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澄的声音听着像飘在云端那么虚，劈头盖脸就问李蔚然好不好，大丈夫否。
这怎么听着有点琼瑶啊，李警官莫名其妙：“我没事儿，刚开个会，挺重要，接不了电话，不好意思。”
“你肠胃怎么样？今天排便正常伐？”赵医生也不管李警官一脑袋问号，操着发飘的声带在电话里问起了诊。
“刑警的肠胃，铁打的，好着呢，就算吃错点儿什么最多跑两回厕所就好。何况昨天你赵副主任请的客，菜好吃又干净新鲜，能有什么问题？”李蔚然对“排便”这个词感觉十分别扭，当然人赵医生已经问得既专业又文雅了，但是就觉得电? 袄镎饷刺致圩约旱某Φ烙械愣欢裕故歉霾凰闾斓娜恕闱恳闶煲残校暇固焯焱砩狭奈⑿哦伎煲桓鲈铝恕?br /> “哦，没事就好，那不打扰你工作了，再见。”赵医生今天一点儿也不像往常微信里的赵医生，说挂就挂，干脆利落。
李蔚然一脸不可置信：这就挂了？
赵副主任躺在消化内科病床上望天，无聊到自己拿着表测验点滴一分钟究竟滴了多少下。
60滴，不快不慢，正常。小护士挺体贴，知道医生病倒这样的机会难能可贵。那就领了她的情，权当给自己放个睡眠假吧。
这一大早上，除了跑厕所净忙着打电话了。
好在人没事，看来不是白灼虾的问题。
要是请人吃饭再把人吃出个急性肠胃炎来，那可真是从今以后无颜见江东父老，哦不，是无颜见渝市警官了。
也不知道李警官来出的是什么差，不会是大案子吧？没有生命危险吧？
你可得记得穿防弹衣啊！
别伤着骨头啊不然我现在这模样肯定不能亲手给你开刀，要让别人摸你骨头我得嫉妒至死！
说起来还没见过小警帽儿穿警服配警枪的样子，那骨架，穿上肯定好看，制服play，嘿嘿嘿~~
哎哟什么时候能亲眼看看~~~
正想得投入，肚子一阵绞痛。
赵明澄龇牙咧嘴从病床上坐起来，耷拉着脚在地上一通胡噜，肠鸣声像唱歌，高亢嘹亮，还是开着公放广而告之那种。
病来如山倒！
赵医生咬牙强忍便意，用意志力抵抗着来自病魔的摧毁，探着没扎针的右手去取脑袋顶上挂的液体瓶。
想当年我小时候，输液都是一个大玻璃瓶挂着，完一瓶换一瓶。现在倒好，一根输液管两个分叉，一口气给你挂俩瓶，还告诉你这瓶输完了自己放另一瓶啊！
我都不知道你们护士现在这么懒了！
美其名曰什么现代化，省时省事，方便安全，就没人为我们输液的单身狗考虑一下吗？想上厕所怎么办？一只手取一个瓶子举着就够费劲的了，还一次取两个？！
太不人道！
在跟塑料瓶战斗的短短数秒之中，赵医生脑内吐的槽如刷满了屏的弹幕吃饱了草的羊驼，引颈高歌呼啸往来。
没办法，智商太高，脑筋开动起来连自己都怕。
连自己都怕的赵明澄眼看两个瓶子在活动吊杆上转圈，就是取不下来，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病魔夺去年幼的生命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超级完美骨架漂亮到不可思议的手伸了过来。
简直有如杀龙的王子救美的英雄！
要不是我快憋不住了特别想嘤一声晕倒在你怀里！
赵明澄扭头看到手的主人是谁，立刻萌生了如是念头。
然而军情紧急，刻不容缓。
“李蔚然！来得正好，快！快帮我拿着瓶子，我要去厕所！”
恨不得飞起来的去往厕所的途中，赵明澄彻底放弃了在李蔚然面前树立一个风流倜傥高大威武深情款款形象的想法。
也许李蔚然就是老天特意生出来克我的吧。
赵副主任并不怎么忧伤地对着自己逝去的英俊潇洒挥了挥手，微笑再见。
“说说看，怎么找到我的？”再次得以安稳躺在病床上，有人细心为自己盖好毯子，也不用操心单手怎么顺利把两个瓶子挂到那个难缠的吊杆上，赵明澄情绪平稳，肠道也很平稳——只要不去回想方才着急冲进卫生间的样子的话。
“很简单的调查取证加一点逻辑思考，”李蔚然服侍人躺好，伸手试了试额头温度，嗯，不烧，“你忽然没头没脑问我排便是否正常，那么只有两种解释：一，你精神有问题，情绪不正常；二你怀疑我有可能拉肚子。根据我对你的了解，基本可以排除精神问题这个选项（何况我谅这么大间医院也不敢请个有精神病史的医生给人接骨头），那么就是说你因为什么原因担心我可能拉肚子了。会是什么原因呢？只有可能是你自己正拉着肚子，所以才会联想到昨天中午跟你吃了同样食物的我会不会也中了招。身为六院的医生，自己生了病，总不可能跑去七院治吧？以你赵副主任在六院的知名程度，我随便在消化内科前台一问，就知道你在哪儿了。”
赵明澄还没从额头与美手的亲密接触中回过神来，听完就更回不过神了。
从昨天半夜到今天一早他一共拉了十几次，整张脸已经拉成了淡灰色，透着脆生生的白，卧蚕周围淡淡一圈黑影，像拙劣的化妆师涂出的烟熏妆，薄薄的嘴唇上仿佛停着一只受伤的白蝶，抖抖翅膀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这虚得就要变成一片影子了，李蔚然暗叹。
不过这片影子精神倒还好，眼睛里噼里啪啦火花乱溅：“我就喜欢聪明人，交流起来不费劲，还有趣。李警官不愧是神探。”
李蔚然笑：“这就神探啊，你也太小瞧我们人民警察的本事了。”
“不敢不敢，认识了李警官，以后把所有警察都供起来。”赵明澄半躺着看李蔚然从保温桶里往外倒粥，眼皮渐渐有点沉。
这么舒适安心的气氛，不睡一觉对不起自己。
“喝点粥再睡。”李蔚然兜手轻轻一拍他脑门，把人吓得抖着睫毛睁开眼。
“我昨天拉了大半夜，睡眠严重不足，你这么狠的心，觉也不让人睡！”嘴上抱怨，手乖乖拿着勺子搅和粥，“连点儿荤腥也不给，周扒皮啊~~~”
“急性肠胃炎，我问过医生了，这两天就是白粥配咸菜，其他别想。”李蔚然站在旁边帮他扶着碗，“我下午还有个会，你这儿有没有人照顾啊？你女朋友呢？”
“分手了。”赵明澄头也不抬，白粥挺甜。
这就比较尴尬了，李蔚然莫名有点儿窘：“那，我昨天吃饭的时候老提你女朋友，你没生气吧？”
“没有。”我昨天调戏你那么多次你不也既没接招又没生气吗，也不知道你是太傻还是太聪明啊李警官。
也许是因为生着病，赵明澄耐心大大减少。管你真傻假傻，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又不是肚里的肠子，绕的哪门子弯？
不如直接点：“我倒一直忘了问你，那次在酒吧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你怎么知道我有小女朋友？我明明没带她去过那间酒吧。”
“哦，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在新天地见过你们俩，当时觉得你跟我长得有点儿像，就记住了。”李蔚然见人喝完了，开始收拾餐具。
“想不到李警官那么早就注意我了，”赵明澄语气里透出无与伦比的轻佻，“那我现在是单身，又生着病，你看我们医院医生护士个个忙得爹娘不认，都没空管我，你……”
赵医生努力闪着一双大眼睛，虽然此刻搭配着浮肿的卧蚕和明显的黑眼圈，造型略怪异了些。
“我这次来出差就是移交一下案件资料和证物，简单配合海市警方的调查，说起来这个案子还跟那个你复原的骷髅头有关，等以后空了我再慢慢跟你说吧。这几天的工作主要就是开会，资料已经移交完毕，剩下的时间待命，随时听候传唤，不过一般没我什么事儿，又不需要我出现场。”李蔚然忽然开始絮絮叨叨，绕了山路十八弯也没说到主题。
“也就是说，李警官有时间来照顾我这个可怜的单身狗喽？”赵赵明澄觉得对李警官来说，最有用的招数大概还是直球。
李蔚然抱臂看着昨天战袍加身一丝不苟的医生如今头发蓬乱满脸疲态躺在床上，两天，两个样子，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他抿着嘴点了点头：“来照顾你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赵明澄撑起身子，殷殷期盼。
“以后好好说话，不准再调戏我。”李警官直球不打则已，一打出来就是惊天动地的效果。
赵医生≈呆若木鸡。
≈张口结舌。
≈懵逼。
≈JUST A POOR GUY.
☆、10面埋伏
“赵医生，怎么把头发烫卷了？”
李蔚然拎着今天份的白粥小菜穿过六院门诊大楼向住院部走，忽然中了埋伏，后腰一紧，伴随着一声嗲着嗓子的疑问，被人当众箍了个结实。
李警官训练有素的擒拿手立刻使将出来，扭着那人右腕脱出掌控。
“赵明澄你想掐死我啊！”偷袭者大叫，尖声如哨刺破云霄。
哦，赵医生的小女友，现在应该是前女友？
李蔚然作为一名家教良好的警察局局长公子，礼貌地退后两步，这才松开掐住小女友右腕的手，稍稍欠身微笑：“抱歉，我以为是有人偷袭，下手重了些，职业病。好在这里就是医院，你如果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可以去挂个号看看，费用我出。另外，我不是赵明澄。”
小女友个子太娇小，跟李蔚然的身高差着一整个爱马仕铂金包那么远，只能费力仰头看着面前这个跟赵明澄长得有六七分相似的人。
穿衣风格倒真不像赵医生，眉眼间神态也完全不同。
但是一样的浓眉大眼美卧蚕，现在的男人颜值都这么逆天了？
“抱歉，原来真不是赵医生，还以为他为了躲开我玩儿换装变脸呢。”小女友骨碌碌转着眼珠子，挑眉把李蔚然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不过你们俩长这么像，而且刚才明明知道我叫的赵医生就是赵明澄，你们认识？”
李蔚然摇头。
赵医生前女友什么人啊，小姑娘家家站也没个站相，扭着腰别着腿，看人的时候吊着眼角，眉毛嘴巴没一处老实，痞气得很，浑身上下透着虚张声势的嚣张，像那种半罐水，茶杯的容量硬是觉得自己有蓄水池的气魄，倒出来没用摇起来叮当响。
还是瑶瑶好，端庄稳重，彬彬有礼。
就连付教授那个大傲娇也要有风度得多。
不过这位小女友花花绿绿的穿衣风格看起来倒真跟赵医生是一对儿……
“看样子你是没事，应该不用去看医生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李蔚然对赵医生的这位前女友好感缺缺，奔放热情得让人受不了，完全不是李警官会中意的风格。
小女友踩着10厘米高跟鞋在后面一拐一拐地追：“你告诉赵明澄，我肖肖说过一定会跟他复合的，他躲我也没用！我肖肖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到不了手的呢！”
一口一个“我肖肖”，自我中心，主导型人格，控制欲强，心机重，自以为在感情上越挫越勇是值得嘉奖的优秀品质，不懂得尊重别人的情感，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
这种自我感觉好到爆棚的半罐水，欠的就是一次巨大失败的打压，否则她永远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一句话叫“你算老几”。
托被绑架的福，一年多的心理治疗好歹让李警官对心理学也算个入门级选手了。
向来温和的好青年此刻也被赵医生前女友勾起了烦躁厌恶，长腿一迈，步幅加大，嗖嗖两步就拉开距离，走远了。
难怪赵医生要分手，这哪是女友，这是女强盗吧，说的这叫什么话？是找男朋友还是抢压寨夫人？
赵医生真好脾气，从在新天地见到他们俩到现在有大半年了吧，真能忍，从前还不知道忍多久了呢。
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英雄。
英雄赵明澄正躺在病床上吊着点滴望眼欲穿。
因祸得福，拉一场肚子换来一个朝思暮想的看护，怎么看都划算。
可惜就吊三天，要是一口气住满七天的院，那简直如登仙界。
“我在外面碰见你前女友了，她把我当成你好一通纠缠。”黑西裤黑皮鞋灰衬衫，李蔚然警官拎着保温桶进了病房。
赵明澄瞬间从美梦中醒来：“肖肖？！”
李蔚然点点头：“她让我带话给你‘赵明澄我肖肖说过一定会跟你复合的’。”
原来罗生门长这样。
赵医生万分尴尬之中还不忘给自己开了个嘲讽。
“你做好准备，她大概很快就会找来了。”李蔚然一边倒粥，一边陈述自己的推测。
“你告诉她我生病了？！”赵明澄大惊，呼一声坐了起来。
李蔚然默默走到床尾，把床摇起来让他靠着：“我没说，不过她一直在后面追我，应该看见我进了住院部。她够聪明的话，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你在这儿，我不信这两天你们六院还有不知道赵医生忽然多了个‘弟弟’的人。”
话音刚落，门口一声尖叫：“赵明澄！”
正是肖肖到了。
赵明澄犹如杨白劳见到了黄世仁，眼里透出“我绝不会卖女顶债要杀要刮随你便”的倔强光芒。
李蔚然把白粥和两样小菜摆到赵明澄面前的桌上，对着门口春风和煦地笑。”
肖肖此时也顾不得考虑为什么这个帅哥会在赵明澄病房里了，两步跑到床边，双手捧着赵明澄右手搂到自己胸前：“澄澄啊你这是怎么了？生什么病了？怎么不叫我来照顾你？你还生我气呢？还要气多久？再气也不能跟自己身体呕气啊，你说你爸妈又不在海市，一个人生病了谁来照顾你？我不心疼你谁心疼？”
赵明澄像被容嬷嬷扎了一身针眼的夏紫薇，有口难言。
左手吊着点滴不能乱动，右手被肖小姐牢牢握住，李蔚然站在一旁抿着嘴角看戏。
“肠胃炎而已，输两天液消了炎补充了电解质就没事了，不需要劳动你。”赵明澄咬牙切齿地使劲，嘴皮快咬破了终于拯救出自己的右手。
仿佛灵光乍现，赵医生在右手脱难的瞬间忽然回身一把薅住李警官的左手，十指紧扣举得高高给肖小姐展示：“你来得正好，我正要介绍，这是我男朋友，李蔚然，刑警队副队长，三级警督。”
李蔚然愣住。
肖小姐呆住。
赵明澄继续：“我说跟你分手一直都是认真的，我们性格爱好甚至三观都完全不合，我吧虽然也爱玩，但也还玩不到这么大。感情里没有对错，多试几个人没问题，不过总要把手尾收拾好，分了上一个再找下一个，这个是我的底线。”
肖肖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面上稍微有些赧然：“可是，我是真的爱你的。你不是说……”她看一眼旁观的吃瓜群众李蔚然，想叫他出去一会儿，目光扫到十指紧扣的两只手，立刻像被蜇了眼，一咬牙，不管不顾了：“你不是说享受性|爱是人生一大乐趣么，我……我……跟那人，就是玩玩，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
赵明澄摇头：“所以说我们从性格到三观都不和，我是说过，我自己也很享受性|爱的美妙，但跟你理解的意思还是有偏差。其实我都解释过很多遍了，今天趁着我男朋友在这儿，我再清楚跟你说一遍吧，肖肖，我不爱你，我们已经分手了。”
李警官此时已经迅速恢复正常，并调整了状态。
哟，这是被逼无奈要演一出大戏啊。
赵医生看在你帮我破案的份上，我也帮你一回，咱们两清。
轻轻松开被赵医生死死攥住的左手，在遭遇顽强抵抗时给了个“你放心，不会让你穿帮”的眼神，然后李蔚然端起桌上的粥，舀一勺，细心搭配好小菜，又吹了吹，这才送到赵医生嘴边：“说那么多话做什么，先吃饭，待会儿粥都凉了。”
李蔚然你可以的，这应变速度不比我们外科医生差！
赵医生笑得像一朵花，满脸被宠溺的幸福，叼着勺子一口吞下白粥，嚼也没嚼，张嘴表示还要。
李警官含笑低语：“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说罢抽张纸巾替床上一脸荡漾的人擦了擦嘴角，又把纸塞进他空着的右手：“拿着，自己擦。”这样就不怕她再逮着你右手不放了。
做戏做全套，赵医生捏着纸巾撒娇：“就要你给我擦。”
肖肖觉得自己跌进了一个黑洞，比见过的所有奸商都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