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城,西城,
楚非绯盘整了心情,走回配茶的厅堂。
推开门,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楚非绯耸耸肩:“走了,皇上说,只要我守约,他便守信。”
陆坤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楚非绯沉默了一下:“陆大哥,我想咱们水路那边,大概要停一停了。”
陆坤微微挑眉:“你是说?”
楚非绯点点头,叹息一声:“我猜皇帝大概是有所察觉了,我也是傻,他总是天下最贵的那个皇帝,我怎么会以为,我在他的眼皮下面搞小动作,而他却一无所知呢。”
崔澹雅缓缓地摇着折扇:“要想瞒过他,自然有办法,只是非绯小姐,这样一来,咱们的重心怕是要转到江南去了。”
楚非绯缓缓摇头,她不能,皇帝到底是坐拥天下的皇帝,而他......她冒不起这个险......(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九月初八,黄道吉日,六神当值,诸事皆宜。
旭日东升中,楚非绯对着晨光正了正头顶的乌金色的幞头(futou),又捋了捋小翻领的鸦青色对襟长衫,散开的下摆上用了黑色的金丝绒镶边,正好衬这寒凉的天气。
束着细腰的腰带上用银线和细碎的蓝宝石组成了波浪的图案,波浪翻腾,其间珊瑚数点,抢眼却又低调。
足上那双黑漆软皮的厚底快靴,也用银线在靴筒上绣上翻腾的云纹,若要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晕开的云际闪着微光的,竟然是一颗颗碎钻。
楚非绯对着镜子很是欣赏了一番自己,才侧过头,将目光放在了一旁那宽长的梳妆长案上。
抛开那些做工精致,美轮美奂的妆奁,花镜,梳妆长案上还一溜排开三个造型别致的花蓝,里面的鲜花尚带着露水,花大型美,色彩浓艳。
一个花篮里盛的是大朵艳色的菊花,据说是叫做麒麟角的珍稀品种,花瓣一层层翻开去,颜色也由深到浅,若是将那些花瓣摘下来,就会发现每瓣颜色都不相同,这是夏少元专门遣人为了花神会的斗花送来的。
第二个花篮里,盛的是木芙蓉,大瓣繁复的紫色花瓣边缘坠着银色的镶边,花蕊金黄,看上去颜色异常鲜亮,也有一个极好听的名字,叫仙子衣,想来也是六王爷不知从哪淘弄来的稀罕货。
第三个花篮里盛的是绯色的大朵牡丹,这个楚非绯倒是认识,这不就是国花绯云嘛,不过这个季节还能看到这样盛开的牡丹还真是稀罕,没想到崔大人这前朝第一才子。养花也有一套。
楚非绯将这三篮奇花好好的欣赏了一番,最后还是从那盛着绯云的花篮里捡了一只稍小朵的,插在襟前。
今日是花神会,虽然自己穿了男装,但是也要应应景不是,再说了,楚非绯觉得这绯云浓烈而不张扬的暗红色特配她身上这身行头。
又对着镜子臭美了一番。楚非绯拉开房门。走入院中。
院中立着的两人回过头来,一个身材颀长,一身黑色的武士打扮。相貌却俊美出奇的,正是陆坤。另一个一身暗红色的官袍,腰间玉带,手里正捏着一团纸念念有词的。则是礼部侍郎贺俭之,此时回身看到楚非绯。傻傻地张大了嘴。
此时的楚非绯额发全部都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而她的那张脸似乎随着额发的褪去,而一下子抢眼起来。五官精致,眉目如画,肌肤如瓷。水濛濛的大眼一弯,便要男女通吃的将所有人的心都化了去。偏偏那身简洁线条的长衫。又添了几分英气,这种娇软与坚硬的对比,反而更让人觉得心动不已。
楚非绯微微一笑,一抬手从袖中拉出一把描金折扇,刷的一声打开,侧过身子端起架子,水汪汪的大眼斜斜地一挑:“如何?”
陆坤不禁微微一笑,然后很是仔细地打量了几眼:“不错,很合身,那间衣坊也算用心,就是那腰带上的蓝宝石用的尚显突兀,不过也算不错,我看就她们家好了。”
楚非绯点点头:“陆大哥你做主就好。”对于陆坤的时装品位,楚非绯毫不怀疑,立刻便听从了。
陆坤微笑着走到楚非绯近前,将她那幞头往上推了推,下面的丝带也重新绑了一下,然后凝视着这张精致的小脸,带着点怀念的意味,低声道:“很漂亮。”
楚非绯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被陆大哥这样凝视着,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陆大哥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楚非绯眨眨眼,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陆大哥这样长得万人迷一样的长相,怎么感情生活好像一直是空白的?难不成陆大哥心里早就有了人?而且还和她长得挺像?唔,这好像解释了陆大哥为什么对她这样好的原因了吧?只是那人为什么会和陆大哥分开?也许这其中有什么悲伤的故事?楚非绯的脑子里迅速闪过几幕程前以前演情圣时演的几部悲情戏,立刻觉得自己真相了。
“陆大哥,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要好好向前看啊。”楚非绯握着陆坤的手语重心长地道。
陆坤微微愕然,不知道小主子这是唱的哪一出,但他一贯的性子,就是小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只是微笑着点头。
贺俭之在楚非绯开口后,才回过神来,此时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抱赧,开口道:“非绯姑娘穿起男装来,俭之都不认识了。”
楚非绯抿唇一笑:“走吧,咱们自己的场子,总不能迟到了。”
后街的角门处已经停了几辆马车,当先最显眼的,是一辆乌棚红木的双驾马车,车身不显眼处纹了一个缠枝繁花,精致非常的绯字,楚非绯知道这是自家的,便踩着车后可折叠的架子直接上了车。而贺俭之还处在一种不在状态的晕眩里,那是震惊混着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惊喜,直到楚非绯的马车走远了,贺家的车夫才小声提醒自家大人:“大人,咱们也跟上?”
贺俭之此时才恍然,定了定神,方才道:“柴叔,一会到了花神会,你立刻回府,想办法给我爹传信,叫他无论如何都来天佑王朝一趟,就说,这件事和他藏的那副画像有关。”
此时还是清晨,天佑王朝的诸多人家此时都是刚刚升起了炊烟做早饭,清脆的马蹄声,在沾着露水的街道上响起,带着一种轻快的韵律。
这时,车外嘭的一声轻响,楚非绯正在研究自家马车里的那些小机关,并没有在意。
只是那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楚非绯奇怪地掀开了车帘。
却看到陆坤单手锁住了乾八,毫不客气地将乾八的脸按在了车座上。
楚非绯扑哧一笑:“陆大哥,你们又在玩什么?”
陆坤勾唇一笑,轻柔地道:“小子,记住,这车不是你说上就上的,下次给我在下面先请安!”(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惊鸿一瞥
乾八郁闷到极点,这死丫头不知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一群高手,一个两个都能将他碾压,还有这个陆坤明明长成一个小白脸,偏偏武功高得出奇,你说你这么一个高手窝在相府做护院,你缺德不缺德啊。
此时,乾八技不如人,也只能委曲求全地双手抱拳,从压得变形扭曲的嘴里挤出几个字:“给小姐请安。”
楚非绯忍着笑道:“好了,陆大哥,乾八也算熟人了,不必如此。”
陆坤冷哼一声,放了手,乾八有些委屈地揉了揉自己差点变成肉饼的脸颊:“非绯姑娘,我家王爷已经一大早就进宫了,王爷让乾八给非绯姑娘带句话,说皇上辰时起驾,但是因为车驾较多,大约巳时才能到城外,要非绯姑娘不必着急,还有,王爷还说让非绯姑娘当心庆安殿的安嫔。”
楚非绯微微挑眉:“哦?为何?”
乾八摇摇头:“王爷没说,但是王爷给乾八交代此事时,手里拿着一卷宫里内廷的脉案。”
哦......楚非绯眨眨眼,脉案?怎样?然后呢?
陆坤星眸微眯,心里已经隐约明白了王爷的暗示。
这宫里的脉案按理不是王爷这样的身份能拿到的,更何况还是后妃的脉案,王爷这样明着暗示,实为明示,是摆明了立场,想要和小主子结盟的意思么?
陆坤默默地想,多一个六王爷也不算是坏事,所谓浑水摸鱼,这水越浑,小主子才越安全。想到这里。陆坤已经暗暗决定,要去会一会这个六王爷。
楚非绯到底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再说二十四世纪时,宫斗戏从来不是她的菜,所以看到陆坤露出了然的神情,她还一头雾水。
“陆大哥,你听明白了没有。六王爷这是打的什么哑谜?”
陆坤微微一笑:“嗯。”
乾八松了口气。好悬,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想到这里同情地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楚非绯,唉。这脑子,真让人捉急。
马车一路畅行无阻,在经过西城门时,所有的兵将都躬身行礼放行。楚非绯有些诧异地探出头来。看着那些兵将们恭恭敬敬地连眼皮都不撩一下,心里直纳闷。平时她坐相府的车经过,也没见能有这样的派头啊,这今儿个是怎么了?
车驾上的陆坤,却在看到这情景后。脸上浮起一丝阴沉,看样子,皇帝是打定主意了。
西城外。那处巨大的建筑群,此刻周遭还拉着青色的帐幔。不过在入口处,已经搭起了彩楼,竖起了彩旗,一副一人多高的大字卷轴,自上而下地垂挂下来,上面铁画银钩的“花神会”几个大字,真真是太气派了。
此时周遭的空地上,已经停了若干马车,那是附近郊县的,风闻了这天子脚下的花神会的热闹,从远处赶来的。
乾八过去打听了一下,回来禀告说,原来竟然还有连着赶了两天的路,专门来参加的百姓。
楚非绯微微蹙起眉,吩咐了乾八几句,就放下车帘。
陆坤驾着马车朝正门入口驶去,门口站着的守卫兵丁见了立刻拉开了简易的大门,陆坤的马车片刻未停地就驶了进去。
众人还未来及诧异这是谁家的车子,居然能够在此处畅行无阻,就被大门拉开的那一瞬间,被那内部景致的惊鸿一瞥惊呆了。
一条笔直的白玉般的大道,一直通往远处的一座美轮美奂的高楼,大道两旁几乎被花海淹没,其间坐落着错落有致的无数亭阁楼台,轻纱曼舞,花香四溢,真真是天宫也不过如此吧。
那匆匆的一瞥,让他们觉得自己仿若看到了仙境,直到大门复又关上,才发出了惋惜的惊叹声。
想到自己一会竟然能进入到这样奇境般的地方,百姓们兴奋得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又过了不多久,陆续又有些性急的人家或乘车,或步行,纷纷聚集了过来,后来的人向先到的人打听,先到的人绘声绘色地形容那内里的景致,让后来的人不断地发出惊叹的声音。
这时,那大门又开了一条缝,一队几十人的女子,手里捧着各种事物,鱼贯走了出来。
百姓们一时静下,好奇地看去,见这群女子年龄不一,十几岁到三十上下的妇人都有,却统一穿着鹅黄色的鲜亮衣裙,脸上都洋溢着阳光的笑容,为首的年龄稍长的女子大概吩咐了几句,那群女子便散开来到了人群之中。
“各位乡亲,老爷,太太,小姐,少爷们好,”鹅黄色衣裙的小姑娘,来到一群聚集的百姓面前,大大方方脆生生地开口道:“奴家是此次花神会的女侍,名叫阿月,一会进到了里面,各位阿爷阿奶阿叔阿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不明白的,尽管找我们姐妹。”
百姓们被这小姑娘一顿阿叔阿目姐姐弟弟的叫乐了,一位年轻的后生壮着胆子调笑道:“阿月妹妹,什么都能找你帮忙吗?咱们还没媳妇,相中了阿月妹妹,能娶回家做老婆吗?”
有年长的妇人敲打着那后生,呵斥他满口胡咧咧。
小姑娘阿月倒是不恼,笑着道:“这位哥哥,阿月是签的终身制给我们邵老板的,这终身大事,奴家可做不了主,要我们邵老板亲自看过了才行呢。”
那后生倒像是上了心问道:“哪个邵老板?”
阿月扑哧一笑:“这天都城还有几个邵老板,当然是咱们承办花神会的邵老板啦。”
众人发出一声神往的惊叹,看看人家的老板,连手底下人的终身大事都要操心着,这哪里是衣食父母,简直就是亲生父母也不过如此啊。
这时小姑娘又道:“咱们这花神会辰时三刻正式开始,到时大家领了牌子便可以进去赏玩了,皇上的圣驾大约是巳时到达,接驾后,花神会就会正式开始了。”
众人纷纷点头,知道了安排,便等得没有那么心焦了。这时又看到青布帐幔外,沿着帐幔一溜摆出了一个个长桌。众人纷纷问道:“阿月姑娘,那是做什么的?”
阿月笑道:“现在离辰时还有段时间,我家邵老板感念各位乡亲们捧场,特地奉出些茶水点心,大家一会去排队取用便好,现在请有车驾的人家,先跟奴婢去将车子停到停车场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保驾护航
停车场,顾名思义,停放马车的广场。
在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青布帐幔的末端,此时已经可以看到停了半满的马匹车辆。
那车也不是随意停的,整个停车场分了若干区域,马夫们在入口处登记了自家马车的颜色,马匹品种等特征,领了号牌,自有那懂行的人看了那马的脾性和车子的宽度,将马车分门别类的停放,还有专人在花神会其间,给马喂水喂料。
虽说那些黄衣女侍在一开始就已经通知了大家,主子可以先下车,让马夫将车赶去登记就好。但总有那么几户人家不是没放在心上,就是没听清楚,到了停车场才发现,要往回走这么远,便当场发起脾气来。
一个三口之家的少爷,就是因为没有通知到,不知道规矩,此时被告知要自己走回到正门去,立刻发起飙来:“凭什么小爷自家的马车不让小爷用,孙二,你去把马车给小爷牵回来!”
停车场也分为若干个入口,那少爷堵在这里,倒也没有妨碍其他马车的停放。
那些停车场忙碌的杂役,虽然都是穿着统一的蓝布衣衫,但是神色间,却给人感觉不是普通人那么简单。
少爷的父母看样子也是溺爱儿子的主,虽然看出那些仆役不是普通人,但也只是拉着自家儿子低声劝着,明知自家儿子是个不嫌事大的主,也不知仗了什么,倒像劝得有点漫不经心。
有已经将马车登记好的马夫拿着号牌,三三两两正要往回走,此时看到这里的热闹,便围了上来。
那少爷是个人来疯。见人越围越多,越发的起劲:“孙二!听到没有,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告诉你们,小爷长这么大,就没自己走过路!”
那停车场的入口处,一大汉当中而立,双手抱胸。冷冷地盯着那三十多岁上下的马夫孙二。只这么一小会,孙二便觉得两腿发软,这大汉虽然长得也不是多么凶神恶煞。但是孙二就是觉得从心底往外冒寒气。
这时,一旁的一个负责登记车辆,稍显文气的差仆皱眉道:“这位公子,咱们停车场的规矩。花神会开始之前,停车场只进不出。这规矩那边有张贴着告示,正门处也有提示,还请公子见谅。”
这差仆虽说天生就长了个面瘫脸,但言语间也算客气。那公子反而来劲:“规矩?谁定的规矩?凭什么就要小爷遵守?”又看那大汉拦在入口处,孙二窝窝囊囊的好险没跪下去。
登时怒了,二脾气上来。楞冲冲的上前,指着那挡路的大汉的鼻子:“给小爷让开。在这充什么大头蒜,你知道小爷是谁吗?小爷我告诉你......”
“咳咳......”身后那少爷的父亲使劲咳了两声,那少爷不耐烦地皱皱眉,伸手将那没用的孙二一推,那孙二本就被那大汉震慑得手软脚软,此时在被自家少爷猛然一推,惊呼一声就向那大汉撞去。
那大汉怒目圆睁,大喝了一声:“大胆!”同时,一手习惯性的往腰间一握,另一手回手做了一个抽抜的动作,他这一抜,自然是抜空了,但是这个动作一做,那蒸蒸杀气却是连孙二这种马夫都感觉到了,愣是硬生生地左脚拌右脚,将自己的去势歪了一歪,啪叽一声,尘土飞扬,那孙二却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这会才算捡回了一条命。
这时,围观的人已经有人看了出来,小声议论道:“看到没,这些杂役都不是普通人,看到刚才那大个儿的架势没,那是要拔刀呢,这一群人不是衙门的,就是吃军饷的,这家少爷也是个夯货,竟然连这些手上带血腥的军爷也敢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