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前世的科学教育告诉许莲,早晨是不适合锻炼的,傍晚空气质量才最好,但几千年的习惯都这么下来了,她也不可能特立独行地傍晚才出来乱晃,小走了几步,感受了下越来越猛的太阳怕出汗就又回去了,一进屋就见春桃一脸凝重地跪在她面前。
”主子,可能出事了。“
如果能把此时的状态发朋友圈,许莲一定去给自己去点个赞,她学着那位爷什么时候都一副死面瘫的样子说了句”起来说话“就淡定地坐下来听故事了,感觉自己还是很沉得住气的。
估计是事真不小,春桃坚持不肯起来,稳定了下声线才道:“奴婢方才瞧出夏荷有些不对,便留意了下,伺候完娘娘早膳她又寻了个由头出去了,到这会还没回来,奴婢有些担心,就翻看了夏荷近日动的针线,这才发现娘娘的一件藕荷色小衣不见了,奴婢明明记得前日浣衣局就浆洗了送了来,娘娘今日也没穿在身上,没来由会找不见的。”
说到后来她脸色越白,许莲先是安慰这孩子别慌,思考了下事情的严重性。
因为夏荷针线好,平日里衣裳有个小瑕疵就交给了她,也省的还得往针线房送,一来二去的还废时间,久而久之,许莲的所有衣服基本是夏荷管的,若真按春桃说的,作案条件还是非常方便的。
其实她第一反应是偷小衣这种事,难不成夏荷是个暗恋她的变态女同...然后才明白过来,小衣这种东西在宫斗剧里面最大的用处不就是诬陷,和哪个侍卫有私情和哪个太监有苟且什么的,因为贴身穿的,出了这种恶心事,当事人往往百口莫辩,最好再有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来的奸夫说出点她身上的小特征,红痣黑痣之类的,越私密越好,到时候她就只能一死以证清白了。
“这件小衣上可有什么特别的标记?”她不觉得自己会蠢到在小衣上留个戳等人来构陷,既然是构陷,总得证明这衣裳真的是她的吧。
春桃摇头:“原是没的,但夏荷一直掌着这些,也不知会不会添点上去。”
这下许莲歇菜了,她怎么忘了夏荷还有这功能。
春桃见娘娘也默了,心下更加发慌,才得了娘娘倚重就出了这事,若是真有什么大事她绝对难辞其咎,方才夏荷那般盯着殿下她就改找人看紧她,也不知道这小衣是几时送出去的,这会才察觉出来只怕已是晚了。
许莲发觉事情的严重性,正了正面色道:“事情已是如此了,你这会着急也无用,夏荷出去了总有回来的时候,若是过午不回,你便让人去禀报殿下,就说是我这出了逃奴,由殿下使人去禀报宫正司处置。”
春桃听娘娘出了这等容易误会的事体,却打算毫不避讳告知殿下觉得不妥,便劝道:“这就禀了殿下恐是不妥,是不是让奴婢暗中派人去寻...”
许莲摇头打断了她:“躲在暗处那方就恨不能我藏着掖着,倒像真出了什么事呢,你且去便是。”
她知道春桃担心什么,不就是怕太子就此生了嫌隙远了她,但这种事又不是她想压下就能压的,事关她清白声誉,还是越坦荡越好。
夏荷还是在午时前回来了,要许莲说这姑娘心里素质不错,自以为旁人半点没有察觉,没事人一样回来值守,春桃问她去做什么了还能信誓旦旦地扯谎说什么与拜的一个干亲叙旧去了,等被押到许莲跟前还是按这套说辞坚持着,许莲问她是哪宫的干亲,她倒也答得干脆,说是什么管更时值夜守的小太监,从前是同乡,更值处没油水又太苦才搭上了夏荷认了个干姐姐,旁人知道他有个东宫的干亲日子比从前要好过些。
许莲觉得这时候她就改一拍桌子然后怒吼道:“一派胡言。”但她没有,怕手疼,还是和颜悦色地对夏荷道:“再与你最后一次机会,一五一十说了,你的性命还可保住,再胡言一句,宫里的手段你是清楚的,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
像这种其实几乎算是诱供的话基本没用,正所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夏荷同-志显然深谙此点,将方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只不过再来点“主子你为什么不信我”的委屈眼泪。
许莲任由她说完,然后叹了口气。
说实在话,她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从前在府里,老太太治家规矩重,外松内严,交给李氏的时候已经立下了执行力不弱的成规,许莲见过最凶残的事也只是李氏刚掌权那会,有管事胆敢欺生在账上糊弄李氏,还是在老太太地方有几分脸面的那种刁奴,李氏干脆利落地拿了身契,阖家发卖了出去,由此树立了威信。
换到许莲自己,这也是她成为太子妃以来,第一次有人犯到她手里,还是在宫人中有头脸的近身宫女,穿来十几年,不能说完全被同化,几分总是有的,但观念里头那点民-主平等也还在,这会让她对宫人喊打喊杀的她也是有点说不出口的,但是会出这样的事已经说明她治下不严,如果再轻轻放过就不是善良是蠢了。
于是许莲给了夏荷同情的一瞥,对春桃道:“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消息传到书房来的时候,太子拿着沈黯的信,心绪正佳。
“得殿下所赖,学生幸不辱命,工程已毕,费时稍缺而工质不短,当地百姓得见此渠落成,无不感念殿下恩德,特请殿下为此命名以昭殊荣。”
铺纸蘸墨,太子略加思索,写下“永济”二字。
利得永载,济宽泽世,便是极好的寓意。
忽而陈宝进来奉茶,禀道:“娘娘那似是出了事,正罚人呢。”
太子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那般跳脱的人和罚人立规矩实在挂不上钩,便“哦?”了一声问道:“出了何事?”
陈宝实话禀道“娘娘身边的馒头来禀报过了,是丢了东西,具体如何还请殿下过去才好细说。”
作者有话要说:永济渠是真实存在的,把它搬过来用下算作太子的功绩。
☆、第34章 5.22
夏荷的口供出来了,接头的就是她口中那个更值处的小太监,一个太监没来由的自然不可能和许莲过不去,幕后的人要查出来也需时日,比起这个,许莲其实更好奇夏荷究竟是为什么活得不耐烦了甘心为别人冒险做起了间谍。
口供上也有,是对太子有别样的心思被春桃发现,觉得迟早会被许莲知道,为保性命,那个小太监一找她便答应了,伺候完早膳的空档将小衣送了出去,意在出了事许莲自顾不暇便也没功夫来寻她的晦气,若是许莲就此被废,她也会被遣返尚宫局,那头答应了她会要她过去伺候,也算攀上另一个高枝了。
合着是一个香饽饽引发的血案,许莲听完揶揄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脸一沉,就许莲的不靠谱训道:“还笑得出来,你身边都快漏成筛子了。”
筛子,怎么不说窟窿啊?许莲如是想着却也承认这是事实,于是默默点头表示很羞愧,羞愧完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夏荷她...还活着吗?“
太子沉默以对,许莲也就不再问了。
这个问题好像本来也没什么意义,死活又如何,就算活着也是一身刑伤生不如死,没扛住也算是运气了,出了这样的事,夏荷是不可能有命在的,不过是受的痛苦多少的分别。
但她也生不出太多的同情来,夏荷再应下这件事的那一刻,就应该知道事发的后果,再说就算此计成了,许莲被废,她也绝不信这个背主之人还会有命在,卸磨杀驴不就是说的这个嘛,对方是傻啊才会在事成之后还留这个不稳定因素继续存在。
说来如果夏荷没犯这个蠢,春桃告了这个状,许莲也不会将她怎样,最多是遣返回去,或者打发出去嫁人,日子就算苦总不会要了她的命,不过人家敢觊觎太子,也是心志不小的,无怪平静安稳的日子不要,决定放手一搏呢。
事情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促成的,必是有人在暗处盯了她许久,等到这个机会才撕开了这道口子,从前看电视和小说里的宫斗桥段,或离奇或阴暗,直面了才明白究竟有多令人心惊,无论是对无辜被牵涉的自己还是被炮灰掉的小虾米。
太子此刻是看不出猜疑惊怒的样子来,许莲也不敢去问他心中是否有半分怀疑,小衣不见,不贞的罪名随时可能落到她的头上。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他道:“你小日子是不是晚了几日?”
许莲低头“是。”
“几日?”
“约莫有十日吧。”说完这句,许莲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跪下飙个泪,嚎几句“妾是清白之身,绝不会作出任何对不起殿下的事”之类的,想想又觉得估计没用而且真的有点心烦。
嚎个屁,要是真有怀疑就算她瞎了眼。
太子自然是没有因怀疑而动怒,但也没有露出太多喜悦的神情,只“唔”了一声。
小衣的事恰好和孕期撞在了一起,难免不会被人拿来做文章。
听得他这一声唔,许莲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沉下去了,低头抿了下唇。
太子本思索着该如何解决此事,就见许莲面色灰败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便知她又在瞎想了,揽了她腰哄道:“莫瞎想,孤自是信你的。”
许莲抬起头,有些泛红的眼睛去瞧他,就像是在问“真的假的?”
太子觉得好笑,抬手就给了她一个毛栗子:“成日里胡思乱想些什么,也不想想你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哪来的工夫去偷人?”
许莲虎摸自己被敲痛的额头,本来还有些受气小媳妇的样子,立马换成凶恶的本相地去瞪他:对孕妇友好一点行吗,要不是你们家催得紧,老娘至于未成年就要怀肚子吗,什么叫‘除了吃就是睡’,虽然是实话,不要这么大喇喇地讲出来好伐。
考虑到是非常时期,有孕之事不宜声张,只是请了精奇嬷嬷进来相看没传太医,这些嬷嬷年轻时多是医女出身,其中也有千金圣手,医术不必太医差的多少。
进来的吴嬷嬷是韩嬷嬷带进来的,把脉的时候韩嬷嬷就在一旁沉着脸看着,许莲没来由的觉得屋内的气温都降了几度。
吴嬷嬷把了一会,再细问了些闺中事,对太子禀道:“日子还浅,奴婢没有十分的把握,须得再过几日。”
这便是把不出了,但也没说不是总还是有希望,太子和许莲也并未太过失望,赏了东西定下日子再诊。
临去前,韩嬷嬷福了福身子:“殿下放心,娘娘的身子就交给老身料理。”
太子颔首:“交与嬷嬷,孤自是放心。”
然后许莲经历了一生中最诡异的一幕:韩嬷嬷抬头对她“慈爱”一笑,虽然许莲怎么看怎么像是巫婆拿毒苹果给白雪公主的时候才会露出的笑容。
到晚膳时,许莲才明白了韩嬷嬷这一笑的含义。
从此吃食就不由自己作主了...
本来点好的金盏双翼(就是香橙鸡翅,文艺名字是许莲想出来后小李子安上去的),蒜泥茄子,盐煎肉和素炒冬瓜等主菜都去了太子这边,餐桌上泾渭分明,她这边则换成了乳鸽煲,山药莲藕排骨汤和芹菜炒鸭杂等,基本是许莲见了就不会碰的菜。
尤其是乳鸽,就和香肉(狗肉)似的,属于绝对不会碰的那种,虽然说觉得吃它们残忍对猪鸡鸭不太公平,终生平等嘛,但她就是过不了心理那关,矫情地觉得有点不大好,估计韩嬷嬷是觉得它比较滋补才让人端上来的,但再滋补她也下不去勺。
于是许莲也不动筷子就眼巴巴地往太子这边瞅,太子被她的眼神折磨得没法子,夹了一个翅尖给她。不夹倒也罢了,夹了就等于是开了洪闸,许莲光明正大去和他抢菜吃,到后来自己这边的都没动几口了,最盼望的香橙鸡翅倒有大半是进了她的肚子。
好歹是她苏出来的,不吃个够本根本对不起自己。
从前在侯府里就让厨子做过,去掉橙子的白膜之后在汤汁收干之前倒进去翻炒,做出来的鸡翅不仅有股酸甜的味道,还散发橙子的果香味,去腥又好吃。太子也是喜欢的,只不过夹了一个之后就没他的份了。
吃完许莲算是遂意了,可是一想到以后菜谱都不由自己定而且很有可能因为肚子里的这个娃直接回到出嫁前夕那种衣食住行都被管头管脚的生活,顿时心好累,于是在太子练字的时候突然凑过去说:“亲,我们私奔吧。”
太子头都不抬继续写,聘为妻奔为妾,这姑娘一天不抽个几回是不会消停的。
许莲见他没反应,不灰心继续道:“不觉得这里真的很闷吗,我们出去住一段日子吧,这样想害我的人也逮不到机会。”
听到这句太子停笔了,似是觉得有几分道理。
既然他有了松动的意思,许莲就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实在不行等确诊是怀上了,她以在宫里哪哪都不舒服为由,肯定用不了几次他就同意了。
但许莲没想到没等到她用那招这个愿望就实现了。
起因是延平帝病了,很诡异的晕厥病,太医没法子治,几幅药下去没有起色,三弄四弄地又和天象说搭上了关系,意思是太子的存在妨到了龙体康泰,若是太子再居东宫,恐伤国势。
许莲其实想击掌而赞的,老菜梆子这么一来那些硬骨头的老臣们也都歇菜了,毕竟君臣父子的那套孝道一压,太子无过不可轻易废除这一条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延平帝这一病,可谓是充分表现出了他废太子的决心,现世医疗条件落后死亡率高,对病痛的敬畏之心还是很强的,为了这个装病,还是那种貌似治不好的很严重的病,老菜梆子也真是蛮拼的。
许莲还小担心了下太子会不会还心存什么父子之情,再被这一出伤到,或者被恶心了还得碍着孝道端着笑脸去给人侍疾,结果人很淡定半点伤心也没有,反应也迅速,直接上了个罪己的折子表明态度,大意如下:
因为自己的缘故损害了君父的健康实在不孝,为了不再继续妨害君父的圣体,身为人字却连不能床边侍疾,也是无可宽恕,因此满怀着愧疚上了这份奏折,请父亲允许他这个不孝的儿子出宫前往太庙为君父社稷祈福请罪,此举不求赎他的罪过以万一,只求父亲能早日痊愈他也能稍稍心安。
许莲有幸在这份折子递上去之前过了下眼,太子全无表情地全文亲书,还在写完之后往上面滴了两滴茶水装作泪痕,许莲就着新鲜的茶香味读了一遍,顿时觉得牙好酸。
酸归酸,这招还是很高明的,以退为进,作出一副孝子的姿态伏低做小,算是将了延平帝一军,不是说妨害龙体吗,人如今都自求远离了,废黜之事你总不好一再相逼,算是给了出于拉锯战中的双方一个歇会的机会。
至于去太庙为什么能带家属,太子起初也是有些犹豫的,许莲则可怜兮兮地表示:要是不跟去,以她如今怀着肚子本来就没有的战斗力又减了五成的状态,一定会被淑妃那方煮了吃掉的。
估计是实在放心不下孩子,太子最终还是同意了。
因为去太庙的初衷并不光彩,太子的銮驾也只用了半副,可是一点都不影响许莲的好心情,因为銮驾比较大,行得慢也比较稳的关系她也没怎么晕车,一路心情舒爽得唱起了《小毛驴》。
“我从前有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太子满头黑线地听她哼完一遍:“你什么时候养过毛驴?”
许莲:“...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码这章最后部分的时候怨妇饼处于刚晕车回宿舍的状态,头好晕嘤嘤。
☆、第35章 1.1
所谓的太庙祈福自然是个幌子,许莲也是本着太庙一日游的想法过去的。
太庙位于城郊,是摆放历代帝王皇后和有功异性臣子配飨的牌位之所,与平日祭祀上告的奉先殿不同,年节祭拜和帝位更替等大事才会在太庙进行。
自戟门而入,便见祭坛宽阔,白玉为基,周围苍劲古拙,加上高僧坐镇,佛音缭绕,更有深邃肃穆之感。
本朝自先帝开国至今,递传到延平帝也仅二世,刚过半百之岁,太庙若是新建自然不会有如此树龄的松柏,将前朝的太庙延作己用,自然不会将前朝牌位留下。其中的讽刺也显而易见,若是子孙无用,江山拱手不说,就连在地下的祖宗也不得安寝。
殿内供奉除先帝帝后外还有几位随先帝征战沙场的开国元勋,许家在前朝也是勋贵,更替之时顺应时势,归顺新朝,老爷子为保一府荣华从伍攘外,战功显赫得了忠勇之号,可惜先帝去得早,在延平帝这老爷子不要说死后入太庙配殿,虎符都已经多久没摸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