“我们其实看得很开的，你看我这种好多年没摸过球的都敢去，参与第一比赛第二啦。”看着顾北方一脸无语的表情，黎深笑道。
顾北方：“那你要练习吗？”
黎深：“练习？听说去年人员名单确认好了后，练过几次配合。”
顾北方：“我是说私下练习。”
这个选项他就从来没考虑过好吗……
“我可以陪你练。”顾北方抿了口柠檬水，对黎深道。
“这、这就不用了吧……”黎深端着水杯往沙发里缩了缩。
“你就当我手痒了想找个人一起打球好了。”
去球场啊，那里人那么多，随便找一个啊！这话黎深只敢在心里说一说，“我技术不好的。”
“所以要练习。”
又被绕回去了，黎深这回干脆闭口不答，捏着水杯瞪着对面的人。
“你看，我今天带你来吃东西，你是不是该回报我一下？”顾北方缓缓眨眼，唇角上勾。
这人笑起来简直犯规啊！这是老师对学生的态度吗，他不会是要被保研了吧！黎深的心一颤一颤的。
“学校旁边还有一家很好吃的兔肉汤锅，要不我请你去吃？”顾北方身子往前微倾。
“好……”黎深听见自己这样答道。
顾北方轻声笑起来，黎深将头滑到桌上，侧目盯着墙上的浮世绘，这幅画的是一个穿着黄色狩衣、手提关公刀踏浪而行的男人。黎深渐渐眼神放空，他觉得自己没用极了，居然就这么被美食和美□□惑了去。如果能变回原型，那么现在的黎深除了整个花倒在桌上，连叶子也是无力地耷拉着。
手指缓缓舒开，又慢慢捏成拳头，顾北方靠回沙发上，他再次看见了黎深手心中的那抹红痕。没有了初次见到时那种悲切的情绪，但压在心上的重量仍是增加了几分。
黎深顺着顾北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掌，不以为然道，“很多人都以为这是烫伤，其实胎记，出生时就有啦。”
“有人说胎记其实是前世留下的深刻印记。”顾北方道。
“留下印记方便前世有牵连的人找寻？”黎深挑眉。
“也有可能是寻仇。”
“我不信前世，我认为今生落地的那刻才是我的起点，起点之外的都是烟云。”说完后又考虑到对面这个是在社会主义旗帜下长大的、经过严格的政治考验、获得博士学位的五好青年，黎深双手交握，表情郑重，“不过我们要坚定不移地相信马列毛邓，来跟我念：富强，民主，和谐，自由……”
“你啊。”顾北方语气里多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黎深也没感觉到，因为服务生正端着托盘走过来，黎深两眼冒光坐直身体，结果看到的是一盘油光亮滑的……瓜子。
“这是我们推出的新菜品，送来给客人们试吃。”服务生盈盈笑道，“蟹黄瓜子仁，精选上等葵花籽，以蟹黄为原料，选用精品油，十分松脆可口。”
听她说完，黎深整朵向日葵都不好了，接着便见顾北方拿起筷子夹了两粒放进嘴里。
“顾老师……”黎深哆嗦着开口，“这瓜子油多，吃多了伤身。”
“味道挺好的，你要不也尝尝？”将筷子放回筷枕上，顾北方朝这盘蟹黄瓜子仁扬了扬下巴。
黎深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顾北方脸上笑意更深，但也没再动瓜子。
不多时他们点的菜就被一一端上桌，麻辣蛤蜊十分鲜美，酥炸鱿鱼圈如同其名，秋刀鱼煎得酥而不焦，烤鸡翅油而不腻，最后的芒果冰淇淋吐司，芒果甜中带酸，但酸度恰当，混着冰淇淋相当清爽，吐司也十分松软，黎深恨不得把盘子都舔干净，但好在他矜持住了。
东西被吃得差不多时，原本冷清的居酒屋几乎被坐满，黎深跟着顾北方在熙攘谈笑声中离去。
日影偏斜，将地面的影子拉得老长，温度也没有之前那样烫人。顾北方的车停得有些远，他们沿着长长的斜坡往下，走到步行街时，顾北方忽然问黎深要不要去滨江路散会儿步。
“好啊。”黎深摸了摸微鼓的肚子，冲顾北方点头。
顾北方便带着黎深走向另一边，穿过大半个步行街，再过马路，又一路往下走，然后在一片居民楼里七拐八拐，便看到被落日映得半瑟半红的江面。江面开阔，风带起波纹，粼粼点点地泛着光，江边的船停得平稳，都是些娱乐场所。
来往的行人有不少在遛狗，有一只泰迪跑过来蹭黎深的腿，黎深弯腰摸了它两下，这只棕红皮毛的泰迪便站起来舔黎深的手。
“你喜欢狗？”顾北方问，黎深逗完狗后一脸恋恋不舍的表情让他忍俊不禁。
“对啊，可惜寝室里不能养。”黎深撇着嘴继续往前。
“喜欢什么品种？”
“哈士奇就不错，挺蠢的，养哈士奇的话能够衬得我智商高！”说完后黎深一愣，这句话好像暴露了什么，他急忙改口，“拉布拉多就很好，聪明；萨摩也很可爱，简直就是天使，不过掉毛有些严重。大型犬长大了帮它们洗澡挺费事的，小型犬在这点上比较好……”
“我觉得你能把自己养好就很不容易了。”顾北方语气戏谑。
黎深：“哦。”看在顾北方请他吃东西的份上他不和他计较。
“不过学校虽然规定不能养宠物，但还是很多人在偷偷养。傍晚的时候操场上经常有人遛狗。”顾北方道。
“在宿舍里养不太好，首先是打扰到室友，其次宿舍隔音不好，叫起来楼上楼下都会被吵到，而且一旦遇到查寝，还得赶忙送出去。”黎深摇头说出他的顾虑。
余晖还未完全散尽，但路灯已被次第点亮，天的那边升起一轮快要饱满的月亮。黎深在路边的小店买了两根冰棍，一根递给顾北方，自己那根掰成两半含在嘴里。
“快要中秋了。”咬下一截冰，黎深对月感叹。
“竟然是中秋了。”顾北方对年节没什么兴趣，没人提醒他压根意识不到过几天便是八月十五。
“今年的中秋撞上周末，好气。”再次咯嘣一声将冰棒咬断，黎深神情愤恨。
有些不自在地将融化的水吸进嘴里，吞咽下去后顾北方开口：“你想啊，过几天大一新生就要军训了，正好中秋、国庆的假期都被冲掉，这样对比一下是不是开心多了。”
“不开心，因为去年我们也是这样过来的，这个记忆很惨痛的，你居然让我再次回想起了！”黎深顿住脚步，怒视顾北方。
眼睛瞪成倒三角，眉毛好像要飞起来，牙齿龇着，这样的黎深让顾北方忍不住想要捏一把，但黎深在顾北方出手前跑了，因为有股烧烤香从前方大约五十米处传来……
现在换顾北方觉得好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写冰棒play！！！！
嗷今天除夕，祝大家春节快乐！这两天留言有红包！
第23章 二十三朵花
这家烧烤摊才摆出来没多久，菜品还没上齐，黎深边等老板往架子上摆菜，边看水池里的鱼游来游去。
“要来一条吗？都是江鱼，鲜得很！”大嗓门的老板对黎深笑道。
“要哪条自己捞，捞网就在旁边。”老板娘捧着一叠一次性盒子从铺子里走出，放到烧烤架旁。
“好的好的！”黎深口上这样答着，但内心仍有些犯难，他不知道该挑哪条好。
顾北方拿起一旁的捞网，站到水池旁伸手一捞，网中便多了一条肥大的鲫鱼。鱼离开水后不断挣扎，水溅了黎深一脸，后者条件反射地甩脸，水就这样飞到顾北方身上。
“哈哈哈，该来的无论怎么都躲不掉的！”黎深拍着顾北方肩膀大笑，刚才顾北方为了不被波及，特地将拿网的手伸长。
这一秒被拉得很长，动作变为慢镜头，他的手落下又抬起，手心的胎记变得滚烫，疼痛再度从胸口往外蔓延。黎深将手撑在水池边，才勉强站稳。
顾北方……
好像真的是触碰到他后，手心的胎记才会发烫，胸口才会疼痛，那种令人窒息的情绪也是因他而来。这是为什么呢？莫非胎记真的是前世的印记？可是前世……他走过奈何桥，饮尽孟婆汤，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感觉？
“顾北方……”血色尽失的唇喊出对方的名字，黎深再次触碰他，然后触电般地收回手。
他前世是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在今生都感到疼痛；是有多对不起眼前这个人，他才会内疚到肝肠寸断。黎深别过脸去，想要离开却被对方攥住手。
“你没事吧？”捞网被顾北方丢到池中，水花溅湿大片衣衫，但他眼睛里只有黎深。
“你没事吧？”顾北方又问了一次。
黎深艰难地将自己的手从顾北方手里抽走，那种肌肤相贴所带来的灼烫感几乎要将他毁灭。他一路往前，跑到不远处的公交站上，刚好有辆车停靠在那，黎深看也没看，直接打卡上车。
坐进最后一个单人座，黎深掏出手机给谢长宁发信息。他思绪很乱，打出一长串文字又删掉，最后只发出去一句话，“我似乎碰到了上辈子我最对不起的那个人。”
天色暗下来，夜幕中除了月亮，看不见一颗星子，但因为车速飞快，路边不断倒退的灯光连成一条亮黄的线，恍若逝去的流星。黎深将头靠在车窗上，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看来他的起点不在今生呱呱坠地的刹那，而在遥远的、无法寻见的过去。真是和人过不去的“过去”啊，不过似乎仍有余地，只要他不去触碰顾北方就好。
这趟公交是环线，一个小时后再次回到滨江路上。黎深从座位上起身，下车后第一眼就看见正低头打字的顾北方。他刚打算冲回车上，就见顾北方向他走来。
“黎深。”舌尖抵住上颚，又轻轻弹开，再卷舌，气流带动声带振动，便能发出这两个音节。
“还吃烧烤吗？”说话人眼里带着笑，像是看见等待经年的那人终于路过他的窗前，这一瞬间，花开满树，露凝枝桠
这个人等在这儿，就是为了问他吃不吃烧烤？正常人不该早走掉了吗，或者在再见到他时大骂一顿。黎深特别想笑，又分外想哭。失礼的那个人明明是他，逃走的也是他，为什么这人却什么都不问，还对他那么好？
“好啊。”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在无人踏足的土壤里，声音转而即逝。黎深眨眨眼睛，将泪水都逼回去。
如果真的是他前世犯下大错，那就用今生来偿还好了，直到对方原谅他，直到不再痛为止。
“烤鱼还要吗？”
“要。”
顾北方去捞鱼，黎深拿着盘子在菜架前捡菜，年糕、豆干、芋头、馒头片、金针菇、豌豆片各种东西都来了一份，最后还让老板加一个烤脑花。
这顿宵夜从八点半开始，一直吃到九点半。回大学城的车已经收班了，黎深本来打算打个Uber回去，但顾北方执意要送，于是两人又从滨江路走回步行街。
到寝室差不多是十点半，洗完澡后时钟数字跳到11，网瘾少年黎深记起自己今天还没拿到战场首胜，于是打开电脑登录剑三。刚上线就听见私聊响起，黎深以为是工作室乱发的广告，定睛一看，发现发的人是白衣。
[白衣误秋霜]悄悄对你说：来战场来战场，点我进队。
你悄悄对[白衣误秋霜]说：卧槽一天了你还没拿首胜？
话虽这么说，黎深还是右键白衣的名字，点击邀请组队，没想到进队后团队里只有五个人，还都是熟面孔。村头厕所没纸，没纸就用手抠，坑都是我的，白衣误秋霜，以及千风。
[团队]风间流离：你们惊鸿现在是早中晚战场发车不停了么……
黎深忍不住问，他从来没见过千风在晚上开战场团。
[团队]千风：刚上，来YY
于是黎深去了自家帮会YY，但是白衣不在。一般来说，他们一起打战场都会共用一个YY，然后边打边在自家帮会YY里聊天扯淡。黎深打开YY好友列表，果不其然看见白衣所在频道是惊鸿，便踩着频道进去，下跳到战场区。
“帮会里的人基本都打过了，你们把广告往世界阵营门派都刷一刷。”亮着绿灯的黄马是千风，声音一如既往。
白衣已经是惊鸿的红马了，接着他就看见自己也被提升为子频道管理。
其实你们不用这样的，帮战打完这同盟就散了。黎深心想着，切回游戏、复制广告，久违的同盟频道被激活，黎深看着那浅绿的字颇为不习惯。
刷了大概十分钟的广告，二十五人终于齐了，今天的战场又是九宫棋谷。千风让人都来成都集合，然后放宴、排队，等候过程中黎深手机震了一下，是条短信。
“黎深同学你好，我是本次商院篮球队的负责人ABC。为了提高咱们队伍成员间的配合度，从明天起开始训练，训练时间是早上六点到七点半，地点在一田球场，请准时到场。收到请回复。”
要问黎深在大学期间最讨厌什么，就是收到这种末尾是“收到请回复”的短信。他哀嚎一声，不情愿地回了个“收到”。
太残酷了，竟然要早上六点就开始训练，这么早就做剧烈运动是会猝死的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有朋友和我讨论生肖更替的时间，民俗学上是立春更替，但传统上是初一嘛，所以我在这里祝大家鸡年大吉、吧！
第24章 二十四朵花
这次千风没有安排黎深守点，黎深跟着大团冲到中间，在混战中东奶一口、西奶一口，偶尔彼针述怀关照下小队，好在对面是散排，很快就被打得不敢出复活点，千风让守点的人留下，其余的飞到复活点去埋人。
战场很快结束，黎深没有说多余的话，连队伍都没退，直接下线。噩耗来得太突然，让他不得不早睡，否则明天真会猝死在球场上。
拖开椅子、起身去刷牙，正含着满嘴泡沫，黎深收到条来自谢长宁的短信。
谢长宁：你这是脑补过多了吧？你丫还记得前世？
黎深将泡沫呸到洗脸池里，牙刷换到左手，打字回复：就是那个顾北方，以前和你提过的教我们高数的老师，我每次触碰到他，划重点，每次！手心里红印都会发烫，而且心脏好像被人揪住，反正特别难受。
谢长宁好几分钟后才回复：按理说前世的一切都带不进轮回，但也不排除天上那些人心血来潮让你留下点什么……正好我过几天要去拜访我们族那位神神叨叨的长老，我帮你问问？
水龙头被打开，黎深将牙刷放到水流下冲洗，然后接了杯水漱口，将牙刷放进漱口杯，黎深回复框里字也打好了：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记起前世？
谢长宁这次没有回短信，直接飚来电话。“大梨，你可别这样，记起前世没有好处，不然为什么要让我们在转生后全忘光呢！”
黎深：“那你还帮我问什么？”
谢长宁：“问问是不是真和前世有联系，如果有的话又如何了结因果。”
他沉默地看着阳台外翩飞的萤火虫，莹莹绿光宛若落入凡尘的星子。星子各有轨迹，人生也是一样。起点就是终点，干净清洁地出生，干净清洁地离去。
在此之前，黎深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此生就是此生，前世、前前世都是狗屁，记不住的东西都不能影响他的今生，但遇到顾北方之后，准确地说是触碰到他之后，那种随之而来的伤痛感，让他忍不住要往前去探寻。
“换句话说，就算你知道了前世和他的纠葛，又能怎么样呢？”黎深的沉默让谢长宁的声音也低下来，“他是个人类吧。你忘记我们入人间时聆听的告诫了吗？我们和人类终究是两种东西，我们和他们之间有无法跨过的沟壑，所以不该扯上关系的东西，就不要结缘。”
“将因果了结后就离去吧，不要再有牵连。”谢长宁长叹一声，挂断电话。
微热的夜风送来桂花和晚香玉的芬芳，甜得醉人，黎深忽然想起那天那个女生塞给他的那包桂花，于是回到房中将它找出来，将桂花梗和灰尘都清理去，黎深把剩余的干净的桂花放到只剩下少许白糖罐子中。
这个过程有助于清空大脑，做完这一切后时间已过零点，黎深打算明天回来时买一些冰糖和白酒，这样桂花酒的前期准备就弄好了，再去楼下的花圃里刨个坑将酒埋下去，过上几个月就能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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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深终于再度做了一朵准时守点的向日葵，和太阳几乎是同时醒来。室友们仍在熟睡，黎深轻手轻脚地洗漱完，走入空无一人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