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领命，跟在赫尔曼的身后，什么话也没有说，一张脸木讷得出奇。
步行的时间很短，才不过一会，赫尔曼便瞧见了自己房间的大门，看着完好的门，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的一口气被提在了嗓子眼。
他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之中，一个鼓起的小包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赫尔曼呼吸一窒，大步走了上前，掀起被子，便发现是一块枕头，他生气得把手中的枕头一摔。
但没多久，他又冷静了下来。
赫尔曼拿出口袋之中放得好好的东西，这是前日从那个金牌雇佣兵手中收缴回来的圣石。
只见这个被涂了特殊材料的圣石，此刻已然抛却了那层灰扑扑的外表，被他的主人弄回了原来鲜艳的颜色。它在赫尔曼手中滚了几滚，进而，蓦然飞向前方，带出一连串破空的风声。
赫尔曼阴沉着脸，快步跟上，他走着走着，似乎嫌弃脚程太慢，身后长出了两个双翼，直接腾空而起。
暗卫见此，也立马化作本体豹子跟上。这一刻他的眼中，只剩下飞在半空的主人。
……
楚歌的手指机械地下达着指令，紧张的情绪占据了他的胸腔、大脑甚至每一个神经末梢，他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似乎续集着千万的巨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快速报出之前用机甲系统计算出来的一切数据，包括他们要用多少码的速度、机甲自动减速还可以行驶多长，百分之十的能量足够他们撑到哪里，以及下了机甲以后，他们要用每秒多少米的速度飞奔……
澹台卿听得非常认真，为此，他甚至还不知不觉地点了好多个头。
然而下一秒，屏幕之中原本落在他身后的黑色机甲，变得小了不少，澹台卿呆愣，但楚歌的称霸系列机甲却离他越发地远了。
“楚歌！”
“你们继续加速，我这边要节省能量。”楚歌不慌不忙地说出这个理由。
他的面庞看起来是那样地严肃，略略带着清秀气息的脸在这一刻，显露出一种由内自外的魅力。
而其实，见到这一幕的人，却并不是没有。
天网之外，万千老生默默地注视……
他们的战斗直觉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强大的人，他即将要做一件可怕的事情。
楚歌打开特殊的按钮盒，白皙的手指略过金属材料的器具，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种源自机械的冰冷，无生命的，微微带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宿命一般的感觉。
火红色的按钮顺利被按下，白皙、血色，一时间牢牢紧靠在一起，就好像被晚霞染红的云，鲜活过后，便是长久的暗淡。
惊天动地的炮声过后，一个表面凹凸不平的，傻头傻脑的浴火石从那个冰冷的窟窿内极速飞出，带着给予动能的那抹特殊材料的余韵，漂亮得仿佛从天际坠落的流星。
这个石头穿过两个兽人的双腿，牢牢地定在了一个兽人摆动的皮裙之上。
兽人吃痛顿了一下。
下一瞬，他向前继续奔跑，如同被惹怒的大型生物，瞪着眼，露出牙。浴火石在那兽人的皮裙颠簸几下，顺着万有引力慢慢划落，带着这个兽人的惯性，朝前下方飞下。
也就是在这一时刻——
这块浴火石全然地暴露在楚歌面前。
楚歌眼睛一厉，保持着倒退飞行的姿势，举起了那把本来装载着粒子炮弹的机枪。
第65章 逃命平阳谷（下）
第六十五章：逃命平阳谷（下）
那是一把很漂亮的银制机枪，是楚歌在勘测地形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被放在座驾下方的一个红木匣子里边。楚歌不确定这是天网在扫描自己机甲并为其减代的时候所做的补偿，还是本来这个机甲的主人将他放在里边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的确是一个趁手的兵器，特别是这个时候，还可以充当一个完美的……水枪。
楚歌死死注视着屏幕之中的那个端正的十字准心，当它与浴火石所在的位置重合的时候，就用力地按下手中的按钮。
下一刻，叶尹、公孙墨砚、澹台卿不约而同地进入了护罩，消失在楚歌的另一个屏幕，而炎水也如同一个离弦的箭矢，飞速地朝着目标而去。
这与此同时，楚歌奋力将机甲的速度开到了最大，然而，正如每样交通工具的特性，楚歌的机甲加速，也需要一个时间的缓冲。而这个时间，正正好大于浴火石爆炸的时间。
400码……500码……900码……1000码……机甲如同绝命的猛兽一般疯狂地加速再加速，楚歌此刻双目赤红，带着血丝的眼眸已然不复平静时候的明亮美丽。与此同时，炎水也以着一个固定的速度前行，轻吻到同为圣物的浴火石。
下一刹那……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失去了。
机甲引擎的轰隆隆声、兽人宽厚脚掌蹬过地面的砰砰声、楚歌双手死命操作的哒哒声、又或者是所有生物汗水落地的声音……全然不复存在。
只多出了一个兽人有些破音的——
“不……”
轰隆……
浴火石与炎水相触的威力有目?2 捕茫逄斓难涛砘煸幼懦就料跹痰钠ⅲ鸲谋ㄉ粢步兴械纳镆皇奔涫チ饲闾哪芰Α?br /> 楚歌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火焰朝着自己冲来，然后变得狂猛，变得疯癫……它烧灼过了机甲的腿部、机身、武器，然后蔓延到了驾驶舱。制作驾驶舱的A级金属在这一刻显得那样地脆弱，那样地不堪一击，简简单单的蔓延，便叫水火不侵的它开始了寸寸的瓦解。
楚歌感受到了这种热量，感受到了一种灼烧灵魂的痛苦，感受到了这种，让人几欲崩溃的、代表死亡的绝望感。
天是红的，带了血色，地是红的，带了火炎，人是渺小的，它被天笼罩，被地支撑……这一刻，楚歌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怕死。
因为有些死亡，实在是叫人难以招架。
原本一分一秒的时间，似乎拉长到了千年万年，他感受着焰火爬上他的脚背，顺着脚骨，燃烧到了膝盖。他很痛，因为一点一点消失的小腿牵动着他的神经末梢，比之先前在竞技场武斗的时候，更加地痛，痛入骨髓。
而且，当时的痛苦，是人为的，他可以控制，但是现在的痛苦，却是武器带来的，不可控制的。
楚歌想，兽人世界的圣物还真的是可怕的东西，不可防御的武器……
就在楚歌全身笼罩着死亡的阴影，自觉自己就会以这样的姿态被天网踢出局的时候，一个冰凉的东西似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为他挡住了来自眼前的所有热量。
楚歌浑身一震，尽管腿上的疼痛还在密密麻麻地叫嚣，但他还是下意识回头看去。
这一下，他便看见了那双漆黑深邃的眼。
有着温柔，有着心疼，更多的还是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楚歌的心脏被这么猛烈一击，跳得愈发快了，他知道自己的这种情感——
愧疚。
他就没有看见过像赫尔曼这么奇怪的人。
明明对方应该早就猜出来了，他并不喜欢对方……的。
很久很久的凝视过后，硝烟在不知不觉褪去，楚歌被带到了护罩之内。他看见了招着手快速跑来的澹台卿几人，以及对方嘴唇的开开合合。
怎么没发出声音呢？
但很快，楚歌便知道了，不是他不发声音，而是他什么都听不见。然而，他也无暇为这个发现哀戚，因为，下一秒，被他忽略的疼痛从膝盖那处传来，带着钻心剜骨的效果，似乎连全身的血液，都带上了不知名的钢针。
楚歌想要用手捂住，却发现自己的膝盖之下，已然空空荡荡，带着血色的裤子在烧焦的地方，露出了焦红的血肉，可怖、狼狈也凄惨。
楚歌捏紧赫尔曼的手，浑身颤抖，很快便直接晕厥了过去，不省人事。
而赫尔曼看着自己心爱之人的狼狈模样，心中不啻被针扎，一股懊悔的情绪席上心头，叫他实在想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他怎么、怎么就把圣石给了还没有被帝国承认的楚歌呢？又或者，他为什么要一个月后才举行加冕呢，现在就不行吗？
就在赫尔曼几乎全然陷入负面情绪的档口，公孙墨砚已然到达近前，他的声音平稳，气息也很是绵长。
“有没有止血药。”
赫尔曼一愣，当即抱起楚歌，用着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这棵参天大树之下。他也没有如何动作，树上那鲜活翠绿的叶子便直直落入他的掌心，带着一股清爽的感觉。
澹台卿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兽人将叶子搅巴了几下，然后敷在楚歌膝盖那处血肉模糊的地方。
下一秒，血肉愈合，带着极为强盛生命力的叶渣用着最快的速度，将楚歌的伤口愈合起来，然而那消失的两节小腿，却是再没有了踪迹。
叶尹的眼眸略过丝丝复杂情绪，下一秒，那浑浊的眉眼隐去，化为了一种清澈干净的感觉，他看着这个没了小腿的舍友，忽然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
公孙墨砚走在最后，他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小时候他的父母强制给他们看的纪录片。
片中有着冷兵器的碰撞、也有热武器的角逐。没有谁敢说自己永远不死，就是那个冲锋在最前线的联邦最强者也办不到。
而让他记忆最为深刻的，却是那些断了肢的年轻的军官，他一手抱着一个重磅炮弹，用另一手攀爬到敌人多的地方，然后引爆。
他看着虫族冰冷的上钳掉落在满是沙土的地面，也看到了这个军官仅剩的，最后一颗雪白的牙齿。
它在火力之中，奇迹般地残留了下来。
尽管，那是一颗假牙，尽管，那是一块不畏惧炮弹的特殊的金属。
但是那一刻，公孙墨砚还是悟到了父母的目的……
那就是他们的未来，为联邦抛头颅洒热血的未来。即使没有了肢体，爬着也要讲人类的敌人炸得粉身碎骨。
他忽然看向了四周，这个绿油油的地方，静谧、美丽，充满了生机，他想到了护罩的外界，那个地方，他甚至不用自己去看，也可以猜测到是怎么一个样子。
他望了望这个明亮蔚蓝的天空，似乎透过这个，看见了天网之上，一个个主持着人间正义的智能。
他们的目的，是要新生好好看一看自己未来的路么？
不仅公孙墨砚心中复杂，这时候，天网之外的老生也是如此。不同于新生，他们早就看清了自己的未来之路，同样在这个名为天煞帝国的世界，但却不是这个时候。而他们所复杂的，则是为什么会有一个新生，在拥有了这样大威力的武器过后，还把自己搞得这样凄惨。
万俟高楼之上，老生议论纷纷，有人说天网该是判断错误了吧，这样的视频还能排第一？
有些人则是冷漠地嘲笑着楚歌一行人，嘴上道：“新生就是新生，境遇好这么多也还是这么惨。”
但是，端坐在仪器上方的女校长则是笑出了几分诡异的味道，他问助理：“穆子彻那家伙呢？”
助理显然不是一直盯着穆子彻瞧的，闻言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只能跟校长说：“不知道，大概去厕所了。”毕竟，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让这个一丝不苟的家伙改变自己一直以来的习惯，监考到中途离开考场。
说起来，最近穆子彻太奇怪了，冷不丁地报这个监考项目，冷不丁地老往新生宿舍跑，冷不丁地给乔匪下罚单……
“不在的话，我们就把考试延迟一些吧！我还是很想看看新生们的后续表现。”她眯了眯眼，笑得很是灿烂。
助理心说不是吧，什么仇什么愿，这个新生可是已经没有腿了，校长难不成想让人家拖着这个残腿继续任务？
想归想，助理也从来不是会驳斥校长的，他耸了耸肩，照常办事。
所以，当楚歌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接到的居然是天网延迟结束时间的消息。
楚歌不敢置信，把第二条信息点开，才看见了自己小队完成任务的信息。他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真是的，搞什么。”
他动了动腿，并没有疼痛的感觉，才松出一口气道：“还好是梦。”
就是那个梦的感觉……好真实。
这时候，叶尹小小地从门缝探出脑袋，见楚歌好像没事人一样坐起，忽然冲了上来，抱住了对方。
公孙墨砚也从门外走来，边走还边提醒道：“你该小声一些……”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映入眼帘的便是楚歌恢复了血色的面庞。
公孙墨砚的下一句话哽在喉咙口，他问道：“感觉怎么样。”
楚歌被对方的询问赶跑了当下的尴尬，他摊了摊手，揶揄道：“还能怎么样？不错呗，就是睡了一觉，做了些梦。”
“嗯？”澹台卿也紧跟而来，看见楚歌没事人一样地，又要上扑。
楚歌为了躲避，整个人小小地退后，然而，也就是在这时候，他突然顿住，瞳孔紧缩。
第66章 加冕与帝国之殇(上)
第六十六章：加冕与帝国之殇(上)
楚歌这一刻的惊恐，是实打实的，他的脑子全然被‘我！的！腿！呢！’四个字充斥，几乎塞不下其他。
“楚歌？”公孙墨砚最先发现了这一细微的变化，他小声轻唤对方的名字，却没得到任何的反应。
“叶尹，你起来。”公孙墨砚严厉道。
叶尹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从楚歌身上爬起来：“你不要紧吧！我不是要弄疼你的……”
澹台卿一脸黑线地把叶尹拉得更远了些，他看向公孙墨砚的眸子。对于楚歌的情况，他是茫然居多的。
公孙墨砚轻微地摇了一下头，陷入的沉思。在他看来，楚歌现在没有半截小腿的事情根本不是一个事，不说这只是一个虚拟世界，就算是在圣罗菲尔星球之上，如果受了这样的伤，也就需要舒舒服服躺上一个晚上，便在治疗仓药水的作用之下，完全治愈了。
所以，楚歌现在，应该是被先前面临死亡的那一幕刺激到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楚歌这个伪星际人根本不怕这样的刺激，不说他小时候被人贩子盯上之后的惊险遭遇，就是偶尔瞒着云志去武斗场比武赚钱的时候，也不是轻松的。而他现在这种情况，说白了就是担心自己真的成为残废了。
只有下意识的反应，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才是他受了古地球十几年的熏陶之下形成的最直白的思维。是星际眼花缭乱的科技一时间扭转不过来的。
“楚歌，如果你觉得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出去就去找心理治疗……”
“我不需要心理治疗！”楚歌打断他的话，神情语气都异常地激动，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话毕，楚歌才有些后悔，把头埋回了被子之中，瓮声瓮气道，“我想再休息一下，你们先出去吧！”
澹台卿和叶尹不约而同看向了公孙墨砚，后者又摇了摇头，转身，很快地离开了。
澹台卿小小地啧了一声，只能对叶尹耸肩，前脚后脚地离开了这间房。
待人走后，楚歌的膝盖越蜷越上来，双手想要拉住脚掌，却碰到了一片虚无。他睁大眼睛，无神地看着被子之中的黑黝黝的空间，脑子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段话。
“看着娘们儿，长得俊呢！可惜没了脚。”
“嘿，有脚还没那机会叫你逍遥。”
“啧啧啧。谁那么狠？砍了脚还要叫哥几个快活一番，不过老实说，这皮肤嫩的……”
“还能是谁？那个娘们儿一看就不是好惹的！算了，管那么多，拿钱办事！”
“滚，你们滚，都滚开！”
“啧啧，还会反抗……给点颜色瞧瞧？”
楚歌的嘴唇颤|抖，他咬紧了牙关，小声的呜咽，口中破碎地吐出一个不成调的音节：“娘……”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楚歌记不得了。
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或许是他……在记事之前。
可是，为什么在那么小的时候，他却记得小云志那张冰冷精致的脸，还记得她和叶尹一样时时变化的性格……那些东西，到底是他该记得的，还是该忘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