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缓慢掉进坑底,赵文乐双腿发软,后知后觉自己毫发无损。
来不及思考这一诡异现象,赵文乐心中恐惧悲伤愤怒汹涌而出“为什么? !”
“因为你……好了伤疤忘了疼。你有没有想过,若真出事,奶奶如何?”
男人的声音在寒风中越显凉薄,寒意剔骨“还是你觉得,你不会死?”
“想清楚了,就爬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我大圣
又出山啦!
第34章 世界四
赵文乐单知道男人很厉害,却不想还是变.态。
他咬着牙,试用各种姿势往上爬,壁虎式、猴子式,手指抠进泥里、石块缝隙,身上磕出或刮破轻重不一的口子,历尽艰辛攀到崖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只脚伸过来,把他踹……踹了下去……
草草草草草草草!
赵文乐心里长满了草。
最初的惊惧过去,内心只剩怒意,赵文乐站在坑底几近奔溃“你到底想怎么样?!”
男人站在阴影中不出声,一双幽深的眸子居高临下。
赵文乐忽而有些害怕,当男人身上柔光褪去,整个人就像摄人魂魄的深渊。
“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这样的,我该怎么办,我也很难受……”少年蹲在黑暗里,抱着脑袋埋进膝盖,低声泣语撞进人心。
赵文乐一半出自真心,一半出自演技。难受是真,没哪个孩子不想坦坦荡荡成长,愿意被人唾弃。眼泪是假,这么多年脑子里的水早流光了,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要他自食其力不是不行,但他野心太大,担负着另一个人的生命,只能从他人手中夺取资源,伤人皮毛而不伤天害理已经是他底线。
演戏目的则是为了宋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温暖强大还多金,在贫民窟里就像散发着肉香的金子,深藏在地窖中的琼酿,一旦现世,能让人垂涎三尺争得头破血流。
幸而,暂时只有他发现,且男人似乎毫无缘由对他好感度很高。
现在男人因自己生气,这并不是坏事,赵文乐隐秘地勾了下唇。他还从未在奶奶之外的人身上,体会过因自己而生出的担忧和心疼。
啊,该怎么稳下他呢?
反正这几日状态不对,不如先应了他?
少年压抑着痛苦的哽咽在寒夜中回荡,风呜呜吹着,回应少年的悲伤。
“你还是不懂……”
男人放弃般叹息,“算了,你还小……”
“不懂?不懂什么?不就是觉得我作恶多端吗?你又知道什么!无法感同身受,又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指责?”
察觉到男人语带失望,赵文乐胸腔中怒火腾地往上窜。
一时口不择言,“讨厌我就直说,别作出那副假惺惺的样子!”
男人深深看他一眼,“……回去吧。”
赵文乐一哆嗦,男人那一眼直透人心,似乎剥开他层层怨愤悲伤的外壳,直视那个虚伪贪婪的自己。
再一次攀上去,没有再被为难,赵文乐不敢看男人眼睛,径直往家里走,男人一路沉默的视线跟随他,让他心绪复杂不安。
从一开始,他的冷漠和残忍就被包容。
一碗汤泡饭换来男人精致丰盛的午餐,罪有应得的惩戒,醒来却在舒适柔软的床上,带奶奶晒太阳,找另一份工作。
自己想做的总被先行处理,自己需要的总能恰好出现,以至于给他一种错觉,不管发生什么,男人都会陪在他身边。这错觉太真实太诱人,他忍不住,一言一行都是试探,这个人,会容忍他到什么地步,是不是专为他而来?
接下来几天两人恢复如初,以邻里关系友好往来,不约而同未再谈及那晚的事。
卖完包子赵文乐小跑着往家里赶,一如既往归心似箭却多了期待,男人的灶台根本没找人去修,赵文乐不禁笑出声。
途径拐角处突然被人扯着手臂拉了回去,赵文乐警惕回头惊讶道“虎哥?”
虎哥夹着烟,有一口没一口抽着,也不说话,若有所思打量他。
赵文乐抓抓头发,无声疑惑的模样。
眼前健硕男人憔悴了不少,眼袋青黑,眉头深锁,微敞的领口露出半截蜜色锁骨,其上疤痕新旧交错,夹着烟的手背上一道深又细的口子。
是出了什么事?
赵文乐不易察觉地皱眉,虽然要交保护费,但不得不说这一片都被压制得不错,多数是老住户,小打小闹不断却从未出过大事。
记忆中唯一一次见虎哥这么狼狈,还是六七年前,两个帮会老大互争地盘,一堆人就在这条街附近斗殴,最后一方险胜,麾下小弟死的死伤的伤,虎哥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他还很顽皮,正趴在靠墙的大树干上掏鸟蛋,结果两方人马骤然冲出,就在眼皮子底下生死交锋,吓得他脚一滑差点摔下树去,树冠摇啊摇鸟窝居然掉了,砸一人头上,那人一惊手中大刀就砍歪了,划过敌人脸颊,下一秒就被切了脖子。
之后的事对他冲击太大,他干脆闭着眼睛藏树上,直到脸上有道疤的男人把他扯下树,他惊慌害怕地跑回家。
从回忆中溜回神,对面五官硬朗的男人却还在盯着他,再站下去都能一起吃饭了,赵文乐不想请人回家吃饭,于是他开口,“虎哥是有事吗?”
“有,乐乐,咳,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男人声音干哑,似是不知如何开口。
“还好,谢谢虎哥关心。”少年乖巧看向男人。
“乐乐,哥也不和你打马虎眼,你邻居……他不是一般人,你离他远点儿。”
虎哥看着少年骤然沉下来的目光,毫不意外地抚上他脑袋,眼神慎重,“越远越好。”
男人又拍拍闷声不语的少年的肩膀,语气复杂,“长大了啊……”弹掉烟灰,离去。
少年站在原地,眼神变幻,沉思良久。最终撇撇嘴。
毛病的。
他不是一般人用得着你告诉我?
少年抬头看了看太阳,小声嘟哝着“无聊。”风一般往家里冲去。
看到自家围墙,少年内心开始雀跃,这个时辰男人一定洗菜择菜,奶奶坐一旁念叨他偷懒不见人影,男人表面附和却拐着弯儿帮他打圆场,听得奶奶对男人更添欢喜。
心机男,地位都快超过他了。
冲进门,一声高亢的“奶奶”噎在嗓子眼,赵文乐怒目圆瞪“干啥呢干啥呢?!”
少年几个跨步走过去将被揽着的男人粗暴扯开,凶巴巴道“姓宋的你要不要脸啊!在别人家里和女人搂搂抱抱,这里还住着一个老人一个未成年呢!”
转过头,礼貌客气,“迎春姐,到我家玩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啊,叔叔婶婶满街满巷的找你呢,诶……?你不是和人私奔了嘛?”
清秀柔美的女人轻点头,低头默默红了脸颊。
赵文乐看看女人,看看宋黎,嘴巴越张越大“你你你你你们??”
宋黎抬手帮他合上下巴,警告道“迎春这几天住我那儿,你别出去乱说。”
“我是那种人?!”愤怒地瞪过去。
男人轻飘飘瞄他一眼,不信任之情溢于言表。
赵文乐恨不得挠墙。
男人关好院门,转去厨房做饭,迎春小尾巴似的跟着,信赖非常。
淘米、洗菜、剖鱼、装盘,男女搭配默契和谐,赵文乐站一旁竟然觉得多余。颇有一种看着自己长大的爹忽然娶了二妈的感觉,觉得这样才能解释通他心中被背叛出轨的心酸愤慨。
接下来一整天赵文乐都神色恹恹,连糖醋鱼都不好吃了。
偏偏男人还使唤他洗碗,自己跟二妈,呸,?0 航愣阍鹤永镟粥止竟敬夯ㄇ镌隆?br /> 连奶奶都很是欣慰,看两人的目光像是自己孙子讨了媳妇,一整天脸上就没断过笑。
赵文乐狠狠.撸起袖子,把碗洗了。
洗完碗出去,几人都在院子里聊天,月光胧朦下其乐融融。迎春姐说着儿时家乡趣事,捉泥鳅、打小鸟、山洞躲雨等,听得老人哈哈直乐,一旁男人添茶倒水,时不时插嘴,惹得迎春姐嗔怒轻捶他。
突然就很失落。赵文乐顿住脚步,悄无声息转身绕出院门。
一路漫无目的的走,隔着几条幽静小巷,不远处灯火阑珊欢声笑语,很是热闹,赵文乐向那儿奔跑,近了发现是个小型游乐场,今天气温上升,放着假的孩子们都在家长陪伴下出门撒野,嬉笑玩闹,发泄憋了大半个冬天的精力,很是尽兴,轻易能感染人。
环顾四周,石凳花坛上都坐满了人,找了块顺眼的草地,赵文乐往上一坐,就瞅着几个欢欣鼓舞捉迷藏的孩子们,打算被感染感染。
猜拳决定好谁当人谁当鬼,当鬼的男孩特别笨,被狡猾的小伙伴们逗弄得团团转。纯真像水,让人无法防备,不过三分钟后,赵文乐就跟着傻乐。
其中一个小孩躲得较远,藏在靠近马路的花丛里,家长在跟人聊天,赵文乐不自觉提着心,多作留意,当发现马路对面一个高壮男人径直走向小孩,赵文乐心下顿感不妙,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向小孩冲去。
小孩被捂着嘴纳进男人怀里,花丛掩护着两人身影,赵文乐放声大吼“有人抢小孩!抓住他!”
家长们反应过来大声威胁怒骂,离得近的男士们包围追捕,高壮男人阴毒地盯了赵文乐一眼,抛下小孩跑开。
车灯刺眼,鸣笛尖利,重获自由的小孩在马路上无措哭泣,家长们纷纷吊着一口气,一个瘦小少年及时将小孩抢进怀里,纵身扑进路边花丛。
凝滞的场景松懈下来,小孩的母亲失而复得激动得嚎啕大哭,少年将小孩送进女人怀里,转身离去。
夜深了,赵文乐哼着歌,巷道幽静,他心里却很热闹。
再想到宋黎和迎春姐,竟也觉得郎才女貌。
不行不行,明天必须拉着宋哥去结拜,这么好的男人,当不了父子也可以当兄弟嘛。
作者有话要说:
散发着肉香的金子……
吃过吗
第35章 世界四
活泼的脚步声在寂静小巷中异常清晰,同样清晰的还有越发浓郁的血腥气,赵文乐迟疑地止步,小心脏狂跳,眼前十字路口昏暗空寂,往左拐两个弯儿就是自家住的街道,往右通向市集,风儿卷着甜腻腥香从前方街道袭来,赵文乐竟然有些蠢蠢欲动。
知道的越少活得越好,这个道理在缺少法纪约束的贫民窟十足通用,从小扎根生长于此的赵文乐更深谙于心,但约莫游乐场一事引燃了他暗藏多年的少年人独有的热血与好奇,略作踌躇,计划好退路,便踩着猫儿似的脚步探索向未知。
经过十字路,往腥风飘来的街道上走了几步,两排低矮民房屋门紧闭,几乎都熄了灯,街道上并无半个人影。
赵文乐凝神关注周遭动静,只有夜风精力旺盛不依不挠,似乎并无异常。 难道自己想多了,其实是哪家杀了猪,地板上血没洗干净?
不打算再多待,他虽冲动,却非脑残,这块地是另一个小头目管制,与虎哥属于同一位老大麾下。白日见虎哥添了不少新伤,便有不好的猜想,这才贸然想要探个究竟,若是再变风云,也好早有准备不是。
热血冷却,赵文乐暗自升了警惕,这几日怪事连篇,虎哥跑来提醒,迎春姐明面上失踪,平日依靠虎哥狐假虎威的几个混子也不出来作威作福了,连眼前的街道……赵文乐撩起眼皮深深一撇,也安静得太奇怪了。
若真有内情,能做得这么不声不响,怕也不是他窥视得起的。
赵文乐贴着墙往回退。
还是安分回家当我的天真穷小子吧。
甫一退回十字路口,未及转身,脑后一阵劲风袭来,赵文乐果断蹲下,钢管敲击在石墙上的狠厉声令人头皮发麻,赵文乐不敢浪费时间回头看,弯着腰往前狂奔,身后人一脚踹在他肩背,赵文乐借着这股力道往前大跨几步,扶着墙努力平衡起身体头也不回钻进民房边的窄道里。
草啊,哥都说了就此打住,非要把哥逼进江湖!
赵文乐利用瘦小的身子在窄道里七拐八拐,趁人还没追过来,踩着垃圾篓子上了墙。
墙内空旷,是人家后院,沿墙种了小片菜地,看不清品种,屋内漆黑,似是睡了,窗户边挂了寡白的单衣随风摇晃,怪渗人的。
伏在墙沿上盯着来路,赵文乐恨意沸腾,他吗·的,莫名其妙行凶偷袭,赵哥偏要好好瞅瞅是个什么傻.逼玩意儿!
来人的脚步声节奏沉稳,不慌不忙,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忧躲藏在暗中的猎物能逃出手心。
月光透过层叠云雾暧昧不清打在高壮男人身上,赵文乐觉着眼熟。
走到窄道尽头的男人停在原地,钢管一下一下击打在手心,似乎疑惑少年的不见踪影。
赵文乐内心呵呵,王.八蛋,来啊,一起来玩躲猫猫啊!
男人转头打量周围环境,视线扫到垃圾篓子,骤然抬头。
赵文乐对上一双阴毒的眼睛。
是那个人贩子!
“草!”
气量狭隘的男人都没有大基基!
男人短促地“哈”声一笑,几个箭步上前抓他,赵文乐惊急,翻身跳进菜地里。
爬起来时无意撞到靠墙的长竹竿,掉地上发出震耳巨响,赵文乐紧张地看向屋内,不知道自己说爬着玩儿会不会有人信,或者屋主看在自己年纪尚小天真无邪的份上会不会手下留情?
屋内持续寂静,赵文乐隐约觉得不对劲。
男人已经半个身子攀墙上似乎毫无顾忌,赵文乐捡起地上竹竿快、准、狠对着男人脸上一顿乱戳。
男人不得已低咒着跳回去。
墙外男人沉而有力的脚步声远去,赵文乐稍稍放下心,转头看向漆黑的房屋,莫名的不安越放越大,沿墙都没有着力点,他要离开,只能和别人家借道走前门。
上前敲了敲窗户,清脆叩击声在深夜中回荡。
猎猎狂风刮过,裹挟着血腥味令人窒息,恐惧无声弥漫。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方才与男人逃匿追逐,声音并未压抑,却无人查探一二,即使全睡着了也总有个被叨扰后的咒骂,贫民窟隔音效果分明差的一逼,却偏偏全无声息。
真正的万籁俱寂。
没事的,不在家而已……
赵文乐握了握拳,深吸口气,用力踹碎了玻璃,迎面涌出的腥浓令人作呕。
心下一颤,不敢去想太多,赵文乐抖着手伸进破洞打开窗户,颤巍巍从窗户里爬了进去。
借着窗外月光摸着墙穿过卧室,一路走向客厅,踢到了什么,沉重柔韧有弹性,赵文乐浑身一抖,寒毛直竖,屏着呼吸抬脚跨过,继续往前走,不小心按到开关,“啪”一声室内亮堂。
满地鲜红撞入眼帘,沙发茶几旁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赵文乐内心尖叫,僵硬地偏过头,软着脚直直冲向客厅大门。
握上门锁一转,“咔哒”声异常响亮,赵文乐警惕地透过门缝往外看,屋外昏暗静默,相对清新的空气从门缝中扑进来,地上人影横斜,赵文乐心底徒生危机,正要将门重新拉上,一双粗粝的手伸进来,紧接是整个手臂,高壮的男人挤进肩膀用力撞开门,少年慌忙按上墙壁的开关,客厅瞬间沉进黑暗。
“聪明的小子。”男人沙哑的声音隐带兴奋。
赵文乐根据记忆连滚带爬将卧室门用力关上,却矮着身子进了厨房。
这他·妈的,什么情况啊啊啊啊!!
蹲在厨房里赵文乐心惊肉跳抓狂不已。
知道最近不太平你还傻逼似的查什么查,查什么查啊!老老实实回家不好吗!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是你一娃儿能管的吗?!
毛病啊!
客厅的灯又亮了,男人敲了敲卧室门,语气变·态亲昵,“小朋友,算上这一次,咱一天都见第四回了吧,这么有缘,不如给哥当弟弟吧,只要你乖,听话,哥哥就不为难你,怎么样?”
样你个毛啊,就你这撒比熊样,连我宋哥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我数三下,愿意你就自己出来,不然哥哥就想法子进去,到时候……”男人一阵怪笑,“你可得想清楚,三、二……”
赵文乐借着客厅的光扫视厨房,悄悄摸上灶台,把水果刀握在手里。
“一。”
男人用力拧动门把,卧室门轻易开了,男人轻咦,脚步声走进卧室,然后是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