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多么华美的外表，也改变不了它的寂寞。做为常年只有一个主人、而且基本不举办派对的宅邸，这里实在是太大也太冷清了。就连已经在乔家做了上百年的管家，每次穿过缀满名画的走廊，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旷之中，仍会觉得心头怅然若失。
不过，从小便生活在这种氛围里的乔江倒是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
他像往常一样将飞行器停在前庭，到书房远程处理完公务。一个人吃过管家端? 吹耐聿停盏酵ㄑ镀鞯鲎笸ど舷叩奶崾荆惴畔驴吹揭话氲谋ǜ妫怖吹酵纭?br /> 虽然皇帝的打趣曾让他颇不自在，但想到即将与少年相会，乔江仍是心情大好。
传送到少年所在的坐标，注意到他仍然穿着上次自己挑选的棕底格纹小西服，一丝不苟地打着黑色领结，颈部以下除了手掌没有半寸肌肤裸.露在外，笔直的西裤显得身形挺拔修长，愈感满意。
只是长久以来的独自生活，让乔江习惯了只在社交场合礼貌微笑，面对真心相待的朋友亲人反而面无表情。所以即使心情不错，他也仅仅只是眼神柔和了些许，神色仍是一贯的冷淡。
教养使然，他不打算做突然袭击的无礼造访者，但刚要告诉左亭自己的出行计划，便先听他兴奋地宣布：“乔，我准备参加对战堂探险了！”
和乔再度见面，左亭同样很开心。他在父母老师面前必须扮演拘谨乖巧的好孩子，在外人面前还得兼顾自己的“文弱”形象，也唯有在看似冷淡实则包容的乔面前能轻松自在地流露天性。
他本以为乔会像罗密欧一样，质疑他的精神力是否足够支持这个决定，早就备好了晋级这个包袱，只等乔询问就抖开。
却没想到，听到他的话，乔却是一声不吭，直接拉起他的胳膊就走。
“喂喂，怎么了？”跟在后面的左亭直接懵圈。
“参加探险之前，你必须进行机甲训练。”似乎嫌他走得太慢，乔放慢脚步的同时手掌下滑，直到牢牢握紧左亭细腻白皙的手，这才继续说道：“我来教你。”
第27章 我不重，你辛苦一下
左亭大喜过望：“乔，你真的要教我操作机甲？太谢谢你了！”
有实战经验的军官放在补习市场上可是很抢手的，每个课时起码上千银河币的起步价。听到乔居然愿意免费教自己，左亭顿时心花怒放，仿佛看到无数印有宇宙星图的钞票绕在身边迎风飞舞，下意识将乔的手握得更紧，生怕放跑了这头小肥羊。
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力度，误将左亭的举动当成了依赖，乔江心中没由来生出一股满足感，简直想把少年揽到怀里再揉揉头。幸亏理智再三提醒他不能这么轻浮，这才忍住冲动。
左亭不知某人的小癖好又发作了，径自开心地追问：“怎么教呢？你先演练，我在下面观战吗？”
乔江正艰难地从左亭蓬松柔亮的发间收回视线，听到他的询问，没有多想便脱口回答：“不，我会抱着你。”
“……哈？”
见少年一脸问号地仰起头来，乔江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不察，居然将小时候父亲指导自己练习的情形说了出来，立即不自在地别开视线，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但这很不方便，我们再换其他方法。”
其实这是新手学习机甲最便当的练习法，但在这个同性婚姻越来越普遍的时代，为免有性.骚扰之嫌，无论同性或异□□学员都禁止使用。
左亭今年已满十六岁，在某些陋习不改的十八线偏远星球，这年纪都可以结婚了，必须避嫌。乔江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这方法，却没想到分神之际，居然无意间说了出来。
想到左亭或许会因此产生鄙夷轻视，认为他是个不检点的家伙，身经百战的元帅顿时倍感忐忑。
他想再解释一下，或者干脆道歉，但尚未开口，便听左亭又问：“我们到哪里租机甲？”
这算是一语揭过，原谅自己的无心之语了么。乔江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情绪已在不知不觉间受到少年左右，心头一松，说道：“找处场地，直接用我的。”
身为大公之子，兼之从小精神力就远远胜过同龄人，乔江更换专属机甲的频率比贵妇换置时装更快。为了提高效率，每一次更换时他都会将自己的机甲参数同步到网络具现化，不断尝试各种新配置，得出最佳方案后再到线下做实际调整。
左亭记得同步机甲参数的费用十分高昂，听到乔江的话，不禁感叹：“原来你是有钱人。”
“只是舍得在爱好上花钱罢了。”涉及身份问题，乔江避重就轻地带过。
他很享受和左亭朋友般的相处模式，不能确定如果公布身份，少年还会不会这么坦然自若地对待自己，所以对这方面的话题暂时能避则避。
说话间，两人穿过一排缀满广告卡片的电子树，踏着满地流光溢彩，并肩走进对战堂。
还是熟悉的大厅，熟悉的氛围，就连观战群众都似乎还是以前那批，正对着打得激烈擂台连连叫好。乔松开少年的手，径自走上另一处擂台，对像平时一样坐在专属机甲旁的守擂者凯恩面前，“我要借用这座擂台。”
一旦与左亭之外的人说话，他便一改温和，重新恢复平时看似礼貌，实则冷淡强硬的态度。配着周身隐约散发的凌厉气势，纵使容貌伪饰成了平凡的路人，仍旧让人不敢轻视。
凯恩立即认出了他。虽然之前发生的机甲意外启动事故后续事宜基本是由涂刚出面处理，但凯恩仍旧对这位连上校也要恭敬以待的黑衣青年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略带惶恐地站起身来，听完乔江的要求却犯了难：挑战擂台怎么能外借？
虽然自认是按章办事，但一想到要拒绝面前的黑衣青年，凯恩不知为何莫名犯怵。酝酿片刻才硬着头皮说道：“非常抱歉，这里不做外用。”
他已做好了承接青年发怒的准备，但乔江非但不以为忤，甚至还有些欣赏这个大块头的死心眼。其中固然有身为元帅的气量，但更重要的是，他欣慰于自己曾带过的士兵，即使在离开军团后仍然坚持原则。
不过，今天这擂台他是要定了。
“石以砥锋，化钝为利。”乔江忽然对一脸不安的凯恩说出一句看似莫名的话语。
这是西元时代的中国古语，除了专门研究古早语言的学者，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但凯恩这个退役老兵听罢却是满面激动：“您——您也在阿尔法军团服过役？”
乔江微微颔首，没有告诉这个基层士兵，这句军团口号是自己定下的。
凯恩也没想到面前站的竟会是他最崇拜的元帅，还以为只是个有军衔的战友罢了。当下一拍大腿，豪爽地说道：“按军衔论，我多半得喊你一声长官。长官，单冲着咱们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这事我答应你了！不单今天，往后你想包场随时过来，我让老板给你免单。如果练习需要对手，也尽管开口。”
不等凯恩豪气干云地承诺完，乔江已用线上账户打了一笔钱到对战堂的收银台：“包场费已经付了，稍后你来和我的朋友对练。”
“没问题，长官，我马上启动机甲！”说着，凯恩立即坐进专机。
左亭跟着跳上擂台，见乔只用廖廖数语，分分钟便把冷硬派的德国黑背变成一只欢快的哈士奇，简直叹为观止，不禁好奇地询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几天前他和行政长官一起到我家为机甲故障事件道歉，事后我妈说他笑起来就像在板砖上硬画了条弧线，生硬得不行。”
道歉发生在马家事件曝光、刘文被拘留之后。有这两个前车之鉴，嗅觉灵敏的行政长官处理起来可谓雷厉风行，调查结果出来的当天立即主动带涉及人员到左家登门致歉。
事故原因最终归咎于为机甲故障兼对战堂管理疏忽，不但从行政长官到相关负责人都或多或少受到处罚，就连那台叫做图南之翼的机甲，也被运往垃圾处理中心销毁。
种种情况，乔江早在涂刚送来的报告里看过。当下见左亭好奇，又涉及身份问题，便再次含糊地说道：“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说话间，他调出个人控制屏，手指急速点击，直到那具闻名全星系的机甲外形彻底改变，才将它放了出来。
“真威风！”看到陡然出现在擂台上的高大机甲，左亭眼前一亮。已经进入待战状态的凯恩也忍不住重新跳出机舱，围着它打量称赞。
旁边的凯恩专用机甲原本是整个对战堂中体积最为庞大的，足足得三四个人才能合抱，压迫感十足。但乔江的机甲一露面，它立即变成了依人小鸟。
这具线条利落，通体哑黑，唯独边缘处微泛金芒的机甲较之凯恩的力量型机甲更加魁梧。但因为比其高出差不多一半，整体高度将近4米，并不显得笨拙，反而予人轻捷之感，是灵活型与力量型的完美结合。
机甲表面看不到武器装置，但甲首那双眼瞳般的菱形金色晶片剔射出的十字光，以及关节处繁复的可变形纹路，都在无声彰示，它在低调的颜色下蕴含了不为人知的可怕力量。
虽然乔江已经有意修改得低调，但这具力与美兼具的机甲仍旧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视线。有狂热的机甲爱好者甚至忘形地想爬上擂台亲手摸一摸，却被缓缓升起的防护罩无情阻拦，只得站在下面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左亭绕着机甲，东摸摸西敲敲玩得不亦乐乎。
乔江也看着左亭，虽然仍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眸深处却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柔和。
等左亭看得差不多了，他才启动机甲升入舱室。
刚想提醒左亭站远一些，自己先演练一遍，却见少年也攀上助力引绳，跟进了舱室。
还没等乔江反应过来，左亭已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兴高采烈地说道：“舱室太窄，要学操作果然得让你抱着我才行。我不重，你就辛苦一下吧，等学成了我帮你捶腿捏肩。”
第28章 为你不设防
由于缺乏社交，某些方面仍然没转过弯来的左亭对坐同性朋友大腿这种没节操的事毫无鸭梨。毕竟他是个直男，又是在保守的西元时代长大的，没什么避嫌的意识。
但温软在怀的乔江却是全身僵硬。
做为一个事业有成，地位不低，而且自身魅力也极为出众的男人，平时当然不乏想对他投怀送抱的男男女女。但慑于乔江的气场，从来没人敢于大胆挑.逗，都是拐弯抹角地设法示爱，然后在乔江无动于衷的冷淡目光里咬手绢心碎退场。
对乔江而言，无论在战场方面还是情场方面，左亭都是第一个“偷袭”得手的人。
他们的距离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亲密。感觉到左亭略长的黑发扫过自己的脸颊脖颈，那修韧的身体与自己只隔了几层衣料，甚至可以感知到他清浅的呼吸，乔江不只觉得被发丝扫到的地方微微发痒，就连心脏都像是被鸟儿长羽拂过似的，又轻又酥，丝毫没有面对其他人的嫌恶感。
虽然感官上很享受，但理智告诉乔江必须阻止。可还未开口，便听左亭又说道：“该怎么做？你快教教我。”
样貌精致的少年毫无防备地坐在英俊男子身上，出声催促求教，这情形实在太过旖旎暧昧。以乔江的坚忍定力也不由自主开始呼吸急促，一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双手无意识按住了左亭的肩膀，也不知是想推拒，还是想再抱紧些。
乔江正心旌神摇之际，左亭忽然转过头来。对上那双由舱室冷色壁灯映得熠熠生辉、愈显坦荡的眼睛，乔江蓦然清醒：左亭问心无愧，根本没那个意思。
想到少年的特殊身世，乔江了然：大概是很少独自活动，缺乏置身集体的自我保护意识，所以他才毫无防备心吧。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是别扭，如果自己贸然出言纠正，左亭害羞倒在其次，说不定还会产生自我厌弃的情绪。涂刚说他近来进步很快，若是因为这些小情绪打断了良好状态，也许会影响到他的前途。
乔江不能冒这个险，或者说，他舍不得。转瞬之间权衡完利弊，他立即决定，不能直接提醒左亭，必须另找合适的时机。
至于目下这尴尬又暧昧的情形——虽然面对敌人时他不介意玩些阴招，但对于左亭这个小朋友，肯定不会做什么趁人之危的事情，这次就先将就着教授吧。
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几寸，避免太过亲密的接触，乔江关闭舱门，示意左亭看向前面：“坐稳了，我先教你辨认宙斯的操作键。”
宙斯是他专属机甲的名字。因为英雄效应，给自己机甲起同样名字的热血青年多不胜数，所以乔江没有特别保密。
随着提醒，左、中、右三侧光屏依次激活，他开始轻声给左亭讲解每个按钮的功能。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如琴弦嗡鸣，此时怕讲得太快左亭跟不上，特意将语速放缓不少，愈显醇厚。让左亭有种在听电台的感觉，异常享受。
这阵子用心观想棋谱，不但提升了左亭的计算能力，也加强了他的记忆力。只听乔江说过一遍，自己再看过一次，他便记下了那几十个按键的功能，并提出新的要求：“操作起来有特别技巧吗？再教教我。”
乔江却拒绝道：“不行，你得循序渐进，先记牢它们的位置。”
这要求略难，左亭愁眉苦脸地开始挨个背诵。但很快他便发现了其中诀窍：这些分为三行的按键看似不规律，但其实是按使用频率来排列的，中间那一排最关键，而另外两行又与之有所联系。比如射击键的上下两端，就分别是装填弹药与急速冷却，操作起来十分便捷。
察觉到这点，左亭开始尝试像操作前世的电脑键盘那样，将手指悬在光屏上时不时虚按一下，以便加深印象，提高背诵效率。
在这个过程里，他不可避免地前后挪动身体，在乔江的大腿上蹭来蹭去。
乔江一开始没觉得怎样，只是目光柔和地追逐着少年的一举一动，为他的聪颖而惊叹骄傲。但当左亭顺利记完左侧的光屏，将目标放到身前那块时，他有些坐不住了。
因为坐在乔江身上的缘故，左亭身体有些前倾，模拟操作光屏时距离不足，手臂施展不开，全神贯注沉浸在学习里的左亭不由下意识地不断往后挪。
这动作不但使他与乔江愈发贴近，而且没动几下，便蹭到了乔江最关键的某个部位。
某种意义上讲，那里是所有男人的要害。常年练习格斗技巧的乔江立即条件反射地扣住了左亭的肩膀，却旋即因掌中的熟悉触感惊醒过来，连忙撤回准备将人来个擒拿锁喉的劲道。
但这么一扣一撤，却反而让两人的距离贴得更近。乔江的那处完美楔入左亭浑圆紧绷的双弧之间，并且立即有了反应。
而始作俑者左亭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径自对着光屏虚按连连，口中还不停地小声碎碎念。
神情专注的左亭有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魅力。他的面庞和身体一起紧绷如弓，使得尚带些许婴儿肥的圆润脸颊现出成年男子才有的坚毅线条，青涩与成熟并存。衬着那不闻外物、专心致志到极点的眼神，好看得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尴尬的乔江本想立即推开他，但见少年如此投入忘我，心中却难得生出几分踌躇。按在纤瘦肩头的手放松又收拢，最后终是没有打断左亭的用功，而是选择将自己的五感调至0%。
失去触感的逗引，原本蠢蠢欲动的部位迅速安份下来。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直到关上控制板，乔江才惊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南冕国气焰正高那几年，他从情报部底层做起，一步步往上，接触更为肮脏疯狂的内.幕。他每天周旋在毒蛇般的间谍之间，那感觉就像是蒙上双眼行走在通往悬崖的细钢丝上，稍不留神便将坠入万丈深渊。
刻骨的焦虑感贯.穿了他的整个青年时代，与进入军中后日日夜夜枕戈待旦的紧张一起，将他所有的信任感残食殆尽。虽然他并未变成寡恩多疑之人，但却早已习惯在潜意识里质疑绝大多数人。
帝国足有数百亿人口，但他真正信任的人一双手都数不满。
在现实中他时刻枪不离身，在网络里他从不卸下超强精神力。
但是刚才，他居然主动下调五感，关闭精神力，成为一座不设防的空城。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不忍打扰一个相识不足一月的少年。
察觉到这举动彻底违背了他长久以来的行事风格，乔江不得不审视自己的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