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乍看之下就是只有一个人在里边住的样子。
打开大门,楚峣才意识到林宽来之前他都在忙些什么。所有属于宋文轲的东西都被他严严实实地藏起来了。
要是那些向来摆在沙发上的杂乱衣服为何会不见还好解释——说他收拾了房子便成,但鞋架上一双属于宋文轲的鞋子都没有,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了。
今天的日历上一定写着一个大大的“黑”字,否则怎么可能所有的衰事都聚在一起扑过来?
他以为宋文轲一定会至少忙一个星期才回得来,所以根本也没关心那个什么该死的越狱犯被抓住了没有,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突然杀回来。
“……什么意思啊?打算把他请上来,所以将我的东西全都搬走了?”宋文轲半眯起眼,那里边已经看不出一丝温度。
楚峣僵硬地走进去,故作镇定地将钥匙放进鞋柜上的小碗中。
要怎么瞒,要怎么骗?
没听见那人的回答,宋文轲鞋也不脱了,大步跟着走进去,门“嘭”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
转过身面对着宋文轲,楚峣焦虑地舔了舔嘴唇,张张嘴,却难以吐出一个字符。
“我……。”
宋文轲将双臂交叉在胸前,仍是冷笑着,盯紧眼前的人:“我给你时间解释。你一个字、一个字好好给我说清楚,那个人是谁,你们两个……狼狈为奸多久了?”
当说到“狼狈为奸”四个字的时候,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将它们从嘴里吐出的。
楚峣微仰着头,站在宋文轲面前,睁大眼和他对视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般点点头:“是。”
“你没猜错,半年前我夜不归宿的那一天,就是和他去开房了。”
宋文轲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沉下去。
“那晚我们谁也不认识谁,本来只是想419而已。但是他长得挺帅,活也好,我们后来又在倒三角见了几次,然后他就向我表白了。”
他刻意将自己故意撩拨林宽的过程省略掉,还扭曲了事实。
因为楚峣实在没胆再说其实是自己先去搭讪林宽的。
宋文轲的脸色已经冷得像数九寒冬的冰雪,但他只轻轻回了三个字:“然后呢?”
“……你在军队的时候,我们时不时见见,就是这样。”楚峣试图将这件事说得轻巧。
“哦,”没成想宋文轲只是点了点头,依旧问,“然后呢?”
“他和你不一样,他……比你温柔多了,我就是想在你不在家的时候和他联系联系……”越说到后面,楚峣的气势越渐低落下去。他被那几个简单的问句逼得毛骨悚然,甚至有些不敢直视宋文轲的眼睛,因为那里面实在太过冰冷。
“你的意思是我亏待你,是我对你太凶了?”他的脸上已经一点温度都不剩。
眼前的这个楚峣,早已不再是当初他心里那个清高孤傲、誓死不从的人了。他的贪婪之心一天一天在膨胀,他学会了什么叫作不满足,还妄图通过这样叛逆的举动来叫他宋文轲好看。
如果那个不相干的人不是林宽——只要这件事和林宽打不上半杆子的关系,宋文轲都不会这样想。
第一眼看见两个人粘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只有类似于“自己家的白菜被猪拱”的想法,理智全无,只凭着直觉冲上去揍人,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这之中到底有多少蹊跷。
如果林宽知道他和楚峣是那种关系,甚至只要得知两个人其实是认识的,想必他都不会死死瞒住自己是gay这件事,还和楚峣在一起。
犹记得在他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那人支支吾吾、欲盖弥彰的模样,那时宋文轲只当对方是太紧张了。
却没能想到他究竟在紧张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豆大的泪珠终于从楚峣的眼眶边滑落,那之中有委屈,有不甘,还有……希冀。
看着楚峣的眼泪,宋文轲却觉得自己只不过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哭,心里一点疼惜的感觉都没有了。
他再也不想紧紧抱着楚峣,任他的眼泪流入自己的肩窝,然后一遍又一遍,用尽自己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来换他一个释然的笑颜。
楚峣,不值得。
“既然这样,”宋文轲放下交叠的双手,没有再上前,语调前所未有地冷静,“我们就分手吧。”
说罢,他没有再看楚峣一眼,转身大步走到门前。按下门把的一瞬间,身后的人带着近乎失控的哭腔泣出:“你确定?!”
回答楚峣的,是宋文轲果断拉开门走出的背影。大门在他眼前再次被关上,那声音却静得能让人感受出空气中前所未有浓厚的决绝。
成股的泪水争先恐后从他眼里流出,惨白的脸上再也没了往日骄傲的痕迹,楚峣死死咬住自己的牙齿,却难以抵住喉咙间不断溢出的悲鸣,无声地呜咽了许久,怎么也听不见那本该响起的急促敲门声,他终于崩溃似的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痛苦哭喊:“宋文轲——你他妈不要后悔——我……我……你快回来啊——”
然而,就算他的眼泪都流干了,也绝不可能再等回来那个他遇过最霸道,亦是最绝情的人。
因为,人都会犯贱,但一旦贱过头了,这世界便容不下你,只好自己收拾。
楚峣从来不懂这个道理。
他撕心裂肺地坐在地上哭了整整半个小时,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步田地,甚至还期望着宋文轲走到半路后悔,折返回来。
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短信铃声。
楚峣连忙将满脸的眼泪胡乱抹了抹,然后手忙脚乱地扒拉出手机。
是不是、是不是宋文轲……
189*********:发生什么事了,那个人……是谁?
这串数字孤零零地摆在屏幕中间,在此时此刻看起来是那么地讽刺。
他狠狠抽噎两下,默不作声地打起了字。
“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骗了你。其实我和他已经在一起两年了,我当初假装单身勾搭你,其实……是因为他对我太凶,我想利用你要他对我温柔些。真的对不起,希望你原谅我的自私。”
发完这条短信,楚峣的呼吸平缓了许多,他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晃到门口,打开了门。
走廊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他不死心,又跑下楼去到处找了找,直到下了广场,也没见到一个看起来像宋文轲的人。
他甚至又爬上去几楼,亦没发现一个人。
他的心一点一点堕到谷底。
宋文轲真? 淖吡恕?br />作者有话说:我今天下午尝试上了很久,而且还跑去首页看,发现居然还是有很多作者可以更新,我思考了两个小时……
终于,我点了一下刷新键
然后……就上到了((‵□′))
我要和龙马绝交- -
☆、第二十七章
林宽动作迟缓地给自己煮了粥,连鸡精都没敢多加。
楚峣一直都没回短信,也不知道他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直以为宋文轲是直男——也许因为对方是军人吧,况且他是师长级的人物,走个路都脚下生风,霸气得不行,和他以前接触过的gay太不一样了,所以林宽一直都没将他往那种方面想。
可是,现实却给了他残酷的一击。
等粥沸腾的过程中,他躺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打算先睡二十分钟。但是他平躺在沙发上,脑子里萦绕的全是以前和楚峣、宋文轲在一起相处时的各种细节,越想便越睡不着。
嘴里充斥的不仅是血腥味,还有异样的苦涩。
直到裤兜里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他睁开眼,僵硬地把它掏出来。
“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骗了你。其实我和他已经在一起两年了,我当初假装单身勾搭你,其实……是因为他对我太凶,我想利用你要他对我温柔些。真的对不起,希望你原谅我的自私。”
他将这段话反反复复读了好多遍,终于悟出一件事。
原来他林宽,从来就是楚峣和宋文轲爱情里的配角。……或者——不过说,只是一种调味剂。
他自以为那是真的恋爱。
“咕噜咕噜”的沸腾声传入耳膜,林宽从沙发上翻身起来,跑到厨房去,拿过筷子揭开锅盖,然后将筷子架在锅沿,重新盖好盖子。
他盯着那翻滚的白色粥水,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楚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宋文轲的爱吗?他想起方才宋文轲瞪着他的凶狠眼神,觉得其实对方早就已经将这样东西牢牢掌握在手中了,这又是何必呢?
林宽越想越不明白。
他总觉得楚峣这么做,一定是另有原因的。
粥已经煮得足够稀烂,他将抽油烟机电源拔掉,从碗柜里拿出一只碗,用勺子把滚烫的白粥盛到碗里。
坐在沙发上思索良久,他还是不死心地给楚峣打了电话。
他只是想问个清楚。
电话响了七下,最终还是被挂断了。
紧接着,屏幕上就显示出一条信息。
宝宝:对不起,我们不要再联络了。
林宽神情恍惚地将头后仰,靠在沙发背上,盯着天花板。
“……妈的。”直到桌上的白粥都快冷了,他才终于含糊着骂出两个字。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他才是被耍的那个人,凭什么要他一个人在这里惆怅?居然还无缘无故被宋文轲给揍了。
想到他光荣牺牲的那颗牙,林宽就直想跳起来朝着天边大吼大叫。
要不要这么过分啊?
但他终究没有那样做。
树要皮,人要脸。是他自己蠢,被人利用了,再宣扬出去,估计会被人笑一辈子。况且……不考虑这么多,到时候季桂棠一定是第一个冲上来怼他的。
从鼻腔里狠狠呼出一口气,林宽纠结着眉头把微凉的粥一口一口吃完了。
罢,这两个人以后都跟他没关系了。他只想过普普通通的日子而已,一点也不愿意被牵扯进这种伤神又伤心的闹剧之中。
***
接下来两天是双休。林宽算了算米缸里的米,觉得猫在宿舍里两三天不出门还是可行的,要是到星期一伤还没好的话,也只能向学校请假了。
虽说心里打算得好好的,但他从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开始,就颓废得连起床都废了一个多小时的劲,艰难洗漱完以后,连电视也不想看,神情恍惚地又躺回床上,拉好被子躺尸。
脸痛,牙肉更痛,肚子饿,又吃不了东西。
烦啊。
人在有什么病痛的时候,就特别容易睡着,时时刻刻都觉得很累。林宽下午两点半被饿醒,挪到厨房吃了点昨晚剩下来的粥,抽搐着脸继续睡觉。
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熟悉的大喊传进他的耳朵。
那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到完整地传进林宽的脑子里。
“宽子,喂!你死了吗?!电话都关机了,我问过楼下大爷了,你根本没出去,快点开门!”
季桂棠敲门的频率很快。
林宽慢慢将眼睛睁开,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卧槽……季桂棠来了。
坐在床上犹豫了好久,敲门和呼喊一直没停,反而还愈来愈大,时不时还传来季桂棠和各种路过的老师闲聊的声音。
“啊!李老师你好,吃饭呢?没事,我找林宽,他半天不开门。”
“……宋老师您慢走啊,小心腿!”
“林宽,你快点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以他对季桂棠的了解,要是自己一直都不开门,对方估计就会一直站在外面不停地敲了。林宽快速冲到洗手间去,揭开纱布观察了一下脸上的伤。
根本没有好转,而且还更红更肿了。
叹了口气,他最终还是一步一挪地走过去开了门。
季桂棠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算得上狰狞,他坚持不懈地敲了十几分钟,门都快被他磕出个洞来了。
但是甫一看见打开门的林宽胡子拉碴、双眼通红,脸上还蒙着纱布的惨样,他还是愣了一下。
“谁他妈把你搞成这个样子的——?!”
楼道里回响着季桂棠的怒吼。
林宽赶紧把他拉进屋子,顺便关牢了门。
“你小声点行不,全世界都知道了……”
他咬着牙含糊地阻止季桂棠的嚷嚷。
气得季老师举起手来就要打。
***
好不容易渡过了被严刑拷打外加“由里到外”地全方位检查所有伤口的劫难,林宽觉得自己已经快是一个废人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什么宋首长和姓楚的是一对,姓楚的贱人还为了刺激他找你当炮灰?!”季桂棠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磕在茶几上,已然忍不住胸中滔天的怒火。
“宋文轲他应该不知道吧……”被揍得这么惨,林宽也不再称宋文轲为“文哥”了。
“他妈的,没了牙你怎么吃肉啊?他这下手也太狠了点吧,”季桂棠又让林宽长大嘴巴,仔细地看了看他嘴里塞着的棉花,“我跟你说,你不要怕他,他虽然是什么劳什子师长,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我们两个一起对付他,还不轻轻松松搞死他丫的……”
“算了……”林宽闷闷摇头,“我不想再牵扯进他们的事情里去了。”
正慷慨激昂地计划着报复行动的季桂棠听到他这句话,也只好讷讷地小下声音:“……你有这样的想法也对。”
两个人一个看膝盖,一个看对方的脸,足足过了三分钟,季桂棠才突然撞了一下林宽的肩膀:“你该惆怅该颓废,整个两三天就好,想清楚就赶紧把胡子刮了,将过去那些操蛋的回忆统统忘掉。还有我呢,知道不?”
道理是个人都能懂,但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林宽站起身,走过去把电视打开:“看电视吧。”
季桂棠盯着他表情空洞的脸,只能幽幽叹出一口气。
至少两个讨厌的人全被淘汰出局了。
***
宋文轲从楚峣家出来之后,特地去收拾了一顿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门卫。
也就是路过大门的时候一脚踹断了门锁而已。
他气得简直想杀人。
车子就停在小区外面,还没来得及开进去。勤务兵坐在驾驶座上,自顾自玩手机,见宋文轲又折返回来,赶紧把手机揣入兜里。
本以为对方会让他把车开进小区,但宋文轲却直接上了后车座,还重重地关起车门。勤务兵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瞄了瞄宋文轲的脸色,简直黑得能沁出墨汁来。
“首长……您请指示。”
“开车,回部队。”宋文轲沉声命令,眼里似乎有几千把刀在来回挥砍。
“是!”
车子迅速被发动,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绝尘而去。
宋文轲没思考出别的东西,他只是忽然想起几个月前那一黑一白的两个小兵。
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为了区区一个男人。
作者有话说:楚先生可以领走自己的便当了啊 (′?ω?`)
☆、第二十八章
整个周末林宽都呆在宿舍里没出去。自从季桂棠知道这件事之后,他干脆连粥也不煮了,全程让季老师照顾他。
季老师心情好,忙前忙后那叫一个尽心尽力,又是上药又是买粥的,一点怨言也没有,还帮林宽剪脚趾甲。
尽管这样,到了周一,他脸上的伤依旧没能好。
“我上网查了一下,你这个情况去做种牙的话应该还是能补好的,就是吃硬的东西不能用这边的牙了。”季桂棠一边用遥控器换台,一边说。
“哦。”林宽听着,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又碰了一下被纱布蒙着的脸。
看他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季桂棠也没法了。他对感情的事情比林宽还要一窍不通,至今亦没想过要交女朋友,更别提解决这种高难度的情感纠纷。
第二天,林宽让季桂棠帮他请了个假,继续在床上躺尸。就这样过了三四天,脸上的伤终于也好得差不多了。
于是他抽空去了一趟牙科医院,咨询了医生的意见之后,发现其实还是可以治好的,也就是要花一万多块钱的费用,他想起之前还没通知领取的二十万奖金,也只能痛下决心交了钱。
他以为今后自己的人生都会这样过下去。
***
宋文轲风风火火地回到军区,也没和哪个营长打招呼,就自己窝在宿舍的红木椅子上抽烟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