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再沐皇恩完本[穿越耽美]—— by:青枫垂露
青枫垂露  发于:2017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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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却来不及琢磨众人的想法,他顺势握住了弘历在他眼前的手,被那冰凉的触感惊得一颤:“皇上......这是怎么了?诸位大人这是犯了什么错,惹得皇上生这么大的气?”
被和珅握住了手,帝王心中的焦躁气愤被抚平了些,他尽量压抑着怒气道:“这话你不该问朕,该问这些医术高明的太医们,一个个平日里自诩艺术高超、宛若再世华佗,动不动就写些方子故弄玄虚。如果不是他们耽误了太后的病情,皇额娘何须受今日之苦。”
和珅一边摩挲着弘历的手,一边仔细听着弘历的话,不多时便明白了。想必是太后的病情反复加重,致使弘历迁怒随行的所有太医。
他看了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太医院吏目,还有那一双双盯着他,饱含着期望和惶恐的眼睛,转头冲弘历笑道:“如此说来,倒真是一群庸医......”
在场的太医都难以置信地望着和珅,如果不是嘴巴被塞住,恐怕早已破口大骂,尤其是太医院判,瞪着和珅的眼睛活像要吃人一般。
和珅语气依旧柔和,话锋却一转:“只不过,以奴才愚见,此时尚在东巡路上,虽然这些庸医不堪大用,但基础的病症还是能够治愈的。皇上此番出行,随行人员众多,又兼之游历多地,恐有水土不服之症,像奴才这等粗人,小病小痛尚且可以忍耐拖延,可阿哥、格格们乃金枝玉叶,若有个头疼脑热,太医诊治总归是比那些江湖郎中要让人放心的。”
弘历蹙眉道:“这么说平日里,你要是身子不适,都强忍着不说?”
和珅禁不住展颜一笑,弘历心底奇异地一颤,再回神时,和珅已经收起了笑容。弘历却正色道:“小病拖久了,便成了大病,下回切勿拖延......”
和珅颔首道:“奴才省得......”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一应一答,原本紧张压抑的气氛便渐渐消弭于无形。
见弘历的手逐渐回温,脸色也有所缓和,和珅复又劝道:“此刻在行宫不比在紫禁城,人多口杂,要是皇上杖打大臣的消息传了出去,被百姓知道了,恐怕会引起非议,所以奴才以为,皇上不妨留着这些庸医,待到回京再行处置也不迟。”
和珅的声音不高,语气温和从容,有理有据,仿佛丝毫没有受眼前惨烈状况的影响。
弘历看了一眼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吏目,和那抖得厉害的高秩太医,沉声道:“朕今日,就听和珅所言,饶你们一命,待回到京城,能否活命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太医们,纷纷道:“罪臣谢皇上恩典......”
弘历蹙眉道:“你们的命,是和大人救的,不是朕......”说完,就领着侍卫转身离去。
皇帝一走,院子里登时乱了套,劫后余生的经历,让这些平日里老成持重的太医们都失了控,一些犹自闭着眼,浑身哆嗦着念念有词,一些放肆地嚎哭起来,还有一些互相对骂取笑着:“啧啧啧,刘大人......你这是吓尿了?”
“谁......谁尿了......你休要胡说......”
“我说您就别装了......我都闻到味儿了......”
和珅站在一旁,蹙眉看着乱成一团的院子,一面指挥着侍卫将伤重的吏目抬下去,一面吩咐侍从收拾残局,擦洗血迹。
一众官员中,只有太医院判记得弘历最后的话。他穿戴整齐,恭恭敬敬地走到和珅跟前,就着和珅的衣摆就跪下了,原本喧嚣的院子里,因为他的一个举动而变得鸦雀无声。
和珅眼见着岁数比他年长的院判跪在他面前,忙伸手去扶:“大人这是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君王,下跪爹娘,哪有大人给和某下跪的道理......”
年纪比和珅大了近两轮的太医院判哑声道:“要不是和大人......下官这条命,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您于罪臣,有救命之恩......”
和珅也不再与他争辩,只是搀了他问道:“既然和某有恩于大人......现下和某有个问题24 院判叹了口气:“正是......”他微垂下头,指着后脑勺一片银白色的发丝:“下官这是愁得头发都白了......”
和珅挑眉问道:“可是太后娘娘的病症十分棘手?”
院判无奈地点点头:“大人您也知道,就算是天家贵胄,也终有寿终正寝的一天。说句大不敬的,那些所谓的千岁、万岁都是骗人的鬼话,任何人,你、我、皇上、太后都会有大限之日。太后娘娘年岁也到了,她老人家平日里问诊,有些什么病痛都憋着,沉疴积得太久,就成了如今的局面。您说说......这病哪里是一时片刻能治好的。”
和珅面色凝重:“那照你的说法,太后娘娘还有多少日子?”
院判被和珅的直白吓了一跳,他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确认四下无人才比了两根手指。
和珅道:“两年?”院判摇了摇头。
和珅又道:“两月?”院判长叹一声,依旧摇了摇头。
和珅瞪大了双眼,颤声道:“难不成.....是廿日?”院判这回没有否认:“太后病得急,现下已近油尽灯枯之势,即便是罪臣,也无力回天啊......”
☆、第七十三章
其实看着太后的状态,和珅也隐约有着不好的预感,此刻被太医院判一说,预感得到了证实。
和珅面色凝重道:“此事事关重大,你有几成的把握?”
院判急道:“哎哟,和大人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罪过,下官绝不敢胡说呀。”
和珅心下烦乱,太后如今这样的情况,东巡定然无法继续下去了,然而弘历奉皇太后回銮,从山东境内到京城,走水路最快也要月余,如若期间太后的病情突然恶化,和珅不敢去想结果。
太医院判见和珅愣愣地瞧着地上的树荫,静默着不敢言语。和珅烦躁地挥了挥手,院判刚想转身离去,却又被和珅叫住了:“当真没有别的救治法子了?”和珅不死心地问道。
“是......是下官医术不精......耽误了......”太医院判吞吞吐吐地,和珅心知无望,便由着他退下了。
和珅满腹心事地走在小道上,一不留神被一个侍从打扮的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和珅捂住被撞疼了的手臂,冷声道:“这般匆匆忙忙的,做什么去?幸而是撞到了我,要是撞上了列位主子,你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侍从走路低着头,冷不防一下被撞懵了,抬眼见是和珅,顿时哆哆嗦嗦地请罪道:“奴才一时情急,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赶巧这侍从碰上和珅心情不快,和珅铁了心要给那侍从一个教训,当下便捂着手臂蹙眉道:“高抬贵手?我这手可都抬不起来了......”
那侍从信以为真,一时竟吓得面色煞白,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和珅见状,也不再逗他,活动了下胳膊,在侍从惊疑的眼神中笑道:“下回记住了,发生再大的事,自己也得先稳住了,才能将差事办好。”和珅抬手替那侍从将撞歪了的帽子扶正,却听那侍从道:“谢......谢大人......大人您有所不知,奴才这是赶着传旨,宣十二阿哥到太后跟前侍疾呢。”
和珅一怔,复又问道:“你确定......是十二阿哥,不是十格格?”
那侍从见和珅不拿架子,也就放松下来,笑道:“皇上亲口吩咐的奴才,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将圣谕传错了啊。”
和珅见他有正事,也不再拦他,青年转头看向侍从赶去的方向。在太后跟前侍疾,既是荣宠的明证,也是功劳一件,只是不知道,让永璂侍疾,究竟是太后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却说永璂接到旨意,便片刻不敢耽误地前往太后的别苑,许是太后服了太多汤药,那股味道已经扩散到了院子里。永璂一眼就看到了憔悴的宝奁,正站在门边,怔怔地瞧着光秃秃的枝干。
“嬷嬷!”永璂的脚步明显加快了:“皇祖母她......”
宝奁瞧见永璂,眼底忽然亮了下,连声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快些进去吧,太后娘娘正等着您呢......”
永璂推门进屋,扑面而来的暖意包裹了他,永璂脱下带着寒气的大氅,缓缓地来到太后床边。
眼前的情景让他连礼都忘了行,太后侧卧在床上,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曾经保养得极好的皮肤,如今已老态毕现。
永璂近日也曾听到行宫中的传闻,说是太后病重,皇帝雷霆大怒,杖责了一众太医,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数日不见,慈爱的皇祖母竟憔悴虚弱至此。
永璂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像是怕惊扰到了睡梦中的人,他就这样站在床边,一根根地数着太后的白发。因为从小父爱的缺失,永璂在感情上一向十分淡漠,引起父皇的关注曾是永璂最大的目标。早慧的他,不知从何时起已然明白,在这个世上,只有生母乌喇那拉氏,是唯一一个全心全意疼宠他的人,他曾以为,自己这半生,就会在母后毫无原则的疼宠和父皇浑不在意的漠视中度过。
直到他遇见了眼前这位睿智的老人,旁人口中慈恩远播的皇太后。幼时他曾跟在母后身侧,规规矩矩地向皇太后请过安,太后待他十分亲和,但很快敏感的永璂就发现,皇太后对每个孙子都是一视同仁的好,唯独对着十公主,才会格外温和慈爱。
随着帝后不合的次数渐增,乌喇那拉氏往寿康宫跑的次数也更多了,但凡有机会,她都会将永璂带上。太后每回见到他,都高兴地赏他一堆东西,要是背书得了称赞,太后这一整天里,脸上都会挂着笑。
再后来,乌喇那拉氏被弘历惩处,他被迫与生母分开,寄养在寿康宫里,与太后相处的机会便多了起来。一开始他确实存了讨好的心思,到后来,却也察觉到了太后对他无私的爱。太后不再总是念叨着十公主,而是勤查他的功课,关心他的饮食,在永璂的心里,太后就成了生母以外,最疼爱他的人。
凡此种种,永璂虽然不说,可并不代表他不明白,就像此刻少年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他竭尽全力压抑自己的哭声,却还是如同一头受伤的小兽,发出低低的呜咽。
像是有某种心灵感应一般,太后朦朦胧胧地醒来,就看见了哭得正伤感的青年。
“永璂,来了怎么不说话?”太后慈爱地望着永璂,一时不敢确信,这是她一向少年老成的孙儿。
永璂哽咽道:“皇祖母......孙儿来晚了......”他这一哭,太后干涩的眼眶也有些泛红,太后使劲儿伸出手。永璂见状把脸凑上前去,让太后能够触到他的脸颊。
“乖孩子,皇祖母这梦里头都是你,没有哀家的日子,你一定要保全自己......”
永璂闻言,再也忍不住嚎哭起来,到底还是年轻,没有练就他父皇的一副金钟罩,悲从中来便禁不住泪眼涟涟了。
太后在那哭声中,艰难地说着话:“哀家不在了,你那母后又是个刚烈的性子,如何能护得住你?此番归去,你们母子二人的日子恐怕会很难过,永璂,你是个懂事的,千万记住皇帝与寻常人家的阿玛不同,他先是睥睨天下的君王,其次才是你的皇阿玛......你一定要听他的话......”
永璂含泪点点头:“孙儿记住了......”
太后看着不断啜泣的少年,心下酸楚,颤声道:“好孩子,你要记得,你是皇后嫡子,虽说本朝嫡庶尊卑不显,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永璂看着太后强撑着开合的嘴唇,没忍心提醒她,也许很快他就要连中宫皇后之子的身份也没有了。此番乌喇那拉氏犯下大错,皇帝又对他们母子向来无甚情分,如此一来,对乌喇那拉氏的惩处必然不会轻。
近些日子永璂别苑里素来尽心的侍从,也隐隐有懈怠之势。那些个消息灵通的“顺风耳”,宫里头哪位得势,哪位失宠,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平日里在主子面前扯着一张假惺惺的笑脸,转过头便为自己谋好出路。这样趋炎附势的侍从,永璂早就见惯不怪了。
太后不知永璂心中所想,只当是孙子刚从悲伤中缓过神来,便吩咐宝奁替永璂取了帕子拭脸,又看着他用了些糕点,这才露出些许满意的神情。
永璂并没有多少胃口,但见皇太后热切地望着他,便也逼着自己用了些,当他尝到那红枣江米糕时,不觉怔了怔,一时竟多用了几块。宝奁在一旁伺候着,见状便笑道:“原来阿哥喜欢这道点心,老奴记下了......”
永璂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不全对,嬷嬷的手艺自是极好的,只是这点心还让我想起了皇额娘的手艺,这一道红枣江米糕,她总在小厨房亲自做予我吃......”
宝奁渐渐敛了笑意,想到皇后如今的处境,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倒是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太后,闻言眼皮跳了跳:“永璂这是想额娘了?”
永璂静默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太后闭目瞧不见,便轻声应道:“孙儿......挂念额娘......”
太后早过了耳聪目明的阶段,却还是从永璂的话中,听出了与其年纪不相符的心酸与无奈。太后掀开眼皮,冲宝奁问道:“哀家也躺了好些日子了吧......”
宝奁颔首道:“算上今日便是五日了......”见太后神色黯然,便又劝慰道:“如今外头寒露甚重,娘娘还是先养好身子要紧......”
太后却道:“不能再拖了......”她牵过永璂的手,郑重道:“好孩子,你去禀了你皇阿玛,就说......哀家想回去了......”
永璂一愣,错愕地看着太后:“可皇祖母......你的身子......”
太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吧......哀家的身子骨硬朗着呢......哀家......是真的想回京了......”
永璂心下不安,却也拗不过太后的吩咐,又留了片刻,便起身向皇帝请旨去了......”
宝奁一面收拾碗筷,一面望着永璂离去的背影,手上的动作极慢,待永璂的身影全然瞧不见了,她方才轻声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
太后一直压抑着的咳嗽,此时待人走了才发作起来,宝奁赶忙替她用帕子擦了,好不容易轻抚着她的背,替太后把气理顺了,却听太后哑声道:“若说最挂念皇后的人,谁都越不过永璂去,他又向来是个心思重的,往日还能到哀家跟前说说话,现如今哀家这副模样,他心里的苦闷,能向谁说去?”
宝奁只觉得连日来的悲戚,压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她偷偷展开帕子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又是一团刺目的血迹。
太后却在此时缓缓道:“就当......这是哀家还能为永璂做的一件事吧......让他回去守着皇后.......让他安心......”
当弘历冷着脸听到永璂的话时,威严的帝王沉声道:“太后当真这么说?”
永璂跪在地上,望着端坐在御座上的父皇,坚定道:“皇祖母说......她想家了......”
怎料弘历竟作势要将桌上的玉石纸镇扔向永璂,下首的永璂不期然地瑟缩了一下,只听弘历道:“朕看你的心是块石头,怎么捂都捂不热,太后待你恩重如山,如今她病重,你竟这般鲁莽行事,也不为她的身子考虑一下,外头这风刀霜剑的,她老人家如何受得住,若是有个万一......”
弘历扶着额,他说不下去了,片刻后帝王突兀地笑起来:“难为她老人家,病重时还心心念念着你,没想到竟养了头白眼狼......你以为这样朕就会觉得你孝顺?做梦!”
永璂的身子微微发着抖,他想退缩,他想告退,他不明白,为何父皇对着八哥和老十五都和颜悦色的,一到他这里就变成了疾风骤雨。可一想到皇祖母病弱时的嘱托,他又鼓足了勇气,挺直了腰背道:“儿臣......只是想......完成皇祖母的心愿......”
弘历闻言嗤笑了一声:“完成心愿......遵照懿旨?你说得倒好听,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说是太后的心愿,实则是你自己想要回京......”他看着永璂通红的眼眶,冷声道:“皇后又给你传什么信了?你们母子二人又在筹谋什么,说出来让朕也听听!”
永璂握紧了双拳,死咬着牙关,双目赤红道:“是......儿臣承认,儿臣的确挂念母后,本朝崇尚孝道,儿臣挂念远在京城的母后有错么?”永璂的情绪积聚到了一定程度,便也索性放开了说:“皇阿玛,即便母后做了再多的错事,她也是我的额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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