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来不到半个月，生活挺习惯的。我平时也不太出去玩，闲下来就宅在家，所以Z市反而清静。“听到这个回答，东岛轻笑了几声，方容德感觉到音波在狭小的车身中回荡，让他心口发痒，手脚发颤。
红灯，下一个路口左转，然后就是小区的正门了。意识到这一点，方容德的心脏突然跳得飞起来。
“岛神……”他不由得咽了咽唾液，“你哪天搬家，需要我来帮忙吗？”
东岛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谢谢，不用麻烦，我已经找好搬家公司了。”
“怎么忽然考虑搬家了？”
“不是忽然，早就想搬了。这边小区条件很差的，你等会就看到了，这是我刚毕业时租的，那时候穷，现在手头稍微宽裕一些了，总要提高一下生活质量。”
“那您的新居在哪？”话一出口，方容德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僭越。
东岛顿了顿，回答他：“在罗马花园小区，你刚来，可能不知道这个地方。那边交通方便一些，到高铁站和机场都近。”
“抱歉，我不该问。”
“没事啦，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又不是什么明星偶像。况且你也不会随便说出去的，对吧。”东岛单手托腮，微笑着地看着方容德，“前面路口左转就到，麻烦你绕了这么多路送我回来。”
“岛神太客气了，说什么麻烦，我很荣幸能帮您的忙。”
“小区里面路不好走，就停在大门口吧，谢谢你，回去的路上小心。晚安。”
东岛一边告辞一边下了车，方容德鼓足勇气，熄了火就追过去。
“岛神！能不能再耽误您一会儿时间。”
东岛转身，有风从小区门前绿化带吹过，枝叶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我……我很喜欢您。”
东岛的脸上仍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嗯，谢谢，以后也请多多支持。”
“我是为了您，才来到Z市的。岛神，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您。我……您明白吗？”
惊讶的神色从东岛脸上一闪而过，他笑起来，笑得很有节制，像是在社交场合听到了一个并不算好笑的笑话，礼貌性地给予回应。
“我这也算是达成了一项人生成就吧，第一次有男粉丝跟我这样告白。怎么说呢，”东岛微微扬起头想了想，“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这个人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我的履历你肯定很熟悉，29岁，从一个三流大学毕业之后一直没有正经工作，网络成瘾，无车无房。这张脸以前还算拿得出手，现在扔人堆里都认不出来。你好好想想，我完全就是个loser，你可是开着豪车，拿着名牌皮包，随随便便就能花出去一万六的土豪，我哪里值得你喜欢呢。”
听东岛这样直接拒绝自己，方容德反而平静下来，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无法再因为羞怯而回头。
他走上前：“您说的对，我很了解您，对您的履历烂熟于心，但是您还不了解我，或者说，还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您了解我，所以您现在还不能信任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您，我理解您的心情。如果您现在是单身的话，能给我一个机会吗？给我一点时间，请允许我追求您。”
东岛无奈地摆摆手：“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抱歉不能同意你的要求。十分抱歉。”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远，只剩下方容德失落地站在原地，不敢追上去又舍不得离开。

第4章 第4首歌

4. 哥哥
这天被东岛拒绝后，方容德茫然地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他的亲哥哥方容彬发了微信过来询问告白的结果，他躺在床上平复了许久情绪，才慢吞吞地敲字回复。
“失败了，其实我本来没打算告白，可是没忍住”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再找别的机会”
“他的性取向你确认了吗？”
“……没确认”
“呵呵”

方容德的哥哥方容彬，毫不夸张地说，是个天才。
方老先生青年时代白手起家，靠着过人的胆识和毅力，商海搏杀几十年，终于建立起方氏集团这个让人目眩神迷的商业帝国。如今方氏的产业涉及房地产、零售业、娱乐业、旅游业等多个领域，不仅传统业务表现不俗，在互联网、机器人等新兴领域也多有建树。
然而方老先生平生最引以为傲的，却不是人人称羡的方氏集团，而是他的两个儿子。
方容彬自幼聪慧过人，高中时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斩获金牌，本科在常春藤名校读了数学和经济学，之后三下五除二拿到博士学位。学成回国加入方氏，从基础职位开始历练，如今不满三十岁，已经是集团管理层的中坚力量。作为大家心知肚明的方氏未来接班人，方容彬的为人处世和工作能力，不敢说人人称道，也算得上让一众中高层心悦诚服。
更何况，方大少已经与S市豪门金家的大小姐订下了婚约，明年就要举行婚礼。不同于白手起家的方氏，金家可是从民国时代就雄踞S市的豪门世家，在政商两界都手腕通天。金家的长辈原本对泥腿子出身的方家多少有些嫌弃，但在见过方容彬本人之后，种种轻蔑和顾虑立刻灰飞烟灭。更何况看金小姐的情态，完全是深陷情网不能自拔，非方大少不嫁的架势。于是择吉日完成订婚仪式，双方家长和一对准夫妇的合影登上了不少媒体的版面。
那一日，游戏间歇的宅男们看着新闻弹窗上的照片，齐齐发出了惊叹：“这位金小姐，不就是弹幕网站peropero的知名UP主·舞见·COSER·游戏主播--铁板烧红豆吗？”
于是新闻下面的评论是这样的。
“豆娘果然是个超--级--富二代啊”
“啊啊啊，谁拐走了我的豆ちゃん”
“好吧，豆豆子喜欢男人，心碎了…”
“看在未婚夫还算帅的份上……等等，不是说铁板烧的男朋友是e大吗？”
“劈腿了？分手了？网恋果然都是玩玩的（摊手”
“就算是人/妻豆也要prpr”
“金家这种豪门，婚事肯定不能自己做主吧，可怜的豆娘”
“可怜的e大，e大不哭，我也会跳舞，我也会cos，我来当你女朋友怎么样~~”
……
“所以你们到底有什么误会，这就是e大啊！”

那一日，著名画师，大型二次元企划西境project官方合作人，国内著名ACG杂志《二次元疾走》创刊号封面画手，国内著名gal游戏汉化组琉璃之境创始人之一，emilo大神，在他荒废已久的微博上发了这样一句话。
“以后各位主催和编辑就不要再拿着2000块稿费来约稿了哈，乖，毕竟要开始攒奶粉钱了。”
然后是一连串画手圈、同人圈还有国内ACG领域各路大神的转发祝贺和调侃，要知道emilo可不止是个画手，他是国内同人和游戏界第一批内容创作者的代表人物，是很多大手的前辈和偶像。特别是在西境project同人界，emilo担纲主催和主力画手的同人游戏《西境梦叶录》是西境系列早期同人游戏的扛鼎之作，不仅曾在国内引发了西境热潮，吸引无数人入坑，更在日本西境同人界引发轰动，后来西境project的原作者特意邀请emilo合作进行后续设定和开发，可谓是中日ACG界民间交流的一段佳话。
emilo就是方容彬这件事，在圈子里相熟的朋友间早就不是秘密，比如他所在的西境同人社团里就经常有人把财经新闻上他的照片扔进Q/Q群调侃。
“现在只能在财经新闻中看到e神了”
“e神胖了”
“e神已经整整一年没有供稿也没去展会看摊了”
“就算是e神，不干活有什么用”
“我们把e神踢了吧”
“踢了！”
“踢了！”
……
“喂喂喂，我是这个群的群主谢谢”
但毕竟绝大多数人并不清楚这件事，比如曾经的铁板烧红豆小姐。豆娘是留学回国之后才开始在peropero上投稿的，最早的投稿都是游戏视频，她的操作虽然算不上一流，但在女性UP中也算不错了，加之声音甜美动听，很快就吸引了一批粉丝。后来，豆娘投了一个系列视频，叫做“红豆走走逛逛”，基本就是她出去游玩闲逛时随手录的小视频集锦。然而观众们很快发现了问题，敢情豆娘是满世界飞来飞去到处旅游啊，这一P是日本的樱花，下一P就是非洲的野牛，刚看过航拍的原始雨林，转页就是波涛汹涌中的海钓。铁板烧红豆这个ID火了，许多人来视频下喷她作假喷她炫富，但她从不回应，过了一阵子，又兴致勃勃玩起了COS和宅舞。露出正脸的豆娘更红了，毕竟这是个颜值决定命运的时代，但她在发布视频之外依旧不多说一句话，并且拒绝一切商业合作和演出邀请，就连她的微博，也只是每天转发段子和图片，安安分分做一个哈哈哈哈哈哈党。
然而某天，豆娘发了一条微博并@了emilo。
“emilo您好，一直很喜欢您的作品。在P站看到了这张图，想用来出COS，但是觉得上半身的衣服设计过于暴露了，能否请您修改一下，谢谢。附图。”
一石激起千层浪，刀枪不入的豆娘露出了破绽，许多人冲上来指责她不尊重画师。
“觉得暴露就别出啊”
“多大脸”
“凭什么让e大给你改设计，你谁啊！”
“据说是富二代？给画师砸钱啊，不然凭啥给你改”
“诶哟www，去给e大砸钱哈哈哈哈哈哈”
故事的结尾是，emilo不仅改了设计，还连夜肝了同系列的另一张设定图，据说后来他请假从B市飞到S市陪豆娘拍照片，最后是喜闻乐见的“谢谢大家，我们在一起了”。
据方容德所知，哥哥的历任女友都是网上结识的二次元同好。在撩妹这件事上，e神颇有心得，可惜这些经验对弟弟来讲无从借鉴。
在金小姐之前，方容德只见过哥哥的某一任前女友，印象中那位姑娘举止娴雅，容貌比金小姐更出色，而且还是个学霸，也在美国攻读博士。当时方容德觉得哥哥终于找到了才貌双全的意中人，毕竟能在智商上与哥哥比肩的人太少了，他一边殷勤地叫着嫂子，一边打趣哥哥问什么时候订婚。
结果两个人不久就分手了，据说是方容彬甩了那位姑娘。
方容德问哥哥分手的原因，方容彬说：“门不当户不对。”
“我觉得她很好啊。”
“不适合结婚。”
“可以先谈谈恋爱嘛，毕竟还是感情最重要。”
方容彬笑了：“傻小子，我哪有那个闲功夫谈恋爱。”
方容德默然，不过他理解，哥哥确实没有时间谈恋爱。
在学生时代，他的天才哥哥是把每周的7天分为3天和4天两段来过的。因为准备数学奥赛的缘故，方容彬不用像其他学生一样跟着课程表上课，他会在每周前三天安排两次完整睡眠，后四天安排三次完整睡眠，其余的时间用来学习、运动、画画、组织网络上的社团活动。
方容德一直觉得，哥哥不仅在智商上是个天才，在身体机能上也是。或者说，为了自己的目标，哥哥可以调动自己最大的潜能。
因为有哥哥在身边，方容德从小就知道，人与人的差距可以像自来水和汽车的差距那么大，你这边瓦特还没有发现蒸汽的力量，哥哥那边已经大黄蜂变身了。
他从来没有与哥哥争过什么，也从来没有亲戚朋友将两个孩子放在一起做比较。似乎这对于方容德来说太过残忍了，毕竟方容德是个教科书一样的乖孩子，讲文明懂礼貌，勤奋学习，谦虚好问，几乎不参加娱乐活动。虽然是个普通人，但他一直努力上进，学习成绩也很优异。
甚至比起方容彬，方老先生更喜欢容德。
“容彬太自大了。”方老先生曾经不止一次这么说。
首先那个自作主张的作息时间就遭到了家长的强烈反对，理由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必须保证睡眠，可方容彬才不管家里人怎么说，一直我行我素。
“你总有一天要摔个大跟头。”方老先生曾经这样断言，然而直到今天，方容彬周旋于商政名流之间，操持着庞大的资产和实业，却从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他一直是站在金字塔顶尖上的人物，恐怕这辈子都不会从云端掉下来。
方容彬开始在美国的博士课程时，方容德刚刚通过高考擦边进入T大。T大终归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学，很值得父母为儿子骄傲。开学前父亲给他包了一个大红包，勉励他努力学习，方容德诺诺地接过，回到自己房间继续收拾行李。他很想给哥哥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进入T大了，自己也要成为大学生了。但是，好像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兄弟两个都在各自忙碌，已经好久没有联系。方容德犹豫再三，只发了一封简短的邮件，并在次日收到一封同样简短的回复。
祝贺和勉励，与别人没有什么不同。方容德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怎样的回复，他与哥哥只相差两岁多，却隔了一个太平洋的距离。
容德依稀记得，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也有过那么一两次，他和哥哥两个人脑袋碰着脑袋，趴在不算宽敞的卧室里，一起读那本揉旧了的童话故事，那时候他还小，认识的字不多，遇到不懂的，哥哥就耐心讲给他听，像个小大人一样学着老师的口气问他，记住了吗，他点点头说记住了，哥哥就笑着揉乱他的头发，夸奖他聪明。
只有那么一两次，方容德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哥哥回国的时候，容德也正好本科毕业，两个人同时进入方氏工作，只不过他的工作业绩比哥哥差远了。离开B市前，方容德在零售业务部门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挂名经理，上司不给他什么工作压力，他自己觉得有劲没处使，又怕多管闲事给其他同事添麻烦，每天按部就班，浑浑噩噩。
回国之后的方容彬与弟弟的交流比以前多了不少，虽说交流的内容大多是生活上的琐事和闲话，却明显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方容德向他提出想自己一个人去Z市开拓业务的时候，方容彬略感惊讶。在他的印象里，弟弟是个安分老实的性子，能力平平，踏实可靠，不应该突然冒出这种天马行空的念头。
弟弟吞吞吐吐地说明了自己的理由，一方面是想去锻炼个人能力，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喜欢的人在那里，想去追求。
在哥哥的追问下，他坦承了对东岛的感情，没想到哥哥并未阻拦，反而表示会帮他说服父亲。
弟弟疑惑地问道：“你不是最不看重感情，最讲究门当户对的吗？”
哥哥不屑地回答：“那是我自己的标准，不是给别人的。要是都用我的标准要求别人，这世界上起码80%的人都别活了。”
方容德苦笑，他仰慕哥哥，敬爱哥哥，但他和哥哥永远不在同一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同人大手撩妹的事只有这一章，后文中这对夫妇就是琴瑟和谐背景板了~下面是名词解释时间——
ACG：animation（动画）、comic（漫画）、game（游戏）的简称peropero：杜撰产物，请类比哔哩哔哩
西境project：杜撰产物，请类比东方projectP站：Pixiv
为了出cos请画师改设计被喷这个梗是微博上看到的真事，特此说明。

第5章 第5首歌

5. 银茶（一）
搬家之后，东岛有半个月行程密集的演出活动，东北西南华东华南跑个遍。方容德看着他转发的宣传微博，差不多能给他排个时间表出来。公司还没有步入正轨，事务繁忙，他不可能全国各地追东岛的演出，只好订了几个祝贺演出成功的花篮，刷一刷存在感。
小型的表演活动哪有什么人送花篮，工作人员跟东岛打趣，羡慕东岛有这么忠实的粉丝，东岛只能看着花篮上濑津美三个字苦笑。
照片被人爆在微博上，连着四五场活动，不论演出规格，每场都送个大花篮，这位“濑津美”不是真爱就是土豪。圈内同行起哄，东岛装死。有好事者艾特了银茶，银茶也装死。方容德忙里抽闲刷微博看repo，心里有点得意。
方容德讨厌银茶。在他看来，银茶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东岛，东岛不理他就自嗨，结果这种单方面的纠缠还被围观群众定为CP，令人无语。
他选择性无视了前几天东岛看到半张明信片时的不自然，一边腹诽，一边点进银茶的微博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