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怡皱眉“还不去?”
她应声称是,连忙就去了。
宋怡挑眼看看门口的关姜和椿,竟还笑了一笑“你们怕是来看我怎么落魄的。看来劳得你们白一趟。”
收了目光,专注地描着眉,轻声说“陛下对我如何,你们又怎么会懂。陛下是再温柔不过的一个人。便是我犯了什么错,也不会放在心上的。便是没有孩子如何?”
说着又笑“我初见他时,也是害怕,他说‘别怕,到朕这儿来’,手又宽厚又暖和。”高高在上的皇帝竟与自己这样说话,她心里软得不能再软。只想着,都说帝王无情,大概是没有见过他吧。
关姜说“床塌之间,只要不是莽夫,哪个男子不温柔小意?你以为皇帝只对你一个这般吗?一个月你只得几日?你以为其它的日子皇帝在吃斋念佛不成。董嫔以下,足足十多妃嫔。”
宋怡大怒,抓起妆台上的瓷瓶往她砸来,状如厉鬼“你知道什么!”
关姜轻轻巧巧就避了开,说“这宫中,若说真有哪一个在皇帝心中是与人不同的,也只有我们娘娘。便是忤逆了太后,也不过禁足而已。你算什么呢?到现在,陛下可来探望了你?”
宋怡厉声说“陛下事务繁忙。一时不得空也是有的。”
“内侍们总不忙的。若真是有心,连个内官都不来?”
宋怡不答,沉着脸抓起上的东西不停地往她们砸。
关姜大笑拉着椿就走。
椿小声问“为甚么要这样刺激她?”
关姜沉声说“她要是静下心想明白那可就真是糟糕了。宋阁老即在,她就算没有孩子又怎么样?自己生不得,别人也是生得的,前朝也不乏抱其它妃嫔的儿子来养,做了太后的。她现在输就输在沉不住气罢了。她这样该死,我们怎么能让她沉下气?!”扭头对椿笑,到也天真烂熳。
椿被她那表情吓了一跳说“你说的话我到也甚以为然,可你这样子可吓死我了。再不要这样笑着说这种话罢。我怕要发噩梦。”
关姜‘哧’地笑,戳她额头“你想过要杀周氏大郎,当我不知道吗?你又好多少,还说我呢。”
椿略有些尴尬。但说“许多事,娘娘是做不出来的……”可其实想想,也未必是做不出来……齐田有一次突地感概也说过‘人到了哪一步,就会成什么样的人,去做什么样的事,就是向日葵,也得有扎在阴暗潮湿泥土中的根。’……
椿不知道向日葵是什么,大约是种很好看的花罢。但是却在想,娘娘不该长出那样的根。有些事自己做一做到也没有什么,但娘娘不该这样……如果娘娘是那个什么向日葵,她就是娘娘的根。
她想,关姜大约是能够明白自己的。
两人相视,表情都格外沉静。
“走。”关姜伸手拉她,两个人往长宁殿去。
没想到,两个人还没走到长宁殿,就听说宋怡盛装,闹到宣室去了。
☆、第133章
楚则居没有马上回答,背过身看着庭院中的花树,过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不行的。就像你说的,这件事对我而言并没有甚么害处。”注定会碰壁也让她自己去碰好了。
他说罢,转过身,认真地看着齐田说“但是不要再威胁我。”他并不是一个肯受人威胁的人“下一次也许会两败俱伤。”
到时候结果会怎么样呢?田家会死,周氏会死,他也许也会死。但以他的力量,就算是在自己覆灭之前,拉上赵家也不是做不到。
“你也不要再威胁我。”齐田半步不让。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其实是畅快。
她与楚则居之间不再是你高我低受制于人,而是相互挟制。就像是那些拥有核武器的国家,是双方不讨好的事,自然当然不到最后无路可走并不会使用,但是威慑力却一直存在。使得大家能够和平、平等相处。
楚则居却问“我什么时候威胁了你?”到也平心静气。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楚则居想想,才记起老久以前那一句‘不要挡我的道’那么久远,也亏得她记得清楚。说:“那不是威胁。”与其以后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一开始就告诉对方底线在哪里不要逾越,到更轻松。
“那是威胁。”
楚则居耐着性子“那是陈述事实。”
“就是威胁!”一本正经。
楚则居没有再说话,但本来有些怒气,但这种怒气却在这种无聊的对话中再难聚集起来了。
这样没有营养的说话,也亏得自己堂堂一个皇帝跟她扯这么久。
算了算了,随她去罢。连最后想强调一次自己的立场,想了想都作罢。这种对话只要一开头,就会陷入无限重复‘是’‘不是’的争论当中,揉揉额角,无奈笑笑,就当让一让她。太认真也不至于。摇摇头往内殿走,说“吃饭。”
见皇帝与皇后之间气氛缓和下来,周围的宫人才敢上前。
太后知道皇帝往长宁殿用膳,气得摔了一柄玉如意。把董嫔叫去冷嘲热讽。
董嫔一肚子的委屈气得直抖,还不敢露出半点不服,恭恭敬敬地认错,也不能管那错是不是她的——皇帝要去长宁殿用膳,她有什么办法?她还能捆着皇帝不让去吗?
回去时,坐在撵上一时竟然红了眼眶“她拿皇后没有办法,就拿我出气罢了。”说来皇后也是个厉害人,说翻脸就翻脸,竟然敢当面把殿门就锁了。后面找起借口来,脸不红心不慌理直气壮,太后不气就怪了。
宫人也是无奈,劝她“到底总理后宫的印是在娘娘这里了。”
董嫔长长叹气“以前总觉得总理后宫多么气派,可皇帝对我可多些亲近了吗?不过是个理事的管家婆子罢了。”路经长宁殿,便有些黯然。突然想起来问“可叫了懂得养孩子的去?”
身边的宫人说“那边是有两个老嫫嫫了,不过都是老宫人。乳母照规矩都是头胎。”老宫人一生在宫中,没有生育过。头胎的自己也没养过孩子。问董嫔“要着人去吗?”到底现在宫中的事都是董嫔打理。
董嫔说“皇后在时面面俱到,那是她的本事,我怎么能与皇后相比呢,才理事的,手忙脚乱,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也是难免。但凡有什么差池,再去请罪便是,说到底是太后主张把后宫的事交与我,我也是惶恐无奈呢。说来,皇帝与太后已经是不大好了,未必还要叫太后难堪?这母子,也不必做了。”再说,也不过是个公主。
再说了,昭妃滑了个胎,就不想活了,谁知道景妃是不是同样呢。那也到好了。
宫人讨巧便不再问。
董嫔想想对她招手,叫她走到撵边来,侧身小声问“公主可还好吗?”
宫人附耳说“抱着在庭院里站呢。听说进殿就哭。”说着好笑。
董嫔不解。
宫人解释“奴婢母亲做的是接生的活计,多少知道一些,那么一点的孩子,寻常不会抱出去的,怕招了风。”
董嫔掩嘴笑。叮嘱“别叫徐家的人入宫来。”又说“你办事可机灵些,看看昭妃的下场!”
宫人连忙点头“奴知晓。”她又不傻,总不至于硬把人挡回去,不过冷着徐家罢了,再说长宁殿本来就被禁了。但迟疑问“不过皇帝对皇后这样亲近……”这些细细碎碎的,有甚么用呢。就是死了个公主,难道皇帝就会处置了皇后吗?
董嫔淡淡说“水滴还能石穿呢。情爱又有几年好?磨着磨着,这里少一点那里少一点,最后不也就没了吗。”她只需得不像宋怡那么蠢,沉着心熬一熬罢了。
这也多亏了宋怡那一死。叫她惊醒,不再发那些美梦。
日子还长着呢。总要些事情来消磨。董嫔心情好些,望着远处云彩叹说“这天气可真好。”
可是过了老久,外头也没听说静公主有什么不好的,不过公主人在长宁殿,禁令不解,满月也没有办,太后本来就不喜欢公主,圣母太后只当不知道这件事,悠哉悠哉过自己的日子,皇帝不提,也没人说要把徐铮挪出来。
到了静公主五个多月了,董嫔有些沉不住气。
想着,这公主不会无声无息死在里头,怕叫外头知道吧?
叫宫人奉了东西往长宁殿去,说是探望皇后来。亲卫却是好硬气,连她的人都挡了回来,说“皇后被禁足,不得见客。”
只得去见了皇帝,旁敲侧击地打听“陛下可时常见得静公主?”叹息“妾竟无缘得见呢。长得可讨人喜欢?抬得头了吗?懂得认人?”
但皇帝只是‘嗯’也没得个准话。
便又说“妾许久不见皇后,甚是想念,不知道皇后那里可有甚么不好的?日前妾还想往长宁殿去,却被亲卫阻拦……”
皇帝本来在写着东西,闻言头也没抬,反问她“你与皇后这么要好?”
董嫔闹了个脸红耳赤。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憋出一句“妾敬仰皇后。”
一边长贵垂头忍笑。
等董嫔走了,长贵顺势便道“皇后都禁足好几个月了……”
楚则居提笔醮墨,说“她自己都不急,你急什么?”
长贵连忙撇清“奴就是怕陛下心里不忍。”
忍不忍心有什么,她不提,自己为什么要提,谁在那里要挟他来着?当时挺威风的嘛。楚则居不说话只写自己的字。
长贵贵便再不敢提这件事。
就这样一直到了皇帝的寿辰,楚则居大赦天下,减庶民商户赋税,又颁布了许多利民的政令。开女户也在其中。不过并不十分显眼。
对这一项,宋阁老与关阁老略有微辞,深以为现在,即非是战后,又非是灾年,开女户毫无来由。再说,女户若是许立,到底是‘户无男丁女子可为户主’还就是‘女子可为户主’呢?
若是户无男丁,意思就是原本的家庭里男人都没了,只有女人的话,女人也可以做一家之主。这样一来,只要以后这一家有了男丁,户主还是要归还给男丁的。
若‘女子可为户主’,那意思就是,女子可以从原本的家庭中独立出来,登记为单独一户。这么一来的话,分家的时候,女子岂不是还可以分得家产?
楚则居去长宁殿,把这些折子丢在齐田面前。
两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外面亲卫报董嫔得太后令探望皇后来了。
既然把太后都抬了出来,谁还不许她进吗。
董嫔这下可算如愿进了长宁殿。可一进来却发现皇帝也在,打了个照面,愣了一下才连忙跪礼。她是挑了不是晚膳点的时候来的,怎么知道楚则居会在呢。暗暗懊悔,叫宫人把那些东西都奉上来,说“太后惦念着皇后与公主。这才叫妾往长宁殿来探望一二。”
其实因为楚则居常来,以至于外头也不敢缺长宁殿什么,寻常并没有什么需得她来送的。不过好在准备了不少少见的好东西,也不至于慌乱。
说着,还想自己要想见公主必然是很难的。斟酌怎么才能叫皇后把公主带出来。可话音还没落下,就看到有个东西从内殿爬了出来。
看得清楚了,不是个孩子又是什么。
大概八个月大了,戴了个怪里怪气的帽子,穿着怪里怪气的裤子,全身包得严严实实,手上还戴着套。
一出来,扭着小脑袋到处看,随后扭着屁股,头先就往齐田去,爬到她身边讨她抱。
见齐田看东西不理自己,也不哭闹,调头就往楚则居身上爬。哼哼唧唧,别人也听不懂。
楚则居把她从地上揪起来,手套拿下来,摸摸是暖和的,也没有汗,才又给她戴上。还放回地上拍拍屁股“玩去。”
她觉得有趣,还笑呢。想站起来走路,没站得成,一屁股坐了回去。身边的宫人也习以为常,不过护着她不让摔到头。她坐稳了,又翻身爬走了。身上叮叮当当地响,身后那些宫人立刻就跟着去,竟然也不阻止她。
董嫔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养得孩子。
想着这未必是做给自己看的,连忙笑问“奶孩子的嫫嫫可用得好吗?”
还以为齐田要客气几句。
齐田却说“有甚么好的?她们也并不知道许多。”这些乳母啥也不懂啊。
长宁殿老早就出去讨会教养孩子人来,但什么都好说,唯这一样久也没有音讯。不说是正挑着,就是一脸意外地问‘没有送人去吗?’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打着转。人家也不是不给你,就是各种流程,这些流程还是先祖的时候就定的,有什么法子?把先祖挖出来骂吗。
为了养孩子,齐田每天两边穿时,没少百度育儿经,买了育儿书,还没课的时候跑去看了人家培训月嫂的班都是教些什么。才知道哪些做得哪些做不得。
先时连稚儿不能抱出去都不知道。成天抱着在外头玩。现在她跟徐铮才算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得。还好静公主也皮实。
到也是奇怪了。明明是有些早产的孩子,可生命力强悍得不行,病都很少生。每天精力旺盛到爆,使不完的劲。特别是月份大了之后,完全拘不住她,放在塌上吧,爬着爬着就要窜下去,孩防都防不住,想想,反正孩子多运动也好,只好给她膝盖穿厚点,戴了手套,让她在地上爬。叫宫人跟着,不让她摔着撞着。满宫的各种边边角角,都拿东西包了起来。真正是全副武装。
静公主没事,董嫔虽然不能如意,但一点也不显露出来,一脸急色,连忙跪说“全怪妾身不好。妾身不及皇后的本事,这宫中的事情又多,竟然有这样的疏漏,公主若是真有个好歹,真万死也不辞。”这一套她早就想到的辞。
心里还在想着,既然公主没事,皇后怎么也不过客气几句,以显其大度。可齐田端坐在上位,说“那可不是全怪你吗。”半点台阶也不给。
董嫔被噎得胸闷,一脸委屈道“皇后训斥得是。原本妾也不以为自己才能能堪当什么大任,可太后懿旨……”
齐田说:“太后那是信重你。大概也没料到,你会办事不力。你既然知道自己做不来,一早就该与太后说明。硬揽下来却办不好,太后岂不是面上无光?”
又问她“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事办不好?今日一并说了。”问得十分认真,还真是等她说。
董嫔一时不能说有别的事,也不能说没有别的事。
说有别的事,未免显得自己真是草包,说没有,岂不是摆明了什么都办好了就是事关公主的‘办不好’,未免欲盖弥彰……
只得伏首称“妾万死。”
楚则居皱眉。要她去死也不至于,可他也喜欢自己后宫安安宁宁井井有条。想想也没有别人,思量齐田也被关了不少时候,这一遭就算是她对自己低头了吧,便对董嫔说“即不堪用,便把印还到长宁殿来罢。”皇后的禁足这样轻描淡写就解了。
长贵下去,便把亲卫撤了。
齐田却说“我不爱管这些。人嘛,都是先不懂,做着做着就懂了。你事情办着吧,再有办不好的,来问我便是。别自己硬撑在那里,出了事故又往太后身上推。”
董嫔险些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忍着跪称“妾惶恐,妾万死。”还要说几句挽回些颜面。楚则居却摆手“没事你便下去,朕与皇后还有话说。”
董嫔从长宁殿回去就砸了一堆东西。也不敢到太后那里去哭。
到是太后先知道皇帝解了长宁殿的禁的事,可一问没把印收回去,到夸了董嫔一通,说“你也算有些用。”又说“以后能生个皇子就更好了。”
董嫔心里发苦,笑着说“那到也是。”要是自己真生了皇子,可有那贱人受的!
而长宁殿还在议论女户的事。
楚则居说“既然是你的主张,那你便自己选。”女户这个释意到底要怎么定?
从长宁殿回去,长贵小心翼翼试探“皇后心怀天下。”
楚则居说“为朕分忧而已。”她若光想着发扬关先生的学馆,他到会有些忧心警惕。古人重出身,不论是人生来是哪个父母家族,还是入馆时从了哪一位老师,都是算出身。这些都必得遵循的重要伦理关系。
之前太后对这件事,所言虽然过激但也未必没有一定的道理。现在的这种局面若是持久下去,周家人,田家人到底想干什么?便是没有什么,以后自大起来,也会有什么。
可女性权益就不同了。那是个烂摊子,也不是付出心血就会立杆见影。开女户这一项,连万里长征第一步都不能算。等她走一走,就知道了,也叫她有事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