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等下……”宋文轲模糊地应答一声,电话好像被搁下了,他不知道对谁说了什么,林宽听不太清楚,只能耐心等着。
过了约莫半分钟,对面才再度传来宋文轲的声音:“小宽,抱歉啊,你知道我们这有重刑犯越狱的事吧?”
“啊,我知道。可是领导让我今天之内一定要送过去,没完成工作我不好交代。”
“哦,这样……那你下午来的时候注意安全,到门口了打个电话给我就行,我就不接你进去了,行吗?逃犯没抓到,我这边都乱成一锅粥了……”
“好的,没关系,”林宽刚想盖电话,又想起昨天宋文轲的邀请,“那今晚的约咱赴不了了吧?”
“哦,那个……可能不行了,我脱不了身,”电话对面的背景音很嘈杂,一直有人在说话,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心不在焉,“下次吧,机会多得是,这次纯属意外。”
“没关系没关系,明天还要上课,我也轻松点。”
“那行,你注意安全啊。”
“好的,文哥再见。”
通完电话,宋文轲挎紧了背上的托枪,正了正军帽,对跟在身后的战士沉声命令:“继续在这片区域搜索,十分钟后没有线索就回到原地复命。”
“是!”二十几名士兵行了军礼之后,分散开来,消失在杂乱的草丛当中。
几个排长不知道干什么吃的,搜索动作过于缓慢。山上原本不禁外来人员,所以到处都有脚印,要找出某个人走过的痕迹实在不容易。宋文轲决定从早上开始亲自带队搜索,等事情结束之后再好好调查一番那几个怠职的排长。
逃犯现在要是到处乱跑的话,一定会被人发现,所以他铁定是躲在了什么地方,只是他们没有发现而已。
他宋文轲还没有想做却做不成的事……
***
坐着公交车过了隧道,然后上高速,林宽无聊地玩着手机。
高速路口就已经能见到很多穿着迷彩服、配枪的军人,还有数不清的武警。坐到终点站的也只有寥寥数人,看来大家一时都不是很敢到军区这边来。
终点站到部队门口还要再走二十分钟的路。武警对于进入的人不会查,不过要是谁想从这出去,都一定要将车子的车窗全部降下,打开后备箱检查里面的事物,就怕逃犯藏在车里。
林宽走得还算顺利,除了一路上那些黑洞洞的不时向着他的枪口让他有些毛骨悚然之外……
走了十分钟,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这附近很多杂草丛,再走远一点点就可以上山了。林宽停下来掏出手机,是季桂棠打来的。
“喂?”有些不习惯那些军人的目光,林宽别扭地走到一边人相对少的地方,接起电话。
“宽子,你在哪呢,我怎么听杨老师说刘书记让你去部队交文件啊?”季桂棠的语气有些焦急。
“是啊,我快到了。这边还真的挺安全的,刘书记没骗我,到处都是拿着枪的人……”他一边说话一边到处看,远处几个军人向着他这边,不知道是不是在看他。
“靠啊,他这明显就是压榨嘛!哪有在这么紧张的时候还让人跑到监狱附近去的,简直不可理喻……”季桂棠烦躁地破口大骂,很为林宽打抱不平。
“唉,算了,反正应该也没什么事,我特意穿了白色的T恤和运动短裤,绝对和逃犯没有半毛钱的相……同……”
他举着手机的右手忽然微微颤抖起来。方才不经意间往脚下一瞥,面前是一条臭水沟,上方被又长又乱的杂草覆盖着,里面似乎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从监狱逃跑的重刑犯李XX身穿黑色印有蜻蜓图案的短袖T恤,以及普通的牛仔裤……”
他睁大了眼睛用力盯着杂草下的景象,从右到左,一寸一寸仔细掠过。
“……逃犯单眼皮,厚嘴唇,理平头,右耳打有三个耳洞……”
交错的杂草间赫然显出一只单眼皮眼睛,正狠狠瞪着他。
林宽颤抖着双手,不顾电话里季桂棠的喊叫、询问,将电话挂掉了。
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盯紧这个人渣,不要转头!要是马上大喊,不知道这人身上有没有凶器,他可不会打架……
他难掩慌乱地按着手机屏幕,也不知道自己在点什么,努力回忆着方才看见的在附近巡逻、站岗的武警官兵的位置。
不知点到了什么,手机里传来拨号的声音,他赶紧看向荧幕,居然歪打正着地打给了宋文轲!
林宽稍稍后退一步,杂草交错的角度改变。他更确定臭水沟里真的躺了个人,要不是视力好,可能真的看不出来。
宋文轲带领着手下恰好搜完东面的山头,又听到电话响,以为是林宽到门口了,就接起来:“喂,小宽,你到了吗?”
“文哥……那个,我在部队大门前大约四百米的山脚下,我……我现在看见了、一个人,嗯,一个……人。”
他明显的语无伦次引起了宋文轲的怀疑,后者立即背起枪,对身后的士兵打了个手势,往那片山头赶去。
“你别慌,我问你问题,你简单回答就行,懂了吗?”
“嗯……”
“你是不是见到逃犯了?”
“是。”
“附近有没有蹲守的武警或士兵?”
“没有。”
“他有没有发现你?”
“……有……”
现在林宽就站在原地,跟臭水沟里的逃犯比谁的眼睛大。得亏他生得人高马大,看起来又壮,不然估计那人下一秒便跳起来与他搏命了。
“确定你描述的位置没错吧?”
“没有。”
“你别慌,就站那别动,我马上过来。”
“好……喂——!”
林宽的“好”字还没说到一半,就见杂草掩盖下的人突然有了动作。整个草堆剧烈地晃动起来,穿着黑色T恤、理平头的男人在臭水沟边上胡乱扒拉了几下,弓着腰狗爬似地逃窜了出去。
“怎么了?”宋文轲听到那声嘶哑的叫喊,急忙询问,同时加快了跑动的速度,“小宽,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林宽将手机一把塞进裤兜,啥也不管了,拔腿就追。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三章
“卧槽……你别跑——!”短跑运动员出身的林宽追起人来又快又准,只是那亡命徒逃窜的速度堪比有条狗在后头追他,让林宽一时亦有些吃力。
远处几个持着枪的武警官兵发现了这头的异样,开始朝这边跑过来。
上头下达了命令,活捉。
好险他出门之前把凉鞋换成了球鞋,不然肯定要摔个狗吃屎。林宽咬着牙拼了老命追着那脏污的身影。
逃犯起码一天没有吃东西,还在臭水沟里躺过,行动自然不怎么灵便。没过几十步,林宽就迫近到他后方,眼看着将要追上,他竭尽全力伸出手,抓住了那人的肩膀。
感觉到自己已经被人抓住,那逃犯索性不要命般猛然回过身,一拳挥向身后追赶他的人。林宽来不及停下脚步,肚子被狠狠打了一下。
“嗯——”他痛苦地闷哼一声,但还是硬撑着伸直手拽紧那人的肩膀。沾了水的衣服十分滑溜,不好掌控,于是他索性一把锁住了逃犯的喉咙。
这一招是那天在格斗场里,宋文轲教他的。右手手肘弯曲,手臂箍在对方喉咙之上,制住他的行动,然后用力往上抬——
“啊啊——”身前的人发出凄惨的叫声,他用力抓住了林宽的手臂,试图往下拉。但后者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要控制住眼前的人,两个人就这样较着劲。
鼻腔里都是臭水沟的恶心味道。
“放、放……”逃犯嘶哑嗓子嚷叫着,开始用头撞林宽的脖子。
“要命啊——怎么还没人来?!”喉咙眼被顶得生疼,林宽颤抖着身子坚持。
就在他将要被撞吐过去的当口,终于有人跑到了他身前。
“我来了。”
认出这是宋文轲的声音,林宽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终于松开擒住逃犯的双手,跌跌撞撞地跑到一边干呕去了。
此时几十名军人和武警团团围在这名逃犯身边。他就像瓮中之鳖,即使插上翅膀也逃不出去了。
“逃是吧?”
宋文轲将背枪取下,丢到身边的小兵手上,冷笑着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左臂,在对方惊恐而不甘的目光中,将其手臂迅速反拉到身后。一瞬间,那人便发出了极度痛苦的惨叫。
这可比锁喉痛多了。
扭住他曲折的手臂,宋文轲寒着脸色,抬起穿着军靴的长腿,干脆利落地一脚踢在他的背上,后者就惨叫着跌倒在杂草地面。
“武警同志,把他铐起来吧。”他面无表情地转身从小兵手里拿回来自己的背枪,不冷不淡地说道。几个武警便一拥而上,将那死鱼一样摊在地上的家伙抬起来,他惨败的脏脸上满是血迹。
手铐被落锁,宣告了这一天多全城高度戒备状态的结束。
林宽干呕了好一阵,也没能吐出啥来,正在痛苦地皱着眉头的时候,背部突然传来一阵温暖而有力的抚摸。
“小宽,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宋文轲皱着眉头扶住林宽的手臂,帮他拍着背,想让对方好受些。他的力道不自觉地放得很轻,透出连宋文轲自己也未察觉出的温柔。
“呕……呃,有水吗?”林宽中午吃得少,可能根本也吐不出什么来,只能哑着嗓子问。
“有!”宋文轲转头朝身后的小兵丢了一个眼神,后者便从挎包里取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宋文轲。他接过去,两秒拧开瓶盖,将瓶口凑到林宽嘴边。
林宽也没管那么多,就着宋文轲的动作,囫囵地喝几口水,终于是把那股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
直起身子,他的鼻头、眼圈和嘴唇都红通通的。
宋文轲盯着林宽的样子,不禁出了会儿神。
武警们向宋文轲报告一声,押着那逃犯走了,就剩几个小兵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一时间安静得很。
“感觉好点了吗?”见林宽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水珠,宋文轲才低声问。
咳了两声,林宽点点头:“我没事。”
追那逃犯,跑出一身的臭汗。宋文轲将林宽带回部队,上了宿舍,打算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等在红木椅子上坐定了,林宽才想起自己原本是要来干吗的,忙打开随身的背包,将那一袋文件拿出来,放在桌上。
“差点忘了,这份文件就是我们书记让我送过来的。”完成了任务,林宽才大松一口气。
点点头,宋文轲让勤务兵将文件拿下去,然后脱下军服外套,挂在挂衣架上,进了卧室。
不一会儿,他又从里边折返出来,手上多了一条毛巾。
“擦擦汗吧,这毛巾干净的。”宋文轲将湿毛巾递给林宽,后者犹豫一下,还是道了声“谢”,接过去,迅速地擦着自己的脸和脖子。
“文哥,我这样……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他指的是没有喊武警帮助,擅自追逃犯的事,林宽心里为此忐忑了一路。
宋文轲挑着眉头看他,眼里似乎有戏谑:“怎么会?你做得很好。那片区域是第一天就被搜过的,所以他们都忽略了逃犯藏在里面的可能性。要不是你,可能明天我们都找不到犯人。”回想起自己盲目地一片山、一片山搜过去,宋文轲也觉得有些好笑。
知道自己做了好事,林宽便抑制不住笑起来,只是抿着嘴、眯起眼睛,看起来腼腆得不行。
“你这次协助捉拿犯人,可以拿到奖金了。”宋文轲一屁股坐在林宽身旁,伸了手便从茶几下拉出一盒烟来。
大事办好,烟瘾犯了。
“……真的?!”林宽将毛巾放下,有些不敢置信。
没想到他只6 是跑到山脚下接了个电话,就能遇到逃犯,还协助警察抓了人。林宽想起电视台滚动播放了一天的悬赏通告,“直接协助抓获罪犯的奖励人民币20万元”,顿时感觉自己要发达了。
看对方这兴奋的样子,宋文轲也忍不住笑了笑。他的心情本有些阴郁,总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努力全都白费了,却又因为林宽能发现罪犯而欣慰不已。
若不是林宽要来这里送文件,兴许这回真会让那逃犯……
他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
“真的,等下我带你去监狱门口作笔录。”
林宽既为自己做了好事能拿奖励而激动,同时又觉得自己当不起二十万的奖赏。
“其实我……当时差个几秒,可能就撑不下去,放手了,”他闷闷地说了句,低下头绞着自己的手指,“要不是你来了,那个罪犯我应该、根本抓不住……”
他只是个学体育的,就算有力气,也根本没有过系统的训练。就连那招救命的锁喉,也是从宋文轲身上学来的。
“你很棒,”肩膀忽然被身旁的人搭上,对方滚烫的掌心熨着他的皮肤,好似在渐渐加大力道,“要不是你,我们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那个人……躲在那种地方。”
对,要不是林宽,也许他宋文轲几天后就要从师长的位置被革职了,哪里还能悠闲地坐在这里抽烟。
换句话来说,林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有一瞬间,宋文轲甚至想抓着对方狠狠亲上两口。
可是他忍住了。
他从没忍得如此果断过。
作者有话说:宋首长好不容易吃口糖,明天就要吞玻璃渣了……
☆、第二十四章
林宽又坐在那休息了几分钟,直到兜里的手机响起铃声。他掏出来一看,发现是季桂棠的来电,猛然想起方才只顾着和逃犯作斗争,都忘记先前正在和季桂棠通话的事情了。
他连忙站起身来,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喂?”
被林宽挂掉电话的时候,季桂棠感觉脑壳都快炸开了。莫非他真的遇见了越狱犯?要是真遇见了,那人身上又正好有凶器,该怎么办?
他慌乱地连打好几个电话给对方,都没有被接起,急得就快骂娘了。
等他再尝试着打最后一通电话,已经是被挂线半小时之后。听见林宽的声音,他才狠舒一口气。
“你这死人!为什么挂电话,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听见季桂棠近乎失控的怒吼,林宽有些心虚,但同时又十分兴奋地想和他分享刚刚自己那英雄般的举动。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跟你说,你先别慌,我挂电话是有原因的……”
迫不及待地将他从发现逃犯到擒拿的过程全抖了出来,林宽本以为季桂棠会夸自己,没想到对面的人只是阴恻恻地回了一句“哦,那你真厉害”,过不几秒便猛然以比之前还要大的声音朝他吼:“你真他妈当自己是超人啊,伸张正义?!看到罪犯你不麻溜点快跑,还傻傻站在那不动,要是他身上有刀怎么办?附近那么多警察,你跑就是了。还追,追你个大头鬼,活得不耐烦了吗,你会打架吗,啊?你说话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又在想什么,想我夸你是吧?我告诉你,没门!”
林宽被季桂棠骂得愣在原地,一句话也反驳不了,只能支支吾吾地小声说:“那不是还挺顺利的嘛,我还使了一招锁喉呢……”
“锁喉,你那叫锁喉吗?还被撞得差点吐出来,你不要命了是吧?我打电话给你妈说说去!”
季老师不仅掌握了林宽所有亲属的联系方式,上次跟着林宽去他家乡玩的时候,还和他妈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简直就是标准的妇女之友。而林宽他妈最看不得儿子糟蹋自己,季桂棠深知这一点。
“别,别!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季老师你宽宏大量,不要计较,行不?”林宽苦巴巴地请求。心里却在哀嚎,为什么他明明就做了好事,还要道歉啊?这简直太惨了,整一桩人间惨剧。
季老师还没消气,但看在林宽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还是放过他了。
“你现在还在军区呢?我刚刚看到电视上说犯人被抓到了。”
“嗯,现在在文哥这里。我这算协助捕抓逃犯,可以拿奖金的,等下去做笔录。”
季桂棠翻了个白眼,又说几句风凉话,像老妈子一样催他快点回来。
林宽连忙答应,好不容易能盖掉电话,转过头,宋文轲手上已没有了烟,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呃……”林宽想对方一定是听到方才季桂棠骂他的声音了,脸顿时有些发红。
“你和这个老师……认识有多少年了?”宋文轲冷不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