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煊抬头看他,道:“走了是什么意思?你……就走了?”
他话说得没头没尾,李云恪多想了两圈才明白过来,“我不是要离开你的分坛,是想等你睡醒了我也冷静了,有什么话我们再说清楚。你想继续和我在一起还是分开,孩子许不许我见,你说,我都听你的。”
南宫煊莫名一阵心慌,攥着他衣袖的手更紧了。
李云恪无奈地叹了口气。
南宫煊眼皮重重跳了一下,无意瞥见被自己放在床头矮几上的木喜鹊,心头一动,道:“我……我不太舒服……”
这倒是让李云恪怔了怔,毕竟南宫煊很少这样直接地承认自己不舒服。他生气归生气,不冷静也归不冷静,对南宫煊的关心却不会少,一听这话忙一边扶他重新躺下一边紧张道:“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还是我没来时你练功被打断受了重伤?”
“不是……”南宫煊脸又红了。
李云恪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干咳一声道:“是你那里产后恢复得不好,被我……”
南宫煊尴尬闭眼。
李云恪直接掀开他的被子去看,借着微弱的灯光,果见褥单上有一滩血迹,他两腿间也是殷红一片。
南宫煊趁着他没留意,伸手去够木喜鹊。
“你怎么也不说一声!”李云恪吼他,转身就要往外跑。
南宫煊缩了缩脖子,不小心将木喜鹊碰掉了。
李云恪闻声回头,看到掉在地上的东西后顿了下,走过去捡起,面容不再紧绷,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来。他将木喜鹊放到南宫煊枕边,轻叹道:“你啊……”
南宫煊脸红透了,抱着被子不说话。
“我去弄点热水再问小曦要点药,你等……”李云恪说着,脸色骤然变了,睁大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惊恐。他不再耽搁,大步冲出了南宫煊的房间。
南宫煊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心里也不安了起来,想了想,起身披了件衣衫,也要出门。
他走到外头的时候,李云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秦少君从墙头跃下,道:“外边冷,南宫教主还是回房去吧。”
被他一提醒,南宫煊才感觉出寒冬的冷风正不客气地往自己的衣底钻,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问道:“云恪去哪儿了?”
“和辉哥一起去找小曦了,应该很快会回来。”秦少君替他挡着风,“南宫教主快进去吧,我看您额上还有汗,穿这么少出来吹风,会生病的。”
两人说话间,许明曦已经进了小院,边跑边道:“教主快进去,杵在那里做什么,你还没病够是不是?”
南宫煊疑惑地看向他身后。
许明曦跑到近前,将他推进了房中,关上门道:“王爷看到信儿,正稀罕着呢,我先给你瞧瞧。”
南宫煊的身体不自觉僵了僵,还是有些怕李云恪会不声不响地抱着孩子离开。然而踌躇片刻,他到底什么也没说,选择再相信李云恪一次。
许明曦将他按倒在床上,也没问他后头是不是又伤到了,只是捏着他的手腕,仔细探他脉象。
南宫煊见他神情凝重,道:“只是真气岔了道,吐了几口血而已,不碍事的。”
许明曦却没理他,好半晌才放开他,道:“是受了点内伤,好在王爷来得及时,才没酿成大祸。等明日你休息好了,自行运功通一通经脉,两三日下来应该也就没事了。”
南宫煊笑笑,“我就说吧。”
许明曦咳嗽两声,支吾道:“那个……教主,王爷说你后头……”
“那个不用你管了!”即便生南宫信时那里早已给许明曦看过了,南宫煊还是不习惯最私密的地方暴露在别人面前,不自在地道,“热水好了么?我洗一洗自己上药就可以了。”
许明曦将药膏放在床头,道:“教主,你后头伤口长合得比我想得要慢,可能是与你这段时间的奔波和生病有关,为了以后长久的……那个什么打算,最近和王爷还是节制一些吧。”
南宫煊:“……”
第94章 情深
“如何?”许明曦才一回房,李云恪就着急地迎上前去。
许明曦道:“没有什么中毒的迹象,不过也可能因为是……那种方式,所以暂时还看不出来。王爷你中毒不深,传到教主体内的更少,他又流了血,说不定已经都流出体外了。”
李云恪懊恼道:“都怪我粗心大意,那时候只惦记着别让他出事,却把自己中毒的事给忘了。”
许明曦将睡得香甜的南宫信往床里侧挪了挪,道:“王爷,脱了上衣躺下。”
“嗯?”李云恪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明曦取出自己的银针,“你中的毒很罕见,应该是一种叫‘三步杀’的剧毒,中毒后还能活下来的人,你大概是第一个。我手上没有能解这种毒的药,只好先以银针刺穴的方式将你体内的毒暂时封在几处穴道之内,让你身体情况稳定下来,保你无性命之忧。”
李云恪一听高兴了,乖乖脱衣躺下,“死不了就好。”
“就算死不了也还是会疼,毒不解一样会影响你的寿命。”南宫煊烫好了针,沾着自己制作的药膏,刺入李云恪的巨阙穴中,“不过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制出解药来的,只是这毒不好解,需药的药物可能也很难凑齐,所以不会太快,王爷你心里要有个数。”
“好,多谢你。”李云恪说完,停了一阵又道,“你帮我把毒封在几处穴道内的话,毒是不是就不会在我体内乱跑了?”
许明曦道:“那是自然。”
李云恪笑得毫不收敛,“也就是说不会影响房事了?”
“……”许明曦手一抖,差点扎错位置,没好气道,“的确不会再将毒弄到教主身体里去了,可教主那里还没好,王爷你也稍稍克制一些!”
南宫煊把自己打理干净,伤处也涂了药,又叫人取了干净的被褥来亲手换好,躺回床上等了半天也不见李云恪回来。
他开始有些着急了,努力叫自己别再往李云恪就是为了孩子而来的那边去想,抑制着起身去看一看的冲动,在床上辗转不休,怎样也难以安心。
直到房门再次被推开,有人走进来。
南宫煊感觉悬着的心重重砸回了胸膛,砸得胸腔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痛,害他眼泪都快涌出来了。他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里不知何时已经冒了一层汗。
李云恪走进来,见他还没睡,道:“不累么?”
“还好。”南宫煊终于肯好好看看他的脸,见他双颊微陷,眉目中倦意明显,怔了下,道,“听说你被刺客袭击受了伤,伤哪儿了,严重么?”
李云恪不满地坐到床边,“终于想起来关心我的死活了?”
南宫煊闻言心里有些堵——明明因为担心他病了那么久,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埋怨自己。可这样一想,却更能体会适才李云恪被自己怀疑和误会时的心情了。
李云恪见他就那样看着自己不说话,眼中情意却隐约可见,当即笑着伸手摸了摸那只木喜鹊,道:“至少你还是有一点点在乎我的,我应该知足对吧?”
不是一点点,南宫煊心里想着,不动声色地往里侧挪了挪。
李云恪明白他的意思,却只是坐了下来,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他侧身对着南宫煊,微笑道:“儿子长得很可爱,像你。”
南宫煊见他不肯躺下来,憋了半天道:“你……还生我气么?”
李云恪半边眉毛挑了挑,道:“多少有点。”
南宫煊闷声不语,也不知又在转着什么心思。
“是不是还不舒服?”李云恪为他紧紧被子,“都寅时了,睡吧,睡醒了就会好多了。”
南宫煊忽然伸手抓住他要收回去的手,力道不轻。曾经那段在黑暗里等一个人来的日子无端跃入脑中,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两下,道:“你要走么?”
李云恪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一怔过后,侧身躺了下来将他抱进怀里,轻拍着他的背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对我有情,那能不能不管别人再说什么,你都试着去相信我?往后我们也都不闹了,就好好的,行么?”
属于那个人的体温真实地传递过来,南宫煊才明白自己一直所期待的温暖是什么。他静静给李云恪抱了一阵,又慢吞吞地退开了些,盯着李云恪的眼睛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李云恪点头,“你说。”
“不再吵架,不再怀疑,不再欺瞒,不再……”南宫煊顿了顿,脸又微微红了起来,“分离。”
他想,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大的一个决定了,所以一定要比任何时候都要慎重。
南宫煊本不是个会把口头承诺当真的人,但是这一刻,只要李云恪说了,他就愿意信——他希望一切就从这里开始,从自己尝试着真正去信任一个人开始。
屋内灯光昏暗,火炉烧出一室温暖,气氛刚刚好。
可偏就有个不长眼的家伙会煞风景。
李云恪摸摸南宫煊的脸,笑道:“宝贝,这是四件事。”
南宫煊:“……”
李云恪看着他的表情一瞬从期待变成气恼,笑得更开心了。
南宫煊不想理他,便要翻过身去。
“宝贝我错了。”李云恪?8 Π醋∷坝猩四兀鹇叶!?br />南宫煊横眉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小傻瓜,”李云恪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两下,“我怎么可能不答应?”
南宫煊唇角弯起。
“可是,”李云恪又道,“抛去最后一条的分离是迫不得已不谈,怀疑是你怀疑我要把孩子从你身边抢走,欺瞒是你欺瞒我偷偷离开王府,若不是有这两条,我们也不会吵架了,你说是不是?”
南宫煊:“……”
李云恪捏捏他的鼻子,“我说那么多句真心的你不听,偏听那句糊弄皇兄的,让我说你什么好?”
南宫煊躲开他的手,道:“还不都是你在我怀着儿子时总说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不想吃东西的时候也逼着我吃,我以为你在乎的只是孩子,和我在一起也仅仅是因为我怀了你李家的骨肉罢了。”
“我那是怕你不吃东西会伤身,才拿孩子当借口的。”李云恪觉得自己快要冤死了,委屈道,“说白了你还是不信我,我可真是……”
南宫煊伸手捂住他的嘴,“别吵了,现在信了!”
李云恪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刚刚特别洗干净了又刮了胡子来的,你看俊不俊?”
他在许明曦那里被扎了半天的针,怕南宫煊问起,便又迅速将自己打理了一番,想以此蒙混过去——只要毒没有传到南宫煊身上,他中毒的事暂不打算让对方知晓。
南宫煊用拇指蹭蹭他的脸,“瘦了。”
“因为想快点见到你,跑倒了好几匹马,我也快倒了。”李云恪亲他手心,“说,想我了没有?”
南宫煊难得坦率,“想了。”
李云恪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惊喜地托住他的后脑,狠狠亲了下去。亲得南宫煊都快透不过气了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我也想你,还有儿子,每天都想。”
南宫煊闭着眼,含笑趴在他胸口喘气。
李云恪摆弄着他光滑的长发,道:“煊儿,你说我们给儿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南宫煊背脊一僵,又把眼睛睁开了。
李云恪有所察觉,问道:“怎么了?”
“我……我已经给他取好名字了,”南宫煊干咳一声,“叫……南宫……南宫信。”
李云恪不再玩他的头发了,停下手没说话。
南宫煊有些心急,半撑起身体看着他,“你生气我让儿子随我姓了?”
“没有。”李云恪怕他着凉,把他重拉回自己怀里抱着,又塞好被角,“我就是在想,儿子的名字你到底是在他出生前就决定好的,还是出生后才想的。要是出生前就定了,却一个字也没跟我提起,那你应该是早就做好了要甩开我的打算了,哎……”
南宫煊没否认——名字虽是孩子出生后才想的,可要离开他的确是早有打算。
李云恪没听到他说话,顿时更郁闷了,气都叹得极为响亮,“哎……”
“大不了以后再生一个随你姓李!”解开误会,南宫煊本觉愧对李云恪,此时对他的爱意又前所未有地澎湃了起来,听到他不住叹气,这句话竟就脱口而出了。
李云恪知道他心里其实有多抵触孕子一事,听他这么说不由感动,道:“可我舍不得你再受那样的苦了。”
南宫煊更加确定了他是真喜爱自己,并非只是为了孩子,心中温暖又幸福。
李云恪又道:“你给儿子取名为‘信’,其实也是希望自己能相信我的,是么?”
南宫煊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就因为不能相信才拿名字补的。”
李云恪:“……”
第95章 部署
次日南宫煊醒来的时候,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人,房中安安静静,半点声响也无。
他闭了闭眼,仔细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事,以分辨那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又关上。
“谁?”南宫煊迅速坐起身,戒备道。
“醒了?”李云恪端着一小锅粥和几样小菜进来,“除了我还有谁敢不敲门就进你的房间?你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南宫煊放松下来,半歪着脑袋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怎么睡呆了?”李云恪放下盛着粥和菜的托盘,走到床边,从怀里取出个热毛巾来给南宫煊擦脸。
南宫煊被他抹了半天脸才清醒了过来,扒开他的手道:“你怎么把这东西放怀里了?你衣服都湿了,也不嫌冷。”
李云恪又帮他擦了两下手,“就是因为怕冷掉才放怀里的。”
雪一直下到天亮才停,要是把刚投热的毛巾搭在手臂上拿进来,怕不等给他擦脸就凉了。李云恪还端着粥菜,也腾不出手再端个水盆进来,多跑一趟虽说无妨,可他怕反复出来进去会吵醒南宫煊,便只好如此了。
——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没让幽骑帮忙送水盆也是担心他们毛手毛脚闹出声响吵到南宫煊,不然被最擅长保持安静的幽骑知道了,说不定怨念半年都不会散。
南宫煊摸摸李云恪胸前湿了的地方,摸到一手冰凉。
从前他为自己做这些,南宫煊大多当他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如今重新感受,才体会得到这点点滴滴中其实都饱含着他对自己的感情。想着想着,南宫煊的眼眶便热了起来。
李云恪把毛巾往角落里放着的水盆架上一扔,低头在他额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别一睡醒就勾引我,快起来漱口吃饭,午时都过了。”
南宫煊应了一声,慢慢悠悠起床,嘴角一直保持着一个好看的弧度。
李云恪记得他后处的伤,提醒他动作别太大。
这放到平常定会让南宫煊觉得羞赧的话,此时居然平静地应了下来,穿衣漱口都由着李云恪帮忙,听话得让人不敢相信。
“昨夜那群人来找你麻烦,惊动了你的分坛主还有俞方行他们,将人打跑后,俞方行和姓施的坛主想见你,被幽骑拦了。”李云恪帮他盛粥夹菜,“午前也来了几趟,幽骑依旧不肯放人进来,我猜他们应该着急了。”
南宫煊蹙了下眉,“等吃完了我去见他们。”
李云恪道:“还有一事,消息应该就快传开了,说端亲王被沧洵君扣在了沧洵王宫之中。这也是我能这么快回来的原因,可若被人知道了我出现在此处,那可就是要杀头的大罪了。”
南宫煊被他吓了一跳,“你为什么冒这么大险!”
“当然是因为想你啊。”李云恪笑笑,“你这小院没人,正好方便了我,不过别处我是不敢乱走的。此事你知,小曦知,幽骑知,此外再不能让旁人知晓了,你心里有个数便成。”
南宫煊虽高兴他能这般重视自己,可也同样担心,“那个沧洵君可靠么,他不会出卖你么?”
李云恪想到殷湛听说自己愿意撮合他和章礼新时的表情,笑道:“这事和他能不能跟心上人在一起有很大的关系,他不单不会出卖我,还会万分小心谨慎。”
南宫煊没听懂。
“回头再跟你细说。”李云恪催促他吃东西,面色又沉了下来,“我不知刘敬文的人为什么选中你练功的日子来,若是巧合还好,若不是可就不大妙了。”
南宫煊想了想,道:“可能是因为我练功时会撤了附近几个院子的守卫吧。”
“那你这也太明显了吧?”
“我怕守夜弟子会弄出动静影响到我,”南宫煊为难道,“你也清楚后果是什么,我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