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吻，真正的吻，不是贴在额头上那种。
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细思还会极恐的本能，李蔚然第一选择竟然是闭上眼睛。
嘴唇上的麻痒很奇特，像某种小动物，比如小鹿，正在寻找水源。
用舌尖试探地、一触即返地舔，像胆怯，又似挑逗，也不知是舌润了水，还是水润了舌。
小鹿很有耐心，不靠近，不远去，只在溪边徘徊，偶尔伏在地上探头望进水中，圆圆眼睛里温温柔柔全是直抒胸臆的爱。
李蔚然迷迷糊糊就心软了。
你要水是吗？
他略张了张嘴，于是小鹿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甘泉。
熟练地吮吸，像是天生就拥有亲水的技能。
李蔚然昏头昏脑，胡乱迎合，心脏有点抖。
原来，吻是这样的。
也不觉得恶心嘛。
还有点舒服。
被一只貌似纯洁的小鹿又啃又咬了半天，忽然想起刚才在自己面前的明明是赵明澄的脸！
这一吓，就醒了。
睁眼是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自己一个人，望着天花板，心中无限悲凉。
还有，恐慌。
“蔚然，你是不是恋爱了？”孟瑶单刀直入，在李蔚然面前，她从来没有身为小姑娘的娇羞和自觉。
女人啊，就是这样有好几张面孔的动物。
李蔚然头疼，越摇头越疼。
“你别摇头，老实交代。”孟瑶觉得，既然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解决，那么发小儿的个人问题顺理成章就要提到待办日程表的第一位。
“瑶瑶，你看我天天出了停尸房就进验尸室，见尸体的次数比见我亲爹还多，到哪儿去找时间和心情谈恋爱？”
有人在追我倒是真的，不过是个男的，说出来我怕你觉得我骄傲。
“不对，我觉得你最近状态跟以前不一样。”孟瑶放弃逼供，转为诛心。
“哪儿不一样？我们警察办案讲证据，你说说你有啥证据？”我也想知道我这样究竟算不算恋爱，正好你旁观者清给我分析分析？
“没有，就是凭感觉，第六感。女人的直觉，很准的。”孟瑶理直气壮。
李蔚然败北。
第六感啊。
我就不替你找台阶下说什么科学分析所谓第六感也是平时观察积累下来的潜意识的反射了。
你没证没据的就敢来刑讯逼问刑警队副队长还不是仗着从小在我面前无法无天惯了的底气！
这死缠烂打的样子跟某人还真像亲兄妹。
正想着某人，某人的微信就来了。
又一句原创古体诗。
赵明澄你每天这么阴魂不散的烦不烦？
上个班你也冒出来，睡个觉你也冒出来，这日子还有没有办法过了？！
我就是不回你，就是不回！
“君若孤单，可会念我？”
李蔚然看着本子上写出的八个字，心头一阵阵发凉。
所以还真是在追我？
我没追过别人也没被人追过，你这种行为算浪漫还是矫情？
追男人可以用跟追女人一样的手法吗？
男人追男人跟男人追女人，女人追男人跟男人追男人，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男人追男人可以追得这么坦荡，不对，是肆无忌惮吗？
不需要跨越什么心灵障碍和家庭伦理束缚和身旁亲友的不理解吗？
哦我倒忘了赵医生你从前已经有过两任男朋友了，你男女通吃I服了YOU！
既然有男朋友的事是真的，那么你颜性恋也是真的喽？
找，呃……找伴侣？玩伴？那什么伴的唯一标准，就是长得好看？
只要长得好看就行？
“瑶瑶，你说，我，长得算好看吗？”李蔚然打着磕拉住孟瑶咨询。
孟瑶一下就激动了，一个扭身双手掐住李蔚然胳膊，两眼放光：“所以蔚然你果然是恋爱了？！”
“这……这跟恋爱，有……有什么……关系？”李警官忽然非常心虚，口吃得更严重了。
“没恋爱，你关心自己长得好不好看干什么？长了二十多年我也没看你关心过自己这张脸。”孟瑶撇嘴不屑，“也不知道从小到大多少小姑娘偷偷跟我打听你，你老人家倒好，随时随地一副‘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而且我的眼睛不知道怎么长的根本看不见女性’的样子。你这样很不好的你知不知道？”
李蔚然眨巴眨巴眼睛：“你真觉得我长得好看？”
那你又不喜欢我！
李副队忽然觉得很委屈！
小时候总有人夸本宝宝可爱本宝宝本来也是对自己长相很有信心的！
可是瑶瑶你从小到大就把我当中性人看待连一句蔚然哥都不肯叫，我在你背后默默温柔了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多看过一眼？
这么无动于衷要不是因为觉得我长得不好看还能因为什么？
我们可是青梅竹马啊！
青梅竹马二十几年的感情干不过一个冒出来不到半年的付诗语，你让我不用“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的姿态面对世界难道我还能有什么愉快的心情梳妆打扮兴高采烈寻找第二春？！
“你需要我把那些暗恋你的小姑娘一个个数出名字叫到你面前来排着长队亲口对你说一声‘李警官你好帅啊’以供你搜集到足够的证据从而推理出自己的确长得还不错吗？”孟瑶一点儿不知道李警官此时心里正万马奔腾，奔的还是草泥马。
李蔚然陷入了沉思。
这么说来，也许真的，就是，因为，单纯地，觉得我长得，还不错，控制不住，那，什么，的欲望？
吞一下口水。
世界很黑暗，身为男人，竟然也并不安全！
“最近怎么不吃牛肉条了？”刘法医体察入微。
李副队皱着眉头看验尸台上烧焦的尸体：“你说烧成这样的，头骨会不会也变形了？”
“你不是认识了个骨头专家吗？问他去。”一个刑警队副队长，脑子里稀奇古怪的问题还挺多。
“刘医生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烤肉？我请你。”李副队好像被电击了，忽然就满脸不真诚地HIGH了起来。
“你的表情很不诚恳，我拒绝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刘法医一脸过来人的看透。
“不吃啊，真不吃？那我去食堂打饭了，验尸结果出来记得通知我啊。”李副队想跑。
“李蔚然你恋爱了吧。”刘法医忽然直击命门。
“谁，谁说的？”李副队停下脚步，垂着长睫毛，不看人。
“还用人说？那边有镜子，你自己去照照，一脸为情所困夜不能寐的尴尬。”刘法医非常不屑。
“最近忙，睡不好。”睫毛抖两抖，4 骗人是小狗。
“哦，睡不好，想人想的吧。”刘法医用的是肯定陈述句。
李副队转身，出门：“想案子想的。”
刘法医看着李警官出门瞬间连腰也似乎塌了半寸，面无表情的摘掉手套，掏出手机，输入：“据观察，不是恋爱，就是精分。毕竟有过病史，不能排除精分的可能性。”
赵明澄漂亮的脸，就在面前。
一个吻，初吻。
缠绵悱恻，唇齿纠缠。
真正的，深吻。
但他是个男人！
李蔚然醒来，还是自己的床，自己的房间。
他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十分钟后，忽然起身，摸过手机。
跟赵明澄的微信对话已经被其他聊天挤到了最下方，点开，最后一句话是赵明澄发来的：“白首挥去操戈痕”，时间：6月14日晚上23:41。
现在是7月18日……凌晨5点22分。
李蔚然起身，进浴室把自己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不就是第六感么。
不就是初吻么。
女人才在乎初吻呢。
男人老爷们儿，初吻没了怕什么。
初吻跟谁不重要，二吻三吻才重要。
反正不会再是你赵明澄了！
如果男人的第六感跟女人一样准的话，李蔚然觉得今天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然而临近下班，风平浪静，连个报盗窃的都没有。
也不对，刑警队闲成这副德行，本身就不正常。
简直是暴风雨前的平静，黎明来时的黑暗。
李蔚然看看表，还有十分钟到下班的点儿。
难不成今天还真就按时下班了？
我为什么这么方啊！
“蔚然~~~~”孟瑶尖叫着一头撞进办公室。
你看，果然来事儿了！
李蔚然神经兮兮还有点兴奋地呼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怎么了瑶瑶？！”
“你……你……”孟瑶一张脸似乎比平时白了些，可是又隐隐约约透出激动。
“什么事你慢慢说，别急。”李蔚然端杯水递给她，我就知道一天不会这么白白过去。
孟瑶一把推开水杯，拉着他手就往外走：“说不清楚，你快来亲眼看了就知道了！”
李蔚然莫名其妙：你家付教授呢？怎么不把你看好？你自从跟了他，整个人都脱胎换骨骨质增生生龙活虎虎头虎脑……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瑶瑶了……
“蔚然你快看你快看！”孟瑶成年后已经很久没有在公共场合如此不端庄稳重了，此刻她正跳着脚手指公安局大门口，像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自以为是地发现了东印度。
李蔚然顺着她的手向前一看。
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天崩地裂。
伸手不见六指儿。
女娲都补不上那么大个窟窿。
“是不是像？像死了吧！你说李叔叔会不会在外面偷偷给你生了个哥哥？”孟瑶兴奋得声音发抖，贴着李蔚然耳朵说悄悄话。
李蔚然牵着孟瑶的手，看着门口站得比旗杆还直的人，如泥塑木雕。
那人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走向前，停在李副队眼睛里：“蔚然，这是你女朋友？不给我介绍一下？”
☆、5百元
李蔚然甩开简瑶的手，拽上正贼兮兮笑着的赵明澄，大踏步向外走，气势一往无前，万夫莫挡。
孟瑶震惊。
“蔚然！蔚然！你去哪儿？！你认识他？他是谁啊？”
李警官和疑似他哥哥的那人已经消失在转角。
“怎么不回答你小女朋友的问话？”赵明澄左手被拖着，人还是好整以暇，懒洋洋勉强跟着李蔚然的节奏迈着步子。
李蔚然此刻像一头耕地的牛，埋着脑袋使劲向前拱，一言不发，有点认命又有点怨怼的样子。
“你吻过她吗？她吻技有我好吗？”赵医生还在作死，然后就感觉到箍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紧了紧，像要掐进骨头里。
本来还想问你跟她性生活还愉快吗，这一疼，就刹住了车。
以李警官在这种敏感事件上的腼腆程度，此问一出，自己大概会被直接甩到大街上让车轧。
“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我人生地不熟的，你不会是要拉我去开房吧？”性生活不能问，那我换个隐晦点的说法总行了吧~~
果然有效。
李警官在0.1秒内刹了车，转身看向赵医生。
眼眶红红的，细看似乎还有不少血丝浸在清亮得泛蓝的眼白里，热热闹闹簇拥着琥珀色的瞳仁。
赵明澄瞬间就呆住了。
那种眼光，真吓人，像上战场前明知一去不回的战士，像等着被祭坛之火焚烧的圣女，像把自己整个人生放到赌台上，筹码是粉身碎骨。
李蔚然用这样的眼光盯着人看了三秒，转身又走，速度更快，仿佛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会随着每一步的迈出消失一点，时间越久，前途越渺茫。
赵明澄不敢再说话，任人拽着，也埋着头走，眼前只有脚下的石板路。
你爱带我去哪儿就去哪儿吧，你那个样子我看了真是怕得发抖。
“一间大床房。”李蔚然右手扣住赵明澄，左手拍出身份证。
赵明澄猛地抬头，汉……汉庭……
不是，还真开房？
李蔚然你真带我来开房？！
尽地主之谊帮我找旅馆？
那……那谢谢了昂，我……我已经订好宾馆了，不劳李警官费心了……
前台小妹被两位面貌神似气质却迥异的帅哥一起来开一间大床房这件事夯得呼吸都急促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办手续，一边不停拿眼瞄人。
兄弟？面基？419？年上？年下？
“麻烦快一点。”李蔚然忽然出声。
哎呀刚才没听清，长得这么惊天动地的好看，声音还这么震耳欲聋的好听，如此极品，这样尤物，结果是弯的！
没天理啊！
前台小妹几乎要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双手奉上房卡，附赠一个了然的微笑：你这么心急，应该是攻吧。
年下！带感！
赵明澄全程神不在位，心不在身，像只巨大的轻松熊，被人扯到哪里，就是哪里。
出电梯，刷门卡，进门，关门，反锁，装上防盗链。
李蔚然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终于松开了拽着赵明澄的手。
赵明澄像宕机的电脑正在缓慢重启，目光呆滞地看着李警官以专业无比的身手和姿态在墙脚、天花板、电脑前、电视后、床头柜边搜证据一样细细搜查。
这哪里是开房，这是FBI的证人保护计划吧。
等到系统自检结束，终于LOAD完开机进程，大脑可以正常工作时，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只有时间在脑内吐了一句槽的赵医生，就被李警官从门口薅过来，狠狠扔在床上。
开机指令在最后一秒宣告失败。
再次宕机中。
李警官像初次捕猎的小老虎，纵身扑到猎物身上，没头没脑啃了起来，不挑地方，哪里都能下嘴。
系统转换到自启动模式，放弃接受大脑指挥，由心脏获得主导权。
赵明澄非常自觉地双手捧住李蔚然在自己脸上颈间不断磨蹭的脸，去找他的嘴唇。
竟然没有成功。
再找，还是不成功。
李警官像跟接吻置着气，哪儿都可以亲，除了嘴。
看样子他比较喜欢锁骨，在那两个凹陷的小坑里徘徊，啃排骨一样，要把身下人的精血吸得一丝不剩。
赵明澄被啃得浑身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痒得直抽气：“蔚然~~~蔚然~~~”
李警官还是一句话也不说，那出查案时勤恳认真的态度，不放过每一寸搜查区域。
赵明澄感觉有双冰凉的手从T恤下摆伸进来，贴着皮肤向上走。
于是他顺从地举起双臂，微抬脊背，让衣服去得更顺利。
赤|裸的肌肤乍与空气接触，突如其来的凉叫人忍不住轻轻一抖。
那个在锁骨啃了半天的人，此时获得了大片水草丰美的领地，收获太多，有点发懵。
领地扭了扭身子，自动自觉凑上去，送到嘴边。
既然送到嘴边，自然不能客气。
领主放弃锁骨，转向肋骨。啃了一阵，似乎嫌弃皮肉太薄，不够美味，于是又转到胸骨，准确找到最丰润的那一点，大力吮吸起来。
领地嘶一声，声音里是酥透的享受。
这一下，连心脏也要宕机了。
赵明澄完全不受控制地轻轻摆着腰，左腿屈起在李蔚然胯部乱蹭，鼻腔里哼出几声模糊的呻|吟，瞬间感觉到两人紧贴的某处起了变化。
他心潮澎湃。
幸福来得这样快，完全没有准备。
他的完美骨架，他的碧玉刀，他的蔚然。
“让我吻你……”赵明澄沙哑着嗓子低语，双手环住身上人的后背，难耐地扭动着身子，发出邀请。
立刻便感觉到在胸口徘徊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停了动作，慢慢抬起来，滑到耳边，用暧昧的气音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老缠着我，不就是想跟我上床吗？床伴而已，不用接吻这么走心吧。”声音却是冷的。
赵明澄像被一柄利剑从顶部贯穿。
不，是他的碧玉刀把他从中间剖成了两半，正踩着他掉落一地的五脏六腑欢快踏步，有如酿酒师踩着一盆汁水淋漓的葡萄。
不知道那酒酿出来之后，是甜的，还是腥的。
他一把将人从身上推开，坐了起来。
上半身裸着，有点喘，大眼睛闪着，有点潮。
“李蔚然，你什么意思？”
小李警官衣衫齐整，卷毛有些乱，眼睛里水汪汪全是情|欲——或者别的什么被藏得很好的东西。
“该我问你什么意思才对吧，赵医生。你追了我这么久，还追到渝市来了，不就是想跟我上床吗？都是成年人，不用绕弯子，一次性解决，了了心愿，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多简单，多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