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宽支支吾吾地告诉他其实是为了躲宋文轲,季桂棠才咬牙切齿地举起拳头:“操啊!他是什么意思啊?长得帅就可以随便强迫人了吗?问过你愿意不愿意了吗?
“下次他再来找你,你就说跟我有约了,知道不?不愿意就不要去啊,迟早被他逼疯……”
林宽听他在那说,露出一个十分无奈的笑容。
事实却也并不尽然。
当初和楚峣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被步步紧逼过,但那时他打马虎眼可比现在干脆多了。若是真有不想做的事情,十匹马也拉他不动,当宋文轲一次一次邀请他的时候,其实林宽是真心想要赴约的,但只要一见到对方的脸,他就没有办法不想到之前的那些破事,这种令人烦躁的感觉已经困扰了他好久。
没有人知道林宽究竟在苦恼些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
(以下内容可能会稍微涉及到同妻的敏感话题,不喜的请注意避让。)
春运期间客流量紧张,林宽家所在的四线城市又没有地铁,高铁站还建在远离市区的县城,回家着实要费上不少的时间和精力。他昏昏沉沉地在高铁上睡了三个小时,紧接着在公交车上继续睡。
林宽的妈妈是一位思想比较传统的女性,有一次林宽在吃饭的时候试探了一下她对于同性恋的想法,平时慈祥的母亲瞬间便板起脸来,连连说着:“搞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去搞基?传宗接代不要管了吗?阿宽啊,我可把话放在这里,我们家就你一个独苗,你要是敢学坏,我打断你的腿!”
就因为这些话,到现在林宽也没敢跟他妈提起自己的性向问题。
过了年林宽就要28岁了,他模样长得不磕掺,个子也高,还是在公办学校里教书——有一个稳定工作,找女朋友应当非常容易才是。可他妈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儿子都过了适婚年龄还没能讨到对象。
以往过年回家的时候,林宽妈妈会煞费苦心地找来各路女子让他去相亲,标准一年比一年放得低,可林宽不是说学校还不给青年教师谈恋爱,就是称自己很忙——总之用尽各种手段和借口尝试将这件事蒙混过去。但是,今年林妈妈再和他提起这件事,林宽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也许楚峣的事真的把他打击得太深了。
他开始想,是不是因为一直都没尝试过和女孩子相处,才会觉得自己非男人不可?他压根没试过,谁知道究竟行不行呢?
最高兴的自然是林妈妈。
其实她今年已经不太怀着期望了,最近又听经常一起去买菜的关阿姨说她儿子和男人在一起,更是无可避免地怀疑起自己儿子也是同性恋来。若林宽再拒绝一次,她可能就要扬起许久不曾碰过的鸡毛掸子好好严刑拷问一番他的性向是不是有问题。
当晚她便将从婚介所拿回来的第一手资料摆到林宽书桌上,让他“仔细挑选”,争取快些找到心仪的媳妇。林宽皱着眉头翻了几页那眼花缭乱的花名册,便感到一阵头痛。
“妈,还是你来吧。”
将花名册阖上,林宽一溜烟跑去削马蹄吃了。
林妈妈叉着腰骂他:“这可是你自己的媳妇,别选了你不喜欢的,到时候又怪我!”
林宽只是讪笑一会儿,将清爽的马蹄送到他妈嘴里,林妈妈就一边咕哝一边开开心心地翻起花名册了。
林妈妈认真地研究了一个晚上,才终于找到一个稍微符合她心中条件的女孩,最重要的是,人家同样在S市上班。
这样就不会有异地恋的苦恼了。
第二天一早,林妈妈兴冲冲地和人姑娘家联系敲定好时间地点,当早就把林宽拉到了市里一个挺高档的酒店,进行了林宽人生中第一场相亲。
过程怎么样他都不太记得了,恍惚地看了一眼女方长什么样,听说年龄和他相仿,并且二人也在同一城市工作,就点了点头。对方家里倒是来了不少的亲戚,三姑六婆围在圆形的大桌上,叽叽喳喳地说自己的事情,林妈妈很快就和她们打成一片,反而不小心冷落了两位年轻的主角,他和那姑娘坐邻座,尴尬地相对无言几分钟,互相道了自己的姓名和职业,然后就再也没话讲。
林宽爸和他的性子差不多,这次也是被自己老婆硬拉着来的,只埋头在一边玩手机,根本没有给他出谋划策的意思——总之整个吃饭的过程无比艰难。
待到差不多结束了,几个长辈才撺搓着让林宽送女孩子回家,顺便两个人单独发展一下感情。
那女孩还挺镇定,和林宽一起走出酒店,直到逛上桥面了,才从容开口:“你是第一次来相亲吗?”
林宽本来还闷闷低着头,听见她这句话,脸顿时便红了一半,觉得有些丢脸。
“……嗯。”
她长得不算漂亮,却也挺可爱的,林宽在心里催眠一样不断重复:试试看,不试试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能喜欢女孩子…
这女孩是做sales方面工作的,开起话头来比林宽容易得多,两个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非常礼貌地走到了女孩子的家。
然后在接下来的这半个月寒假,林宽隔三差五就会和女孩子见一面,因为她们公司上班时间比较早,所以她很快就回了S市,走之前让林宽放完假去找她。
林妈妈见这两个人发展得不错,十分欣慰,甚至不停地催林宽让他不要再待在家里,留女孩子一个人在S市孤零零地过日子云云,于是林宽无奈将回程的车票改签到提前了一个星期。
宋文轲还没迎回放假回家探亲的士兵,就听闻这个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当下激动得一把将手里的玻璃杯生生捏碎了。
作者有话说:林宽同学正处于神志不清的迷茫期,希望大家不要骂他= =
☆、第三十三章
林寬回到宿舍的時候,季桂棠尚還在老家陪爸媽走親訪友,他們那邊的春節長達十幾天,一直要延續到元宵節以後才會結束。
但其實林寬對於這個新交的女朋友,實質上相當不確定。
他們倆個直到現在也只勉強牽過一次手,還因為林寬心理上自然的排斥反應而很快就被鬆了開來。
每次女孩子想要更加接近他的時候,林寬都急切地欲作出回應,但當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靠近,林寬就本能地作嘔,然後他會絞盡腦汁地想出各種藉口拒絕進一步的動作。
聽到她因為工作而不得不先行回到S市的消息時,他甚至狠狠鬆了一口氣。
當高鐵到達S市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要聯繫的還是宋文軻。
彼時宋文軻正在自己位於市郊的別墅裏百無聊賴地看電視——順便想想林寬的事情。實際上過年這幾天向來都是他最無聊的時候,因為他們家沒有太多親戚,宋老夫人一般會和自己的幾個忘年交打上十幾天的麻將,而宋老司令家裏更是每天每天地來訪無數下級、官員,根本顧不上他,故而他也願意一個人呆在空無一人的別墅裏自生自滅。以往還和楚峣在一起的時候,他還能過上幾個星期的聲色犬馬日子,只可惜,今年……
林寬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回他老家去了。
躺在柔軟的長沙發上,宋首長第一千零一次嘆出一口長氣。
而他依舊沉浸在那天對方戒備得無法言說的神色之中,甚至連電話也不敢打過去一通,只在新年倒數到最後兩個數的時候發過去一條小心翼翼的短信。
新年快樂。
謝謝文哥,祝您新年同樂啊!
不知道第幾次翻閱這條短信記錄,他能做的還是狂躁地亂抓自己的頭髮,短短的小分頭被從這邊捋到那邊,然後無限次地交叉。可以看出它們的主人有多麼地煩躁。
每到這樣的時刻,宋文軻就不由自主地懊悔為什麼他的情商會如此之低,熟練如何行軍打仗,卻不知道要如何和一個男人搭話——還不讓他害怕。
所以,你能想像到,靜謐的空氣中倏然滑出一抹悅耳的手機鈴聲是多麼地令他欣喜了吧?
他的心間仿佛有陽光驟然普照進來,看見螢幕上赫然列著林寬的姓名,更是迫不及待地接起了電話。
“喂,小寬?”
“啊——不好意思,……我沒事,謝謝你……”對面的人不知道在跟誰說話,聲音忽大忽小的,過了幾秒才接著說,“剛才不小心撞到人了,那個,文哥,我回S市了,剛出高鐵站。”
“哦……”宋文軻感覺自己的心跳得撲通撲通,臉部的溫度也急劇上升,他想說些什麼,卻感覺自己的舌頭打結得厲害,“我、那我過去接你吧,我這裏離高鐵站很近的,你在南門這邊是嗎?”
“啊?不用了,我就是告訴你一聲,我快到地鐵口了……”
他卻只是急急忙忙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快速打斷對方:“你別搭地鐵了!就在門口等我,我五分鐘之後到!”說完便立馬掛斷電話,就怕林寬再次拒絕。
將手機收到褲兜裏,宋文軻以最快的速度穿上大衣外套,抓起車鑰匙就出了門,臨走前又急刹車衝回浴室拿起梳子狂梳自己的頭髮,再洗了把臉,才終於放心跑出去。
冬天並不是十分冷,男人身體結實,一般穿兩件衣服就可以禦寒,林寬被宋文軻掛了電話,也不好意思繼續走,怕對方要是真到了找不到他,就尷尬了。
他還拖着行李箱又一步一步走回了高鐵站。
宋文軻真的在五分鐘之內趕到了高鐵站,遠遠地他就一眼看見林寬穿着一件暗紅色的夾克衫站在角落。
他趕緊將車開到人身邊。
林寬百無聊賴地點着手機屏幕,擔心宋文軻在開車,也不敢打電話,正打算打一盤鬥地主解解悶,一輛轎車就停到他面前。
他甫抬起頭,便見宋文軻打開門從駕駛座走出,還未等他作出反應,人就已經靠近他身前。
“小寬!”宋文軻下意識伸出手想抱住他,但想到之前對方那些過激的反應,又生生頓住了動作,只是生硬地說,“你,你,歡迎回來……新衣服真好看。”
他還發現對方剪短了頭髮,看起來更加清爽了。
許久沒見到宋文軻,林寬莫名地感到有些緊張,但有了之前那些緩衝的時間,他也不再感覺十分壓抑,反而還揚起笑臉:“謝謝文哥,新年快樂!”
宋文軻“騰”地紅了臉,盯着林寬結結巴巴地回了句“新年快樂”,就微抖着身子側過頭去:“你上車吧,我給你把行李搬到車尾箱去。”
“啊,不能麻煩你了,我自己來吧。”林寬連忙擺手,對方能來接他就已經讓他很是受寵若驚了,況且他們都是男人,不存在誰更弱一點的問題。
最後兩個人合力將行李搬進了車尾箱,誰也沒爭搶,林寬連聲道“謝謝”。
宋文軻聽了,皺著眉頭沉聲說:“你別跟我客氣。”
因為高鐵站離宋文軻家近,他就想邀請林寬先去他家做客,順便吃飯,林寬想了想,反正回學校也是無聊,便答應下來。
在和楚峣正式交往之前,宋文軻一直習慣住在這套位於郊區的別墅。但自從楚峣不肯從他,宋文軻已經將這套別墅丟空很久,除去清潔工定期打掃,基本一年多沒住過人了,也就是過年這段時間他才真正住回進去。
這房子是魏詩柔女士送給宋文軻的大學畢業禮物,近十年來被保養得相當好,牆面也會每兩年翻刷一次,基本上和新房子沒什麼兩樣——他對於自己老媽送的禮物可謂相當珍視。宋文軻大部分的個人物品都會放在這裏。
宋文軻帶林寬去參觀了位於二樓的一間健身房,裏面的空間很大,各種器材一應俱全,還有一部PK型的投籃機。
林寬好久沒打過籃球,看到這機器心癢癢,宋文軻看出來了,就試探着問他要不要兩個人比試比試。
於是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兩個人都在你追我趕地拚進球數,一直到飯點,林寬覺得餓了才停下來。
因為身高優勢,宋文軻打籃球很少輸給過別人,但林寬是體育生,技巧當然熟稔,到最後居然還略勝宋首長一籌,搞得他略微挫敗。
最後宋文軻帶林寬去了他家附近的一個高檔茶樓喝夜茶,還偷偷摸摸地包了一封大利是,想着林寬好歹喊自己一聲“哥”,他必須得有所表示。林寬吃排骨吃到一半,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紅通通的利是封,嚇得他差點噎到。
s緊將排骨肉吞進肚子裏,然後放下筷子推回那個利是:“你給我這個幹嗎?!你還沒結婚呢,我不能收……”
“你收下吧,好歹我也是你哥,給個利是應該的……”宋文軻強硬地將利是塞到林寬懷裏。
“不行不行!我不能收……”
兩個人就這樣推來推去,靠得越來越近,差點就沒攢著手臂打起來了,直把那可憐的硬紙板袋子揉得皺巴巴。宋文軻原本還擔心太用力會傷着林寬,沒敢使力,最後終究沒忍住,狠狠將利是塞進了林寬的外套衣領裏,順著內袋一下子懟進去。
手掌擦過胸口,再抽出來的時候,不小心略過林寬的乳頭,他裏面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衛衣,茶樓裏又有點涼,這樣一個搓擦,兩個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乳頭半挺立狀態下被捋過的顫動。
林寬的臉頰瞬間就飆紅,下意識“啊”地叫了一聲,上身一下子往後仰去,因為重心不穩,搖搖晃晃地就要被掀到地上,嚇得宋文軻趕緊站起來攔着他的腰不讓人掉下去。
他的臉也紅得像快要炸開一樣。
好險這是一間小包間,服務員也出去了,不然得丟臉到什麼地步?
宋文軻就彎著腰將林寬卡在座位之間,本來應該放手了,兩個人的距離卻不知為何越來越近,卡在林寬腰間的手臂也慢慢收緊,後者睜大眼睛盯著宋文軻的臉,差點沒把守住也仰起頭要接受這個……
然後,楚峣的臉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林寬將宋文軻一把推了開來。
作者有话说:關於啥時候H的問題,熟悉我的朋友都應該知道,我不開車則已,一開車……就會爆字數_(:3 」∠)_所以hin快了!
☆、第三十四章
空气凝滞了许久许久。
林宽低头望着膝盖,宋文轲就怔愣盯他的头顶。
这是多么明显的拒绝。
最后,第一个站起来的还是林宽。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茶自然也喝不下去了,他躲闪着没有看宋文轲的脸色,只是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要转身离开。
“我……我先回学校了。”
他忘记行李还放在宋文轲家里。
宋文轲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他对背朝着他的林宽沉声说:“我送你吧。”
林宽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然退后:“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无言盯着他几秒,站在他身后的人才道:“你行李还放在我那儿。”
于是林宽也没有话说,两个人一前一后保持着起码五十厘米的距离走回宋文轲家,然后林宽将自己的行李拉出来,逃命一样蹿出这幢房子,说什么也不肯让宋文轲送。
楚峣就是林宽心里的一根刺。
他们都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将这根刺拔下来。
***
林宽的心跳飞快,快得连坐地铁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地,就像将要吐出来一般。
等到了临近学校的那个站点,他才想起来,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
本来在高铁上他一直在思考要如何告诉宋文轲这件事,但始终没有思索好措辞,再加上俩人一见面,弄得他更是慌乱,于是将这个问题完全抛到脑后去了。
他不能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当晚那女孩就联系了他,说星期天有空,约林宽去游乐园。
林宽心里很慌,迅速答应。
他不愿意再想宋文轲的事情,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对方的脸和隐忍的容颜又在他脑海里萦绕不去,顽固得好似牛皮糖一般,怎么也摘不下来。
***
宋文轲心情很糟糕。
年还没过完,这样的开端一点都不吉利,于是他一个电话打给黄文彦,让他出来陪自己喝酒。
正在狐朋狗友家打麻将的黄少爷听到宋文轲“传唤”,屁颠屁颠就滚过来了。
“唷,怎么回事?是谁如此有能耐,竟让我们的宋大首长满面愁容?”黄文彦哪里都不厉害,看热闹的本事盖过天,面对难得忧郁的宋文轲,更是开心得不行。
“去你妈的。”宋文轲狠狠将嘴里的烟吸完,把它撵熄在烟灰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