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容德听着自己熟悉的歌声从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来，满心激动，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东岛，目光里全是痴迷。
东岛只唱了短短几句，看到方容德的反应，就问他：“你喜欢古风吗？”
方容德一楞，忙说：“不，我没有。这首不是古风啊，应该说是带有中国风元素吧？”
方容德随口说了几个歌名，解释自己对于中国风的理解。
东岛不禁笑道：“诶……看你举的这些例子，我们果然没有代沟。”
方容德也笑起来，他想对东岛说，您以前直播时总唱这些歌，我是因为您才熟悉的。他还想告诉东岛，我喜欢的所有歌手都是您介绍的，我所有音乐方面的口味和习惯都是您培养的。
我本不是一个热衷音乐的人，我只是喜欢你。
但这些他都不敢说出口。
专辑的事两人最终达成一致，东岛卖二十张签名专辑给方容德，其余的方容德去申请退款。
说到签名，方容德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抓起公文包。这次，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文件袋，小心翼翼地问:“岛神，能不能现在给我签几个名？”
东岛当然不会拒绝，他把面前的碗碟收拾到一边，用纸巾仔细擦了擦桌子，然后和气地询问需要签什么内容。
“就签您的名字就行，”方容德说着递上一支签字笔，然后毕恭毕敬捧着文件袋走到东岛身边，像个小秘书一样弯着腰，“可能有点多，麻烦岛神了。”
方容德先从文件袋中取出一张小海报，那是东岛读大学时混的一个翻唱论坛出的两周年纪念专辑附赠海报，专辑里是论坛网友投票选出的优秀翻唱作品，其中有一首东岛的歌。那时候在网上唱歌的人还不多，一个翻唱主题论坛并没有多少用户，这张粗糙的专辑以筹措服务器资金的名义只发售了一百多张。那时候东岛的惯用ID也还不是东岛，而是EIsland。东岛看着这张朋克风格的海报上飞扬跋扈的英文字母，有些意外，也有些怀念。
“你竟然有这个……需要签以前的ID吗？”东岛问。
“都可以，您现在的ID就好。”因为就站在东岛身边，方容德不自觉地放低了嗓音，“名字不重要，是您签的就好。”
东岛笑着抬头看方容德，说：“我说你，都说了不要再说您了，很尴尬的，让我想起有一次参加什么活动，主持人叫我东老师。”
两个人不约而同想到了某个日本男优，目光对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方容德说：“F市的那次漫展吧，您……你当时和好几位去做签售的作家漫画家站一起，也难怪主持人会称呼老师。”
“你知道得挺清楚啊，那次活动太混乱了，唉，国内很多活动都比较混乱，但是要赚钱没办法，还是得去卖脸卖唱。”
“……”
“还有需要签的吗？”东岛看看方容德怀里的文件袋，有点无奈地说，“你别抱着了，直接都给我吧。”
方容德任东岛接过了文件袋，袋子有些压手，东岛从开口处往里瞄了一眼，看到一大叠花花绿绿的海报、明信片、小册子。
“你收集了这么多，真不容易。”东岛忽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抬眼看着方容德，说，“果然是个土豪。”
方容德失笑：“岛神不要开我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我好歹在网上混了这么多年，不吹牛，各个圈子都认识几个人，就比如这个……”东岛抽出了一个小册子，那是一本同人志附赠的CD歌词本，那本同人志是国内红极一时的某奇幻小说衍生作品，汇集了许多著名画师，被誉为圈内神本之一，二手炒上天价。当然粉丝们对附赠的CD评价比较微妙，有不少人说主催搞几个网络歌手唱一首莫名其妙的同人歌放在本子里做赠品，不仅提高了成本，更是拉低了整个本子的格调。
“你这个同人本现在挂到淘宝二手卖掉，足够我们这样吃两顿饭了吧。”东岛想了想又说，“哦，也可能你是单收的这张CD，毕竟很多人不想要。”
“岛神你别这么说，我还是挺喜欢这首歌的。”方容德略有些违心地说着。这个本子他因为知道有东岛的参与，所以预售就买了，倒没有花高价去收，只是他对这首歌并不算太满意，作曲单薄，作词浮夸，后期制作也有瑕疵，甚至几个歌手的声音听上去不在一个空间。与同人志画册的水准相比，CD的质量太差，也不怪大家吐槽。但是方容德怎么能让东岛这样说自己的歌曲呢，他一时间粉丝心态爆棚，才梗着脖子声称自己喜欢这首歌。
“哦？你还真喜欢啊……”东岛不置可否地嘀咕了一句，又抽出下一件开始签名了。
方容德窘在当场，想为自己的品味解释几句，但那样无异于当场打脸，他左右为难，庆幸东岛正低头签名，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时，东岛拿出一张折页，没想到夹在折页中的一张小卡片滑落出来。方容德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一眼认出了这张卡片，后悔自己事先没有仔细检查，竟然让这个东西混进来。
卡片背面朝上，飘飘悠悠落到地面。东岛附身捡起，翻过正面一看，愣住了。
第3章 第3首歌
3. 告白
那是一张明信片，确切地说，是半张明信片，看上去是用剪刀从中间剪开的，切口并不是直线，小心地保留了明信片上完整的东岛Q版形象，却也把另一半人物形象剪得干干净净。
这不是东岛参与制作的周边产品，但东岛很清楚这是什么，因为他家里也有一整套。
被剪掉的是银茶的Q版形象，带着蓝色帽子的银发Q版小人，脸上画了两个笑涡，很可爱。东岛很喜欢。
这套明信片是一个叫“给你倒茶喝不喝”的私群设计制作的，这个群里有几十个萌着东岛和银茶这对CP的姑娘。
理论上讲应该都是姑娘吧。东岛暗暗想着，脑子里却蓦然闪过“濑津美“三个大字。
当时东岛的朋友不知从哪里看到明信片的设计图，转发给东岛，趁机调侃几句。东岛应付完朋友，转而找了自己在网上最知根知底的大亲友熊猫，托她去帮忙订一套。
“你想要自己去订啊！”
“CP群肯定都是妹子，我去了必然露馅。你管着我好几个粉丝群，帮我去搞一套。”
“Q|Q小号你没有？扮人妖不会？MD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忙，早几百年不管你那几个破群了，你再多说一句我把那几个群都解散了。”
“别啊，这事儿我也就只能拜托你了，其他人我谁都不敢说，帮帮忙啊~~”
熊猫没理他，半小时之后，发来消息问：“你家地址没变吧？收件人写你的名字？电话留哪个？”
“！！！”
“这些脑残粉真有意思，明信片白送只收运费，订购还需要回答三个八卦问题，真TM有病。”
“等等你千万别留我的名字和电话，尼玛这还不瞬间就暴露了！”
最终由熊猫代收，东岛特意跑到熊猫所在的H市去取了一趟，并请她吃了大餐作为答谢。
熊猫指着他的脑门说：“你这个萌着自己CP的奇葩腐男。”
东岛拨开她的手指：“不用给我脸上贴金了，我是个追不上自己CP的怂GAY。”
熊猫顿时火了，抓了手包起身就往餐厅大门走。动静有点大，周围的食客误以为是年轻情侣吵架，都兴致勃勃地看过来。
“喂喂！”东岛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抓住她的胳膊，“消消气，消消气，等会儿是要看电影还是K歌啊。”
“少来，有你在身边，把我桃花都煞没了！吃完就回家！我回家，你火车站！”
“行行行。”东岛满口应和，拉着熊猫坐回原来的位置，“咱俩好不容易聚一次，真不明白你气什么。”
“我气什么！”熊猫一口气喝下半杯冰饮，“我气你窝囊，我气自己恨铁不成钢。我管你个傻瓜干嘛！你去问问围观群众，要么说你俩是一对，要么说你是直的，银茶大大一颗心扑在你身上可惜掰不弯你。谁知道那个小妖精把你勾得七荤八素，吊着你放风筝呢！他是做的一手表面功夫，占领了舆论制高点啊，多少人说你是渣攻你知道不知道。”
“你不能这么说，他对我表白过的。再说网上那些事……我一个做音乐的，总不能靠卖腐搏眼球，也太low了。”
“哟，还表白过。那正好啊，他喜欢你，你喜欢他，赶紧去凑一对啊。”
东岛苦笑了一下：“是我配不上他。”
“又来，又来！你配不上他哪，你比他高比他帅，比他性格好比他家境好，你到底是配不上他哪。”
东岛刚要辩解，熊猫直接拦住他的话头：“别再提什么他是T大高才生，是外企金领那一套！我就是他隔壁学校毕业的，我们学校世界排名比T大还高，你怎么不觉得我是社会精英呢，还浪费我的时间替你收这种破烂明信片。你替他装什么逼！”
东岛无奈地看着对面的老友发脾气，脸上满是温和却苦涩的笑容，熊猫自顾自说了一阵，也平静下来，劝说道：“你以前不是有女朋友的吗？我见过的，又漂亮又可爱，穿lo装像个小公主一样，怎么就把你甩了？你醒醒啊，别再执迷不悟了。”
“……是被我甩了的。而且那是家里塞过来相亲认识的，假装谈几天应付我爸妈而已。““你还真是个渣男。”
“感情的事，说不清楚的。想想你以前和男朋友分手的时候……”东岛看熊猫的面色瞬间多云转阴，识相地闭口不说了。
那天在火车站，临行前，熊猫给了东岛一个大大的拥抱，她说：“笨蛋你要加油啊，不管是把他忘了还是把他追到手，你给我加油啊！”
然而三年多过去了，东岛既没有忘记银茶，也没有把人追到手。他们还是传闻中的渣贱CP，是一些人口中卖腐炒作的网红，是比朋友更亲密的朋友，是不可能的恋人。
方容德眼瞅着东岛拿那半张明信片仔细看了半天，没别的动作也不说话，心里有点慌，他暗暗祈祷东岛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却也隐隐希望能借着这次机会，搞清楚东岛和银茶是不是外面传言的关系。毕竟八卦满天飞，当事人却从来没有出来证实或否认过。
方容德试探性地轻轻叫了一声“岛神”。
“啊？”东岛好像这才回了神，声音有点哑，他小心地拿过茶杯喝了一口，又慢慢把茶杯放回远处，面前都是各种印刷品，沾了水不好处理。
“你把别人免费送的东西剪成这样，不太好吧。”东岛抬起手把那半张卡片递给方容德，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个我不签了，估计你也不是故意拿给我看的。”
“抱歉，十分抱歉，我……”方容德手足无措，东岛显然知道明信片是怎么回事，他要怎样解释自己把银茶整个剪掉的举动。
方容德觉得东岛明显情?div align="center"> 鞯吐淞耍辉俸妥约捍罨埃皇峭瓿扇挝褚话惴煽斓厍┟┩旰蟀盐募胤饺莸率种校欣捶裆急附嵴俗呷恕?br /> 东岛说支付宝扫码结账，方容德已经拿出信用卡交到服务生手里，说着让我来。东岛也没再计较，等信用卡和单据还回来，平静地说：“那今天就先这样吧，谢谢你请我吃饭，专辑我这一两天就会寄出，你留意查收。哦对了，反正我正在收拾行李，我回去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小玩意，再多送你几件，就不回请你吃饭了，抱歉。”东岛说完，对方容德笑了笑，说句再见，拿上随身物品便起身往外走。
方容德慌忙把文件袋塞回公文包，跑着追上去。
“岛神，岛神！”
方容德喊住东岛。他觉得很沮丧，很失败，这次约会他曾经是那么期待，最终却被自己搞砸了。
东岛转身看着这个西装革履，拿着一眼看去就知道价格不菲的公文包，却满脸紧张与不安的青年，莫名有些抵触，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我……”东岛身高188厘米，比方容德高了10厘米。路灯下，东岛的目光从斜上方刺过来，让他头晕目眩。
“十分抱歉。”方容德只能再次重复这句道歉。
东岛看着对方，什么都不想多说。正准备转身走人，忽然一阵凉风吹过，却让东岛猛地清醒过来。
他确实有些难堪，面前的人对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却了解他的各种细枝末节，可能连他隐秘而矛盾的情感都窥见了蛛丝马迹。然而自己有什么立场因为对方对自己的了解就觉得被侵犯了隐私甚至于动怒呢，这是自己混迹于网络，靠网络塑造形象维持生计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甚至就连今天这顿饭，也是自己主动提出的。
面前这个人，喜欢自己，关注自己，见面后一直小心翼翼礼貌周全，他对自己全无恶意。剪开明信片或许是出于意外，或许是出于个人好恶，无论如何，都算不上什么错误，不该让他为此承受自己莫名其妙的怒气。
这个人是自己粉丝呐，既忠实又有钱的粉丝。东岛一贯以偶像的职业道德自我要求，绝不该做出这种让粉丝伤心的事。
怪自己一碰上有关银茶的事就不能冷静，东岛默默叹了口气。
他平静下来，温柔地笑了笑，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略显笨拙地解释道:“别这么说了，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应该是我来说抱歉，刚才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对不起。谢谢你一直支持我，我很高兴，也很感激。谢谢。”
听到这番话，方容德晃了神，面前的人仿佛又变成了屏幕后面那个温暖人心的岛哥哥，让人不禁陶醉在这份温情中，又贪心地想要更多宠爱。夜幕下，方容德目光闪烁，他对东岛真诚地说：“是我要谢谢您才对，您不知道我从您这里得到了多少鼓励和安慰。”
“好了，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晚安。”
方容德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岛神，我的车在那边，我送您回去吧。”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好。”
于是方容德陪东岛一起在路口打车，巧的是几分钟没有一辆空车经过，东岛正要打开手机APP叫车，方容德拦住他，说：“还是我送您回去吧，好吗？”
夜色中，东岛看不清方容德的表情，这个人似乎有点期待，又有点委屈。他过于重视自己了，反而让东岛不安。毕竟，自己真的只是个不入流的网红。然而似乎是虚荣心作祟，东岛无法漠视这份重视和期待。
“那就麻烦你了。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算太远，希望不要让你绕太多路。”
方容德展露出欣喜的笑容，他引着东岛往停车场走，觉得今晚真是峰回路转。
当然，如果能问到岛哥哥的电话，就是完满无缺了。
车窗外霓虹绚烂迤逦而过，东岛报出的小区名字方容德早就熟稔于心，但他不动声色，不想让东岛对自己有更多防备。一年多以前，有个同城粉丝通过东岛平时发的一些微博和照片，猜测到他居住的小区，然后跑到东岛家楼下蹲守，搞得东岛烦不胜烦，虽然并没有大张旗鼓发脾气，但也算口气严肃地在直播时说了几句关于尊重个人隐私的问题。方容德是资深粉丝，这点消息自然早就搞清楚了。他刚到Z市就来这里走了一圈，简直就像那些ACG宅男口中的圣地巡礼。
方容德一边开车，一边偷偷观察东岛，东岛发现了他谨慎小心的目光，只觉得可笑，并不戳破。
依旧是熟悉的温和语调，东岛说：“今天晚上净说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了，你还没介绍一下自己。平时上网用的ID是什么，说说看，我可能有印象呢。”
“就是濑津美……”其实不是，方容德胆小谨慎，怕自己在网络上留下太多痕迹暴露身份，时常换ID，他又七八个马甲，能信手拈来扮人妖，在粉丝群聊天时风格跟那些青春期女生别无二致。
东岛认真回忆着，可惜他的记忆中完全没有关于濑津美这三个字的任何蛛丝马迹。有些粉丝很擅长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他闲得无聊的时候也会去粉丝的微博主页逛逛，研究一下自己的核心粉丝都是哪些圈子，有什么偏好。所以比较活跃的粉丝和不少老粉丝，他都是挺熟悉的。
东岛换了个话题：“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像是B市的？来这边工作？”
“嗯，算是吧。”方容德默默添了一句，来这边开公司。
“怎么样，还习惯这边的生活吗？B市我也经常去，北方城市气候倒是都差不多，不过B市繁华多了，这边比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