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槽,桨在哪儿呢?”辰夜一看船上那架势,慌忙把风舜拽过来,想跟他换个位置去划桨。忽然间只听得嗖的一响,一支利箭正朝二人攒射而来。
“小心!”辰夜急忙推了风舜一把,不料那支箭竟贯穿了自己的肩膀!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他的脑袋瞬间停止了思考,身体也被箭尾的渔网罩住,整个人僵直的向后倒去。
“你怎么了!”风舜焦急的喊了一声,胡乱地伸手想拉住辰夜,不料小舟突然翻了,两人都噗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这时晋斯一把夺下守卫的弓箭,狠狠摔在了甲板上,“叫你射船不是叫你射人!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唯你是问!”
“还不快把渔网拉回来!”晋斯怒叱一声,亲自冲上去拉绳子,旁边两名守卫也一起帮忙。
片刻后,渔网终于被拉了上来,但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只有昏迷的风舜倒挂在网上。他的腿被缠在了渔网边缘,而渔网中心像被什么怪物咬了一样,破了一个大窟窿,其上还隐隐沾着血迹。
“怎么会这样……”晋斯感觉站都站不稳了,因为眼下唯一的可能就是,辰夜的血引来了鲨鱼,然后被鲨鱼一口吃掉了。
“他不会死的!”晋斯失控地抱住脑袋,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他气辰夜以弟弟的模样来欺骗他,更气辰夜用弟弟的口吻说出那些话。他好奇辰夜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想把辰夜抓回来谈一谈,但从来没想过会害死辰夜啊!
七日之后。
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晋斯坐在码头的茶铺里,望着江面怔怔出神。他已经放父亲回了扶桑,也继承了晋侯府的家产,但至始至终没有一丝喜悦之感。哪怕寇文来找他寻欢作乐,他也提不起一点儿兴致。
“叶茶啊叶茶。”晋斯摇晃着茶杯碎碎念,想想他对自己了若指掌,而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心底再一次隐隐作痛。如果说之前都是半开玩笑似的引诱他,那么晋斯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动情了。
这时一辆马车辚辚经过茶铺旁,车帘被掀开了一角,里面那人眼睛上蒙着一条黑布,用唇语说了句保重。
“风公子走好,我就不送了。”晋斯淡漠道,他不仅没有杀风舜,还治好了他的伤。而风舜亦与他约法三章,绝不将之前的事泄露出去,两人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马车一路行驶而去,回到竹王府后,风舜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他举起一面铜镜打量自己的眼睛,他的视力没有任何问题,但由于毒素的作用,瞳仁变成了诡异的深紫色,就像雨后的丁香一样妖娆。
在常人看来,他这种瞳色是病态的,但他并不在乎外界的目光,只是每次看到这对异样的眼瞳,他就禁不住想起那家伙,只可惜……他搞不懂自己,这毛贼死了他明明应该高兴啊,可他却老是觉得空空落落的。
三天后,风舜给夜郎王写了一封信,澄明神偷已经落江身亡的事,请求批准他返回中原。这天他正在房中收拾行李,竹阳忽然破门而入,兴奋地大喊道:“你不能走!看这个!”
风舜诧异地抬头一看,只见竹阳手里正举着两张符,那种黄底红字的神符可是某人的标志物!
“就在昨晚,神符又撒得皇宫满地都是!这说明神偷还没有死,所以在抓到他之前你不能走!”
“你没骗我?”风舜按捺着心中的欣喜,想着现在才月初,按那家伙的惯例不会这么早发通告,没准儿这是竹阳为了挽留自己耍的花招呢。
竹阳一把搂住风舜的肩膀,“骗你干嘛,不信你去宫里问问!”
风舜唇角浮出一抹笑意,随手将行李扔到一旁,没抓到你我才不走呢!
第69章 呀
桌上的菜肴冒着热气,羽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神中泛着杀手惯有的漠然之气。
辰夜心中有点忐忑,拿起筷子夹了两块肉在羽生碗里,一面逢迎地招呼羽生趁热吃,一面装作不解道:“我姐怎么惹你啦,你好像很不喜欢她?”
“说起来,若不是你那个该死的姐姐,我们也不会相识。她从十五岁起跟随主上,而我则是自小就跟着主上的,她负责给主上收集各种珍宝,而我的任务是替主上杀人。我和她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直到那次她把你带了过来。”
两年前,巫天宠带弟弟来到了陈府,当时府上只有羽生留守。于是她便把弟弟塞给了羽生,说弟弟走火入魔需要照看两天,而她自己则匆忙执行任务去了。羽生本想着照看两天也无妨,不料巫天宠一出去就是两个月!
刚开始巫少主神志不清的,眼睛也看不见东西,经常拉着羽生的手喊他姐姐。羽生总是冷漠地挣开对方,“我不是你姐,别擅自碰我。”
“别走啊……姐!”巫少主还是稀里糊涂的乱喊,每次一抓住羽生就不放手了。有时把羽生弄得不耐烦了,甚至想把他的手给剁掉。
羽生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照顾人,喂的药巫少主全都吐了,睡觉也老是踹被子,狂躁的时候还会咬舌头。有时情况突?6 唬鹕露苑揭Ф仙嗤罚眉复味及咽秩苑揭АR惶斓敝校鹕惺蜗氚讯苑狡赖某宥墒歉錾比瞬徽Q鄣哪钒。?br /> 这种情况出现改观是在半月后,巫少主渐渐恢复了神智,有时还会找羽生聊天。他原本是个矜持的人,但面对照顾自己的羽生,他却莫名充满了兴趣。
“羽生,你长什么样子?”
“大概……像雪一样吧。”
“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你很烦,再问就掐死你。”
羽生习惯性冷言冷语,但日子一天天流逝,他好像没那么讨厌对方了。虽然他的语气不太好,但他的嗓音天生就是轻柔的,就像他的脸天生就是俊秀的,他是个内外反差极大的人。
每次听到羽生的声音,巫少主就觉得他很温柔,总是在心底幻想着他的模样。
“羽生,如果我的眼睛恢复了,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你的脸。”
“我没什么好看的,病好了赶紧滚吧。”
由于巫少主眼睛上蒙着布带,出门散步时他会扶着羽生的手。每次摸到羽生手上的牙印,他就会说:“就算你不给我看你的样子,只要给我摸到这样一只手,我也一定能认出是你。”
羽生浅笑不语,以前他只会在杀人的时候冷笑,还有面对敌人时自负的笑,然而跟这个病人相处了两个月,他反倒学会发自内心的微笑了。
在那年春夏之交,陈府后院开满了桐花,芳香暗涌。
巫少主站在花树下开心道:“羽生,大夫说我的眼睛明天就能拆了,太好了,终于可以看到你的脸了。”说着用手触摸羽生的脸庞,感受着他那精致的五官。
羽生怔怔凝视着对方,这一年他十八岁,而巫少主才十七,两人都是生得像玉一般的少年。
“我向来为人所憎恨,你是第一个期待我的人。”羽生说着倏然在巫少主额上亲了一口,对方脸颊上飘出两抹红晕,比西天的晚霞还要艳丽。
那一刻羽生终于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是一个像雪一样的男子,白发如雪,无情似冰,却独独只为他一人消融。
“那我们约好了,明天你要第一个出现在我眼前!”
羽生笑着答应了,然而那天半夜他临时有任务出去了。这一去就是七日,等他回来时巫少主已经回巫族了,两人就这样错过了。
“后来在巫族祭会上,我顺路去看过你。”羽生幽幽道。
那时巫少主一身鲜艳的红衣,手执折扇随着祭乐翩翩起舞,羽生惊艳得久久无法回过神来。等祭会结束后,羽生上前跟巫少主打招呼,对方却像不认识他似的,冷漠的走了开去。
“再后来呢?”辰夜好奇道。他猜原主并不是没认出羽生,而是在跟羽生赌气。因为明明约好了的事,羽生却没有遵守诺言,原主便愤然回了巫族。
事实也是如此,巫少主在和羽生错身而过之后,故意停在了不远处的小道上,就等着羽生追过来道歉。但羽生并没有追上来,而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在想自己是个杀手,怎么能对一个男人动情,这也太可笑了吧?
两人就这样再一次错过了,然而不久后发生了一场意外,却让羽生看清了自己的真心。
“你可还记得曾有人追杀你,叫你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
听羽生这么一问,辰夜忽然浑身一颤,因为他记起了曾经重复出现的一个梦,那个被人摁在水底溺死的噩梦!
羽生继续回忆起来,而辰夜就坐在他旁边,好奇地听他讲述曾经。
“大概就在一年前,你姐偷走了主上的宝物,随后便躲了起来。主上派人四处搜捕她,最后为了逼她出来,还派了高手去巫族刺杀你,得知这件事我立即赶了过去。”
那时羽生一路狂奔上了夜合山,不料还是来迟了一步,巫少主已经被人溺死,并扔在水里随着瀑布冲了下去。向来视人命为草芥的羽生,第一次为一个人的死感到心痛。
天空里飘着细雨,羽生失魂落魄地杵了一会儿,便顺着湍急的溪流一路往下,终于看那尸身被冲到了平缓地带。他正准备去把对方从水里捞起来,然而这时一个布衣少年赶了过来,抢在他之前把巫少主捞了起来。
接下来奇迹发生了,本该死去的巫少主,在布衣少年的呼唤之下,竟又苏醒了过来!
“看到你活过来后,我便放心地离开了,想着日后有机会再找你。”羽生并不知道,那时醒过来的人是辰夜,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巫少主了。
听到这里辰夜大致明白了,羽生说的布衣少年就是巫晓。至于原主姐姐偷走的宝物,想必就是那颗随侯珠了,而她之所以要屠戮阴安侯家,恐怕是受了陈立的指使。
不过羽生讲了这么多,辰夜还是很好奇最初那个问题,原主究竟有没有跟羽生上过床,毕竟他很担心自己的贞操啊。
“你也知道我掉水里去之后,脑袋就有点生锈了,许多以前的事都记不太清楚了,那个呃……当初你除了亲我额头,还有没有做过其他的事?比如像之前那样压着我之类的……”
羽生这便凑到辰夜身旁,“以前我不小心抱了你一下,你都要脸红个半天呢。至于压着你之类的事,你若想我那样对你的话……不妨现在试试?”
辰夜赶紧挪到旁边椅子上,摆手道:“不不不,我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
羽生狡黠一笑,这才正色道:“之前主上过来这里时,我之所以要你躲着,是因为你长得像你姐,万一主上认出你来定会要你的命。你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害的,我迟早要杀了她。”
“谢谢你袒护我,不过我知道我姐在哪里,我可以带你去找她的。”辰夜心想如果告诉羽生姐姐在律令堂,他不就可以跟着一起过去了吗。
“你不是最喜欢你姐吗,这么快就出卖她了?”
辰夜赶紧装作悲愤道:“我都快被人活活溺死了,那女人都不肯出来救我,你说这算什么姐姐,其实我早就恨透她了!”
羽生一想反正目前军中无大事,倒不如跟辰夜去把那女人揪出来,也好给主上一个交代。
于是两人一起离开了军营,此时都城已经全线封锁,城墙内外都有军队把守。他们找到一处人少的角落,准备偷偷翻城墙过去。
辰夜望着高高的城墙,正想着要怎么翻过去,不料羽生竟一把揽住自己蹬墙而上,到了半城墙处再以剑插墙,奋力一跃便到了城墙上。
“厉害了我的羽哥哥,以后要带我一起飞啊。”辰夜开玩笑似的夸赞道,只见城墙下是一处偏僻树林,他看这高度着实有点发晕。
“我现在就可以带你飞。”羽生说着粲然一笑,一把抱起辰夜从高处纵身跃下,坠落时不断踩在树枝上借力,最后平稳落地。
辰夜从羽生怀中下来,吞了吞口水道:“你这家伙……究竟是不是人啊?”没想到羽生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是身轻如燕,浑身肌肉骨骼都相当结实啊。
羽生打趣道:“那些士兵也说我不是人,他们私下都喊我大魔头。”
这么一说辰夜又想起了那次,羽生和风舜在雪中交战的场景,羽生的身手实在令人发指。他不禁好奇道:“你这一身武力到底是怎么练的,有空教教我呗。”
“你听说过蛊吗?”
辰夜点头道:“不就是把许多毒虫放在一个容器里面,让它们互相撕咬,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是蛊咯。”
羽生黯然叹了一声,“没错,像制蛊一样,把许多小孩放在一间密室里,不给任何食物让他们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是人蛊,而我就是那样一个蛊。”
辰夜顿觉毛骨悚然,他无法想象羽生到底经历过什么,但他知道既然蛊虫是毒物之最,那么人蛊必然也是强者之最了。
“那你为什么会变成人蛊,你爹娘呢?”
“其实——我出生在蜀郡的大户人家,但我天生头发就是白色的,眼瞳的颜色也很浅。一开始爹娘并没有嫌弃我,但后来不停有人闲言碎语,说我是邪魔降世不详之人。遭了太多的白眼和非议,爹娘便狠下心把我遗弃了。流落数月后,我被贼人抓住投入蛊笼中,为了活命吃人肉饮人血,直到九岁那年主上将我买走。”
辰夜忽然替羽生感到心酸,羽生明显是得了白化病,这种遗传病全赖爹娘不好啊!如果当初没有遭到遗弃,羽生肯定是个翩翩公子哥,而不是现在这样人人畏惧的魔头了。
大街上四处狼藉,风一吹都是黄沙,透着一股子萧条味儿。
等到了律令堂,两人才发现大门敞开,里面似乎没人。想必这里的捕快都被征去当兵了,此刻正在各大城门守着呢,辰夜只能盼望酒夫人还在这里了。
二人并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攀上屋顶俯瞰府内的情况。然而两人分头兜了一整圈,都没发现什么动静。
“看来这儿也是人去楼空了。”羽生说着正准备带辰夜下去,就在这时,他们注意到有两个人从律令堂大门进来了。
只见那两人都穿着紫衣,一样的身材一致的步伐,就连脸都长得一模一样!乍一看去,会觉得自己眼睛花了,把一个人看成了两个。
“那个是……舜!”辰夜眼神一颤,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兄弟俩来律令堂做什么?
辰夜急忙要从屋顶跳下去,羽生却一把拽住了他,他只得按捺着内心的情愫,先看看怎么回事儿再说。
第70章 呀
午后的阳光略微刺眼,风舜和鬼尧来到了书房门口。这时书房的门咯吱一声开了,兄弟二人便一齐跨了进去。
辰夜和羽生来到书房那处屋顶,小心翼翼地把瓦片揭开两块,悄悄窥视屋内的情况。只见一名独眼男子正坐在书桌上,手里还把玩着一把明晃晃的小刀。
“我等你们很久了。”楚决斜向门口,顿时瞪圆了眼睛,“你们干嘛打扮得一模一样?”
兄弟俩穿着一样的紫衣长袍,一样用红绳束着高马尾。以前风舜的脸色比鬼尧好看,但现在兄弟俩别说是气色了,就连神色都惊人的相似,楚决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我们本就一模一样。”兄弟俩异口同声,声音清冽沉稳,几乎没有任何区分度。
辰夜也有点分不太清了,不禁在心里嘀咕道:“这个死鬼尧到底对舜做了什么,明明舜要穿红衣才好看啊!”这时他注意到兄弟俩的佩剑不一样,一个是黑剑一个是白剑,记得风舜应该是用白剑的,那么左边那个应该是风舜。
“师哥。”
风舜忽然喊了这么一声,楚决肩膀一颤,手里正在把玩的小刀差点掉了下来。他没听错吧,时隔三年,风舜终于又喊了自己一声师哥?
“我们兄弟来和你做个交易,随侯珠之心我们已经带过来了,相信此刻你正拿着另一半随侯珠,就等着我们过来把随侯珠合为一体吧。”
楚决点头道:“不错,我知道你们兄弟一定会来这儿找我,因为你们要那半颗随侯珠也没用,只有拿到整珠才能得到藏宝地图。”
这时鬼尧扫视了一圈,“那个女人呢?”
“她不在这里。”
楚决顿了顿又道:“单凭我一人肯定打不过你们兄弟俩,所以在我交出另一半随侯珠之前,你们得出一个人给我做人质,另一人把珠子里的地图画下来。否则你们就算杀了我,也拿不到另一半随侯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