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耐看她这副看似强硬,实则软骨头一副的样子,吩咐方姑姑一句“把人看好”便出了后殿。
出了延望宫,回东宫和出宫的路同向,许莲和周绫便始终并肩走着。
许莲是个人来疯,熟人面前可能疯疯癫癫,生人面前还是有几分安静样子的,一路走来,也没主动提起什么话头,周绫也一反延望宫中的活泼样子,不发一语,两人一路走来,静谧非常。
终于到了分道处,许莲暗松口气,总算可以逃离这诡异的气氛了,与她一笑便要离开,不料周绫却道:“宫中盛传,太子妃娘娘用了妙法助殿下退热,臣女好奇,不知是什么法子如此神效?”
许莲:…姑娘,我们很熟吗,给我个告诉你的理由先。
见许莲不答,周绫也知她是心有戒备,为让对方相信她的诚意,突然语出惊人:“娘娘放心,此番相问只是好奇,臣女对殿下完全无意。”
这下许莲是彻底愣住了,这姑娘该不会也是穿的吧,说话太惊悚了,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歇了敷衍她的心,将她仔细大量了一番。
容颜方面其实二人相当,只是周绫明显善装扮所以略高一筹,许莲这方面是短板(其实除了吃她什么都是短板),因是陪皇后礼佛,衣着打扮也不出挑,走素净路线,又不至于老气横秋,符合她的身份年纪,最奇怪的是这双眸子,如果说刚刚在皇后面前还能看出她眸中年轻女儿家的俏皮,此时这双眸子却给她一种古井无波的感觉。
对于这种深不可测的人,许莲一向都是躲着走的,照着对外的说辞笑道:“不过是些民间土方,误打误撞而已。”
周绫不欲与她打什么太极,继续抛出一个惊雷:“爷爷其实一直看好殿下,当初便有意将臣女推上娘娘的位子,如今正妃已定,还有侧妃,臣女无意,不代表臣女的其他姐妹也无意,其中不乏虎狼之辈,娘娘可要当心了。”
☆、第30章 秋千
有了前面的铺垫,这妹子说的内容再彪悍许莲也没觉得有多惊悚,不过还是奇怪她说这些的用意。难不成这是一场交易,不过既然无意,又何必对这个方法如此好奇?
许莲见她神色平静,不见急切,眼中隐隐有势在必得的自信。说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未防过多纠缠还是如实相告。
“烈酒擦拭全身,可助退热,幼时听奶娘说的土方,不知原理为何,不想真的有效,许是运气使然。”
不是不告诉你原理,酒精挥发吸热神马说了妹子你也得听得懂啊。
周绫一愣:“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面对许莲一脸“不然还能怎样的”的神情,周绫沉默片刻福下了身子。
“原是如此。今日是臣女唐突,还请娘娘见谅。”
许莲看着她低下身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犹豫着要不要去扶她一把,周绫已经直起了身子,两人眼神对了个正着,许莲从她眼中看出了一种自嘲的凄苦味道。
“娘娘是有福之人。”说完这句周绫便往宫门处而去。
许莲:…就这么走了,说好的交易呢?妹子你的姐姐妹妹到底有多凶残还一个字都没说啊喂。
回了东宫,二话不说先让春桃去膳房要碗酸梅汤,秋老虎还在发力,走了那么多路她流汗流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再喝完酸梅汤,才想起关心下太子的行踪,一问才知道那位是腿脚彻底好了闲不住,到皇家校场练骑射去了。
许莲听完抽了抽嘴角,人都走了那么久了她貌似反对也来不及了?不过就算反对又能怎样,派人把他拉回来?
…借她俩胆。
本是太-祖定的基调,本朝文武兼修,不可偏废偏重哪方,太子的武力值怎样许莲不知道,但高高低低的总不至于是个战五渣,在屋里躺得长出毛来了闲不住什么的也可以理解,但好歹是老菜梆子罚出来的伤,您实在闲得慌在院子里跳跳大绳也行嘛,这么高调地去练骑射,感觉就好像要昭告天下:老子腿脚好了,你们这帮害人不成的小逼崽子。
这娃真的是已经越来越不把他老子放在眼里了。
正默默地吐槽,陈宝身边的小太监过来请示:“殿下吩咐置的秋千架,已经成了,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秋千架?他从没和她说起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吩咐的,整这么一出该不会是要给她什么惊喜吧…
揣着一肚子疑问,去了后跨院,见到两个形态不同的秋千,许莲才真正确定这真的是传说中的惊喜。
左边那个是正常的秋千架,成人做的那种,上缠青藤,立架间有雕花,坐处是又椅背样式的座椅,除了娱乐性,观赏性也不错,右边的那个构架类似,唯一不同的是座椅宽度窄了一半,高度也调低,俗称儿童用意,加了阻挡的横条防止荡得太高,手又没有抓牢身子,身子整个飞出去造成悲剧。
不论是哪个,都是仿着侯府许莲闺阁的秋千架做的,她的创意,安全系数高的那个是给自山自水俩个小萝卜头准备的,男孩子比较皮,年纪又小,加个横条防止出什么意外,估计是前日她抱怨了几句那个公主吐她一声让她没能和李氏好好说说话,太子为了安抚她恋家的心,吩咐人仿着做了一模一样的哄她开心。
换了平日,她一定屁颠屁颠地冲过去荡,经历了早上的撞枪口和莫名其妙的一场对话,面对他的心意,她竟然冒出了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许莲一直看这俩个秋千没动也不说话,馒头还当她是心中欢喜,一时高兴傻了,轻推了推她胳膊道:“主子别愣着啊,上去试试吧。”
许莲回神依言坐了上去,馒头在后面轻轻推着,风轻轻地耳边擦过,也不知怎的,除了甜蜜,还冒出了很多原来不曾有过的想法。
早上皇后的话语气再缓和,也改变不了提醒她该着急起来的事实,加上太子似是而非的催促,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是凭借这具十五六岁的身体孕育孩子比较可怕,还是一年半载地没动静,没到太子厌弃,皇后塞人来的可怕。
加上和周绫那一场云里雾里的对话,许莲才后知后觉地怕起来,她从没那么强烈地期盼过蜜月那次碰上的神棍道士是真有几分本事,测的真准便也快了。
自嫁进东宫,估计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才导致她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要真按照周绫说的,她如今所处的形势岂不是可以用群狼环伺来形容。
平心而论,太子对她很好,这种好不是太子对太子妃的那种好,而是我愿意所以对你好,她从没考虑过其中的情爱意味占几分,浑浑噩噩地享受着这种甜蜜,就像缩在龟壳里的乌龟,完全不理外界变化如何,暗落落地妄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万事大吉,却忘了环境本身的残酷与现实。
这已经不是一夫一妻制的二十一世纪了,太子对她的好谁也说不准是一时兴起还是一时兴起。
就算他走马灯似的娶侧妃纳侍妾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最多被梗脖子的御史不痛不痒地说两句作风问题,她该得笑盈盈地接纳姐姐妹妹还得笑盈盈地接,敢露出半点不愿意的意思来就是她不贤善妒不配做太子正妃。
这坑爹的封建社会!
话虽如此,难道因此她就得乘着年轻,先把人笼络住了,生下嫡长子,然后坐等色衰爱弛,以后的人生就在踩小妾防肚子,守着儿子过日子中度过?
可是这样真的有用吗?前车之鉴可就在眼前。
皇后凉凉最近是爆发了一下,碾得死对头一时喘不过气来,但如果是问她皇后这一生过得幸不幸福?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异世穿越,重活一世,她现在的人生其实是过一天赚一天,过得这么累就未免太浪费了。
所以,为了避免这一切悲剧的提早发生,儿子是一定生的,风险方面就只能求老天了,至于侧妃侍妾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能避则避,能拖则拖,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到来,她能做的也只有摆正心态,努力适应,不要往怨妇方向发展。
毕竟这一场本就是高攀的婚姻,主动权从不掌握在她的手上
太子回来后就觉得屋里有些过分安静,思考了一遍人生的许莲胃口也破天荒的不是很好,他看出不对来,当是前些日子她因为子嗣之事被母后训了,担忧又心急才闷闷不乐,就劝慰道:“老人家总是心急子嗣,你也莫太在意。秋千使得可顺意?”
还处于感慨人生状态的许莲愣愣地点头道:“挺好的,和从前府里的一样,就是…”
就是别把儿童用椅也一起搬来就好了,以前在府里可能是因为自己地盘,也不觉得怎样,下午她荡的时候,看着自己苏出来的那个儿童用椅,不知怎么越荡越囧,囧了一会发觉还有胆子大的侍妾在远处偷偷观望。
被人看着总感觉有点别扭就下来了,倒也不是有多在意别人的看法,只不过这多少提醒了她一遍,再视东宫其他女人如浮云,也不能否认她们存在的事实,在享受特殊待遇的时候,这种片瓦之下,与人共夫的赶脚真的不太好。
脑补方向和她从来不在同一个点的太子,对于她那个“就是”,认为是仿照忠勇侯府的秋千架子勾起了她对双亲的思念,想了想回道:“如今是多事之秋,不论是传人进来还是外头人递牌子,都多有不便,等事过了,便召忠勇侯夫人进来说说话吧,你们母女说来也有小半年没见了。”
许莲先是错愕了下,想问真的假的,一想到这位爷说话从来不打折扣的,又秒变感动脸,觉得这种时候必须要说什么感谢又不矫情的话来拍一下这位爷的马屁,这次千万不能出纰漏了,但是她的话说出口永远快于她的脑子绷住弦:“要是二三十年后,您老还能对我有这份耐性就好了。”
太子:…这话说得有多不着调他也是习惯了,但他真的有这么老吗?
既然双方都觉得求子一事该提上日程,夜间运动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加上白日种种,许莲热情度提高了一个档次,直接导致了完事后太子的意犹未尽,但再次求欢被许莲无情拒绝。
要怀孕的话这种事是看质不看量的好吗
拒绝完她也不睡,平躺着就去抢他枕头,太子还当她抽风呢,任她抢了,起身去柜子里又拿了一个,回来就见许莲把抢来的枕头垫在了屁-股下边。
太子默默记下了这个枕头的样子,心说以后绝不再枕这个。
许莲腰下从没垫了过这么高的,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为了受孕几率她也就忍了,循着前世电视剧里的微弱记忆,高抬了两下腿,突然觉得凉飕飕的,才反应过来她貌似完事后忘了把亵-裤穿上…
因为抢枕头事件,寝间是亮了灯的,不太明亮的烛光添了朦胧,许莲再去寻被子盖上已经来不及了,目睹了一切的太子殿下凑上来掀了被子,手顺着腿跟处一下又探了进去。
被迫又来了一次,结束后许莲就困得不行,直接睡去了,睡梦前还不忘怨念:
老娘好不容易记起来的科学受-孕法就这么被毁了,妈蛋再怀不上别来怨老娘。
东宫的求子计划还未成功,宫中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钦天监上报,天有异象,荧惑东进,紫微晦弱。
荧惑主乱,紫微为帝王之星象,加上不久前的战败消息,绝对是大乱之兆,坏就坏在那个东字,太子又在不久前刚被罚跪奉先殿,让人想不联想都不行。
延平帝对此未置一词,任由谣言愈演愈烈,不加阻止,一时流言四起,甚嚣尘上。
☆、第31章 对策
李氏是最先得到宫里来人的消息的,赶忙迎了出去,出了垂花门便见到等在门房外的陈宝,两个匠人模样的边上立着,笑道:“让公公久等了,真是怠慢了,公公莫见怪。”
陈宝行了个全礼,回道:“东宫陈宝见过夫人,奴才突来府上叨扰已是不该,夫人切莫这般折煞奴才。”
李氏一听是东宫来的,怕是许莲出了什么事,笑容一僵:“可是阿莲…太子妃娘娘出了什么事?”
“夫人不必忧心,娘娘好着呢,奴才此来正是奉了殿下的命,量一下府上求千的尺寸,不知府上秋千置在了何处?”
自从闺女嫁了人就摆不起老丈人款的忠勇侯得到消息过来,正好听见陈宝和李氏解释这秋千是太子体恤阿莲思家之苦,照着府上样子照搬一个过去,“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一句话没说就把闺女娶走了,这会倒想起来心疼人了。
李氏赶忙打圆场:“侯爷昨日上火了,说不得话,公公莫怪。”
陈宝笑着打哈哈:“不妨事,不妨事。”
方才侯爷说什么了他没听见啊没听见。
见他还是一副和谁欠了他银子的臭脸,李氏一瞪,忠勇侯心虚地“咳”了声,脸依旧臭着,李氏未防这老糊涂在宫里人面前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赶紧道:“这大太阳底下的,公公站着干嘛,快去堂屋里坐。”边说叫下人招呼,下人领着陈宝等人去了,李氏一拉老爷子的胳膊就往东屋推。
“宫里来人,你这副样子摆给谁看啊,嫌闺女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替她得罪点人找不痛快是吧。”李氏鲜少有这般泼辣的时候,娇妻变泼妇,显然也是气急了,忠勇侯被二话没说就被“推着走“,李氏边推还边道:“宫里人走之前,你就在东屋呆着,别出来。”
陈宝和两名匠人在堂屋舒舒服服地用了凉茶果点,散了秋老虎的热气,陈宝一看日头,怕一拖二拖的误了回宫时辰,对二位道:“歇的也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事就烦劳二位了。”
匠人们放了茶碗,赶忙起身连称不敢,跟着领路的侍从进了内院从前太子妃娘娘的闺阁之处。
细细观摩了下那两架秋千,那架高的倒也罢了,记了样子描花回去仿了做了也就是了,旁那个低的…
王匠人观察半天下了定论:“这莫不是给孩童耍玩的吧?”
吴匠人已经拿笔“刷刷刷”地在描了:“你管呢,主子的命令是一模一样地照搬过去,咱们描了做便是。”
“可是…”
可是这般不伦不类的秋千搬到东宫真的不会有失体统吗?
吴匠人比王匠人早入宫几年,差事也经办的多了,此时便有些倚老卖老起来:“可是什么可是,你就不懂了吧。这宫里什么样的秋千没有,干嘛非得咱们费心巴力地来侯府描?那是殿下对娘娘的心意,既然是心意,样子好不好看得不得体压根就不重要,和府里一样的搬过去绝对错不了,就算错了,娘娘府里的东西,在殿下那是对的,明白了吧?”
王匠人默默点头,觉得这一日办得出宫差事学来的东西,比跟着师傅拉三年木头学得都多。
春晖堂内,老太太甜羹用到一半,问许瑞家的:“前院什么事啊,闹哄哄的?”
许瑞家的得了探听笑着回道:“给太太道喜了,是宫里来的人,殿下心疼娘娘,要搬府里的秋千过去哄娘娘开心呢。”
老太太脸上的笑纹藏都藏不住,嘴上却淡淡道:“这算哪门子喜事,瞧你们这一个个不经事的样子。”
钦天监对天象的观言是陈宝传进来的,凑近的太子的时候,太子说了句:“有什么话就说吧,不用窃语了。”
陈宝还没回话,许莲就开始笑了,她一旦抽起来不是一时半会能止住的,陈宝愣愣地看着娘娘捂着肚子不停地笑,暗自奇怪他是说了什么惹得娘娘这么开怀。
笑因是昨日两人原本好好地说这话,许莲凑近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太子被她弄得一愣,连她说什么都没听清,只拿奇怪的眼神瞥她。
许莲老神在在地瞪回去:“瞅什么瞅,陈宝不是经常这样和你说话,咬耳朵咬得好开心咧,谁知道是不是…”
虽然剩下的“是不是有什么奸情”被某人难看的脸色给吓回去了,太子拒绝和陈宝咬耳朵还是让她觉得好有喜感啊。
太子其实很想把她放到膝上再打两下屁-股,考虑到下人面前要给她留点面子,也没拿话训她,只给了陈宝一个“你有事说事,别理这个抽风的女人”的眼神示意他继续。
鉴于事态严重,陈宝未被娘娘造成的诙谐气氛打扰,一脸严肃地答了。
听完许莲都不笑了,满脸写着“貌似摊上事了”地看着太子。
太子听完“唔”了一声道:“快过季了,去问问膳房还有剩下的荷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