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完本[古耽]—— by:木苏里
木苏里  发于:2017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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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龛世》作者:木苏里
文案
天禧二十三年,坊间传言手眼通天的国师突遭大劫,不得不闭关潜修,百姓暗地里却拍手叫好。同年冬月,徽州府宁阳县多了一位年轻僧人。
僧人法号玄悯,记忆全失,却略通风水堪舆之术,来宁阳的头一天,便毫不客气地抄了一座凶宅,顺便把凶宅里窝着的薛闲一同抄了回去。
从此,前半生“上可捅天、下能震地”的薛闲便多了一项人生追求——
如何才能让这个空有皮相的秃驴早日蹬腿闭眼、“含笑九泉”。
薛闲: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了;你圆寂,我就笑死了。
玄悯:……
高冷禁欲高僧攻(假的)x炸脾气乖张受(傻的)
内容标签:强强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主角:薛闲,玄悯 ┃ 配角:江世宁,陆廿七,同灯 ┃ 其它:魑魅魍魉,朝堂,通篇扯淡
作品简评
天禧二十三年,有龙坠于广东海岸,被人活活抽去了筋骨。几月后,坊间传言手眼通天的国师突遭大劫,不得不闭关潜修。同年冬月,徽州府宁阳县多了一位记忆全失的年轻僧人玄悯,来的头一天便在一间凶宅里收了个孽障,这孽障名叫薛闲,暂附在一张纸皮小人上,是个无法行走的半瘫。他们一个高冷寡言,一个怼天怼地,一个要寻人,一个要寻仇,从此日子变得鸡飞狗跳,再不消停。作者用幽默风趣的笔调,生动勾画了一个欢趣和感慨交错并存的故事,能博君闲来一笑,值得一读。
第一卷 求索

第1章 纸皮人(一)

天禧二十三年夏,有龙坠于广东华蒙县,其高可人,其长数十丈,困缚于网,皮肉绽然,不见脊骨。官民群往观之,适逢暴雨倾盆,浪翻潮涌,卷龙入海,不见其踪。——《华蒙县志》[1]
同年冬月,徽州府宁阳县。
五更的梆子刚敲过,天还麻黑,杏塘街上已经依稀有了人声。九味居的堂倌搬着几大屉刚蒸好的包子,在楼前支好了早点摊儿。
更夫缩脖搓手地小跑过来,买了三个包子。他两口吞下一个,一边艰难地咽着,一边冲九味居的堂倌挤眉弄眼道:“诶?东西备上了么?”
“备上了,在这呢。”堂倌一脸愁苦地拍了拍笼屉旁搁着的食盒。
更夫诧异道:“还当真备着啦?万一他……那东西今天不来呢?”
堂倌默默打了个寒惊,干巴巴道:“亲娘祖宗,求他别来。”
这家九味居是个在宁阳县内小有名气的食肆,掌厨别号“刘三样”,据说能靠三道拿手菜走天下,分别是桃脂烧肉、陶罐烧鸡,以及酥梨牛尾狸。肉是不带皮的五花,鸡是肥瘦刚好的离山野鸡,狸还得是落雪天的狸。
九味居靠这三道菜日日客满,生意不愁。可刘三样是个拿架子的,他每日只供十份,多一锅都不做,于是想吃还得赶早。
然而早到五更天就来点硬菜,那多半是脑子有点病。
这位有病的仁兄已经连续来了两天了。
第一天,他杵在堂倌面前报完三道菜名,就再也没吭过气。是真的没气。寒冬天里,但凡呼气张嘴便是一拢白雾,唯独他脸前清清透透,一丝雾都没有。到了第二天,他的要求便多了——陶罐烧鸡不让用陶罐盛,不许放八角、小茴香,酥梨牛尾狸不要搁酥梨……
这要求根本不像是正经来吃饭的,倒像是来砸招牌的。
不过,堂倌非但没有把这位疑似砸场的客人叉出去,反倒哆哆嗦嗦伺候了两天,今天更是提前把食盒都备好了。
他看了眼天色,又哆嗦着腿,细脚鸡似的抻着脖子问更夫:“差不多到时辰了,你你你怎么不抖?”
“我这天天夜里蹿的人抖什么?”更夫压低了嗓子道:“再说了,今年不太平,见着什么妖魔事都不稀奇。六月里广东那片有人见着真龙的事听说了么?就卧在海边上,听说筋骨不知被谁给抽了!抽龙筋啊!你说这是什么兆头?前俩月还传言国师差点儿殁了——”
更夫还没说完,就见堂倌气若游丝要往摊子底下滑:“来了来了,他他他果真又来了……”
话音刚落,摊前就多了个书生模样的人。
他长相平淡无奇,带着深重的倦容,脸颊两侧透着不正常的血色,像是烤火烤久了起的干烧。这人穿了一件灰青长袍,人瘦,袍子也薄,活像树枝上叉了块布,风吹一吹就要上天了。
更夫衬着白皮灯笼的光,盯着这书生的脸看了半晌,叼在嘴里的最后一口包子都冻凉了,也没顾得上咽。
书生自言自语般低声嘟囔了一句“到了”,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珠一转不转地看着堂倌,十分瘆得慌。
堂倌当即夹了夹腿,觉得自己要尿。
“劳驾,桃脂烧肉——”这书生正经说话的声音倒是好听,跟刚才的自言自语不同,青竹流水似的,只是极不贴脸,且不贴口型,看着……更瘆得慌了。
堂倌避开他的目光,战战兢兢地拎起食盒递给他:“都、都备好了,用的是瓷罐,没搁酥梨八角小茴香,刚出锅,还热烫着。”
书生似乎被噎了一下,他盯着食盒看了片刻,这才有了反应,慢吞吞地点头道:“有劳。”
这声音哑了些,跟方才那句又略有不同。
食盒对书生来说似乎有些沉,活像给树枝挂上了千斤坠。他走时比来时慢了许多,好半天才走远了一些。
更夫打了个寒惊,回过神来。
堂倌脸色刷白地小声道:“这回你瞧见了吧?那张脸……诶?你急匆匆地做什么去?”
更夫:“尿急。”
堂倌:“……”
然而更夫刚走出去没多远,就拎着铜锣梆子又绕回来了。
堂倌还未开口,更夫便一拍他的肩膀,冲不远处又是一顿挤眉弄眼:“往那处瞧!”
只见街对边,一道白影安静无声地自夜色中来。
刚受过惊的堂倌脚下登时一软,差点儿以为自己又见着了脏东西。好在他又定睛多瞧了一眼,这才发现那是一个僧人。他穿着一身单薄的素白僧衣,宽摆大袖。从头到脚没有一星半点儿杂色,活似披麻戴孝,大清早瞧见真是好不吉利。
堂倌没明白:“瞧见了,不就是个和尚?”
更夫低声道:“方才我从他身边过,打眼一看,他腰边挂着五帝钱呢!”
五帝钱能驱邪化煞镇宅门,传说当朝国师喜欢用,腰眼里总挂着一串。从此这五帝钱便成了各路吃鬼神饭讨日子的人最常用的器物。当中虽不乏浑水摸鱼的江湖骗子,但大多还是有三两下本事的。
堂倌远远将那僧人上下一顿打量,觉得他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气度,总之,确实不像是江湖骗子。况且他也管不着那么许多了,三天已是极限,明早那书生若是再来一趟,只怕他真要憋不住当场尿出来了。
僧人步履不紧不慢,却很快到了近处,眼看着就要从摊前走过,堂倌赶紧叫住了他:“大师留步!”
僧人脚步一顿,白麻僧衣的下摆轻轻荡了两下,却没沾上一星尘土。他朝堂倌投来一瞥,目光无波无澜也无温意,简直比吹在脸上的寒风还冷。直到如此近处,堂倌才发现,这僧人身量很高,以至于目光是自上而下投过来的,看得堂倌莫名朝后缩了半步,撞上了同样往后缩了半步的更夫。
这一撞,又把堂倌的胆子撞回了肚里。他豁出去似的再度开口:“我看大师腰间挂着五帝钱,可是通晓些驱邪化煞之术?”
僧人无甚表情地扫了眼自己腰间露出的铜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堂倌尴尬地看了眼更夫,只觉得这和尚比这冬月里的妖风还冷,愣是冻得他不知东南西北,话都说不下去。
倒是更夫抗冻一些,替他开了口。他三言两语将那书生模样的来客形容了一番,又对那僧人道:“那张脸我们不说熟,但也绝不会认错,那是医堂老江家的儿子。可……可江家医堂三年前着了火,除了嫁去安庆的女儿,无一幸免,全都被火烧死了啊!俗话说五更天,鬼也闲。一个已死之人接连出现了三日,还恰好就是五更天,能不吓人么?!”
僧人扫了眼天色,终于惜字如金地开了口,只冷冷淡淡说了两个字:“人呢?”
一听这话,堂倌登时解冻活了过来。他指着远处一个墙弯,急忙道:“刚走!指不定这会儿还没进门呢!我认得江家医堂的废宅,大师我、我带您过去?”
然而很快,堂倌就后悔得想给自己一巴掌:让你嘴快!
他有多想不开,才在这寒冬天里跟一根人形冰柱子同路。堂倌觉得这短短几个巷子,就快把自己半辈子给走完了。他时不时瞄一眼这年轻和尚,几次三番下来,想问的话一句也没敢问出口,光记住和尚脖颈边的一枚小痣了。
在堂倌被活活冻死之前,他们终于走到了江家医堂的后巷拐角。
正如堂倌所料想的,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果然还没进门,正一步一挪地拎着食盒在巷子里走着。
奇的是,他边走边低声自语,声音还有所区别,时而清朗好听,时而低哑沉闷。
“你是亲自上离山给我捉了只鸡?照这脚程,正月前回得来么?”这是清朗些的那个。
“总也比走不了路的快。”这是低哑的那个。
“我看你大抵是不想活了。”
“不才,在下刚死三年。”
“……”
这书生一人分饰两角,声情并茂地演绎了一番“何为病得不轻”,而后,他就这么沿着江家破败斑驳的墙缝,纸片儿似的滑进了宅院里。
墙角后的堂倌不小心看完全程,被瘆得不行,撒腿就想跑。脚都抬起来了,才想起还有根冰冻和尚在旁边杵着呢。他心急火燎地摸出一个钱袋,二话不说往大师怀里一塞,嘴里说着“聊表心意”,人已经快奔出二里地了。
僧人皱眉垂眼,扫了眼手里的钱袋。
这东西也不知多久没洗过,早已辨不清原色,散着陈年的油腥味。
他几乎抬手就想扔了这不干净的东西,然而绳快离手了,又被他单指勾了回来。他就这么带着一脸不浓不淡的嫌恶,拎着个破布钱袋,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江家医堂门前。
撒腿逃回九味居的堂倌扶着墙喘了老半天气,才连说带比划地給替他看摊的更夫描述了一遍方才所见,他说完又咂摸片刻,“嘶——”地一声道:“我突然觉得那大师有些面熟。”
“你整天守着这摊子,南来北往那么多人,自然看谁都容易面熟。”更夫没好气道。
“……”堂倌喘匀了气直起腰,余光无意间扫过他扶着的那块青墙,目光倏地便定住了。
青墙上贴着一张半月前的海捕告示,只是略不巧,刚张贴完就下了场大雪,这告示一冻一淋,第二天便斑驳得看不清画像了。就连出摊早的堂倌,当时也只入眼了一个大致,留下了点模糊的印象。
现今这告示更是剥落了大半,只余留下画像脖颈的部分,依稀可见颈侧点了一粒很小的痣,和方才那大师颈侧的一模一样。
堂倌登时一个激灵:这可是悬了重赏的要犯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啦~
这篇可能会比较狗血,玄悯攻,薛闲受,别站错~依然1vs1,HE,么么哒!~
注[1]:第一段算最初灵感来源,化用自郎瑛《七修类稿》,原文:吾友金茂之之父,成化末,客游广东新会县,一日,早潮方平,一龙自空坠于沙场,鱼人各以所担之木,捶之至死,官民群往观之,其高可人,其长数十丈,头足鳞角,宛然如画,但腹惟多红色。此可谓见之明也。

第2章 纸皮人(二)

江家医堂坐落在燕巢巷,宅院木质的部分大多在三年前的那场火里烧没了,现如今只余留下最西边的半间厢房,能挡点偏风斜雨,堪不了大用,不宜呆人,倒是能藏鬼。
江家未及弱冠的儿子江世宁,就这么在自家宅院里,活成了一只孤魂野鬼。
他从墙缝滑进宅院后,又耽误了一小会儿工夫,嘴巴却没闲着——
“门和厢房隔着东海么?”那清朗声音又憋不住了。
江世宁自己张口说完,顶着一副痨病脸向天翻了个白眼,沉默片刻后,用低哑的声音接话道:“人是进来了,食盒卡在墙外边呢。”
他嗤了一声,自语道:“佩服。”
片刻后又换了声音道:“过奖。”
江世宁:“……”
从月光下发青的脸色来看,他约莫是不想再张口了。
厢房摇摇欲坠的三面墙被烟火熏得漆黑,朝北的窗户只剩了一个窟窿眼儿,冬月里五更天还未现晨光,只有一抹弯月影子,在厢房一角漏了点不咸不淡的光。那个坐在窗窟窿边的人,就这么半身落在冷冷淡淡的月光下,另半身藏在了黑暗里。
他穿着一身沉融于夜色的黑衣,挺直漂亮的眉骨下压着两抹阴影,漆黑的眼珠映透出一点微光,单凭轮廓也能看出这人有副好皮相……只是他月色下的半张脸过于苍白,支着下颔的手腕骨又格外突出,便透出了一股浓重的病态来。
事实上他也确实有病——他站不起来,也走不了路。
至于病由?那真是鬼都不知道。他在江宅逗留了四日,除了姓薛名闲,江世宁对他概无所知。
“求你换个姿势吧,坐没坐相,歪斜久了当心上半身也瘫。”江世宁一进厢房,便把满满当当的食盒塞进了薛闲怀里。他生前少说也读了十大几年圣贤书,一看见薛闲这副懒散模样就眼珠子疼。
“歪斜两下就能瘫,当我是你?”江世宁刚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就又张嘴用清朗些的声音怼了自己一句。
“……”江大书生彻底不乐意了,他一脸崩溃地转头冲薛闲道:“我都进门了,祖宗你有话能自己说么?”
薛闲掀开了食盒盖,眯着眼嗅了嗅热食的香气,终于懒懒地亲自开了口:“行吧,看在肉的份上我受点累。你来一块么?”
江世宁没好气道:“你烧成灰给我么?”
薛闲:“做梦。”
“吃你的吧!”江世宁说完,也不再搭理他,而是走到墙根处,整个人猛地一塌,变成了一片薄薄的人形纸皮,顺着墙面滑到了地上——他每日时辰有限,到点了就得歇。
这人形纸皮一看就是某位奇才剪的,边缘比狗啃的还不如,脸上用笔寥寥勾了几画,依稀能辨认出一分江世宁的影子,只是脸颊上顶着两坨胭脂红,诡异之中透着股傻气。
纸皮在地上横尸了没一会儿,就犯起了君子病,再度诈尸而起,皱眉盯着薛闲:“前两日我就想说了,你怎的连筷子也拿不好?”
薛闲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托你吉言,我上半身也瘫了很久,最近刚能坐起来,筷子还使不灵。”
说完抬手便甩了个暗器,正中江世宁脑门,把纸皮人阁下又砸回了地上,似乎很不耐烦。
江世宁艰难地扭头看了眼暗器:呸,鸡骨头!
纸人消停了片刻,再度想起什么般垂死挣扎起来:“打个商量,明晚能别在我脸上糊两团红粉么。”
薛闲这回更懒,只答了一个字:“不。”
江世宁:“……”
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如果不是薛闲帮他弄了这副纸糊的身体,他还不知浑浑噩噩地在哪处飘着呢。
不过单是这件事,江世宁就有些想不通透——
徽州地广,闲置的空宅不少,随便一间都能供他暂时栖身,他却偏偏挑了江家医堂这么间烧秃了的废屋,也不知是中了哪门子邪。况且,薛闲来这儿的第一天就说过,他来办一件要紧事。可四天过去了,除了吃,他只干了一件事,就是顺手帮江世宁剪了个纸人。
总不至于要紧事就是剪纸人吧?
江世宁薄薄一片在冰凉的地上贴了一会儿,再度想起什么似的诈了起来。
薛闲脾气不好,两回一来就不耐烦了,第三回直接堵到:“再开口剪了你的嘴,有话明早再说。”
江世宁急忙道:“最后一句。”
薛闲瞥了他一眼:“你一说话我就脑仁疼,听多了要瘫,闭嘴。”
“方才我进门后头好像跟了人,我进院墙的时候瞥了一眼,似乎是个和尚,腰里挂着铜钱串子,我估摸着,这会儿该到门口了罢。”江世宁说完一脑袋栽回地上,纸人便再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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