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又都向大娘说:“你也算有福气了,两个儿子都成了亲,还有一个叶儿,再过几年嫁了,什么事都了了,就可以在家做老太太享福了。”
在三家村,人们都认为成亲生子是人生的必经之路,然后将儿女们养大,再帮他们成亲生子,也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宁大娘自然也这样想,因此她今天穿着一新,满脸笑容,说不出的满足,“是啊!我再给叶儿攒些嫁妆说个好人家就成了!”
这些大娘们的话倒将站在一旁的宁叶羞得脸红通通的,好在大家今天关注的不是她,而是新娘子。而且外面的喜宴就要开了,因此又议论了几句便都出去吃席。
宁婉便倒了杯热茶向新娘子笑道:“路上冷吧,嫂子喝杯热茶。”
新娘子也知道这边陪着自己的是小姑,因早知宁家二房的情况,便将宁婉和宁叶是谁都猜得差不多,现在众人又都退了出去,因此便抬头一笑,“是叶儿妹妹和婉儿妹妹吧,多谢了。”
都是青年女子,三人说了会儿话,原来新娘姓计,叫红英,因为是新嫁娘有些害羞,但熟了些便觉得性子也是爽快的。
宁婉看看外面,流水席已经开了。原来三家村里,哪一家也没有足够的地方、足够的桌椅、足够的碗筷请全村的人,所以办宴都是办流水席,也就是让客人们像流水般地吃席,一波吃过了再来一波。
如今宁家二房就是如此,在院子里临时搭了喜棚,摆了几张桌子,除了款待送亲的那桌之外,都是上了一桌酒菜,大家坐下吃过了离开,然后重新收拾桌子碗筷上菜,又开始新的一桌。
这流水席要吃上很久,宁婉便悄悄去了新砌的大灶,因做的菜多,家里灶间摆弄不开,因此
要在屋外砌灶做菜,见厨师正头也不抬地做着菜,一旁放着许多大盆,里面盛着煎过的鱼、洗好的菜、切成块的豆腐、打好的鸡蛋等等半成品,便在炖菜的大锅里盛了酸菜猪肉,又拿了些炸好的肉丸子、又拨了几样炒菜,最后拿了几个馒头回来,“嫂子一大早出门,一定饿了吧,赶紧吃点东西。”
从娘家出门到婆家,中间是不能停的,因此新娘通常只吃一两个鸡蛋就出了门,不用说现在
一定饿得很了。红英瞧瞧两个小姑子,有些不好意思,就说:“不如我们一起吃吧。”
宁婉见知道红英不好一个人吃,因此就拉了宁叶,“我们在这里吃了也好,一会儿也不必再出去吃了。”便又去多拿了两付碗筷回来。
吃了饭,又陪着红英洗洗漱漱,都收拾好了,闹洞房的小伙子们就簇拥着新郎官宁大河来了。
在三家村,闹洞房的都是没成亲的小伙子们,他们对着新郎和新娘往往会说些过格的话,又让他们做些过格的事,但是这了是办喜事的人家都愿意的,因此这样能使得喜事更加热闹。
宁婉和宁叶自然要退出来,宁大娘就说:“你们也累了一天,赶紧吃席去吧!”
两人一笑,“我们陪着红英嫂子吃过了。”
冬日天黑得早,流水席也已经到了尾声,宁婉和宁叶就又去帮忙收碗收桌子收剩菜,这些剩菜放在一处就叫折箩,就分给来帮忙办喜事的亲友们,大家拿回去可以热了吃。宁家现在日子过得好,自然不会吃折箩,宁婉就拣了几样肉菜回家喂大黑和二黑。
刚准备睡觉,就听院子里大黑和二黑大声叫了起来,宁婉心里奇怪,三家村哪里有偷东西的人?为什么狗会叫呢。赶紧披了披风出来,却见两只狗正扑着两三个人,见了宁婉赶紧说:“婉儿,快拉住狗,你们家的狗太厉害了!”
宁婉喝住了狗,“幸亏怕有孩子来我们将狗拴住,否则大黑二黑早咬你们了!”又问:“怎么到我家院子里了?”
爹听了声音也出来了,就笑着说:“他们是想听壁角的,所以先躲在我们家院子里。”原来这几个小年青的,闹过洞房还不够,被宁大娘赶出去就想藏到大房的院子里。爹就说他们,“赶紧回家吧,这大晚上的多冷啊!这洞房的事,等你们成亲时自然就知道了!”
第124章 黑心
第二天宁大河认亲的时候又将大房的人都请了过去,大河带着红英给长辈们磕头行大礼,先是两位爷爷和三奶奶,接着是父母叔婶,新嫁娘行了礼又送上做的鞋子,而长辈们自然要给礼钱。(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一早上宁婉就见娘给爹拿了两个小银锞子,又挑了一对银丁香耳钉,现在拿了出来,自然是亲戚中最厚的礼了,自家做生意挣了钱,礼自然不好太薄的。
接着就是平辈了,先是新人见了兄嫂,虽然不行大礼,但是也与长辈所差无几,但对弟弟妹妹们,就正好反过来。宁婉如今已经是宁家未嫁孩子中最大的,带头给大河和红英福了一福,然后得新嫂子一个绣得十分精巧的小荷包,里面装了许多香花,只与宁叶一样,别旁人的都要好。
在三家村这边,有一句俗话就是“娶了媳妇好过年。”冬日农闲,正是成亲的好时节,接着就是过年,日子过得更加喜庆。宁梁和于氏见二房的日子过得越发好,着实替他们高兴,毕竟是亲亲的堂兄弟,一个爷爷传下来的血脉,都是一家人。就是对三房,也因此许久不见,过去的嫌恶也少了许多,大家也能在一处说说话了。
宁婉心里最惦记的却是罗双儿,刚到村里时见了一面,那时人多没来得及多说话,后来宁大河成亲时她并没有过来,原来她竟然有了身孕。而在三家村这边,有了身孕的人是不好参加婚礼的,只怕有冲撞。
到是那天郭夏柱来了,肩膀上扛着小豆儿,还笑嘻嘻地向她说:“我们家的小豆是有福气的,这次给我们带个弟弟过来,一家人日子就越来越好了!”
因此宁家二房的喜事之后,宁婉便先去了罗双儿家里。
罗双儿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宁婉着实觉得稀奇,用手摸了摸那圆滚滚的肚皮竟说不出话来,明明罗双儿一直没有孩子的,现在竟然真有了身孕,而且她并没有看诊,也没有去拜神,就有了身孕。
不想罗双儿与郭夏柱说的一样,“这孩子就是小豆儿带来的。”
过去村里也有不生养或者一直生女儿的人家,领了别人的孩子就改名叫带子、招弟什么的,说这样就能引来自己的孩子。宁婉先前是不信的,但是眼下却由不得她不信了,罗双儿确实有了孩子!
宁婉接受了这个事情后又不禁生了另一种担心,“万一要是生了女孩呢?”
“女孩也没什么,我们可以再生啊!”罗双儿的眉稍嘴角都是笑意,人看起来喜气洋洋的,“就算真生不出儿子,女儿也一样能招女婿呀!”
宁婉看看自己的好友十分开心,知道她如自己一般走出了过去的不幸,十分为她开心。两人一向亲密,宁婉与她说话也直接,“我们家铺子也要用人,双儿嫂子和夏柱哥想去马驿镇吗?”
“你还是和过去一样,有什么好事儿都先想着我,”罗双儿就笑了,拉着宁婉的手,“如今村子里有不少人家想去你们家铺子里吧?你却来问我,你对我真好!”
可不是,自家才回了村子,就有好几个人上门,想把人送到自家铺子里做事儿,想来过上几天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呢。宁婉点了点头,“不过,他们怎么能与你一样,只要你想来,我第一个答应。”
除了罗双儿不仅与自己好,而且还是干活儿的好手,她手巧心思细,又不怕吃苦,宁婉是愿意帮她一把的。
可是罗双儿却捧着肚子摇了摇头,“婉儿,我领你的情,可是我和你夏柱哥就是乡下人,平日里种地,再采些山菜卖,你又让我帮忙管着收山货的事,还开着工钱,日子就过得很好了,就不去镇子上了。”
在宁婉的梦里,她有了离开三家村的打算时是与罗双儿商量过的,也想劝她一同离开,毕竟她在三家村过得不好,出去之后也许会有一番新的际遇,但是罗双儿就是像现在一样摇头拒绝了,她一直认为她就是乡下人,就应该在乡下住着。
乡下的日子自然也是不错的,但是宁婉毕竟见了更多,因此就劝她,“到了镇上虽然不能再种地了,但是你和夏柱哥都到我们铺子里做事儿一样挣工钱,而且比三家村还要多,将来做得久了,也许你们还会自己生意开铺子呢,我倒觉得比在三家村里好。”
“就凭我们两个还能做生意开铺子?”罗双儿摇头笑,“我们啥也不会,就会种地采山货!去了镇上也是给你添麻烦。”
“哪里啥也不会了?”宁婉一直认为罗双儿是极聪明的,与自己差不多,但是她与自己不一样的是总以为她不行,胆子太小,“你帮我们家收山货,就收得特别好!到了铺子里一定能帮我们很多忙的。”
三家村里有罗双儿和春玲嫂子张罗,收来的山货宁婉从来都是最放心的,东西量足,收拾得干净,又都按等儿分得清清楚楚,到了马驿镇上,宁婉只看看就可以送出去了。
“那算什么!都是你教我的,”罗双儿赶紧摆手,“你雇的伙计一定比我们能干。”
又急忙告诉宁婉,“如今我和你夏柱哥分了出去,日子过得好着呢。自己单住了,吃什么用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干活儿挣了钱也是自己的。你夏柱哥每天也让我吃一个鸡蛋,还说你娘就是天天吃鸡蛋才将石头生得那样壮实,又时常给我买肉买鱼什么的……”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和你夏柱哥把秋柱的地买了下来,现在我们就有五亩地了。而且明年我爷还让我们我们种原来冬柱的地,每年种出来的粮食交给爷和奶七成,我们自己留下三成,又有你夏柱哥采山菜我的工钱,我们家的日子过得真很好!”
人各有志,宁婉也就不再劝了,“双儿嫂子,你和夏柱哥要是什么时候去镇子上买东西,就到我们家里住几天玩儿。”
“那当然好了!”罗双儿笑着应了,“其实我早就想去看看你了,可是先是有小豆儿,接着我这肚子又大了。”又下了决心,“等肚子里这个生下之后,我一定去镇子上找你!我还是成亲前跟着我爹去镇子上买了两块花布,别的地方都没去过呢!”
“那你去了我带你把镇子从头到尾都逛遍!”
两人说着,却不想罗双儿自生了这一胎之后就一个接着一个地生了下去,一直过了好几年才出了三家村去看宁婉,不过那时宁婉已经搬到虎台县里了。
因说好了正事,两人又闲聊,宁婉就问:“刚刚你说你和夏柱哥把冬柱的地也种了,是怎么一回事?”秋柱去了多伦,再不能回来了,郭老爷子把他的地卖给二儿子也算是寻常,可是冬柱的地为什么也不自己种了呢?
“哎呀!我忘记了这事儿你也不知道呢!”罗双拍拍脑袋,“我自有了身子,这脑子也不好用了!”这才告诉宁婉,“冬柱年前到七里屯入赘了,先前分给他的地也留在家里了,大房那边地本来就多,忙不过来就让我们种,我爷亲口答应的。”
原来如此!
但其实宁婉也不应该吃惊,因为当年郭家不肯郭冬柱到自家入赘反要逼着自己嫁入郭家,自己被逼无奈卖了地离开三家村后,郭冬柱竟也没有娶上媳妇,也是入赘了七里屯。现在想来还是那门亲事!
夫家的兄弟入赘出去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罗双儿在宁婉面前一向什么事儿都不瞒着,“其实你夏柱哥都说了,家里如今又不是拿不出钱来,我们也可以帮衬一二,给冬柱娶了亲多好!可是现在爷病得糊涂了,奶又是不讲理的,看上了七里屯女家给的聘礼,就应了下来,如今又把地租给我们种,她在家里收租子,只这些粮食就足够养老的了……”
宁婉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劝道:“双儿嫂子,如今你和夏柱哥日子过得好,都是你们辛辛苦苦干活挣来的钱,可不要像我爹和我娘过去一样,被你爷你奶欺负。”
“这话我和你夏柱哥也悄悄说过呢,二叔二婶多好的人,先前被三奶奶天天骂着,就是因为人太好了,还是婉儿大了硬气,三奶奶才收敛了的。”又低声说:“先前冬柱那份地,我奶想要八成的租呢,我和你夏柱哥就没答应,说我们就不租了,谁愿意租谁就租吧。后来我奶见没人肯租才租给我们的。”
有宁家现在的例子,大房将地租给二房,只收六成的租,郭夏柱和罗双儿交七成就已经不少了,郭老太太竟然还想要八成,宁婉就说:“你奶的心真是黑透了!”
宁婉对郭老太太黑心的程度还是认识不够。
郭老爷子在年三十咽了气儿,白事还没办完,郭老太太就当着全村人面前撒了泼,要郭夏柱
不只要将原来冬柱的地交七成租给她,就连秋柱的也一样交租给她养老!
当初郭夏柱分家出来时,之所以分的地少,就是因为将郭老爷子和郭老太太的养老都放在长房,也就是郭大伯和郭春柱身上。这正是三家村这边的习俗,分家时长房要分得多,因为他们与老人在一处过日子,将来也要给老人养老送终。
但是郭老太太不是个讲理的人,她就是还要郭夏柱再出一份粮食给她养老,至于郭秋柱和郭冬柱她是指不上了,否则以她的不讲理的性子一定也要让他们也出一份的。
第125章 惊骇
郭老爷子一死,郭家就出了一堆乱事儿。
虽然是郭家自己的事,但是闹得大了之后总要村子里出面的。
此时又有一桩事,那就是平日里三家村断事儿的几位长辈已经少了一个领头的了。尽管郭老爷子早就因为郭家一件件的丑事不大出头了,但毕竟还是三家村里辈份最高的几个长辈之一,名义上还是管着三家村一应杂事的。如今他一去,余老爷子因为闹事的是他的亲姐姐也不大好出头,至于宁二老爷子久不出头,而且也压着弟弟不许他出头,因此三家村里就没有能主事儿的人了。
因此郭老太太在家里闹得沸反盈天的,竟没有一个人上前。
初一的下午,余老爷子来了宁家,向宁梁说:“二郎,你过去看看吧,如今只有你们宁家能出面,既然你二叔什么也不肯管,你总要出面帮帮忙。”
宁梁虽然回村主过两回事儿,但都是情面上的,并非真正管过事儿,且以他的性子,其实最不愿意揽事的。因此就为难地向余老爷子说:“余叔,我现在已经不在村里住了,村里许多事都不大知道,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了。”
可是余老爷子再三恳请,“你虽不在村里住,可毕竟从小生在村里长在村里,也不过出了村子才一年,谁家的事你不知道?再者我们村里也没有比你再有见识的人了。”
说了半晌,宁梁终拗不过村里的长辈,只得起身站了起来,却道:“我虽然是长房的,可是总越不过大哥,我去请了大哥一起过去。”
宁婉一直在炕上听着,心里十分不屑,明明余老爷子的姐姐不讲理,可是余老爷子自劝不动,却让宁家人来管。但是三家村的事她原也不爱管,因此才由着爹,但不想爹竟然也学得十分聪明,有事知道拉着大伯。
大伯这个人,虽然十分寡言,但心里却是有数的,为人也端正,与爹在一处,就算不能将郭家的事断好了,但也不会吃亏。
爹过去了大半天才回来,进了门摘了貂皮帽子,脱了披风叹气说:“郭老爷子一去,郭家算是完了,现在连面子都不要了!”
大家先前都敬重郭老爷子,可是后来经历了许多事才慢慢觉出他其实只是表面上十分公正无私,但其实心里却自私得紧,但好歹他要面子放多事情就不能太过分,总强于完全不讲理的郭老太太。
娘就问:“郭家的事怎么样了?”
“还是维持郭老爷子活着时说好的条件。”
宁婉听了也奇怪了,“爹,你和大伯竟这样厉害,将郭老太太说服了!”她原想着,虽然郭夏柱和罗双儿有理,但是郭老太太又是长辈又能撒泼,他们说不定也只得退上一步的。
爹就尴尬地一笑,“其实不是说服的,是打服的。”
娘也吃惊不已,“你们打了郭老太太?”郭老太太坐在上撒泼的样子实在太可恨了,于氏见了也会在心里升起打她一顿的想法,但是小辈怎么能动手打长辈呢?她只是在心里想一想罢了。
宁婉心里想法也差不多,也目光灼灼地盯着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