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晴嘴角微挑。目光转向窗外。
窗外,楚非绯正在和一只猫绕着井台疯跑,乾八一脸黑线地站在墙根,似乎十分不理解。这种无聊的晨练。
方雪晴淡淡地想,这一届的秀女背景她都已经调查过了。此次。她是作为相府的义女入宫,除了几个高官的女儿外,没有人的身份能比她更高。选不选得中,似乎已经没有悬念。只是......方雪晴盯着楚非绯又叫又跳的身影,没来由的突然觉得,一阵心悸。
那天之后。相府发生了几件大事,一是。多灾多难的珠苑又出事了,表小姐珍珠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突然之间就不认人了,整天只会傻笑,而她的大丫鬟英儿则是自己溺死在洗衣盆里,是的,那个浅浅的,就是一岁大的小孩也能爬出来的洗衣盆,却溺死了一个大活人。
另一件则是,夏相国夏国涛高调认了原明园的丫鬟雪晴为义女,还为此大摆筵席。之后,方雪晴方小姐的闺阁就设在了珠苑,而珠苑的两位本来的表小姐,则以养病为由,被送到郊外的别院休养去了。
楚非绯知道这个消息时,正在院里陪着客人。
那客人是一位儒雅的文衫公子,淡淡地品着粗瓷茶杯里的茶水。
一旁站着的白净少年正八卦地道:“据说那天相国收义女宴客的时候,全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到了,那场面,啧啧,比太极殿的上朝也不遑多让啊。”
楚非绯偷偷用眼觑着那喝茶的文衫公子,一边对白净少年挤着眼睛使眼色。
白净少年视而未见地道:“听说那些品级不够,不能入场的官员,更是在侧门排起了长队,只为了送礼。那门房负责誊写礼单的书记,生生写秃了几只笔......”
楚非绯忍不住扑哧一笑:“四喜,你说的好像你亲眼看见似的,那日的动静我也这里也能听到一些,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见到文衫公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楚非绯连忙又添了一杯:“公子,这茶去火,清秋燥,正好,公子多喝一点。”
文衫公子默默地瞅了一眼楚非绯,端起茶,继续去火。
那边四喜撇着嘴道:“都说这夏相国清正廉洁,是两朝廉相,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楚非绯也有些纳闷,以夏相国的官声,应该不会做这种明目张胆受贿的事,如今这是要干什么呢?
文衫公子这时淡淡地道:“他这是给他的那位义女进宫铺路呢,他这边筵席的声势越浩大,就越显得他重视这个义女,将来进了宫,自然也是依仗。只是这大肆收礼,倒像是有些缺钱......”
文衫公子淡淡地瞥了支着下巴,似听非听的楚非绯,楚非绯楞了一下神,连忙道:“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在老太太面前当差,前院的事,我是半点都不知道的,而且我也有些日子没去老太太那里了,这不,我们表小姐出事,还是四喜告诉我的呢。”
文衫公子轻轻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这猪脑袋里,除了吃还有什么。”
楚非绯气结,说谁猪脑袋呢,别以为你是皇帝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惹急了我,我一样请你喝泻药。
四喜察言观色地插科打诨道:“非绯姑娘,我家公子这是心疼你呢,你瞧,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给你带了这么多外面见不到的吃食。”
楚非绯想起四喜翻墙过来时,提着的那个食盒,心里舒服了点,御制的东西,总归是要比外面精致点的,更何况,那御厨中似乎有信明身所身的厨子,那几款小蛋糕,还做得似模似样的,楚非绯一看就爱上了。
“对了,下次再来,别总带点心啊,那东西太甜,吃多了腻。”楚非绯笑眯眯地道:“带点鱼啊什么的最好。”
四喜无语,这小丫头还真不客气,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嘶,这小丫头准早就知道了,那她怎么就这么二杆子呢?
文衫公子淡淡地道:“本公子看你在腾云阁点了满桌子的粗制点心,想来是没见过什么好点心的,这才想着让你开开眼。”
楚非绯气闷,这家伙说话怎么就这么不讨喜呢。
四喜见状连忙道:“非绯姑娘,这中间几款点心,还是我家公子特地命人做的新鲜货色,外面保准没见过。”
楚非绯决定原谅这个没口德的皇帝,大度地道:“既然如此,你今天喝的这壶茶,值五百两银子,算我请客,就不收你们银子了。”
噗的一声,文衫公子口中的一口茶就喷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本公子也很缺钱
五百两银子,你可真敢开口!
文衫公子默默地接过四喜递过来的巾帕,拭去衣襟上的茶水。
提到银子,院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僵硬,其实楚非绯也就是随口一说,她哪知道,眼前这位目前最大的心病就是银子了。
四喜有些埋怨地看了楚非绯一眼,楚非绯无辜地眨着眼,她也没说错啊,这壶茶可是上好的大红袍,要不是夏少元送了点珍藏给她,外面有钱都买不到。
文衫公子有些头疼的地揉了揉额角,银子又是银子,河道那边的银子还没填上,这边又闹了匪患,河道还可以缓一缓,匪患却是不能不平的,这行军粮草,军饷哪一样没个几十万两能拿下来?可是国库现在......真是捉襟见肘啊,眼看太后的寿诞就要到了,花钱的地方还在后面......
文衫公子想到这里,不由得烦心地叹了口气。
四喜瞪了楚非绯一眼,他本来带主子是到这丫头这里解闷的,怎么弄得好像越来越愁了?
楚非绯看四喜眼睛抽筋似的,使着眼色,恍然明悟:“公子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
文衫公子淡淡地远目:“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捌九,罢了。”
什么十之捌九,楚非绯皱皱眉,当皇帝当得这样满面愁容也是够窝囊的,于是道:“公子手下就没有能人为公子分忧吗?什么事再难,大家商量着来,总能找出办法的。”
“分忧?”文衫公子轻笑了一声,秀水秋潭般的眸子,更是染上了一层阴霾:“那帮子人嘴上一套。做的又是一套,避重就轻,祸水东引,明哲保身,一个个倒是用的纯熟,指望他们......”文衫公子说到这里冷笑了两声,没有再说下去。
文衫公子本就长得俊雅。此时又添了一番阴郁的愁绪。秀水秋潭般的眸子像是乌云下的深潭,深不可测。但是楚非绯并未觉得害怕,反倒觉得有几分同情。
“公子可愿说说是何难事?有些事说出来也许能明晰思路。”楚非绯没觉得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是有时候把难题说出来,确实比闷在心里想更有帮助。
文衫公子看了眼楚非绯清澈的大眼,只觉得那眼睛仿佛一泓清泉,一眼就望到底去。文衫公子有些恍惚,好似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眼睛了。望着这双清澈见底的眼。突然似乎就有了倾诉的念头。
文衫公子转开目光,望着远处的秋景沉默不语。他身份所限,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倾诉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楚非绯耐心地等着。
四喜眼睛转了转,忽然有了主意:“主子。这非绯姑娘不是价值万两黄金吗?何不?”
文衫公子目光微动。
楚非绯心中警铃大作,噌地一下跳了起来:“你们想干什么?”
四喜痞痞地一笑:“非绯姑娘。如今咱们公子可是付了订金的,非绯姑娘你也算是咱们公子的人了,这为主分忧,不是应该的吗?”
楚非绯瞪起眼:“只是订金而已,要是尾款不及时付清,这交易要作废的。”
四喜不甘示弱:“订金?那咱们的订金你还的回来吗?”
楚非绯语噎,低头四处找那肥猫,也不知这肥猫是不是有先见之明,居然提前躲得不见人影。
花丛中,肥硕的黑猫懒洋洋地舔着爪子,露出一个轻蔑的嗤笑,吃进去的吐出来,可能吗?
“你想怎么样?”楚非绯警惕地道。
四喜沉下脸:“做奴才的为主子分忧,不是份内的事吗?非绯姑娘说呢?”
楚非绯有很不好的预感,她看向文衫公子,文衫公子淡淡地叹了口气:“本公子其实现在也很缺钱。”
楚非绯瞪着文衫公子,这好歹大小也是个皇帝,天下谁都可以说自己缺钱,但你皇帝好意思说自己缺钱吗?
可是这文衫公子就是面色淡淡地说了,而且说得很是语气平常,仿佛他一个坐拥天下的人,缺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楚非绯忍不住道:“你们该不会是想将我卖了吧?”
文衫公子淡淡地不答话。
四喜狞笑了一声:“有何不可,万两黄金虽然不多,但也能顶个急用。”
楚非绯柳眉倒竖,瞪着四喜,下一刻却又变了脸,款款地坐下,对着文衫公子笑眯眯地道:“不就是缺钱嘛,算个什么事,公子,我有办法。”
“讲。”文衫公子看也不看楚非绯,淡淡地道。
楚非绯心里气得咬牙,脸上却带着笑:“公子找借口给哪个宠妃办个寿宴,或办个满月酒什么的,以公子的身份还怕不会收礼收到手软吗?”她这是受了相爷收礼的启发,也算是活学活用。
文衫公子淡淡一笑:“本公子还未有子嗣,这满月酒是办不了的,至于宠妃......一时倒也难找出这样的人来......”
楚非绯惊诧地睁大了眼,没有子嗣好说,这皇帝毕竟看上去很年轻,没有宠妃?不是都说做皇帝的都是后宫佳丽三千吗?
此时,这文衫公子的身份算是说开了,四喜便不再忌讳地道:“咱们宫里,正宫,四妃的位子都空着呢,太后娘娘就是想趁着这次选秀,替皇上将后宫充实了,至于其他那些嫔妃,以她们的品级,是不值得百官朝贺的。”
“那就赶紧封一个嘛,你是皇帝,你说了算。”楚非绯撺掇道。
文衫公子淡淡地一扫楚非绯:“这四妃是主位,非品性家世皆重者不能封赏,你以为是民间嫁娶那么简单?”
楚非绯也是小说看多了,觉得皇帝在后宫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想到似乎还有很多顾忌。
四喜这时道:“非绯姑娘,这就是你的办法?要是没有其他法子,说不得咱们主子就只能忍痛割爱,将非绯姑娘......”
“等等!”楚非绯一抬手阻住了四喜的话,顺便给了他一个白眼。
“公子到底缺多少钱?”楚非绯认真地问道。
“国库每年亏空五百万石粮食,每年河道维护治理大大小小拨银需百万两,各州匪患不断,军需各种开支又是近百万两,还有这朝廷的各种开支,一年也要几十万两,万一要赶上灾年,调拨粮食,拨银赈灾,又是要几十万两......”文衫公子倒是不怕家丑,娓娓道来。
楚非绯听得脸色难看,半晌后才道:“你不是还有税收吗?我听说你的税收最重了。”楚非绯想要开店,自然是研究过天佑王朝的税制的,天佑王朝对农业收税还算合理,但是商业的税收十分严苛,算下来,一家酒楼的利润,百分之七十都要交给官家,这也是天佑王朝商铺不怎么发达,商品交易大部分时候还要依赖集市的主要原因。(未完待续)
ps:说好不熬夜的,结果今天又只睡了三个小时,干什么呢?修文!为什么要修文,因为风向又变了,“脖子以下”什么的早过时了。估计下一步就是男女授受不亲了。没看到我又少了本书吗?vip章节修改起来很麻烦,字数只能增加不能减少,还有一章我到现在都改不过来,大家也不用回头看了,修过的肯定不如第一版的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又要杀头了
按照崔大人给楚非绯普及的基础知识,一国的国库当“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治国当以“量入为出”或“量出制入”,不同的条件,采取不同的策略。
也就是说,一个有着健康财政的国家,国库的贮备当以三十年内的通货流通为考量,财政支出方面,可采取多收多支,少收少支的办法,还有一个比较极端的做法就是,在战争等不可抗力的条件下,根据必须的支出增加税收。
显然天佑王朝的国库离这个健康的标准,所去甚远。
楚非绯盯着文衫公子的那俊雅淡然的脸,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明明坐拥天下,本应该是这天佑王朝最意气风发的男子,眉宇间偏偏总笼着一股愁绪,不过也就是因为这股愁绪,让这男子平添了一股让人心动的气质。
楚非绯皱着眉道:“公子的国库不会是已经空了吧。”
四喜无声地叹息一声,转身去拨弄着炭火,谁能想到,一国之君也会天天为银钱发愁呢,偏偏咱们朝就像是个无底洞,到处都是填银子的地方。
文衫公子淡淡地不答,楚非绯猜想估计是差不离了。
想起相府前几个月老太太过寿时,那收到的种类繁多的贵重礼品,再想想前两天的那场声势浩大的认女大宴,楚非绯觉得天佑王朝的国民并不穷,穷的只是这个皇帝,这样的情况是怎么产生的?
似乎是看出了楚非绯的疑问,文衫公子淡然道:“你以为本公子不知道要充盈国库吗?怎奈前朝的皇帝为了博个美名,减税轻赋,以至于先皇接手江山时,那国库简直稻米可数。要不是先皇在建朝之初实行了一系列苛税政策,你以为到了本公子手里,这国库还能剩下几成?”
文衫公子也许真的是有了倾诉的愿望,明明是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小丫头,他竟然跟她说起了朝政大事,这国库之事,本就是国家的头等机密。如何能让一个小丫头知道。但是他就是说了,他不但说了,他还有点期待地看着这小丫头。似乎想听听她的看法。
楚非绯皱皱眉,她不太喜欢这个皇帝对前朝逝帝的评价,崔大人说,前朝的先帝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明君。也是名符其实的仁君,但是他的失败也就是失败在一个仁上。而让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夺了江山。
崔大人是前朝的大学士,楚非绯自然?6 斫馑郧俺母星椋掖薮笕怂担俺鹊垡幌蛉衔8还涝谟谘瘢庖彩撬钜晕坏摹?br /> 至于眼前这个满脸愁云的皇帝,楚非绯心里只能表以同情。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解决,但是她想。有机会她可以问问崔大人。
不过对于眼下,楚非绯问道:“公子最近可是要有大笔的开支?”
四喜在一旁道:“还不是那个花神会,太后发了话,要大办呢,顺便将主子的选秀也一起办了。”
花神会?楚非绯一愣,隐隐好像在哪里听过,她却又想不起来。
四喜这时自己动手重新泡了壶好茶,他看出主子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的,故而就便宜这个小丫头了,让她也尝尝他喜公公的手艺。
“这花神会是宫里的叫法,民间大约是叫菊宴吧,斗花会吧。”文衫公子拿起了四喜的茶,尝了尝,然后微微皱了皱眉。
四喜无辜地看着主子的脸色,不是吧,天天在宫里喝的都是他亲手泡的茶,怎么这会就挑上了。
听到文衫公子的解释,楚非绯这才想起,隐约是听陆大哥提到过的,还说要带她好好玩一玩。
“这花神会花销很大吗?”楚非绯问道。
四喜看傻帽一样的看着楚非绯:“这天子出游,大宴天下,你说花销大不大?”
大宴天下?楚非绯眨着眼,好大的手笔。
“这也是给太后积福。”文衫公子低低叹道:“咱们家其实也好久没有好好热闹一下了。”
前几年他忙着争夺皇位,兄弟姐妹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只单单剩下了个六弟,以堵天下悠悠众口。
天都城那段日子愁云惨雾,连天上的云都似乎带着点血色。
如今那段阴暗的日子,好不容易在人们的记忆中渐渐地淡去,正该趁着这个好机会收拢民心,他不得不做,不能不做。
楚非绯托着腮,其实对于出主意她没什么压力,左右她就是个小丫头,皇帝也就是找个人说说话,解解郁闷,楚非绯心里也明白。
她也不是十分担心皇帝会将她卖了,反正现在天都城差不多酒楼茶社都知道了那件传说,说是皇帝用黄金万两强买了个小丫头,还拒不付钱赖账,故而楚非绯觉得皇帝就算为自己的面子,也不能做出将她卖了这种事。
听到皇帝再次叹了口气,楚非绯随意地道:“俗话说,以形补形,以物补物,公子要是觉得这大宴天下有些捉襟见肘,何不就在这花神会上,做点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