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皇帝的声音落下,殿外传来一阵盔甲的铮鸣声,禁军统领吴义正在殿外当值,所以听到宣召立刻赶到,而九门提督李统还在安排捉拿纵火犯的事,要晚一步才能到。
身穿细麟铁甲的吴义在阶下行了军礼:“皇上,请恕微臣甲胄在身,不便行全礼。”
皇上沉声道:“吴义,御林军抓了几个惠嫔的宫女,可有此事?”
吴义垂着眼道:“微臣的下属确实抓了一些可疑的宫人,至于有没有惠嫔娘娘的宫人,微臣尚未及查问,故而并不知情。”
皇帝不悦地道:“你身为禁军统领,这外面团团围了几千禁军。竟然让朕的爱妃不见了踪影,你可知罪?”
吴义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皇上的意思是?哪位嫔妃不见了?”
皇帝没好气地道:“惠嫔静室失踪,你却抓了她的宫女......”皇帝说到这里,忽然停住。
那宫女说,惠嫔死的时候是一个时辰之前,那时还没起火。而禁军抓人则是在起火之后。这还是不能解释为何那名宫女当时会一个人撞到惠嫔的惨状。
皇帝皱起眉头,沉吟起来,难道当时惠嫔身边的宫女真有问题?之前不在惠嫔身边服侍着。又去了哪里?难道这惠嫔的死,其实和这些宫女有关?
皇上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头疼,便将目光放到了刑部许尚书的身上,心想这样麻烦的事情。还是交给刑部去处理吧,只是这刑部是那夏国涛老狐狸的人。这件事交给刑部,终还是有些不妥。
皇帝正在沉吟。
那吴义迟疑地道:“皇上,说的是惠嫔娘娘?半个时辰前,微臣刚派了人护送惠嫔娘娘回宫。至今还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啊。”
皇帝一愣,什么?半个时辰前?惠嫔回宫了?
四喜这时也躬身道:“皇上,奴才也接到了传报。惠嫔娘娘确实半个时辰前就离开了。”
楚非绯有些发傻,离。离开?那就是没死了?她不由得看向六王爷,而六王爷却一脸沉思地盯着禁军统领吴义,楚非绯只好垂下眼继续将自己当泥塑,只是之前紧绷着的心,此时却松了一松,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皇帝勃然大怒:“大胆贱婢,惠嫔明明已经回宫,怎地你又说惠嫔惨死?你可知道欺君是死罪!”
宫女惊惶地哭道:“皇上,奴婢没有撒谎,那时娘娘是真真的死了啊。身上榻上,全是鲜血,就算奴婢看错了,娘娘洪福齐天,没有死,但是伤成那样的娘娘,怎可能起身回宫!”
皇帝见那宫女一口咬定,倒也不像是说谎,拧起眉头,转向太医院的院正张大人:“张怀镜,你们进到静室之时,可曾看到血迹?”
张院正躬身道:“回皇上,不曾看到,那间静室非常整洁,看得出即便是有人曾经用过,也在事后清理过。”
皇帝皱了皱眉:“吴义,你说你派人送惠嫔回宫,可曾亲眼看到惠嫔?”
吴义答道:“虽然不曾与娘娘说话,但是确实见到惠嫔娘娘自己走上步辇的。”
皇帝的狠狠地盯了那宫女一眼,又问道:“那时惠嫔身边跟着什么人?”
“似乎只有一个嬷嬷,除此之外就是几个杂使的小太监,微臣当时也奇怪为何没有宫女,但是因为心思都在捉拿纵火的嫌犯上,便只派了兵将护送,并未细问。”
吴义也是皇帝亲政后,亲自提拔上来的亲信,故而吴义的话,皇帝自然是信的。
此时皇帝不愿再听那宫女的哭求辩解,皱着眉挥了挥手,让人将之拖了下去。
那宫女吓得浑身抖个不停,软著身子被拖到了一半,才惊恐万状地嘶声大喊:“奴婢冤枉,娘娘真的死了,真的死了啊!!皇上饶命,奴婢是来领赏的,奴婢没有撒谎!”
“领赏?”皇帝嗤地冷笑了一声,吩咐道:“将这贱婢看好了,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指使!”
御林军将那宫女捂着嘴拖了下去。
张怀镜眸光微闪,嘴唇蠕动了一下,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那名作见证的御林军也告退了下去,在路过张太医时,低低地说了一句:“张大人,话越少,活得才越长,大人应该明白吧。”
张怀镜身躯微微一震,回过头来,那名御林军却已经走远了。
经此一事,皇帝在这花神会上的兴致算是败了个极致。
周围的嫔妃这时才纷纷开口劝慰皇上,纷纷表示还好惠嫔没事,真是虚惊一场。
僖嫔撇撇嘴道:“这惠嫔姐姐也真会教养奴才,这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敢红口白牙地在金殿上咒自己主子横死,这惠兰殿的规矩也该好好整整了。”
一旁的康嫔淡声道:“惠嫔姐姐可是宫女出身,这教宫女的事还不是手到擒来嘛,哪用得着咱们在这闲操心。”
僖嫔瞟了康嫔一眼,不屑地想,说到出身,你不也是一个捐官的商贾,又比惠嫔高贵到哪去了。便没搭理康嫔,径自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吃茶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一场闹剧落幕,众人纷纷归了座,继续喝茶,这花神会到底还没结束,选秀还没个结果,众人心里都是明白,这选秀后面的竞技,怕是要免了,就由皇帝直接封赏了。
皇上也淡淡地端起了一盏茶,垂着眼,若有若无地吹着茶末。一旁的四喜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皇上,要不要奴才派个机灵的去瞧瞧?”
皇上轻哼了一声:“瞧什么,既然能做到这一步,还能让你个奴才瞧出端倪来?罢了,暂且不要打草惊蛇,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敢在朕的面前玩什么瞒天过海。”
罢了放下茶杯,又道:“你去告诉吴义,让他将抓到的惠嫔身边那几个宫女都给朕看好了,一个都不许死,朕要亲自审问!”
四喜应了,自去殿外吩咐吴义,而那九门提督李统此时也到了,看到四喜,连忙道:“喜公公,皇上找我什么事?”
四喜看了眼咋咋呼呼的胡子李,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事,提督大人就在这里候着吧,要是皇上想起什么,再宣提督大人。”
胡子李哦了一声,忽道:“不是,喜公公,皇上没事找我,但是我有事要禀告皇上。”
本已经转身回去的四喜,听到胡子李的话,停步转身:“有事?什么事?重要吗?”
胡子李踌躇了一下:“这事......不好说,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四喜“嘶”了一声:“我说胡子李,到底重要不重要,你自己不知道啊。我实话告诉你,皇上现在心里不痛快,要不要说,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说完四喜白了胡子李一眼,径自去了。
胡子李有些无奈地摸了摸满下巴的络腮胡子:“喜公公,喜公公,唉。我到底是应该说还是不说啊。”
那四喜不但没停步。反而加快了脚步,胡子李纠结地在殿外徘徊。
一旁的禁军统领吴义,此时走上前来。拱手道:“见过提督大人。”
胡子李看到吴义,打了哈哈:“是吴义啊,你怎么也在,你不是在忙着抓纵火之人吗?”
吴义虽是禁军统领负责保卫皇城。而李统作为九门提督,却总管京城防务。按官职来说。李统应该算是吴义的顶头上司。
只不过吴义所统领的禁军是直接对皇帝负责,如有需要就算是九门提督的调令,也可以不从。故而两人虽是上下级的关系,但这两人私下里。其实也是互相看不顺眼的。
吴义身为新贵,本就被朝中的老臣们看不太起,所以也不介意李统的态度。守着礼仪道:“末将也是奉召前来,抓捕嫌犯的事。现在由李凯暂时在领着。”
胡子李心中有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继续在地上推磨,忽地停住,道:“你刚才说谁?李凯?那个都监李凯?”
吴义微微点头:“不错,提督大人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不是不是。”胡子李胡乱地摆了摆手:“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吴义带着丝狐疑,盯着李统,那李凯是他的得力下属,他可不想让李凯在这胡子李的手上吃了亏,又联想起刚才胡子李说有事要禀告皇上,难道这件事还和李凯有关。
胡子李在地上又推了会磨盘,终于下定了决心在吴义面前站定:“吴将军,这事吧,先前我也不知道,所以糊里糊涂地就接了过来,我胡子李是个粗人,你也别往心里去。”
吴义挑着眉:“提督大人何出此言?”
胡子李犹豫了一下:“我这里查到一个消息,这花神会上,恐怕有前朝余孽,而那个李凯,怕是也卷了进来。”
“前朝余孽??”吴义因为震惊,声音也大了起来。
胡子李连忙嘘了一声:“你小声点,你天天在皇上身边,还不知道皇上最听不得前朝余孽这种事,一个不小心,就是大开杀戒的事。”
吴义醒悟过来,点点头:“可是,这事怎么和李凯扯到一起了?”
胡子李唉了一声:“也不知道今天李凯抽了什么风,明明和他没关系,他偏偏派了几个禁军将惠嫔的父母兄弟,押到城府司去了,这也就罢了,偏偏因为另一件案子,那两个疑似前朝余孽的人证,也是他的手下给送到城府司的,而且那几个禁军为了保护那两个前朝余孽,还被杀了。
你也知道城府司司正周德仁是个什么东西,这事关前朝余孽,李凯又得罪了当朝宠妃,这周德仁还不像个苍蝇见了腥,可劲地将这案子往大的整啊。”
吴义皱起眉头:“惠嫔的父母那件事我知道,他们狂妄自大,扰乱会场秩序,圣驾到临在即,这些扰乱秩序的人,关个几天也没什么打紧。只是那前朝余孽又是怎么回事?”
胡子李正在跟吴义解释。
大殿里却又起喧嚣。
胡子李探头看去,却见几个御医急急忙忙地往玉阶那里赶去。
而玉阶之下,已经被宫女嫔妃们围成一圈,也看不到什么,只听到一个宫女尖声的哭叫:“娘娘,娘娘,你醒醒啊!”
胡子李啧啧了一声,缩回头来:“今天这花神会可真不太平,也不知这邵老板冲撞了哪路邪神,倒霉的事,似乎都让她碰上了。”
吴义看了眼殿内的情形,走到御林军的头目那里,吩咐了几句。
胡子李又摇着头叹道:“所谓福祸相依,我看这邵老板也是风光过头了,如今这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啊。”
吴义在一旁淡淡地道:“老不老天的,末将不知道,不过要是宵小之徒作祟,我吴义一定饶不了他。”
胡子李看了吴义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唉,年轻就是好,想当年咱们年轻的时候,不是也相信一把青峰剑,能平天下事吗?
只是如今上了年纪,才渐渐明白,这世上最厉害的,并不是武力。
那在前线挥洒热血,却被奸臣陷害,从背后捅了刀子的事,他还见得少吗?
胡子李背着手,站到一边,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眼光,看着有御林军抬了一张步榻过来,匆匆进了大殿。(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字字珠心
大殿之中,皇帝脸色铁青,甚至青得有些过了,以至于带了一丝血红。
大殿上的几个御医相继把了脉,然后战战兢兢地跪成一排。
张怀镜身为太医院的院正,此刻就算心中叫苦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禀:“皇上,安嫔娘娘脉象细滑,气息羸弱,冲任不固,怕是......”
在皇帝寒凉冰冷的目光下,张怀镜那句“血海不稳,胎漏之像。”竟然卡在喉中,说不出来了。
好在皇上阴冷地盯了张怀镜片刻,并没有逼张怀镜继续说下去,而是挥了挥手,让人将已经昏过去的安嫔抬到步榻上,抬到后面去照料。
谁知这时,本已昏迷的安嫔却醒了过来,弱弱地哭了一声:“皇上,我的孩儿,我的孩儿还好吗?”
此话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这安嫔居然已经有了龙种,但是看那御医的神色,怕是已经不好了啊。
安嫔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是当时大殿中一片寂静,那句孩儿,就连站在殿外的吴义和胡子李都听到了。
胡子李感叹地摇了摇头:“唉,邵老板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皇上子嗣艰难,登基七年来,后宫之中一直未有喜讯,如今好不容易......唉......”
吴义一身软甲,在殿外站得笔直,此时闻言,淡淡地看了胡子李一眼,道:“这事和邵老板又有什么关系?”
胡子李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络腮胡子,本不想多说,但是想到吴义很快就要痛失一名手下爱将,而这事还和自己有那么点关系,便决定。还是提前卖个人情给吴义:“吴老弟,这个看事情呢,不能只看表面......”
吴义是北方出身,身材高大,就算比那不算矮的胡子李,也高了一头去,此时一手按剑。居高临下地看着胡子李。让胡子李顿觉出一些压迫感来。心想自己不喜欢这小子是有原因的,就那傻大个的个头,自己也不可能喜欢他。
此时。殿内安嫔已经哭成一个泪人,她身边的宫女也跟着哭,周围的嫔妃们有假意劝慰的,有一脸关心实则心里暗喜的。还有那努力隐忍着失落,幽怨地看着皇帝的......
群臣们也是议论纷纷。这天子子嗣是大事,如今在这花神会上失了子嗣,断不可能就这么算了。那些惯喜欢察言观色的,看御座上皇帝的脸色已经难看之极。便心里琢磨着这到底是好机会,如能参奏些人,让皇上出了这口气。今后自己在皇帝的心里自然地位也会有些不同。
只是这参奏谁,就是个学问了。
要说宮妃滑胎。这第一个有罪的,就应该是她身边服侍的人照顾不周,但是看那安嫔的样子,估计皇帝也不忍心处罚她身边的宫人,让她更加难过。
要是究其滑胎的原因,其实大家都有看到,这安嫔分明就是在火起之后,才看上去不太好的,明显就是受了惊吓才造成的滑胎。但是这纵火之人一时又找不到,禁军统领刚才已经被罚了薪俸,此时也不宜揪出来再处置一次。
这样算下来,也就是这承办花神会的邵老板能做皇帝的出气筒了,但是这邵老板好像圣眷正浓,且又是相府出身,这夏国涛老狐狸都没说话,自己还是看看情形再说,别圣宠没捞到,反而惹了一身腥。
故而,就算安嫔哭泣不已,哀伤自己的孩子,这百官只管小声议论,却无一人上前说话。
而那夏国涛也只是皱着眉头,一副深为皇上子嗣忧心的样子,但是却不见有任何举动。
这朝堂上,大部分人都是看着夏国涛的眼色行事,如今夏国涛按兵不动,倒是有一大半人安静了下来。
这时,按资历,按官职都堪称天佑王朝第一人的乔阁老开口了:“皇上,安嫔娘娘是否滑胎还在未知,老臣认为还是莫要先如此忧伤,再让太医调养一下,说不定......”
那张怀镜一脸苦相地回头看了乔阁老一眼,乔阁老顿了顿,心里暗叹,看样子已成定局,唉,也罢,这也算天意了吧。
这时,一直站在皇帝身后垂着头的四喜,小声地道:“皇上,您看是不是先让安嫔娘娘下去歇着?”
皇帝僵硬的身体方才微微动了动,目光冰冷地扫过下方的众人,每一个被皇帝的眼光扫到的人,都觉得从心底泛出了寒意,忍不住深深地低下头去。
皇帝的眼光落在了安嫔的身上,安嫔性格温婉,即便知道了自己的孩子就要不保,也只是无声地流泪,并未哭闹。也正是这样无声的悲伤,看上去才更让人心酸。
只是皇帝看着安嫔的眼光也未见疼惜,反而带着一种让人莫名的寒意。
“下去吧。”皇帝转开目光,坐直了身体。
众嫔妃都是心中一惊,这是就这么算了?即便失了子嗣也不见发作什么人,就这么算了?这安嫔好歹是九嫔之一,也不是那种无关紧要的低贱宫人,其父还曾是颇有军功为国战死的将军,就算安家现在没落了,皇上对安嫔一向还算不错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嫔妃,独独安嫔怀了龙种,但是皇上现在这表现......
众嫔妃一时心中惊疑不定,不敢多说,纷纷让开,让内侍们抬起了那步榻。
这时,安嫔只是掩面暗泣,并未有什么异常,倒是那安嫔的宫女突然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对皇帝道:“皇上,我家娘娘的孩子被人害没了,皇上就这么算了吗?难道皇上平日里对我家娘娘的浓情蜜意都是假的?天家骨肉,就这样任人宰杀,今天是我家娘娘,明天就可能是后宫中的任何一位,皇上,你不惩治那杀子仇人,将来九泉之下,你可有颜面见你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