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点了点羊皮卷,沉声道:“子时之后,府内的戒备会愈发森严,但黎明之前的半个时辰却会是他们最容易松懈的时候。你带着这几个人去与在粮仓外守着的士兵们回合,吩咐下去,现在让全军先在原地做休息调整,两个时辰后,按照计划立即行动。”
乔思林点了点头,应了个“是”,带了剩下的八名士兵立即赶了出去。
赵睦看着乔思林风风火火的背影,侧过头对洛骁道:“洛参领,我们现在不跟上去吗?”
洛骁抬眸瞧了瞧他,道:“我稍后便会过去,但是你不用了。我有另一事要交付与你。”
赵睦略有些疑惑的看着洛骁:“不知洛参领指的是?”
洛骁将之前柳儿递给他的那个盒子交到了赵睦手里,道:“这里面,是周守文这几年的账簿,还有与各地官员收受贿赂往来的书信记载。”洛骁道,“现命你带着这些东西去一趟帝京,尽快将此物替我交到太子手中,你可做得到?”
赵睦立即便明白了洛骁的意思,连忙点头应声道:“末将定不辱命!”
“好了,你也莫在此处耽搁时间了,去罢!”洛骁微微笑了笑,“早去早回。”
“是。”赵睦应着,拿着手中的盒子,也赶紧快步走出了古庙。
黎明之前,天色暗沉的厉害,四周却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已经守了一夜的守卫觉得脑子开始泛起了迷糊,便伸手揉了揉眼,然后用力地摇了摇头。但是这样做所带来的一丝清醒很快便就湮灭了,睡意越来越浓稠,他忍不住地闭着眼,随后,身子一软,竟是没了意识。
“喂!起来!你怎么睡着了?”身旁的同伴瞧着已经睡死了的守卫,有些气急败坏地拿脚踢了踢他,“起来,要是让大人知道了……知道……呃……”说着说着,脑中却也渐渐混沌下来,不知不觉地往下一坐,靠着墙,很快的也昏睡了过去。
乔思林站在屋檐上瞧着下面的情况,朝着洛骁点了点头,然后一挥手,顿时二十几道黑影蓦然从四面冲了下去,迅速地潜入了这个院子当中。
“下去罢。”洛骁轻轻说了一声,乔思林应了一声,随即两人纵身一跃,也跳进了院子里头。
先前被陆陆续续用迷烟迷晕了的几个守卫已经被洛骁的人拖到了空屋子里扒了衣服藏了起来,随即不多会儿,几个生面孔的守卫倒是两两一组,重新又出现在了原先的守卫点。
洛骁和乔思林兵分两路,带着手下剩余的士兵开始仔细地搜查起东西两侧的厢房,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尽管翻遍了所有空置的房间,但是最后却还是一无所获。
“参领,怎么办?”
听着外面巡逻的侍卫不停经过而发出的声响,洛骁手下的一个士兵略有些紧张地低声问道。
外面天色依旧黑沉,但是再过不久却也就要迎来第一缕光了——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如果今日不能一次性将事情解决,之后和周守文正面对上怕是会惹上更多的麻烦。
“明面上没有,只怕会是暗窖。”洛骁暗自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跪在地上,将侧脸贴近于地面,伸手轻轻在地上敲了敲。
“参领?”另一名士兵也紧紧地盯着洛骁的动作。
只见那头四处敲敲打打的,好一会儿,突然站起了身,目光锐利地道:“地下有暗窖!去吩咐弟兄们注意各个屋子内地上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若是寻到了,立即过来通知我!”
几个士兵见事情仿佛终于有了进展,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在洛骁这头应了个“是”,赶紧分散开来去找剩下的弟兄去了。
巡逻的侍卫来回反复地在别庄里走动着,不知走了多少圈,跟在巡逻队伍最后的一名侍卫忽而在一名守卫面前停了步子,略有些奇怪的道:“你是新来的?怎么看着有些面生?原先这班不是应该是王三站的么?”
那守卫便点头哈腰的笑着道:“王三今晚上有些事,是以让我过来替他一晚上。都是太守手下当差的,混口饭吃不容易,您看——”
那侍卫微微皱了皱眉:“不对吧,我没听着——嗯?你怎么看起来也好像是生面孔?你们——呃!”
“乔百夫长!”
那两个原先一脸讪笑着的守卫见到身后用手刀劈晕了侍卫的乔思林,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表情严肃了些。乔思林点了点头,比了个手势,拖着那个侍卫随意找个地方丢了进去,然后才回来对着两人低声道,“我先进去找洛参领,你们两个小心些,若是有落单的人再过来,不用客气,直接解决了就是。”
那两人点了点头,连忙应下来。
地毯式的搜索进行了一多半,洛骁见乔思林找了过来,抬头便向那边望了过去,那边却只是摇了摇头。洛骁的眼里闪过一丝遗憾,到倒也没有多失望,单手做了个“继续”的手势,与乔思林二人又分头在屋子四处摩挲了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已经隐隐见白,外面陆陆续续传来过几次小小的骚动,洛骁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如果这次真的无功而返,下次想要潜入怕是会更加困难。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屋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洛骁下意识地一抬头,却见手下的一个士兵满头大汗地走过来,对着屋内还在四处摸索的二人便道:“参领、百夫长,我们那边好像找到暗窖了!”
洛骁与乔思林眼中同时划过一丝惊喜,洛骁起身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便道:“带我们过去。”
“是。”那名士兵应着,带着两个人绕到了他所搜寻的屋子里。却见原本房内铺的整整齐齐的床褥早被人一把掀开了一般,在床褥下面,原本平淡无奇的床炕旁边却多了一个幼儿拳头大小的突起,那个士兵走上前将突起扭了一下,之间床铺中间凹陷下去半指深的空隙,空隙里赫然是一个小小的锁孔!
洛骁定了定神,从怀里拿出了那把柳儿交予他的钥匙,随后,只听一阵沉闷的石板移动声,紧接着,那床最上层缓缓移了过去,竟是挪出了个可由两人并列下去的入口来。
“参领!”见到终于找到了入口,屋子里的众人都有些喜不自禁。洛骁侧头看着乔思林,道:“吩咐十个弟兄先过来这头搬粮,余下的人去帮着外面解决那些巡逻的侍卫——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尽量不要见血。我们是来运粮,不是上战场杀人,明白吗?”
乔思林笑嘻嘻地拱了拱手,应了一声:“末将领命!”
第76章
守粮仓的衙役冲进周守文的太守府时,那头还正沉浸在温柔乡之中。
小珍看着管家领着那衙役过来了,心口猛地一跳,快步上前就将两人拦住了,竭力镇定下来朝着两人道:“太守大人还在屋内休息,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衙役却是一脸不耐烦的神色伸手就将小珍推开了:“这儿没你的事,滚开!”
说着,便要往屋子里头闯。小珍拉他不住,心中更慌,咬了咬牙,只能赶紧跟上去。
“大人,属下有事禀告!大人!”那衙役纵然满脸焦急之色,却倒也不敢擅闯,只是将门拍得“啪啪”作响。
屋子里头,周守文被外头巨大的拍门声终于吵醒了,愤怒地披衣而起,便是一声怒骂:“吵吵什么?没看见大人我在睡觉吗?”
“大人~”身旁的柳儿也醒了过来,伸手拉住周守文的胳膊,腻着声儿道,“再睡一会儿嘛。”
周守文被柳儿的娇态给逗笑了,伸手将人搂过来就亲了一大口,正准备继续亲热一番,但是外头催命似的拍门声接连不断地响着,周守文终于抑制不住火气,随意将亵衣穿了,怒气冲冲地走过去开了门。
“是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大清早的在我这里吵什么!”周守文对着外头的衙役就是一顿吼骂,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拉长着声调问道,“说罢,出了什么事?”
衙役是有苦说不出,好不容易等周守文骂完了,这才赶紧凑上前,在他耳边嘀咕了道:“大人,粮仓……被盗了!”
周守文一双绿豆眼登时瞪大了,在原处怔了一怔,然后面色狰狞地攥住了那衙役的衣襟,口中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那衙役看着周守文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也怕的厉害,只能哆哆嗦嗦地苦着脸道:“属、属下今早去粮仓交接,只发现里面的守卫全部倒了一片,吩咐着人去查了查里头,才发现粮……粮仓被盗了。”
周守文愤怒地将人往旁边一推,快速地将身上的衣服穿好了,连梳洗都来不及,怒声道:“备车!现在就带本官过去看看!”
那衙役连连应是,忙转过身,小跑着离开了。
小珍躲在一旁,眼见着周守文一群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赶紧偷偷摸摸地转身进了屋子,将门一关,瞧着披衣而起的柳儿着急地道:“小姐、小姐,不好了!”
柳儿穿着衣服平静地道:“看来昨儿个夜里平津世子他们便是动手了。”
小珍点了点头,快速地一边收拾着包裹一边道:“小姐,太守现在随人出去了,我们也快些走罢,若是再晚,待那头反应过来小姐怕是要危险了!”
柳儿应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拉住小珍的手臂,道:“这里我来收拾,你先去一趟牡丹的院子。”
小珍有些诧异:“这时候去牡丹姨娘那处做什么?”
“我们若是逃了,昨天夜里在太守那边说的谎话自然是不攻自破。”柳儿淡淡道,“牡丹虽然算不得什么良善之辈,但也非大奸大恶之徒。都是苦命女子,我们不能平白害了她。”
小珍眼圈一红,道:“小姐,你每次都道自己狠心,可是,若你真能像自己所言那般多狠心一分——”伸手擦了擦眼,道,“那小姐就现在这里收拾着,我马上就回来。”
柳儿低低地“嗯”了一声,听着那边传来了关门声,抬头朝那边瞧了一瞧,叹了口气,找了些步,将自己的金银细软全数收了起来。
约莫在屋子里等了半个时辰,那头小珍才带着牡丹进了屋子。柳儿紧皱着眉头望过去,?1 蜕溃骸霸趺吹⒏榱苏饷闯な奔洌俊?br /> 小珍埋怨地回头看了牡丹一眼,道:“还不是她,这个也要,那个也要,光是打包裹就折腾了这么长时间!”
牡丹脸色也不好看:“若不是你们拖累了我,我哪需要这么狼狈的出逃?要不是你们——”
“少说几句话罢。”柳儿淡淡地扫了一眼牡丹,只一眼却将那头震住了,牡丹咬牙一阵,到底也没再反驳。
“将你的包裹给我看看。”柳儿看着牡丹捧着的一大包东西,低声道。
“你、你干什么?这是我的!”牡丹有些防备地将自己的包裹抱在怀里。
小珍却是明白自己小姐家的意思,从侧面将包裹拽了过来,斜了她一眼道:“你只当我家小姐没见过好东西么?还稀罕你的那些破铜烂铁?”说着,将包裹递给了柳儿。
“哎,你——”牡丹被小珍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儿拿着自己包裹放在桌子上,当着她的面儿将里面的东西全数倒了下来。
“你干什么?”牡丹有些忍不住了。
“帮你收拾东西。”柳儿说着,然后将里面牡丹带着的那些布料高级花色漂亮的衣服全数捡了下来,那些胭脂水粉也尽数扔到了一边,最后,只将那些值钱的珠宝和银票留住了,重新用块布包好,塞到了牡丹手里,道,“好了,我们走罢。”
牡丹眼睛一瞪,手指着那些被柳儿扔下去的东西,道:“那些东西呢?”
柳儿掀了眼皮瞥她一眼,道:“只要留着这条命,带着钱,出去你想买什么买不到?”将自己的包裹装进宽大的裙袖之中,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带着那么大个包裹,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出逃么?”
牡丹被柳儿呛得回不了嘴,眼见着柳儿已经带着小珍出了门,不舍又委屈地扭头看了看满地自己所钟爱的东西,好一会儿,狠了狠心,还是将柳儿给她收拾出来的包裹揣了,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一齐走着,瞧着府内来来回回走着的小厮、丫鬟,牡丹总是有几分不自在:“喂,我说,这青天白日的,我们几个要从哪里出去?”瞧着柳儿淡定自若的侧脸,忍不住出声刺了她一句,“总不能这么大喇喇的从正门出去罢?先同你说好,翻墙我是不会的!”
“我也没指当你能有这样的本事。”柳儿瞧到了不远处有几名仆从路过,脸上迅速挂起来往常那般的甜笑,亲密地拉起牡丹的手,道,“再说,我们姐妹两个不过是看着日子好,相约出去买些珠宝首饰、看看衣服罢了,又不是做什么偷鸡摸狗的坏事,自然是大大方方地从正门出去了——还是姐姐觉得有什么不妥?”
牡丹一怔,似是想不到柳儿的胆子居然大到这般,忍不住从嗓子眼儿憋出一句:“你莫不是疯了罢?”
柳儿倒是笑得更甜了:“只要姐姐到时候别乱说话就是了。”
话说间,三人便来到了太守府正门前,几名下人见了牡丹和柳儿,皆是有几分诧异,随即却是赶紧行了礼,道:“两位姨娘这是要出府?”
牡丹还未说话,柳儿先巧笑倩兮地开口道:“这不是眼见着入了秋,没甚衣服可穿了么。今儿个左右无事,便想一同出去看看彩衣轩出没出什么新料子,顺便,再去金楼里寻寻看有没有什么看得上眼的首饰。”
那下人听了点了点头道:“那属下这就去给两位姨娘安排几个家丁跟着。”
牡丹闻言,忙道:“诶,今儿个就不用了。”
下人愣了一愣,随即便听到牡丹道:“不过就是在周围的店里逛一逛,谁人不知道我与柳儿妹妹两个是太守的人,难不成还能被如何了么?”瞧一眼略显得几分紧张的小珍,笑道,“再说,都是女儿家的东西,带个丫头过去也就罢了,须得带什么家丁?”
那下人想了想,还有些犹豫:“可是,若是二位姨娘遇上什么——”
“放心罢,不会出什么事儿的。”柳儿笑着偷摸地塞了一锭碎银过去,“我们只是出去逛一逛,一个时辰后便回来。”
收了银子,下人倒也不再坚持了,心下想着左右这是太守的地盘,大约也出不了什么事,点了点头还是松了口,给两人开了门:“那两位姨娘请小心这些,小珍,记得照顾好两位姨娘。”
小珍一怔,赶紧扬起笑脸应了个“是”,随后,边紧跟在柳儿和牡丹身后出了府。
“出来了,出来了!然后呢?”牡丹出了太守府大门,站住了回头望一眼那高挂着的匾额,心里头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惊慌,侧头看着柳儿,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
“先去买一套平常的衣服,将身上这身行头换下来罢。”柳儿心中其实也没什么底,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道。
牡丹点了点头,赶紧应了一声。
牡丹和柳儿都不好出面,只得先去酒楼定了个雅间,打发了小珍去买了衣裳。买的是最普通的粗布衣裳,土气又不显眼,牡丹换上之后是一百个不满意,但是都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却也知道不是自己使性子的时候,只能忍了下来。
“那再之后,我们要去哪儿?”牡丹将头上带着的金银簪子全部收好了,学着柳儿的模样,只用一根竹筷子将头发盘了起来。
小珍自己弄好了,真帮着柳儿整理东西,听得牡丹这么问,抬头白了她一眼,道:“我们小姐能带你出府已经仁至义尽,你现在想去哪儿去哪儿便是,问我们做什么,难道接下来还想继续赖上我们不成?”
牡丹眼儿一瞪:“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你们将我拖累道这个地步,现在这个时候却想抛下我不管了吗?”
小珍也急了:“你说话也要摸摸良心,我家小姐——”
“行了!”柳儿低喝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吵嚷声,道,“现在这个情况,只怕再过不久周狗贼便会发现我们出逃了,与其在这里吵,不如想想之后我们该怎么办罢!”
缓缓地抬了抬眼,看着牡丹,道:“我的家已经叫那周狗贼毁了,此时便是逃了出来,也无甚地方可以落脚。你便是跟着我也是没有用的。”
牡丹听了这话,坐在椅子上,也是气苦地道:“你没有,难不成我就有了么?我六岁被人卖到怡红院,十三岁出来接客。待到二十岁上,被周守文赎回去做了姨娘,这会儿已经二十六了,便是想重新做回那接客的活计也是不成的,你叫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