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严磊扑进黎澈怀里：“陪着我就好了，后面的话不用再说。我没有妈妈，很多年之前就没有了。”
昨天晚上，黎澈还许愿，说严磊一定要幸福。
可他却不知道，严磊一直都不幸福。
他咬住唇，用尽全力紧紧抱住严磊。
他告诉自己，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要拼命保护好怀里这个大男孩儿，不可以让他再受一点儿委屈。
晚上他们仍然相拥而眠。
窗帘没有拉上，黑夜与星辰抬眼可见。
月光洒进来，空气里仿佛都是寂寞。
“黎澈。”严磊低低地喊了一声。
“我在。”
严磊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不会。”黎澈回答得认真。
“怎么不会呢？我想要的东西真的太多了，太多了……”严磊苦笑一声：“从小到大，我好像什么也不缺，我爸很宠我，任何事都惯着我，我妈虽然很严厉，但是也非常爱我……我好像，好像真的要什么有什么……哪怕，哪怕后来我妈不在了，我爸接了另一个女人回来，他也还是惯着我，还有那个女人，和宋远，他们都对我非常温柔……
他们为什么要对我温柔啊……”
黎澈不停地摸着严磊的头发，静静地听他说。
“其实宋远真的对我很好，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哥哥，可是黎澈，我不想要什么哥哥，也不想要另一个对我好的……继母。
我只想要我妈回来。”
“严磊，这都不是你的错。”黎澈柔声道：“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你的错。你如果不愿意接受他们的好，那就不要接受。”
严磊闭上眼。
空气重归于寂静。
有很多秘密，他从来不开口讲。
他一直默认着那个女人和宋远的身份，从来不反驳，因为他不恨。
可是，他会委屈。
他扛着非议，咬着牙接受自己才是私生子，连同外人对他母亲的骂名，他都一个人扛着，不反驳，不去证明事实。
他已经做到最好，只是没办法对宋远温柔。
后来，黎澈问严磊，那条新闻是不是早就看见了，严磊笑得没心没肺，说是啊，就凭你，还想瞒我呢？
黎澈却笑不出来，揉着严磊的头发神情认真地说，不瞒你，再也不瞒你了，可你也别再装了，明明很难过，为什么要笑？怎么笑得出来呢？
是啊，怎么笑得出来呢。

第19章 第十九章

周日。
严磊带黎澈去医务室换药，医务室人很少，可只要在南城大学内，不会再有人不认得严磊，新闻被压下去了又如何呢，校内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把严磊的脸忘得一干二净。
黎澈看了眼腿上的纱布，站在医务室门外不动，“不换了吧。”
严磊愣了愣：“哪儿能啊！”
“没多大事。”黎澈笑着摆摆手：“回头给程晓打个电话，让他晚上回学校的时候顺路去药店带点纱布回来就好了，都好得差不多了，包扎这种事，干嘛专门去找医生，自己来就好了。”
“黎澈，你不用这样。”严磊弯起唇角：“明天就是周一，我再躲，也只能躲过这个周末罢了，难道我以后都不上课了？”
黎澈哑口无言。
严磊重新扶起黎澈的胳膊，“走吧，包扎这种事，就得专门去找医生。”
走进医务室，严磊扶着黎澈的手迅速收紧。
黎澈拍拍他的手背，给予一个微笑。
他当然知道，尽管严磊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很害怕，怕别人看自己时异样的眼光，和刻意让自己听见的难听的话。
他爱着的这个人啊，就是善良到默默承担着一切不属于他的骂名，被误会着，厌恶着，也仍然承担。
“看着我干什么，看好你的腿！”严磊把黎澈扶在椅子上坐下：“先等一会儿吧，医生好像在忙。”
黎澈点点头。
他环顾四周，人不多，却都时不时地回头朝严磊的方向看，一眼，又一眼。
“还好，那些该死的狗仔没发现我们俩的事情，不然就完蛋咯！”严磊笑嘻嘻地揉揉黎澈的头发：“要是被拍到了什么，我怕我那没感情的爹会冲到学校来看望你。”
“看望？”
“不然……慰问？”
“……还是不要了。”
“我也希望不要，他要是有哪天找上你，要么是我完了，要么是咱俩完了。”严磊耸耸肩，做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不过放心吧我的黎澈哥哥，我一定会保护你，不遭到猥琐无情的中年男人的迫害……”
“怎么，你对中年男人有意见？”校医突然从房间内拐出来，手里拿着刚从耳朵上摘下的听诊器。
黎澈哭笑不得。
“没有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严磊咧开嘴笑：“校医大人您这么和蔼可亲……”
“那是形容老年人的词，换一个。”校医面无表情地换了一双手套。
“呃……风流倜傥？”
“……”
“不然……玉树临风？”
“……”
“或者……”
“闭嘴。”校医翻了个白眼，决定懒得搭理严磊，蹲下身来神情严肃地给黎澈拆纱布。
严磊在校医身后轻舒了一口气：还好，跟往常没什么不同。
“没好好养伤吧？”校医微微蹙眉：“还是剧烈运动了？”
黎澈想到昨天被严磊扯那么一下，皱了皱眉，道：“没有。”
校医勾了勾唇角，一双凌厉的眼睛往身后的严磊身上扫。
严磊干咳一声，没看校医，倒是对着黎澈说了句：“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黎澈憋着没笑，一脸冷漠地看着校医替他换上新的纱布。
换好之后，校医又回头看严磊，站起身来叮嘱道：“还好没完全裂开，这几天好好照顾你哥，能躺着就别坐着，能睡着就别清醒，消炎药可以停了，注意饮食清淡就行，过几天就可以不用包扎了，但是最好别沾水，明白了吗？”
“哦哦哦。”严磊连连点头。
黎澈看严磊一脸没记住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校医叮嘱完就去帮别人的事儿了，严磊扶着黎澈从医务室出去，他对黎澈莞尔一笑，说：“安心养伤吧，我哥？”
走到寝室楼门外，严磊突然停了下来，黎澈抬头，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严磊笑了笑，放开黎澈的手走去黎澈身前，背对着他微微弯下腰，道：“上来吧我哥。”
黎澈看着眼前那三级矮矮的台阶，轻轻推了一把严磊的背，“神经病吧，咱们住一楼。”
“废话怎么这么多，上来！”严磊不动。
黎澈后退一步：“你能不把我当个娘们儿吗严磊，腿一没断二没骨折的，你……”
“好好好我的大哥您比谁都爷们儿行了吧？赶紧上来，我就是想背背你，就是想照顾你，没别的意思，好吗？你那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怎么回事儿啊？从小没人爱过你吗？”严磊侧着头，嘴边挂着一丝不明显的笑。
黎澈沉默了。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趴在严磊背上，下巴贴着严磊的肩膀，“什么破形容……”
严磊笑着踏上台阶。
走廊里有几个路过的同学，看见他们俩一个背一个的，先是一脸惊讶，在瞥见黎澈膝盖上的绷带后又了然了，只是……
“那个……是严磊吧？”有人这么小声说道。
“啊……论坛里那个！”有人附和着。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严磊和黎澈听见。
严磊停了下来，转过身望着他们。
黎澈有些担心，他不知道严磊要干什么。
可严磊却在黎澈看不到的角度，对那两个男生礼貌微笑，语气温和地说道：“对，是我，你们好。”
黎澈愣了愣。
那两个男生显然也没想到严磊会接茬，不禁站在原地，一脸错愕，忘了自己该干什么。
严磊稍微靠近一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能请你们帮个忙吗？”
“啊……？什，什么？怎么了？”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钥匙？在我左边的口袋里，我们……不太方便。”
“哦……好。”那人帮严磊把钥匙拿出来，黎澈顺手接过。
严磊莞尔道：“谢谢你了同学，改天来咱们寝室玩儿啊！”
于是黎澈就呆呆地看着那两个大男孩儿更呆地走远。
不得不说，严磊这样的确是最好的做法，礼貌待人，论坛上的东西全当没看见。可黎澈还是感到惊讶，这样的严磊太陌生了，真的太陌生了。
程晓傍晚时候就回来了，照旧，又给严磊黎澈带了好些吃的，不同的是，这次唐嘉跟他一块儿回来了。
严磊往嘴里塞了块儿蛋糕，对着他们直哼哼，说：“你们尽管秀恩爱，我已经不怕了！”说着搂过黎澈的腰把他带进怀里，挑衅道：“来来来，比比，看谁更能秀！”
程晓“哟呵”一声，笑道：“发展挺快的嘛？老实交代，是不是把咱们阿澈吃干抹净了？”
严磊愣了愣，没太明白。
黎澈推开严磊，对程晓摊了摊手，直言道：“想什么呢，这个直男只会接吻。”
唐嘉躺在程晓床上笑得左右翻滚。
其实严磊懂程晓的意思，只是这会儿被程晓一说，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和黎澈在一起之后，他真的只知道接吻……明明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相拥而眠，可他除了抱着黎澈，竟然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倒不是真的没反应……
只是，每当有其他的念头，都会被他自己强压下去。
说白了，他就是不敢。
后来，程晓趁严磊去洗澡，悄悄问了问这两天的事，例如新闻有没有被严磊发现，他有什么反应之类的。
黎澈大概说了一些，但把宋远来过寝室的事，和严磊那天晚上说的话都隐瞒了。
程晓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安慰性的拍了拍黎澈的肩膀。
深夜。
黎澈突然睁开眼，他轻轻地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拿出了严磊的手机，然后蹑手蹑脚地翻身下床。
走进卫生间，关上门，黎澈才开机。
他打开联络人，寻找到宋远的名字，然后偷偷发到了自己手机上，再删除发送记录。
关于这几天的事，和严磊的秘密，他有太多的疑问了，可是他不敢直接问严磊，自己也没能力调查，想来想去，也只有宋远可以问。

第20章 第二十章

周一。
照旧，又有体育课。
严磊刚走进室内体育馆，就看见凌阳满脸笑容地站着，耳后别了支烟，痞里痞气的样子，横看竖看都不像个人民教师。
严磊往黎澈身边挪近了一分，眼里全都是不屑，是的，他一见到凌阳，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就开始感到不爽！不爽！非常的不爽！
黎澈却只觉得好笑，他真的完全没有在意上次被凌阳刻意为难的事情，加上后来凌阳带他认识穆淳良，他更是打心底里感激不尽，就差抱着凌阳的大腿大喊一声“大哥您是我亲哥”了。
不过，显然凌阳的情商不是很高，这两个人传达的眼神他一咪咪都没有体会到，抄起考勤表就开始点名了，招呼都不带打的。
凌阳的课通常都是前半段严格得要死，第二军训似的凶不拉叽，解散之后鱼尾纹都要笑出来几根，球砸他脑门儿上了也不跟你急。
比如现在。
凌阳趁还有好半节课的功夫，拉着黎澈坐去一边的台阶上聊天，还顺手给两个人都点了支烟。这严磊就看不过去了，二话不说就掐了黎澈手里的烟，很是愤怒地瞪了凌阳一眼。
“你不抽烟？”凌阳挑眉。
严磊嗤之以鼻：“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他不就跟我似的么？”凌阳指了指黎澈。
严磊又瞪了黎澈一眼：“你再在我面前抽烟，我就……”
“跟你分手？”凌阳抢了一句。
“放什么屁！”严磊一把搂住黎澈的脖子。
“开个玩笑么。”凌阳吸了口烟，半眯着眼睛对严磊道：“怎么我觉得你好像看我非常不顺眼？”
严磊毫不客气地点头：“没错，你还是蛮有自知之明的哦，知道加个非常。”
凌阳就不明白了：“我怎么你了？”
“你没怎么我，你怎么他了！”严磊食指戳在黎澈太阳穴上。
“那他也没看我不顺眼呀！”凌阳觉得自己非常无辜。
黎澈耸耸肩，拍拍严磊的胳膊，道：“杀一儆百么，理解理解。”
“就非得杀你？我不理解！”严磊搓麻将似的把黎澈的头发揉成一个鸡窝。
其实严磊哪是因为这个呀，不过是凌阳后来的那句玩笑话让他有危机感罢了。毕竟凌阳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严磊还没自信到觉得自己能完全把他比下去。
“狮子座的啊你，占有欲这么强？”凌阳打了个哈欠。
黎澈扑哧一声笑出来，露出两个圆圆的酒窝：“他还真是狮子座的。”
严磊捏着黎澈的脸，佯装生气道：“不许对别人笑听见没！”
黎澈笑着点头。
凌阳“啧”了一声，道：“懒得看你们腻歪，鸡皮疙瘩掉一地。”
说完就走去另一头的台阶上找程晓和唐嘉聊天，严磊和黎澈笑着猜他会在几分钟内呆不下去。跟那两位比腻歪，黎澈和严磊可是自叹不如。
下课之后四个人一起去校外一家餐厅吃咖喱饭，明明是一块儿来的，程晓偏偏要拉着唐嘉往角落里缩，就不跟严磊黎澈坐一张桌子，说是：“大家都得有自己的私人空间，该走远时就走远，别整的跟联谊似的。”
严磊嗤之以鼻，对着程晓翻了个白眼，道：“四个大老爷们儿联个屁的谊，你咋不说联机打游戏呢？”
程晓点头：“差不多差不多，您忙您的，我忙我的，回去的时候招呼一声，行吧？”
“行你个锤子行！”严磊正要说点什么，就被黎澈扬起的菜单吸引了视线。
黎澈一菜单拍在严磊后脑勺上，无奈道：“别站着了，我饿，坐下吃饭。”
严磊立刻乖乖坐下了，低头翻菜单，没一点儿不情愿。
程晓十分满意地勾着唐嘉往最后一排的座位走。
点完餐后黎澈掏出手机订车票，结果发现回家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多，那么多趟车愣是没一辆有座儿的。
“飞过去吧，还快一些，机票肯定还有。”严磊道。
黎澈十分果断：“我晕机，很严重，上去了可能下不来那种。”
严磊的勺子掉进了碗里，溅起了那么两滴咖喱：“那咱们不飞了，我让我爸司机开车送咱们，多大点儿事儿！”
“高速估计得堵车吧，那我还不如站着回去。”黎澈抬手把严磊嘴边的咖喱擦掉，画面实在太难得，隔壁桌的两个姑娘眼睛都看直了。
严磊点头：“那行啊，你不介意就没问题，不就站几个小时么，反正我陪你。”
这话说得太自然，黎澈心里一暖。
二十九号就开始放假，程晓一大早就出去找唐嘉了，两个人约了去欢乐谷。
这个计划前一天晚上还被严磊取笑了好一会儿，说是好不容易开开心心放个假，偏要去欢乐谷这种人群爆满的地方感受世界的恶意，估计排队两小时，游戏两秒钟吧！
程晓表示完全不介意，只要能和他的唐嘉在一起，人挤人也非常有乐趣。
严磊笑了笑，他现在才不在意程晓秀不秀恩爱呢！趿拉着拖鞋就跑去对面床上往黎澈被窝里挤了。
黎澈很配合地往里让了让，给严磊腾出个位子来。
程晓探出的脑袋很不甘心地缩了回去，委屈道：“你们这样会遭报应的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深夜里思念着我的唐是很辛苦的，一点都不懂得体谅相思病患者的痛苦。”
“唉哟喂，你有种当着你唐的面说这种话，看他不马上离你十丈远！”严磊笑道：“你唐看起来那么简直是个标准的性冷淡好吗！”
“那也只是看起来。”程晓一本正经：“你才是真性冷淡呢吧，抱着你澈啥也不干你浪费不浪费！”
严磊立刻就闭嘴了，安安静静地抱紧他的黎澈。
黎澈伸手环住严磊的腰，闭眼，睡觉。
他不知道程晓刚才的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慢慢等他的小直男，等他彻底的，接受一个男人。
黎澈和严磊睡到中午才醒。
睁眼的时候，黎澈整个人都窝在严磊怀里，头顶贴着严磊的下巴，惬意得不行，以至于他醒来之后都不愿意动，可重新闭上眼还没一秒钟，就被严磊挠着痒痒给弄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