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正衍早已熟读原著，对于故事和人设了然于胸，只花了十几分钟通读剧本便发现一个大纰漏，蹙眉考虑片刻，敲开了洋葱的扣扣。
“葱酱在吗？我想跟你聊聊剧本的事。”
洋葱欣然回复：“在在在，哑笛大大你已经看完剧本了吗？觉得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尽管提。”
谢正衍先谦和夸奖了剧本的优点，大方送上“台词精准”、“脉络清晰”、“格式标准”、“贴近原文”等溢美之词，随后话锋一转：“第三幕第七幕，原文里分别有关于顾长生和苏黎秦瑞的H描写，编剧怎么全部拉灯了？”
“啊？你说H啊~”
洋葱发了个泪奔表情：“没办法啊，千帆大大不配H，我们劝说无效，只好把字母戏全部删减了。”
不配H是什么鬼？
谢正衍被这句无奈回复噎得额头爆起青筋。圈子里的男CV对字母戏态度不同，有的以此为癖，每遇激情戏便舍身忘我不亦乐乎，代表人物是九鸢、三更弦断等以骚、浪著称的当红艳、星；有的靠脱成名，本着越浪越红的宗旨，对各种限制级表演来者不拒积极配合，比如有求必应等视节操为粪土的豪放派聚聚；有的区别对待，可以接受少量合理的H情节，但拒不接受为了H而H的烂俗戏份，这部分人群占多数，常偲? 耙彩舸死啵换褂幸慌敖嗌碜院谩钡哪蠧V守身如玉三贞九烈，坚决抵制一切与情、色有关的配音，谈娇、喘而色变，见呻、吟则拒接，威逼利诱全无用，誓留清白在中抓。
对这类人，谢正衍的看法是，个人喜好双向选择，你不接剧组可以找别人，谁也没碍着谁。可是既然接了，就该放下身段妥协，不能要求剧组为配合你的原则删改原有的剧本，因为多数情况下这将是对剧情大效果的严重破坏，尤其是《谎言》这种字母戏占有相当大比重，又是推动剧情发展的至关因素的剧，删字母戏无异于拆台，试问剔除作者精心设计的结点，还靠什么衔接情节，制造冲突？
吃生鱼又要避腥臭，不是典型的恶意装逼吗？
乌白凤的剧组里，九鸢和常偲景是敬业的，莫小七为上位也定会浪天荡地的拼，要是自己这版被那个强人所难的主役攻作成清水版，扑街还在其次，光文粉剧粉的冷嘲热骂就够人消受了。
洋葱显然没深切意识到个中利害，呵呵开导他：“千帆大大是直男，不想配这种戏码，我想大家第一次合作，就尽量遵守CV大大们的规矩咯，反正能把这篇文做成剧已经很开心了，嘤嘤嘤。”
谢正衍着恼，说话便直接了。
“这不是直不直男的问题，把性取向和配音联系起来本身就很可笑，三更大大也是直的吧，怎么从没见他在这方面挑剔过？既然那么敏感就不该来配耽美，不是还有那么多BG剧可以配嘛。”
“这个~话是这么说，可是千帆大大他……”
“你是文粉，应该知道H戏在文里占什么分量，全部去掉角色性格缺失，剧情也圆不上来，为满足CV的个人嗜好，宁愿抱残守缺使用不完整的剧本，我觉得这对策划来说算严重失职。”
他和傻白甜策划接触以来一直保持温和软糯的社交风范，此刻情急吐直言，吓得洋葱狗钻篱笆慌了神，一路靠表情包解围，半晌方回过神来请求：“哑笛大大你别急，我马上去找导演商量一下，很快就回来！”
他们这个剧的策划很废柴，导演胭脂井却是个机灵鬼，所以剧组很多事务都是由她垂帘听政解决的。午饭后，她和洋葱将谢正衍请到一个临时讨论组，商量此事的处理方案。
“哑笛大大，剧本的事葱酱都跟我说了，我个人觉得你的意见非常非常中肯，本来这个剧的H就该是整部剧的重中之重，好好演绎才能体现原文精髓，况且我们还有三更大大加盟，这么强势的资源放着不用也是种浪费啊……”
胭脂井一上线便真情实感表达了对谢正衍的支持，公关辞令滴水不漏，怎么听怎么舒服。可谢正衍老实敦厚却并不蠢笨，还积攒了一两年的社会经验，大致能瞧出山高水低，奉承话左耳进右耳出，耐心等她后面那个转折。
“但是……”
胭脂井刷出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话意变得委屈苦恼：“你也知道千帆大大是含笑大大推荐的人选，这样的人物我们只能安抚不能得罪，要是强迫他配自己不想配的东西而激得他退剧，含笑大大一定会责怪我们的。这个剧本身有两个授权，比起另一个剧组，我们这几个士大夫都是经验少得可怜的新人，除了主役，还有很多角色需要找CV，想赢得他们的信任，我们就得有实力。可是现在这两个字对我们来说太空泛了，你说呢，葱酱？”
洋葱马上打出飙泪表情辅助：“我们哪有什么实力啊，ID甩出去都没人认识，想找大牌CV合作比考研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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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井配合的发个拥抱表情，继续说：“所以我们现在最大的后盾就是原作者含笑大大了，为了获得她持续不断的支持，绝对绝对不能惹她不高兴。她说千帆大大适合配顾长生，我们就得让他配这个角色，换人这种事必须尽力避免。”
“是呀哑笛大大，我们没有第二选择，只能让千帆大大配顾长生，他不让步，就只有我们让步了。”
两个小女子一唱一和示弱央求，成功堵住谢正衍的埋怨，他脑门发烫，丧气的揉了揉后脑勺，进一步看清事态全貌——原来这个剧组也存在一个拖后腿的关系户。
“我理解你们的苦衷，可是如果剧做出来效果不好，听众不满意，或许会狠狠掐我们。以前就有很多先例，说剧组糟蹋原著，浪费卡司，叫士大夫回炉重造，随便去YS翻一翻就能找到一堆类似的剧贴。你们是已经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被批成狗也心安理得吗？”
洋葱沉不住气，发出惊恐的黑眼圈表情：“不行，我很玻璃心的，最怕挨掐了。”
谢正衍回她个苦笑：“谁都不想为做剧挨骂呀，我也是，早点看到剧本我想我多半不会接这个剧，劳神费力半天还要承受莫名的指责，这种找虐的事是人都不愿意做。”
“可是三更大大也看过剧本，完全没提意见耶。”
“……三更大大有看原文吗？”
“没有。”
“他知道故事的大概内容吗？”
“好像还不知道，他说录音时遇到问题会来问我。”
“呵呵，那你到时再好好跟他解释吧，不过我想他也不会介意的，人家是大大，拳头大的冰雹都能当成毛毛雨。”
谢正衍觉得大脑和双手都在失控，他平时耐心挺好，也认为尖酸刻薄是很恶劣的缺点，可此时却怎么也克制不住冲动。谁让这没情商的小策划拿三更弦断同他比，不管有意无意，都是现行的跟红顶白，欲置被比较者于何地？
气氛眼看要僵，胭脂井跳出来做润滑剂，先给洋葱一记霹雳大耳光。
“葱酱你会不会说话啊，哑笛大大是为团队荣誉着想才给我们提建议，你扯三更大大做什么？三更大大手上几百个债，接我们的剧完全是冲着含笑大大的面子，你还能要求他花大气力来照顾指导我们吗？哑笛大大不一样，他是因为喜欢文和角色才接剧的，想让我们把剧做好，同样是文粉，你难道不能理解他的好意？还不快道歉！”
洋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KY，连刷跪地求饶表情，抱大腿泣求：“哑笛大大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
如此一折腾，谢正衍也自觉可笑，态度软下来，问她们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对话框里死机般安静，两个妹子估计正私下想对策，谢正衍也不催促，专心干自己的事，过了大约半小时，胭脂井带着一束玫瑰花现身。
“大大，我和葱酱仔细研究了很久，剧本的问题不能坐视不理，但由我们出面说服千帆大大又存在很多操作上的难点。所以有可能的话，我们想拜托你代表剧组去跟千帆大大谈一谈，尽量劝他接受字母戏。”
她拐弯抹角推谢正衍当炮灰，用心大大的狡猾。谢正衍好气又好笑，正要驳斥，她已经甩出第二段长篇大论。
“我们这么请求绝不是推卸责任，而是以充分的依据为基础分析研究后才得出的办法。首先，我和葱酱是士大夫，做为剧的制作人员跟千帆大大提违背他原则的要求难免有强迫性意味，而哑笛大大是CV，身份立场和他相同，劝说起来比较不容易产生对立情绪。其次，我们是女孩子，跑去跟男CV讨论字母戏怪难为情的，虽说有点公私不分，但我们还是新人嘛，刚入圈不久，不能像资深士大夫那么驾轻就熟，你也见识过千帆大大的毒舌，随便开几句黄腔我们铁定认怂，到时就更加被动了。最后，哑笛大大熟悉原文，文笔又好，分析起剧情来肯定比我们中间任何人都有深度，想说服他人改变决定最重要的就是感染力，像我们这种狗屁不通的烂笔头写几句口水话还行，要以理服人还差得远啦……”
谢正衍看着看着哑然失笑，怀疑这小妮子是狐狸精的妹妹，还说什么烂笔头，单凭这份伶牙俐齿的功力，再让他修行一百年也赶不上趟。
他以“制作方面的事我不便越俎代庖。”推脱，可惜已经中了对方的套马绳，胭脂井反客为主，做出些柔筋脆骨的弱态来缠磨，说“剧组现在时间紧迫，必须快点改剧本，否则会影响进度。”、“没有人去劝说千帆大大，剧本就不能定稿，其他人的音也收不上来。”、“哑笛大大是剧组里最亚撒西的CV，你不帮忙也没人肯支援我们了。” ……
迷魂汤苦肉计连环上阵，生生将谢正衍逼成笼子里的鸟，有翅难飞。他擦擦额头上的薄汗，拿起一份文件扇风，怨自己没事找事引火上身，搞到这种地步，已好比门槛上推车，进退两难了。
周旋结果是：他同意代替洋葱出面游说千帆接配H戏，但也以此为条件重申立场，假如他和千帆谈话后对方仍拒不配合，那么他将退出剧组，概不负责后续事宜。
接下来的半天，他像一脚踏进荆棘林的迷路者，左顾右盼寸步难行。那天删掉千帆以后他就抱定再不跟这家伙说话的决心，谁知道会不期而然的摊上这种麻烦。那个人又是非一般的难缠，说服他，就好比单枪匹马去山寨招安土匪头子，多半是耗子逗猫，自取其祸。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真是超级冷文体质，编辑给了个好榜，跟我一起在榜的作者都涨收了，就我一个人原地不动，是写的太烂没人搭理吗T T，估计下期要不得榜单了~
第15章 争吵（2）
计较到晚上，他想横竖都是一刀，不如尽早领了，从剧组群里调出千帆的扣扣，发消息：“千帆大大，我是哑笛无声，有件事想跟你谈谈，愿不愿意都请回个话，好吗？”
一小时过去了，没有回应，他但愿千帆装死装到底，这样就有理由回复洋葱等人，可是10点过5分时那可恶的头像开始跳闪，谢正衍心脏剧烈收缩一下，难言的恐惧感在头顶展翅盘旋，他只适合文明理论，最怕口角争斗，平日里旁观网上的唇枪舌剑便觉触目惊心，有时看到听众对他尖刺的批评更如冷水浇背般难受，千帆的画风太像二流子，嘴皮子又那么利索，万一带水带浆的跟他吵起来可怎么得了？
他惴怯的点开对话框，千帆的开场白还算客气。
“我手不空，打字不方便。”
谢正衍委婉请求：“那可以用语音电话吗？”
“你已经把我删好友了，陌生人不能使用这个功能。”
这句话里一定包含讥诮，谢正衍脑袋做痛，随手抓了抓，硬起头皮上：“对不起，我那天有点过分了……”
正苦心拿捏措辞，忽见千帆发来好友申请，谢正衍讶异的点了接受，对方随后又主动发起通话。
“哑笛大大，晚上好。”
温柔带笑的声音羽毛似的搔弄耳朵，找不出一丝敌意。
但谢正衍不敢掉以轻心，拘谨回礼：“不好意思，千帆大大，这么晚了还打扰你。我是想跟你说……”
千帆笑着打断他：“能先说说上次双删我的原因吗？我很介意这件事。”
“啊？”
“你不知道？按照江湖规矩，那就是绝交的意思哦。”
他温情脉脉的质问如同一把软刀子顶上来，叫人蹀躞不下，谢正衍没出息的滚烫了面颊，不服气的辩解：“那天你一直戏弄我，还说谎话骗取同情，我一时气愤就忍不住双删了，事后也觉得自己不该那么较真，你只是撒谎，并没有借机谋取利益，要删也该等到你提借钱或者找我帮忙买东西的时候再删。”
千帆拊掌大笑：“哑笛大大，我正想说你幽默感不足，你就马上现场打脸了，斗嘴的功夫很厉害嘛。”
“我没跟你斗嘴，是真的这么想。”
“好吧，那我暂时接受你的解释，你今天要跟我谈什么呢？”
终于可以说正题了，谢正衍刚松口气，立刻开始新一轮紧张，比较言之，这件事比双删还令人尴尬得多。
“不是我想和你谈，是洋葱委托我代她出面跟你商量。”
他强调立场，好让自己显得庄重一点，千帆见疑：“洋葱有事干嘛不直接找我？还要设个中间人。”
“她说直接找你谈会很尴尬。”
“恩？究竟什么事这么郑重？难不成她想向我表白？替我谢谢她的美意，我不能接受。”
“……千帆大大你正经点好吗？我们要谈的是公事。”
“哈哈，好，哑笛大大你就直说吧，吞吞吐吐又要激活我的发散思维了。”
谢正衍也怕他瞎开脑洞惹出难堪，横下心坦承：“是关于《谎言》剧本的事，听说你拒绝配H，编剧为配合你，把第一期的字母戏全部删除了。”
“是这件事啊。”
千帆的语气透出了然，下一句话直奔重点：“你是来游说我配H的？”
谢正衍不敢正面接招，采取迂回战术辩论，先反问：“你看过原文吗？”
“没有，我从来不看耽美文。”
“那我给你大致讲一讲内容吧，《谎言》是个披着悬疑皮的三角虐恋，三更大大配的秦瑞是顾长生的初恋，也是他心中的朱砂痣，但是两个人并没有修成正果，顾长生被秦瑞抛弃了，在低潮期遇到与秦瑞容貌声音都很相似的苏黎，将他当成秦瑞的代替品与之交往。剧本第一期是明线暗线并行，以顾长生和苏黎之间的日常做铺垫，中间穿插他对秦瑞的回忆杀。原文写到这部分有两段很长的字母戏，顾长生在分别与两个受做、爱时引出虚虚实实的幻觉和回忆，故事矛盾也就此拉开，所以这两段H是情节的重要组成部分……”
由于剧情复杂，他尽量简明扼要仍说了不短的篇幅，千帆既不插话也不表态，始终安静如鸡，谢正衍以为他走开了，忍不住问：“千帆大大，你还在吗？”
千帆心不在焉答话：“在，我正在看剧本。”
说完又没下文了。谢正衍不能表现得太猴急，只好眼巴巴等着。几分钟以后，那我行我素的人咳嗽一声，续上中断的对话。
“我浏览了一遍剧本，你的观点我认同，没有字母戏，剧情确实像少了点东西。”
谢正衍禁不住一喜，忙说：“是吧，你也这么认为吧，这里的H是衔接剧情的关键，去掉的话前后就呼应不上了。”
千帆以“恩”做肯定，毫不犹豫的说：“那就让编剧加上吧，原文里怎么写，剧本就怎么来，我没意见。”
共识达成得太轻易，谢正衍倍感惊奇，不相信他会这么爽快，赶忙进行确认：“你的意思是你同意配H戏了？”
千帆干脆利落的吐出个“不”字。
谢正衍被搅糊涂了。
“千帆大大你说让编剧加上字母戏，自己又不配，这话很矛盾啊，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他疑忌着，担心对方要以“换人”做要挟，那脑回路怪诞的男人再次抛出歪理。
“H的部分只需要受音来喘，攻音不用出声。”
“哈！？”
“受的干音再加上后期音效配合足以达成预期效果，我再用正常音调说OS就好了。”
好你个头呀！
谢正衍有点抓狂，舌尖冒冒失失往牙齿下撞，结巴道：“千帆大大你在开玩笑吧，H戏需要攻受双方配合，怎么能让受一个人喘呢？那做出来的效果该有多尴尬，会被听众嘲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