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完本[古耽]—— by:寒江.妃子
寒江.妃子  发于:2017年0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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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那人步履闲散,显然并不打算为他多绕一段路避开,却也不像是有意相寻,凌玉城微微睁眼,打算如果是可以忽视的人就直接装睡了事。谁知映入眼帘的却并非衣紫腰金的大虞臣子,也不是哪个素不相识的宾客,而是刚刚在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苏台和亲王。
……麻烦。
月光下款款走来的女子云鬟峨峨,广袖微扬,衣袂如流云一般在地面上轻轻拂过,偏偏一对押发的金凤钗上珠络纹丝不动,微微昂着头,姿态矜严华贵得无法形容。明明有三十多岁年纪,灯光湖水掩映中,却让人只能注意到由岁月洗炼而成的成熟优雅。凌玉城在心底哀叹一声今晚的悠闲时光算是泡汤了,也不得不老老实实从石头上爬起来,退到路边长揖为礼。
“见过殿下。”
“将军不必多礼。”那女子含笑敛衽,“漪久仰将军大名,今日一见,幸何如之。”
两人之前从未见面,然而交道早就打了许久。苏台盛产粮食、绢帛,苏台的鸣凤郡素来有“鸣凤熟、天下足”之称,更有衣被天下的美誉,大虞北疆临近北凉,连走私带俘获,马匹总比别的地方来得容易些。凌玉城受够了兵部那些大老爷的气,颇动了些脑筋以补军需之不足,私下里一年到头从苏台买进卖出的东西也不知多少,当中自然有这位和亲王殿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乃至于高抬贵手的成分。这样两个人难得碰到一起,彼此都有意好好聊聊,因此面对湖水并肩坐下,天南地北,倒是说得十分投机。
“可惜十年前未曾见到此人。”良久苏台使团的侍从寻来,和亲王起身离去,远远地还能听见她对从人慨叹,“当年若是见了,本王定会迎娶他为正室王妃。”
……我一点也不可惜!
凌玉城瞪着那袭正红裙裾上飞翔的金凤,直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砸过去,把湖水打个窟窿才能泻掉这股火气。正在咬牙切齿,身后忽然传来“哧”的一声轻笑。
“谁!”
“是我。”眼前一花,一个人不知怎的已经站到了面前,凌玉城本能地倒退一步,手刚刚握到剑柄上,那人漫不经心地一抬手,五指在他手腕上一搭,凌玉城顿时觉得一只右手能有千斤之重,宝剑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我没有恶意。”那人放开手,反而倒退几步,自顾自地在石头上坐下,“只不过,我好好地在这棵树上歇着,谁让你们非要跑过来聊天?”
“你——”
“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 月光下那人意态悠然,嘴角边一点促狭的笑意慢慢扩大,“除了有人一晚上被两个女人调戏之外——”
“——你!”凌玉城半是窘迫半是气恼,要不是知道自己论武功实在不是对手,刺他几个透明窟窿的心都有。然而看着眼前那人漫不经心的笑容,他的火气却是一分一分降到了冰点,倒退一步,肃然行礼:
“幸会。”
他略低着头,微微前倾的身躯紧绷得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弯弓,双眼紧盯着悠然含笑的男子,刻意拖长的声音里,慢慢透出一分冰冷的肃杀味道:
“我应该称呼阁下为余先生,还是……”
“周围没有人。”
对方忽然开口打断,和凌玉城示威性的戒备不同,那人的姿态一直是从容闲适的,斑驳树影下,甚至他嘴角柔和的微笑也有些迷离的味道:
“十丈之内都没有人,你有什么话,只管放心说出来就是。”
十丈。凌玉城轻轻吸了口气,以他的内力,周围三丈之内即使有人刻意收敛气息,也逃不过自己的耳目,但是那人一开口就是十丈——即使这话有夸大的成分,可是古庙里□□环伺下一招被擒,方才相对而立连剑都拔不出来,那人的武功,比自己强得确实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他当真打算出手的话,就算把自己格杀当场,也不费多少力气吧。
这样的念头带着战栗划过脑海,凌玉城反而扬起一抹锋锐到了极点的微笑,慢慢直起身子,整肃衣冠,长揖至地:
“外臣大虞龙骧将军凌玉城,拜见……陛下。”
刹那间万籁俱寂,就连微风摇撼枝叶的沙沙声也凝固成了冰冷的杀意,自称为余元继,真实身份乃是北凉天统皇帝的男子细细打量了凌玉城一眼,蓦然轻笑:
“你还真敢叫破朕的身份——就不怕朕杀了你?”
“北凉金吾卫和羽林卫同时现身虞阳,陛下白天又坐在羽林将军上首,若是这样我还猜不出陛下的身份,怎么配镇守北疆,和陛下交锋这么多年?——再说,陛下若真要杀我,那天晚上何不出手?”
“……此一时,彼一时。这会儿,朕又没有什么下属要顾及……”见凌玉城还想反驳,元绍低低哼了一声,负手踏上一步。
只这么一个动作,凌玉城全身一震,恍惚间竟有刀锋劈面而来的错觉,相隔三步之遥,冰凉的剑气已经侵肤裂骨,直逼得人呼吸困难——他咬紧牙关,手指在剑柄上攥得发麻,拼尽全力才没有跌坐在地,耳畔隆隆作响,元绍的话一句句笑吟吟地随风传来,却像隔了一层纱似的飘忽不定,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听清元绍在说些什么:
“你也知道你和朕交锋多年——只要在这里杀了你,北疆立刻门户洞开,朕可以从剑门关毫不费力的打到虞阳!你说,这么省力的法子,朕是用,还是不用?——或者,你能给朕什么保证,让朕觉得没有必要杀你?”
身上的压力陡然一松,气机牵引之下,凌玉城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一步,内力的反冲让他胸口一闷,喉头热辣辣的,一股咸腥味弥满了整个口腔。明知此时元绍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凌玉城却是不为所动,毫无惧色地昂然回望:
“陛下此刻要杀我,当然不难。只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一旦死在这里,虞阳必然九城大索。对陛下真正要做的事情,是不是有些不方便?还是说,陛下白龙鱼服,潜入虞阳,仅仅是为了杀我而来?以我的身份地位,似乎还不值得陛下冒这么大的风险吧?”
“……你胆子很大,也很聪明。”良久,暗夜里响起元绍淡淡的语声,凌玉城不由自主地吐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已经摒住呼吸不知多久,甚至胸口都有些微微的疼痛,“像你这样的人,死在朕手里,倒是可惜了。”
他长身而起,居高临下俯视着凌玉城,湖面浩荡的夜风吹起他衣袂,那一瞬间银色流光自天宇倾注而下,清俊的眉目间,瞬间带上了指点江山、翻覆天下的高傲威严:
“你也不用指望趁着朕在南朝的机会动什么手脚。你们虞国这点兵力,就算倾巢出动,朕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朕的武功你不是不知道,担得起后果的话,不妨试试。”
那样的口吻、伴着说话时一瞬间提到最高的凛冽气势,让凌玉城几乎倒抽一口冷气!
北凉天统皇帝的武功境界——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以他的武功,即使有了几天之前古庙夜雨那一战,也不足以全然了解此人的身手——彼此水准实在差得太远。然而在北疆大营关于江湖人士的秘档中不是没有记载,这位北国皇者少年时曾化名严朔,微服而来试剑江南。那个十六七年前横空出世、又在十年前神秘消失的少年剑客,至今还是令大虞武林耆宿点头赞叹、琼闺秀玉悠然神往的传奇。
嘉佑七年回龙渡一战,天统皇帝更是亲自领军上阵,阵前连斩南朝大将七名,乱军中试图刺杀他的南朝武林一流好手十三人全军尽墨,南朝武林盟主轮回刀夏炎、明月剑陈粹中两人联手偷袭,一个重伤断臂而还,另外一个直接就把性命留在了战场上。据说国清寺方丈印月大师详细询问了交手经过之后,仰天长叹:此人已经晋身先天,非常人可以力敌也!
天道高手,在江湖则除了同等级的高手,无人能望其项背,在沙场则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倏忽来去,无人能阻。
如果真的是这样,南朝,确实没有可以留下他的力量……
可是难道,就因此任凭他为所欲为?
玄色衣袂在眼前一扬,眼看着元绍转过身,就要自顾自扬长而去,这一去要掀起何等血雨腥风没人说得清楚,凌玉城终于扬声开口:
“陛下此来若只为见识虞阳风物,我大虞上下自当视为贵客;若是想要借机做什么不利于大虞的事情,则莫谓三十万边军刀枪不利!”
“哦?难道你还有本事留得下朕么?”
“陛下武功当世无双,外臣自然甘拜下风,然而若外臣尽起边军,陛下身边从人只怕要折损一二——”
他慢慢拖长了音调,悠然的话语中,甚至带上了一点恶意的轻松:
“听闻北朝清河公主贤孝明慧,陛下视为掌上明珠,不知陛下舍不舍得公主日日为夫婿担忧?”
“尽起边军?你?”离去的步伐微微一顿,元绍并不回头,悠然的话语里甚至还带着笑意,冰冷杀气却已排山倒海一般压了下来。
“你这次来虞阳,带了多少人?五百?八百?这么点人手,能不能平安出了虞阳城尚未可知,就敢说尽起边军……”
十数年血火河山、杀伐千里的霸气直扑眉睫,凌玉城背心冷汗止不住地渗出,全身骨骼都在格格作响,膝头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拼尽全力才撑住了没有跪倒。几番挣扎着想要反驳,话音到了喉头,却连一个字都无法吐出。
此人武功,可畏可怖,一至于斯!
猛然间身上压力一松,眼前玄色衣袂翻飞,片刻间便已没入夜色。四顾无踪,只余一缕尾音还在湖畔杨柳清波中摇曳:
“你自负聪明,不妨好好想想,朕今天留你性命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呼……前面终于顺完了,可以开始写新的了
第7章 折戟沉沙铁未销
留你性命是为什么?这句若有所指的话语,直到大虞嘉佑皇帝寿诞已过、凌玉城入宫陛辞,准备返回北疆的时候,仍然在他心上翻腾不已。
他此刻正跟着紫衣宫监走过漫长的夹道,去往虞帝接见亲近臣子的选德殿。虞阳原是大虞陪都,这座宫殿也不过是南巡时游幸的行宫,是以宫苑秀丽,林木参天。直到百年前大虞败于燕国,帝室偏安南方,昔日的行宫方才成了如今的禁苑,规制也一日一日地庄重高华。然而原本依山临水的格局终究没有办法改变,所以这条夹道曲折萦回,一路花木繁盛,把原本川流不息的行人都巧妙地遮挡在了视线之外。
大虞祖制,宫监不得过五品。然而这条制度百多年前就已告破,一代代皇帝生于深宫,长于妇人内侍之手,连带宫监的身份也越来越高,前朝很是出了几个身居一品、甚至封侯封公的人物。现下引导凌玉城入内的宫监乃是选德殿副首领太监方执,在凌玉城伴读宫中时,曾经供职于皇子宗室们开蒙读书的南书房,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此刻引他入内朝觐,一路絮絮叨叨:
“侯爷好久没有进宫了。前儿个端王爷还在念叨,说是自从侯爷去了北疆,他连出城打猎都没个人陪着。这回进京可要多住些日子……”
“还记得侯爷陪端王爷在宫里读书的时候,习文练武的师傅都赞口不绝,文华殿的杜学士说这些年都没碰到过这么好的学生了……”
“侯爷当年十四岁就悄没声的捧了个武进士回来,可轰动了整个京师呢……”
说着说着向左一转,眼前豁然开朗,花木扶疏间碧空如洗,一角飞檐高高挑出。这情形蓦然间前面噔噔噔跑过来一个小太监,直冲到方执面前才停住步子,上气不接下气道:“方公公,可算找到你了……田公公让奴婢过来报一声,说皇上起驾畅心亭,让公公引侯爷到那儿见驾!”
“畅心亭?”
方执脚步略顿了顿,随即微笑着转向凌玉城,躬身道:“侯爷,这边请……万岁爷还真不把侯爷当外人,居然在畅心亭召见,也是,毕竟小时候在宫里待过这么多年……”
说着引他转上一条小路,又绕过两个弯,忽然奔过来一个小太监,远远地冲着方执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方执面上微微错愕,却还从容向凌玉城告了罪,走开几步和那小太监低低私语。凌玉城远远只听得“公公……快……田公公……发了好大脾气……”语声细碎中两人越走越远,凌玉城身为外臣,又不好亦步亦趋跟上去,只好在原地等待,却是越等越不见人来。过得一会侧耳细听,耳边流水潺潺,风拂柳稍,哪里还有半点人声?
到得这时他才觉出事情不对,试探着向来路走回,刚绕过一个弯,便听到前面一声断喝:“什么人?”远处甲叶铿锵,明光耀目,正是一队侍卫巡行过来,恰好与凌玉城觌面相逢。
两两相对彼此都惊,凌玉城还未来得及开口报出名号,对面领头那人不由分说地大喝一声:“什么人擅闯宫禁?拿下!”一群侍卫如狼似虎般抢上前来,一个个刀剑出鞘,在他周围烁亮亮地围了一圈,更有两人越众而出,双手成鹰爪状扣向他肩头大穴。这等阵仗凌玉城原本不放在眼里,身子一闪趁势刚要反击,脑海中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蓦然长叹了声,垂下双手一动不动。
他竟然踏进了这样简单的陷阱……不,不是陷阱,从他毫无防备地孤身踏入宫禁开始,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现在,就已经鸟尽弓藏了么?
“这么说,那个凌……什么来着?”
“凌玉城。”
“哦,凌玉城,死定了?”美酒在手,美人在怀,年方十六的西珉荣亲王随意回头问着下属,口气里还带了一点昨夜春宵遗留的漫不经心。
“人已经下了诏狱,大理寺审问、三法司会勘,据说弹劾他的奏章足足堆了大半间屋子。一共九十七款大罪,大逆叛国、僭越狂悖、欺罔专擅、贪渎侵蚀……十二条是牵连三族的死罪,更有三十五条是十恶不赦的罪名。一个统兵大将落到这个地步,就算这些罪名都是假的,也不可能让他活着出来了。”
“可惜了如此美人。”睿王府夜宴上的皎皎风姿犹然在目,荣亲王侧过头,就着身边侍奉的少年手里喝了一口酒,遗憾地摇头,“牢里走过一遭,再怎么美貌都糟蹋干净了。”
“……”亲王殿下您眼里只有美人么!可怜的西珉副使一大早特地前来禀报,却不料长篇大论下来竟得了这么一句评语,真是分开八瓣顶梁骨,倾下一盆雪水来。仗着多年来读书养气功夫,她深深吸了口气,再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没有怒吼出声。再要想抓住荣王殿下狠命摇上两摇,再细细给她分析凌玉城的用兵、理政种种事迹,他这一死对虞夏对西珉会有什么影响,抬头却见懒洋洋靠在榻上的少年亲王从身边少年指尖噙过一枚果子,微微眯起眼睛,俨然已经一幅全心全意寻欢作乐的态度。
一个十六岁的闲职亲王出来做正使……算了,不能要求太多……年过四旬,身为西珉礼部侍郎的副使平了平气,努力想要把自家亲王的心思拉回来:
“据说,倒是没有受刑。”
“哦?”
“说是凌玉城当堂认罪,所以没有动刑。”
“九十七款大罪全数认了?”
“是——”
说到此间,连历经三朝、见多识广的副使也不禁黯然。此时凌玉城下狱的事情在虞阳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坊间茶馆酒肆无不争相谈论,一个个说得口沫横飞,有如目见——当日三法司会审之下,那个宴席上皎如玉树的少年将军囚衣蔽体,身缠重镣,微微屈膝拾起被掷在面前的奏折,一字一句默不作声读完,静静抬头:
“臣认罪。”
“此上所书,皆臣一人所为,下属一应人等,皆是臣指使胁迫。”
要怎样的心如死灰,才能这样毫不反抗、毫无辩驳,承担下一切罪名,连千秋清名也毫不顾惜。
话说回来,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便是不肯招认,便是三木之下、宁为玉碎,又有什么用处?还不如干干净净认了,也省得兴起大狱,牵连北疆乃至整个? 可惜了一代名将……
副使在心底不出声地慨叹着,耳边却听荣亲王问了一句什么,愕然抬头,只见那位年方十六的天子幼妹身体前倾,兴致勃勃地问道:
“那个凌玉城过堂的时候怎么样?在牢里呆了这么多天,有没有蓬头垢面的很难看?”
冷静,冷静,这位王爷是今上最疼的小妹妹,这次派出来做使节,就是亲王殿下刚行了元服礼,天子特意放她出来探访异国美人来的——副使很想回答一句,牢里关了这么久不见天日当然好看不了,奈何这事儿传得太广,自家王爷又是个好微服逛街泡茶馆酒肆的。至于那位凌将军在堂上到底好看不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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