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再沐皇恩完本[穿越耽美]—— by:青枫垂露
青枫垂露  发于:2017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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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和珅,虽然贪婪弄权,却从未结党,数十年间勤勤恳恳地侍奉弘历。弘历选择了永琰,他也一如既往忠心耿耿。但如今的和珅却知道,嘉庆帝永琰虽然勤奋,然而论起帝王资质,他委实过于平庸。如果换做是永璂,结果会不会不同,和珅不知道。但要让他在明知结果的情况下,两次把未来押在永琰身上,他做不到。
和珅前脚踏出宫门,弘历的御驾后脚就到了和亲王府。弘历制止了下人的通禀,快步走进暖阁。
和亲王弘昼侧卧在榻上,嶙峋的手上颤颤巍巍地握着一把烟枪,就着火吸食,烟雾缭绕中脸上露出了迷醉的表情。
一旁捶腿的丫头见弘历进来了,连忙站起身行礼,弘昼却还闭着眼吞云吐雾:“做什么停下来,是觉得爷要死了,使唤不动你们了是吧。”
弘历挥挥手,丫头们便退下了。弘昼等了半晌,不得已睁开眼睛,见弘历站在榻前满脸阴云地望着他,也不起身,只是笑道:“今个儿什么风将皇兄吹来了?臣弟我痼疾缠身,不能给皇兄行礼,还望皇兄恕罪。”
弘历见他两颊深陷,脸色蜡黄,眉头紧皱道:“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怎么对得起皇考裕贵妃在天之灵?”
弘昼浑不在意地笑道:“人活一世,最多不过百年。花天酒地是活,殚精竭虑也是活。何不活得快意逍遥些呢?难不成那个位置坐久了,皇兄真的信了那万岁不朽的鬼话?”
这话实在是大不敬,可弘历并没有动气。他四下打量着暖阁内的陈设,看见床榻边上摆着锡制的八仙桌椅,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臣弟特地命人打造的冥器,将来臣弟入土,这些个物件都是要随葬的。”弘昼一边说着话,一边双眼微眯地抽着大烟。
见弘历抿着唇不说话,弘昼弹了弹烟灰,戏谑道:“皇兄干坐着多无趣啊,不如臣弟替皇兄找些乐子吧。”说着费力地撑起身子,冲屋外喊道:“福叔!”
待老福行过礼,弘昼吩咐道:“你就当爷已经去了,哭吧,哭得越大声,爷就越高兴。”
福叔迟疑地看了看弘历,见他没有反对,便以袖掩面哭起来。初时还只是小声的啜泣,末了就成了放声的嚎啕:“爷,您怎么就走了啊,您走了这全府上下如何是好啊?”
弘昼趴在榻上听着,老福哭得越伤心,他就笑得越开心,拍着手笑道:“皇兄你看,他真的当我死了,你看他哭得多伤心。皇兄,要是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哭啊?”
弘历脸色铁青,一拂袖将案上的茶杯扫落来地。雪白的瓷片散落一地,老福被吓得噤了声。只听弘历喝道:“简直胡闹。”
弘昼却如同尸体一般瞪大了深陷的眼睛,直挺挺地仰躺在床上。在弘历离去后,他用枯槁的手捂住脸,咯咯地笑起来。老福昏花的眼睛,没有看到泪水从弘昼的指缝间滑落。
弘历走进王府的正厅,太医看到皇帝,赶忙跪下行礼。弘历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道:“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和亲王的性命。若是和亲王没了,朕要你们统统给他陪葬。”
弘历身侧的攥成拳的手微微颤抖着。上一世,弘昼就此一病不起,小年都没过完就殁了。他登基以来,仅剩的血亲兄弟也没了,他彻底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这一世,会有转机么,弘历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づ ̄3 ̄)づ谢谢留评的每一只~你们喜欢是我写文的动力~
☆、第十七章
弘历满心沉重地回到宫中,刚一坐下,寿康宫就来人了,说是老佛爷请皇帝到宫中叙话。
寿康宫内,老佛爷正笑得开怀,瞧见弘历进门,连忙把人招呼到跟前。
弘历这才发现,永璂竟站在太后身侧,望着他的眼神带着敬畏和期盼。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弘历向老佛爷行了礼。
太后显得心情极佳,连道了几声:“好,好......起来吧。”边说边拍了拍永璂的手。
见弘历探究的目光投向自己,永璂赶忙跪拜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起来吧。”弘历在一旁坐下,含笑问道:“皇额娘遇上什么高兴的事儿了,也让儿臣一道乐呵乐呵。”
“是永璂说,今岁清漪园的秋菊开得特别漂亮。哀家寻思着,若配上那湖光山色,便再好不过了。”
弘历瞟了永璂一眼,见他兀自垂着头,淡笑道:“皇额娘说的是,秋菊盛放,算算日子正好赶上皇额娘的寿辰。依儿臣看,就在千秋节将王公大臣聚到清漪园。大家一同赏菊,为皇额娘贺寿如何?”
“好.......”老佛爷笑道:“你也是个惯会哄人的,哀家瞧着永璂是个好孩子,你平日里事忙,也不常上皇后那儿去,永璂轻易见不着你,也是想念得紧。哀家老了,想留着我这孙儿在身边说说话。正好你每日来哀家这儿坐坐,父子俩也能多见几面。”
弘历怔愣了片刻,忙颔首应道:“永璂能侍奉在皇额娘身侧,是他的福气,儿臣也正有此意。”
老佛爷端起桌案上的茶水饮了一口,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哀家年纪大了,没什么别的念想,只是这后宫是皇帝的休憩之所,须得和和睦睦才好。皇后是个好孩子,你也别太厚此薄彼了。”
弘历点点头,适时地岔开话题:“皇额娘,今个儿和亲王府来人说,弘昼病了。儿臣去瞧过,看着像是不大好的样子。太医说,最坏熬不过这个冬天。”
太后怔了怔,轻声叹了口气,颤声道:“弘昼这孩子,面上看着好说话。小的时候,你说什么他都答应,可内里却是个硬骨头,主意正着呢,和他额娘裕妃一个模样。没想到眨眼间,那么多年过去了,如今竟......”
弘历心下伤感,一时间屋内无人说话,忽听一把软软的声音道:“皇祖母,您曾跟我说过,当人离世时,会变作天边的星宿,让留在凡间的亲人,看见他的踪迹,因而我们的亲人,都不会离开。想念他们的时候,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
弘历诧异地抬眼,却见永璂搀着老佛爷,那专注的模样让他心生动容。
但转瞬间,他又皱起眉头,打量着永璂的目光带着疑惑与探究。
和珅任翰林院编修已有月余。所谓编修,日常主要负责敕令的草拟和史书的修篡,间或与皇帝一道讲经论史,侍读在侧。
这一日,正好轮到和珅当值,他侍立在弘历身侧,将《资质通鉴》翻到前一位翰林的标记处,入眼便是《唐纪》中的一段话。
和珅抬眼望了望正在挥毫泼墨的弘历,犹豫地开口道:“立嫡以长,礼之正也。然高祖所以有天下,皆太宗之功;隐太子以庸劣居其右,地嫌势逼,必不相容。使高祖有文王之明,隐太子有太伯之贤,太宗有子臧之节,则乱何自而生矣!”
弘历笔锋一顿,一团浓墨就在纸上晕开,原本无暇的作品,霎时间成了废纸一张。
和珅见弘历抬眼看过来,忙稳了稳心神,接着道:“此句出自《唐纪》,司马光以为,立嫡长子为太子,是古来的正道,然而唐高祖李渊能够据有天下,其子李世民的功劳最大。太子李建成资质庸劣,却位在李世民之上,兄弟二人互生嫌隙,势同水火。假使李渊能有周文王的明智,李建成能有泰伯的心胸,李世民能有子臧的臣节,则变乱不生。”
弘历将笔放下,盯着和珅的侧脸问道:“你赞成司马光的话?”
和珅顿了顿,应道:“奴才以为,唐代有律,传位于嫡长子,而本朝却没有这样的规矩。□□高皇帝更是明令禁止手足相残,因而司马光之言,并不适用于本朝。”
弘历沉吟良久,叹息道:“是啊,本朝立储,从来都是能者居之。从前朕和老三争,老五就在一旁当看客。众人都说,老五就是个当闲散王爷的料。可这皇家的孩子,哪有生来就不肖想那个位置的呢?老五的不甘心,朕从来都知道。”
和珅擦了擦额际的冷汗,从弘历的话语中,他隐约嗅到了一段皇家辛秘,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书。
弘历的思绪像是飘了很远,他倚在御座上,双眼微闭:“这些年,老五想要的,朕都竭尽所能地应允。朕知道,他怀念从前在雍亲王府的日子,就将那府邸中的财物都给他。他要权,朕就让他当上三旗的都统,特命他参与议政,可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和珅穿越以来,从未在弘历脸上,看见过这般落寞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红了眼眶。他轻声道:“皇上对和亲王的好,那是众所周知的。所谓兄弟连心,和亲王也一定能明白皇上的苦心的。”
弘历摇了摇头,苦笑道:“他啊,这是在跟朕怄气呢,在他心里,朕是害死老三的人。他怕朕,也不愿意原谅朕。”
和珅看着御座上的帝王,俊逸的面容上露出了疲色。他忽然意识到:弘历贵为天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幅血肉之躯,他也会疲惫,也会示弱,也会懊恼。鬼使神差地,和珅伸出手,想揉开弘历眉间的皱褶,却被一声通禀惊扰了动作。
“皇上......和亲王他......”吴书来话说了一半,猛地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他常年侍奉弘历,从未见过他这般不设防的模样,就像一头猛虎,找到了可以安睡的山林。
弘历却似有所觉地睁开了眼睛,沉声问道:“和亲王怎么了?”
吴书来回过身,迟疑道:“和亲王他.....咯血了......”
和珅闻言一颤,手中的书滑落在地,僵硬地转过头,就见弘历的眼神聚焦于虚空处的一点,茫然地重复道:“咯血......”
三希堂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弘历挣扎着从御座上下来。一双脚眼看着就要踩到地上,和珅眼疾手快地拿过一旁的御靴,俯身替弘历穿好。
弘历怔怔地看着和珅,他听见和珅说:“皇上,奴才想随同皇上一同前往和亲王府探视,望皇上恩准。”
弘历缓缓地点了点头,起身时脚下一个踉跄,下一秒却被和珅稳稳地扶住了。和珅冲弘历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温声道:“奴才听老一辈的人说,皇上是真龙天子,生来带有祥瑞之气。地府的阎王小鬼,见着皇上都得绕道走。您此番亲自去探视和亲王,王爷必定会药到病除,安然无恙的。”
弘历冷硬的表情出现了一条裂缝,硬生生地挤出一丝笑容,骂道:“胡言乱语。”虽然是一句责备的话,可吴书来却觉得,弘历开口时,才褪去了冷清的气质。
吴书来几次上前,想替和珅搀着弘历。可走在前头的两个人,一个走着,一个搀扶,无端让人想起共生的藤蔓。
待二人踏入王府的大门,和珅就被满眼的白绢白绫唬了一跳。王府正厅竟然设了个灵堂,一应仆从都穿着丧服。
弘历颤声道:“和亲王呢?”
前院的仆人止住哭声,啜泣道:“回皇上的话,王爷和太医们都在暖阁。”
弘历心头升起一股子无名火:“人还没死,你们就把灵堂都布置好了,是都盼着你们的主子撒手归西?”
仆从吓得噗通一声跪下了:“皇上,是王爷吩咐奴才们布置的,说是早走晚走都是个死,还说灵堂里摆放的瓜果可以随意吃......”
和珅见弘历气得浑身发抖,冷喝一声:“大胆奴才,休要胡说。”
弘历深吸一口气,怒道:“你让他说!”
那仆从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说:“王爷......还说......还说......吃饱了才有力气为他哭灵,还说除了奴才们,没有人会为他哭了。”
弘历脚下虚浮,如同行尸走肉般朝暖阁走去。和珅想去搀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小小的暖阁中挤满了人,五个太医一个不落全都到齐了,还有替弘昼擦身的下人,坐在塌旁不住啼哭的福晋。一阵呛人的药味袭来,弘历却全无所觉。
太医们看见弘历,都苦了一张脸,太医院判战战兢兢道:“皇上......和亲王他......”
“不用治了。”弘历一张脸阴沉得吓人,说出的话更是让人难以置信。太医院判以为弘历在责怪御医无能,急忙解释道:“咯血的原因有待进一步确诊,微臣恳请皇上再多给一些时间......”
弘历大喝一声,打断了院判的话:“朕说不用治了,都聋了么?既然他那么想死,朕就成全他。全都给我收拾东西,滚出去。”
一时间,房内众人都怕累及自身,连弘昼的嫡福晋也抹着眼泪出了门。憋闷的暖阁中,就剩下了弘历和那个躺在病榻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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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立嫡以长,礼之正也。然高祖所以有天下,皆太宗之功;隐太子以庸劣居其右,地嫌势逼,必不相容。使高祖有文王之明,隐太子有太伯之贤,太宗有子臧之节,则乱何自而生矣!”语出《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九十一?唐纪七?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武德九年》
☆、第十八章
弘昼平躺在塌上,惯用的烟枪就放在手边,枪嘴子早已被烟膏熏成了黑色。
弘历缓缓地走到榻边,看着榻上青年灰败的脸色,心头一痛。他有多久没有见到那么乖顺的五弟了?
小时候,长辈们都说,弘昼是他们兄弟几个里最顽劣的孩子。每次弘历到院子里找他,弘昼十有八九都在树上掏鸟蛋,把下人们吓得团团转。弘昼的母亲,雍正帝的裕妃性子柔顺,可碰上了这样的事情,总免不了训斥弘昼几句。每当这时,小小的孩童就会往弘历身后躲。
他们的哥哥弘时,彼时虽是雍亲王的第三子,可因着前两个孩子都接连夭折,弘时也就成了实际上的长子。他们同是康熙帝的孙儿,却唯独弘历最得康熙帝喜欢。待到合适的年纪,本该由弘时继承世子之位,可康熙帝却没有封弘时为世子。渐渐地府里传言,康熙帝不喜欢弘时,他老人家要将雍亲王世子之位留给他最喜爱的孙儿——弘历。
那时的弘昼还是很爱粘着弘历。康熙帝赏给弘历的稀奇物件,大半都落入了弘昼的口袋。弘时没有获封世子,被勒令跟着教习师傅学规矩。在繁重的学业面前,根本抽不出空儿陪弘昼玩,只有与他年龄相仿的弘历,能陪他玩耍。弘昼孩童时期的糗事儿,弘历一清二楚。每回弘昼闯了祸,弘历都是替他收拾烂摊子的人。
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随着雍亲王登基成为雍正帝而烟消云散。雍正帝给弘历的机会越多,弘时成为储君的希望就越渺茫。后来,弘时竟与康熙帝第八子,廉亲王胤禩越走越近,两人关系匪浅,此举惹怒了他们的父皇雍正帝。弘时被驱逐出宫,过继给廉亲王胤禩,甚至连宗籍也被削去。再后来,胤禩被夺爵圈禁,弘时不久后也郁郁而终。
而弘昼,也不知从何时起,和弘历讲话总是带着刺儿。表面上看着毕恭毕敬,实则不断在挑战弘历的底线。弘历对他越宽容,他便越发得寸进尺。
弘历正想得入神,暖阁的门“吱呀”一声响了。和珅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轻声道:“皇上,御医说和亲王有些发热,让奴才替他敷敷额头吧。”
弘历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水留下,你也出去。”
和珅顿了顿,将水盆端到弘昼的榻前,温声道:“奴才就在门外守着,您要是需要,就唤奴才。”
弘历拿起盆边的手帕,用水沾湿了,敷到弘昼的额上。只有真正接触到弘昼的躯体,弘历才意识到当年那个活泼好动的五弟,如今却连下床都困难。
许是因为额上的帕子降了温,弘昼的眼皮轻跳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清了榻边的弘历,微微一愣,随即咧嘴笑道:“还能见到皇兄,看来我还没死。”
弘历却笑不出来,他板着脸冷声道:“你生皇兄的气,何苦作践自己的身子?”
“我要是死了,皇兄也少了个累赘。你交给我的那些差事,我没有一件办得干净利落的。反正在所有人眼中,和亲王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弘昼唇边挂着浑不在意的笑容。
“你是朕的血亲兄弟,你扪心自问,朕这些年,可曾亏待过你?”
“皇兄,三哥也是你的血亲兄弟。可如果没有你,他不会死。从小你就最得皇玛父的喜爱,所有人都喜欢你,夸你聪敏伶俐,夸你才智卓绝,就连母妃也不让我和你争。这么多年,我努力把自己活成一个只懂吃喝玩乐、听戏遛鸟的纨绔。我累了,皇兄,我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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