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没想到正当他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看见一高一矮两个熟悉的身影,还未等他开口,已经看见正在给赵显绎戴围巾的赵桐仰起头,赵显绎的脸准确无误地低了下去。
正是早上八九点的时间,学生应该去学校上学,忙碌进出地酒店旅客也因为要赶往机场而无人顾及这一幕。
樊青却呆呆地立在不远处,清晰地看见赵显绎抬起头来之后满脸幸福的笑容。
那样刺眼又扎眼的笑容,是樊青作为老友几十年都未曾见到的。
仿佛是丈夫在外养了外室,心旷神怡心满意足地会过情人之后,满眼的浓情蜜意,缱绻爱意。
他看见赵显绎挥着手,叮嘱着赵桐路上小心。
赵桐是什么表情他也无暇顾及了,只觉得眼前的一幕荒诞且不真实。
片刻之后,他跩紧了拳头,煞气满满地朝着赵显绎走去。
11.
樊青见了赵显绎直接一拳挥过去,打得赵显绎来不及反应,踉跄了两步,才扶住门框站稳。
他怒气冲冲地对赵显绎说,“看看你干得好事!你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天杀的,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这里还是酒店,还是大堂外,你居然就敢,就敢……..”
因为情绪太激动,樊青最终不得不停下来,连话也没有说完。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迟,赵显绎明白,刚才的那一幕,必定是被他看见了。
他掏出手帕捂住流血的鼻子,因为挨揍而显得略微狼狈。
樊青的脸色惨白,目睹了极富有冲击力的一幕,至今还觉得难以相信,胸膛剧烈欺负着,气呼呼地瞪着赵显绎。
赵显绎叫他进客房谈。
樊青喝了些酒之后终于冷静下来,问赵显绎,“是什么时候的事?是最近吗?还是因为你不舍得他离开你,才会这样?”
他作为赵显绎最亲密的好友,当然不愿相信赵显绎是从很多年前就抱有这份不合时宜的绮念了。
赵显绎用冰块敷了一阵子脸,然后才放下手里的毛巾,似乎为难和尴尬。
最终坦白说,“不,很多年了,很多年前就是。”
樊青倏然睁大的眼睛里全然写满了震惊。
赵显绎,他…….他怎么能,他居然…….
樊青的内心从未受过今天之多的冲击,而且冲击一次比一次猛烈,差点涵洞得他要坐不住。
“你…….”因为过于惊讶,这反倒让人失去了语言。
赵显绎低垂着眼,双手安静地交叉何十,说道,“对不起。”
他这一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却激得樊青差点又跟他动起手来。
樊青跳了起来,几乎失控,失态地拧住赵显绎的衣领,把他往墙壁上撞。
他脸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了,声音非常痛苦地问,“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每一个字都声嘶力竭般不忍。
樊青想不明白,这样的事情,怎么就会是赵显绎呢。
怎么会是他。
怎么会……
赵显绎最终什么都没解释,目光和樊青接触了几秒,随即又转开。
他不忍心,也没资格再和樊青对视。
樊青眼里激动的情绪让他承受不住,最终只能选择缄默代替自己的回答。
樊青最后愤愤地摔开他,突然之间已经把从前许多细节都联系起来。
例如,连恩有意无意问自己赵显绎最近都跟什么人来往。
例如连恩提及赵显绎喜欢艺术收藏品,是看准了什么市场樊青你知道吗?
又例如,那次车祸之后,自己再也和连恩无所往来,连她的面也未曾见到,问了赵显绎,他也避而不谈。
原来,原来这个秘密不是最近才有,而是潜藏已久,从赵桐那个时候离开家去新加坡的时候就有了。
樊青莫名其妙流了眼泪,他迅速恢复理智和冷静,擦干了脸,说,“你已经决定这样做了是吗?连恩带着赵杼离开也是因为你的秘密暴露?你这样做,是背弃一切的意思。”
赵显绎不知当时在想什么,只是他望着樊青的眼神非常平和,甚至可以说是平静。
他回答说,是的。
樊青捏紧了拳,但是好歹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继续忍耐着发作,说,“那赵桐呢?他知道你的心思,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产生这种念头,是他十六岁,还是十八岁?他作为你的儿子,他知道吗?他可曾知道你对他怀着如此可怕的心?你是魔鬼啊,连赵桐都下得了手,你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是被鬼附身了吗?还是把自己的心出卖给了地狱的魔鬼?你这样…….”
樊青还在喋喋不休地控诉赵显绎的罪责,赵显绎却头一次打断他,“够了,我都知道。”
樊青半路愣住,见了鬼一般的神情盯着赵显绎,赵显绎虽然没有发怒,但是他脸上隐隐透露出来的冰冷,同样也可以让人感受到他的怒气。
赵显绎在一瞬间本来是想解释澄清的,但是那个念头只是一瞬,又让他很快放弃了。
他盯着多年挚友的脸,突如其来的一股势力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再去多说些什么。
他放弃了。
就这样。
好像很疲倦了似得。
不仅仅是因为忍受的东西,还因为自己一直努力想要守护的东西。
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
赵显绎侧过脸望着摩天高楼外的楼宇,晨辉镀金似得给他的脸染了金色,他简简单单地说,“我都知道,我做得过头了,原本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
樊青被他轻巧的话语挑动了神经,不由自主地吼出来,质问他,“是什么不应该这样?你是后悔了吗?后悔认识了刘雯雯,生下赵桐,还一直将他养大?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是感到命运对自己的不公,想要报复吗?你是报复谁?你自己,还是刘雯雯?你曾经亲口对你的岳父岳母说孩子是无辜的,你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大,你要守护他,可是现在呢?你曾经说过的话,都他妈的放屁了喂狗吃了吗!”
他一脚将脚边地一个花瓶踢飞出去,花瓶撞击到金属质地地墙角,立刻摔得粉碎,发出巨大的声响,瓷片都飞蹦出去。
这吓得刚出门忘记了带电脑的赵桐惊叫一声,两个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
樊青不敢置信赵桐居然没走,而是又回来了。
他盯着赵桐的目光可怕恐怖,让人尴尬不已。
赵桐只能解释说,“我,我的电脑忘记了,今天做演讲,我需要用电脑。”
他飞快地走进卧室取了电脑就要离开。
但是樊青却想叫住他。
赵显绎这时已经看破了他的意图,厉声呵斥住了他。
“樊青!”
樊青停下脚步的同时赵桐也停下了脚步。
赵显绎望着转过头的樊青说,“你想做什么?如果你敢对他做什么,我发誓,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赵桐恐怕这是生平头一回,也是唯一一回听到赵显绎用咬牙切齿的声音说话。
他的声音狠,痛苦,挣扎,却也严厉,严肃,深沉。
那言语好比利剑一般插在人的心上,樊青的双眼被泪水浸红,他没料到和赵显绎之间的兄弟情义,竟然也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可是,他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一定要和赵显绎走到相对立的一面。
赵桐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父亲,这一刻他才发现赵显绎的面颊湿了一边。
他刚才因为那番话,流了眼泪。
樊青此时却在一旁讥讽,宣战,同样回击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可以恐吓我吗?你最近一定是被车撞了,吸食了毒品才会让你神志不清,我就是要让你清醒过来,看明白你到底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你不要忘记了当年在加拿大的医院里,可是我陪你一起解决的事情,当面的鉴定报告我还替你保留着。我看是时间太久你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和我一样,都只是陌生人而已。他已经成年,你没有权利再监护他。你想继续做他的父亲,你这辈子都休想!”
12.
赵显绎在听到樊青的威胁之后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
他仿佛隐隐约约猜到樊青打算做什么。
但是因为恐惧,依然不敢确定。
赵显绎问樊青,“你打算做什么?”
樊青悲伤又可笑的表情地讥讽道,“你问我打算做什么?我打算做什么难道还不明显吗?我要清醒清醒你的脑子,让你看看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情!我这是要救你啊,你现在变成了一个置人伦于不顾,遭千万人唾弃的罪人,我不能看着你堕落至此!我让你结束这些荒唐的行为!”
赵显绎渐渐捏紧了拳头说,“你不能这样做,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人生…….”
樊青一句‘去他妈你的人生’直接打断了他。
他仿佛是发自身体深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声嘶力竭吼道,“你就他妈地简简单单认为这只是你自己的事?你以为这是你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5 敲辞崆崴伤桑课也倌愦笠韵砸铮鸢炎约嚎吹锰按罅耍阋晕阕约菏撬咳绻悴恢溃铱梢愿嫠吣悖闶橇礁龊⒆拥母盖祝桓雠说恼煞颍慊故瞧吒鲂殖ゆ⒚玫耐值埽唤鼋鋈绱耍慊故俏曳嗾獗沧幼詈玫呐笥眩阋晕憧梢郧崆崴伤伤挡灰庖磺芯筒灰庖磺辛耍臀四隳切┒裥牡男乃迹炕奶疲》牌ǎ≌韵砸铮闶歉瞿腥耍怯屑彝ビ衅拮拥母盖祝闶歉瞿腥司鸵钙鹫庖磺校皇悄阆胍鸵悴幌胍湍懿灰摹D隳训勒娴囊艘患核接砸磺卸疾还肆寺穑渴鞘裁慈媚惚涞萌绱俗运剑运降目烊梦叶疾蝗鲜读耍憔烤乖趺椿厥拢阆牍寺穑俊?br />赵显绎眼里含着泪,眼睛怒视着前方的樊青,他想说话,想解释,但是一切都显得太无力了。
他自己当然全部都考虑过了。才会做出如今这个决定。
只是他面对如今的樊青,又如何对他开口才好?
樊青的眼神和神情都告诉他,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里恐怕也只有他还敢和赵显绎对着干。
连他的妻子都放弃了。
樊青却还在努力。
势必要让赵显绎远离乱伦的深潭。
赵显绎被逼得的发了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色铁青,脸颊上印出牙齿的咬印。他对樊青说,“不管怎么说,我现在都是桐桐名义上的父亲,你没有任何权力,也没有资格带走他。我说了不准,不允许!就是不能让你带走他!不准你对他做任何事情!”
樊青并不惧怕,甚至是故意激怒赵显绎似得,道,“你试试,到底是我们两谁能说到做到。”
赵显绎因为这句话,差点提起拳头就向他挥了过去。
好在是樊青,以他对赵显绎多年地了解,轻易地避过了赵显绎迎面而来的拳头。
反而是用掌一把接住他的拳,同样凶狠地道,“别白费力气了,我会带走他,为了你好,也为了他好。”
说完,他就带着赵桐离开了赵显绎的酒店,去往自己住的酒店。
他叫来客房送来一整瓶酒,灌下去几杯之后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刚才的那一幕,真是犹如生在地狱。
他焦灼又痛心万分地想,却怎么也想不通,赵显绎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不能让赵显绎这样,对,自己这是在帮助他…….
他焦躁地想要自我催眠,但是却一直忘记了一点,那就是赵显绎和赵桐之间,并非如他所想,一切都是赵显绎引诱赵桐的。
赵桐这时轻声叫他,“樊叔叔,”然后不知名地掉了一滴泪。
樊青被那滴眼泪砸得愣住,好似揭开一个谜底之后,又发现了另外一个。
赵桐断了线一般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他还没开口说,樊青却明白过来似得,皱起眉,万分痛苦地道,“难道,难道你是爱上了……不,不会的!”
乱伦的罪责太巨大了。
他只是一个平凡人,同样承受不住这样可怕的事实。
赵桐不给他答案,但是却也等于给了他回答。
樊青一圈重重砸在镜子门上,低吼道,“你们这是乱伦,是父子,你们要遭报应的!”
赵桐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樊青怒极攻心,想要再次砸下去的拳最终没有砸下去。
他只是举起手,愤愤然地,到最后化成了无奈,心痛,悔恨,愤慨,还有无处可说的苦,全然汇聚成一句沉重的叹气,握紧自己的拳头。
13.
赵显绎被赵显伦的一个耳光打过去,清晰的印子印在脸上,他没有说话,但是却惊住了所有人。
家里的兄妹要过来拦住他,却被赵显伦一把推开,指着赵显绎骂,“混账东西,今天我不替祖宗收拾了你,不知道我死后,你会干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来!”
家里的兄妹都不知他为何会如此大动肝火,竟然到了这个岁数还要用打骂来教训兄弟的。
赵显伦不说,他自然永远都不可能说。
那个秘密他要让他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最好是永远,是一辈子。
赵显绎不言不语,任凭他又打又踢。
好在这样的场面赵桐不在,他应该不在的,如果他在的话,那么反倒赵显绎会担心他了。
他到底是没有看错樊青。
就算是他要将自己的罪行告诉家里大哥,但是也没有牵连赵桐。
将他远远地送走了,有卓瑜陪着他,赵显绎希望他能好一点。
如果赵桐这样选择的话,那么他不会勉强他。
他是这样告诉自己。
赵显伦叫他跪下,他便就跪了。
他无论骂了些什么, 又或者说了些什么,赵显绎好似都没什么记忆,听过之后,就忘记了。
只是后来赵显伦非常心痛他和连恩离婚,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没有女人能忍受得了。
赵显伦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很多。
他连头发白了也没心思染回去。
赵显绎知道自己伤他伤得最重的一次便是这次。
他没有再见过赵桐。
想问卓瑜,才发现卓瑜也没办法联系上了。
他不想追问赵显伦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只是问樊青的时候,他支支吾吾,虽然不痛快,不情愿,但是最终还是给了自己一个答案,说,“他们很好,我替你照看着。不管我现在多么想给你一刀,但是对于他,我还是替你看着。你就不用再问了。”
赵显绎挂了电话闭上了眼。
他查了自己户头的钱,每一笔都和赵桐无关,每一笔都是别人用掉的,但是都不是赵桐。
他好像没有了线索找到他。
直到他终于明白,是有人有意把赵桐藏了起来。
或者更明确地说,是赵桐自己又走了。
这一次,也是他主动离开的。
那天晚上说过的话,犹言在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的时候总觉得不真切。
说过不离开的,就不能离开。
不能欺骗,也不能毁约。
可是轻轻的一句话,说不见也就不见了。
从此了无音讯。
赵显绎觉得如果这是赵桐的意思,不愿再见,那么好,自己是尊重他的。
毕竟他是这个世界上自己愿意放下一切自尊和尊严去维护和爱惜的人。
他说什么, 自己一定会满足。
就算是分开这种话,也会答应。
他疲倦地睡了一觉,好像在梦里面喝过了孟婆汤,一觉醒来,很多事情都忘记了。
不管是刘雯雯起欺骗过的自己,还是方曲申找上门来哭诉,又或者是宋人美对自己倾心已久,连恩带着赵杼来到,家里有了一只流浪的猫咪叫小P,还有买下的画,准备好的地契,股票,珠宝,准备送出去的,没有送出去的。
他一觉醒来,什么都忘干净了。
就像重生一样。
前尘往事,突然烟消云散。
他忘记了自己是个有过去的人。
独自坐在新家里,着落在山顶,夜里一个人裹着毯子望着山下的灯火点点,不知道为什么总忍不住问,到底有什么那么多值得开心的事情呢?
日子无非一天天的重复,圣诞节来了又是情人节,然后呢?节日也是日复一日。
没什么劲。
他好像突然厌倦了生活,断绝了一切社交活动,S城里再也没有人听过赵显绎这三个字的名字。
大家还都以为他移民去了国外。
直到有一天有人在山顶看见他跑步。
身后带着两个健身教练,还有一只高大威武的杜宾犬。
那个人下车来和他打招呼,说,“是赵先生?”
赵显绎慢慢停下脚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才问,“你是哪位?”
对方一头花发,已经是快甲子的人了,但是却面色红润,中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