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开清舒的房门，那么大的声响，床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兀自沉沉的睡着。
紫阳真人不禁慌了，生怕自己徒弟被妖魔鬼怪采补了去。他小心翼翼的试了试鼻息，还好还好，谢天谢地，道祖保佑，还活着。
拍拍清舒的脸颊，“清舒，醒醒。”
清舒不动。
“清舒？”
没反应。
紫阳真人直接一杯水泼到他脸上，清舒一个激灵翻身跳起拔出长剑挥过。
“……你要弑师吗？”紫阳真人后退几步避开剑锋，手里还拿着杯子，面无表情问道。
“……”不是，这大清早的师父您老人家怎么在我房间啊，还泼我冷水？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不？！清舒闷闷的把剑放回去，一声不吭跪在地上。
“起来吧。怎么，还和为师怄上了？”紫阳真人将杯子放回桌上，施施然走过来拽起清舒。
“没有，弟子不敢。”清舒低眉顺眼的立在他跟前。他也是有起床气的好不，任谁大清早被冷水浇醒都笑不出来。
“行了，为师有事问你。”紫阳真人拍拍他肩膀，“昨晚那人是谁？”
“……有人吗？没有吧。”清舒两眼茫然，师父您这话啥意思，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为师刚才看到有影子闪过，从你房里出来的。”紫阳真人揶揄道，“吓得为师还以为你被妖精采补了。”
他慈眉善目笑得一派和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师父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清舒还在迷茫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师父的话给囧到了。
“清舒啊，你年纪轻，血气方刚师父懂得，只是人妖殊途，终究不能长久，你要想找道侣的话咱们观里就有姑娘嘛，为师都知道有几个小姑娘一门心思想嫁给你呢，再不济为师厚着脸皮去别的道观帮你求个亲还是没问题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师父，我……”清舒话刚出口就被紫阳真人打断。
老道士舌灿莲花，誓要纠正弟子的爱情观。
“你听为师说。你要不想成亲为师就让你二师兄下山帮你挑几个体质不错的姑娘，当鼎炉养着也行。咱们道士和那群和尚不一样，阴阳调和方为正道。Balabala……”
清舒多次妄图插话都被毫不留情的镇压，只好一脸苦逼的继续听师父说完。
“师父跟你说，人和妖是没有前途的。为师这么多年见得多了。
六十多年前清水镇的一个书生和狐妖相恋，二人情深似海。那时为师还没有长安大，跟着你师叔祖去除妖，因为那狐狸没有做过坏事，也没有吸取书生的阳气，反倒用自己妖灵帮其延寿续命，最终你师叔祖放过了他们。
可是，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清舒摇头，他没有听过这桩旧事。
“后来啊，他们生下了一个孩子，半人半妖的怪物。人类不承认他，妖族更加不能接受。那书生在孩子出生后吓得半死，狐妖也因此被厌弃。她不舍得离开丈夫，更不舍得放弃刚出生的儿子，只能想法子让她的孩子拥有正常的形态。
只是，那书生很快就变心了。他是要面子的人，不能有一个怪物儿子。他找了高僧和道士，困住狐妖，亲手摔死了他的儿子，一把火烧成了灰，那狐妖疯狂之下杀了人，自己也丢了性命。”

第32章 第 32 章

“……”师父您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所以啊，清舒，千万不要和妖怪发生感情，就算没有孩子，时间也是最大的差距。人类寿命不过百岁，而妖族却可以活很久。
我们道士虽然驻颜有术，可那只是相对普通人而言的，你看为师，头发胡子都白了。
你和她在一起三年五年没有问题，十年也暂且不论，那二十年，五十年呢？对方容貌不变，你却年华渐逝，慢慢老去。
你需要不断的变换生活环境，以防她被人发现不妥招来祸患。一开始，别人看你们是夫妻，二十年后，像父女，五十年后是祖孙，你接受得了别人异样的眼光吗？
你们之间感情若浅，便会相守不下去。感情深了，你舍得自己死去留她一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吗？”
“师父！”清舒终于插上话了，“我没想成亲……”
“去给为师倒杯水。”紫阳真人挥手，说的口渴。
“……”清舒起身往桌子走去，还穿着中衣，衣服都没来及换。“师父，我真的不知道昨晚谁来过，一睁眼就看到您了。”
“真的？那今早的是谁？”紫阳真人狐疑。
“……不知道。”清舒一脸无辜，“兴许是哪里的孤魂野鬼吧……额……”
话还没说完就被紫阳在他头上敲了下，“孤魂野鬼也进得来道观？当我们这些人都是死的吗？”
“……”清舒抬手捂住额头，一脸怨念，“师父……”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师父一言不合就动手，但……能不能轻点儿啊！
“今晚警醒点儿，师父和你师兄会盯着的。”紫阳真人叮嘱。
清羽知道这事儿后笑得停不下来，不顾清舒难看的脸色捏捏他的脸，“真不愧是我的小师弟啊，长得就是好看，连妖怪都知道跑到道观来采花了哈哈哈……”
紫阳真人呵呵笑，清羽这话深得他心，道观里还真找不出比清舒更好看的人了。
“……二师兄！”要不是看在他是师兄的份上，清舒肯定动手了。
“啊？哈哈哈……这样更好看了！”清羽看他一眼继续笑，一点顾忌都没有。从小看着清舒长大，他的脾气清羽还是摸得准的。
“……好了清羽，别笑了。”看清舒连脖子都红了，紫阳真人提醒清羽，省得真把小徒弟气到了。“今晚你在前面守着，为师埋伏后面，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采花贼。”
“噗嗤……”清羽一个绷不住又笑了，“知道了，师父。”
“……”面对这两个恶趣味的师父师兄，清舒已经绝望了，他闷闷的坐在一边的蒲团上，一言不发。
清羽笑够了才顾得上理他，“走，陪师兄练练手，等会儿睡一觉，晚上就精神了。”
“好啊二师兄。”清舒展颜，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的报仇了。
然而清羽毕竟多练了十几年，只谈经验都远远胜过他，加之清舒的功夫都是师兄们手把手教的，百招之后他便被压着打了。
又几十招过后，清羽潇洒的转身，凌空一个回旋踢，清舒便被踢出了战圈。
“再来。”清羽挑眉，神采飞扬。道士们精通养生之道，驻颜有术，清羽今年快四十了，看起来只比清舒大不了几岁。
“……”清舒爬起来捡起充作剑的树枝扑上去，就不信今天赢不了一回。
清羽半分不让，毫不留情的击破师弟的薄弱点，顺带指点。清舒连输五次，终于累的趴下，清羽这才罢手，放人回去歇着。
“下午什么都不用管，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师兄放心，我想管也管不了……有心无力……”清舒靠坐在树下直喘粗气，大汗淋漓，可累死他了。

第33章 第 33 章

傍晚，天色渐暗。
清羽藏身于早就布置好的隐身阵法中，屏住呼吸，清舒亦是，按照往日的习惯整理了房间，将窗户支开一个缝，门也没有插便躺床上了。
由于中午睡得多，清舒现在精神百倍，一点睡意也无。
夜色渐浓，耳边风声掠过，随即一个符咒打在自己身上，幸亏清舒一直多有防备，身上贴满了各种符咒以防万一，这才没有中招。
摩罗月如往常一般蹭上去，亲亲清舒的唇角，整个人缠在清舒身上。
“……”清舒眉心跳了跳，不会真是采花贼吧？！
摩罗月的双手不老实的乱摸，从眼睛到鼻梁再到嘴巴，脸上好似有虫子爬过，清舒忍无可忍手中的匕首刺过去。
“唔……”摩罗月捂着被划破的腰侧滚下床，多日来的习惯让他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就中了暗算，“你没睡着？”
“又是你？！”清舒寒着脸起身，手里匕首上还有血迹。他一步步向摩罗月走去，眼里满满的全是厌憎，看的摩罗月快要滴出泪来。
他一点儿也接受不了有着和苍睿一模一样的脸的清舒这样看自己，会有一种被苍睿厌恶甚至抛弃的感觉。
摩罗月爬起来，随手施了个咒，伤口便止了血，“是我。”
紫阳真人和清羽听到里面的动静也立即破门而入，三人成鼎力之势围住摩罗月。
摩罗月刚一动便被紫阳和清羽拦住，怕他伤到清舒，清舒也在同一时刻加入战圈。弟子们被告诫过入夜后不得乱走，有清羽的着重强调，没人敢出来。
一个时辰后，四人停下手来，紫阳真人、清羽清舒师兄弟气喘吁吁，摩罗月虽然形容狼狈却毫发未损。
“道长，在下并无恶意。”摩罗月真诚的解释，“清舒的前世是在下的挚爱，因此才……我以心魔起誓，绝对不会伤害他的。”
对于摩罗月来说，心魔誓已是极为诚心的表示了，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出去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可是我不喜欢你！”清舒直白地拒绝。
“……”正欲张口的紫阳真人被噎住了，他还打算过一把为人父母给孩子定亲的瘾呢！
“……”清羽也无语，好笑的看了眼臭着脸的小师弟。
“……”摩罗月两眼泪汪汪，满满地都是控诉，太伤兽心了！
“我不管，我就要待在你身边，反正我是神兽，三清的雕像奈何不了我，再说了，你们也打不过我！”某兽无赖的表示，他皮糙肉厚，不怕尔等凡人，又加之寿命长，完全耗得起。
“……”
“……”
“……”
师徒三人集体无语，这年头，神兽也这么不要脸了吗？
不管怎么样，打不过又赶不走，摩罗月就这么在道观住了下来，由于清舒的强烈拒绝，他没能住进清舒的房间，只好眼巴巴的退而求其次，住在清舒边上的边上房间。
白天，清舒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烦的清舒想要揍他，他便哧溜一下蹿上房顶或是树梢，跑得飞快。
清舒只能在下面干瞪眼。没办法，他没有那么好的身法，踩坏了房顶是要挨板子的。
长安见状也不满起来，小师叔是他的，谁都不能觊觎。这个美得不像男人的家伙整天跟着小师叔是要干嘛，长安死都不承认，这两个外貌同样出色的男人站在一起很般配。
“小师叔，小师叔，我不想走路，你背我好不好啊？”长安抱着清舒的袖子摇啊摇，眼角飘向摩罗月。
“你这懒家伙，上来吧。”清舒宠溺的笑笑弯下腰。
摩罗月黯然，有些委屈的看着清舒。又瞪了长安一眼，嘚瑟什么啊！苍睿以前也背过我的，哼！
只是，话虽如此，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看向清舒，眼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期待。
“……”清舒装作看不见，长安正在长身体，最近大概吃了不少好东西，沉了很多。再加上一只成年的兽，他还要不要活啦！
小师叔是我的！长安趴在清舒背上笑的得意洋洋，摩罗月的拳头紧了又紧，终是无力的松开。
他有些落寞的转身，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苍睿，这就是你让不要找你的原因吗？
这个人和你有相同的容貌，相似的眼睛，甚至他的灵魂都和你一样。只是，在他的生命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不，他一定迫不及待我离开吧！
他说过，不喜欢我。
摩罗月永世也忘不了清舒那天看他的眼神，冷漠，厌恶，疏离……他在他的眼里可以找到无数种让自己心痛的情绪。
活了这么多年，摩罗月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么懦弱，他甚至不敢在清舒面前现原形。
每天夜里他都会梦到清舒满脸怨憎，毫不留情地将剑刺入自己的心脏。
摩罗月坐在池子边发呆，尽管如此，他也舍不得离开道观。一千年了，他找了一千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怎么舍得走。
这么漫长的岁月，他怕忘了苍睿长什么样子，就专门学了丹青，将他的模样画了下来，站着的，坐着的，喜怒哀乐全都留着，每天都看。
他怕自己忘记苍睿的味道，便将他的衣服全数收藏，从少年到老年，全数封印起来，每隔一两年就拿出一件，在他的衣服里打滚。
就连苍睿的坟墓，他都躺了无数个年头。
紫阳真人踱步过来，坐在摩罗月旁边。
“小子，你的原形是什么？”
“道长，我可比你大多了。”
“这人间呐，其实还是看脸的。”紫阳真人摸着胡子，笑呵呵道。
“……”
“说说吧，你和我那小徒弟上辈子的事情，让我这老头子也帮你出出主意。”
“你有办法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紫阳真人笑得慈眉善目，若是清舒在一定会赶紧远远的躲开。
摩罗月将自己与苍睿的一世慢慢道来，只是省去了自己的真身，不管紫阳真人怎么打听，他死都不张口。
“你还蛮痴情的嘛！”紫阳感慨，“可是，你大概没有搞清楚一件事，清舒不是苍睿，他没有你们的记忆，在他眼里，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和山下的香客没有不同。”
摩罗月失落的点头，“我知道的……”他不喜欢我。

第34章 第 34 章

“你从来没有把他当做一个独立的人看，在你眼里，他只是苍睿的替身，你时时刻刻拿着他与苍睿作比较。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能要求他喜欢你这么一个人呢？”
“……可他就是苍睿啊……”摩罗月茫然，漂亮的眸子里满是不解。“他们长得一模一样，我闻过了，他们的灵魂也是一样的味道……”
“他不是。”紫阳真人打断他的话，“他是清舒，是幼年便被道观收养的清舒，是清虚观贫道座下第七个弟子，是照顾了长安十多年的清舒。从他出生到如今，他的生命里没有一星半点关于你，关于苍睿的记忆。
他只是清舒。”
摩罗月不语，清舒，不是苍睿？
小兽的脑容量一时不够用，紫阳真人见状起身离开，临走前着重强调，“不许偷吃我的鱼！”
好吧，他就是怕这家伙偷了他的鱼才过来的。
摩罗月没有理他，还沉浸在刚才的问题里没有回过神来。
在他眼里，清舒与苍睿最大的区别是对他的态度，一个横眉竖目，一个温柔宠溺。可是，他只觉得是没有记忆的缘故。
他想，只要他对清舒好，清舒总有一天会发现他的好，像苍睿待他一般待自己。
自始至终，摩罗月都没有想过清舒不是苍睿这个可能。
怎么会呢？
如果他不是苍睿，那苍睿又去了哪里？他这千年的苦寻只是个笑话吗？
如果苍睿已经消失在这个世上，那他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千年以来，作为人类眼中的妖兽，邪恶的存在，摩罗月无数次受到围剿，那时候他还小，力量不足，每次都是靠着对苍睿的执着才九死一生活了下来。
他是被人类养大的神兽，和他的兄弟们不一样。
几十年的时间对于龙子们而言只是转瞬间，他们随随便便闭个关都有上百年。可是对于摩罗月来说，人间这短暂的时光却是他最美好的梦境，需要他用尽一生去回味，去追求。
苍睿没有教过他修炼，没有教他好勇斗狠，他像对待人类的小孩一样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教他像人类一样活着。
他对法力没有太多的欲望，只是，为了快点找到苍睿，为了活下去，他发疯一般修炼。
他也没有飞升的理想，没有苍睿的日子太孤单，他不想一个人。
他总是想着，如果苍睿转世了，看不到他一定会不开心。
摩罗月抱着头坐在池边，“苍睿……”
“哎，你……”清舒从远处走来，站在他身边问道，“没事吧？”
多日的相处，虽然比较烦摩罗月，但是清舒不觉得他是坏人。
他将长安背回去后，远远的看到摩罗月这落寞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服。
清舒心肠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没，没事。”摩罗月慌乱的抬头，不敢直视清舒，那是苍睿的脸。
“……那我走了，你……别太伤心了。”清舒不大会安慰人，艰难的憋出几个字便转身欲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