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用手电沿着这些交错的链子探究性地照看了一遍。小花的语气依然很冷静,但是他说,“吴邪,这有点儿麻烦。”
其实在他刚问我能坚持多久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听到小花说麻烦,我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些台阶。果然,小花很快说,“我们现在走到你那里去,但是这些台阶都会嵌进石壁里面。对面的半边我们刚才已经走过了,也就是说,等会儿我们就会跟你一样挂在链条上了。”
“哇哦!那咱哥几个不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做烧烤正好!”那边胖子居然还在开玩笑,他这个人绝对是没一正形儿。这会儿他的语气显然还有点儿兴奋,说不定还嫌现在的状况不够刺激。
我简直不想理他,就问小花,“那怎么办?”
小花只是简短地说,“你等一下。”手电的光收回去,好像是小花跟胖子在找什么东西,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传来了台阶收缩的咔咔声,听得我一阵紧张。正好这时小花的声音也响起来了,“吴邪,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过来。”
接着小花和胖子就开始沿着墙壁上的台阶往我这边走,等我可以看清楚只有他们两人时,心里不由就有点失落,马上又变得很担心。我朝他们挥了挥手,喊道:“喂!我在这里!其他人呢?”
这时他们突然不走了,站在我的两点钟方向,胖子抬起头用手电晃了我两下,答非所问,“天真,我说你是怎么上去的?”
他这么一问,我才发现他们面前已经没有台阶了。但他们两人所在的地方明显跟我这条链子还有一层相当高的落差,大概有四层楼那么高。我终于领悟小花所说的有点麻烦是指什么,这样的高度在毫无着力点的地方是没有办法攀爬的。
看来现在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继续往下跳并落在下面那条青铜链上。但这么做有两个风险,一是我不能保证一定落得准,二是我不保证自己是否经得起再撞一次。我有点犹豫,心说要是小哥在就好了,他直接一个跳跃就能上来。想完又惊觉自己对闷油瓶的依赖怎么如此深,就非常唾弃自己。
“吴邪,你再等等。”小花抬头望了我一眼,把肩上的背包卸下来在里面翻出了两块压缩毛巾大小的东西,然后把包丢给胖子要他先在原地等着。小花把那两卷东西放进裤袋里,开始脱上身的冲锋衣,一边脱一边跟胖子交代,“等我上去以后,你要自己顺着这条链子爬到吴邪正下方,我会在上面给你们递绳子。”
胖子的下巴差点掉下来,“花儿爷你要上去?不是开玩笑的吧!还有,这么条破链子,虽然没有挂满东西,那我也不是猴儿,过不去呀!”
“你自己想办法。”小花简短说完,脱下来的衣服全部扔给胖子,只穿着一件黑色紧身的背心,面对着青铜链钉在石壁里的点拉伸双臂做了个伸展的动作。那条链子在小花斜上方大约一米半高度的地方,只见小花快速地下蹲然后一个弹跳,就非常轻松地抓住了链子。而后他依靠臂力把身体拉升上去,又侧跃了一下,整个人稳稳地站立在链子上面。
“哎妈呀花儿爷,您这是走钢索呢?”胖子看得一愣一愣,在后面调侃小花。别说以胖子的体重,看小花动作如此轻盈,想必是羡慕得要死,就连我也忍不住要叫好。
小花完全不理会我们,精神高度集中在脚下的青铜链上。在我看来从□□到我这一段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是小花只花了大概十来分钟就走到了我下方。他抬头望着我,身体随着青铜链的摆动微微摇晃着,但他把平衡性控制得非常好。小花深深吁出一口气,竟然对着我笑了,“你这个白痴,为什么总是遇到千奇百怪的情况?”
说老实话这么近看到小花,我别提有多欣慰了,嘴上却不肯服气,“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上帝要我遇见危机,正是为了提升作为团队成员的你们应对危机的能力和经验。你说呢花儿爷?”
小花漂亮的嘴角微微一哂,“还有精神说笑,看来还能多挂上一段时间。”说着他当真就单手撑着链子坐了下来。我正要喊别,鼻子里又是一股热血喷了出来,再这么下去,我都要脑溢血了。
当然小花并没有打算要晾干我,他看我很不舒服的样子脸色也马上变了,迅速地从裤袋里掏出一卷东西。我看见那是一种牵引绳,很细,是能承受一百公斤重量的进口货,并且有很强的弹力。小花把绳子的一头绑在自己腰里,绳子完全拆出来后,他又把另外一头牢牢地系在青铜链上面。做完这些,他又站起来面对着我,抬起头目光越过我凝神看着我的上方。
我用手捏着鼻子,努力地把脖子往上仰,顺着小花的目光,看到在距离我二十多米的上方,有一条比较宽的石条,似乎贯穿了这个巨大的空间。这个石条就像是桥梁一样,呈现一种斗拱的走势,起伏迂回,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我忽然明白过来小花的用意,刚想问他是不是准备上到那地方去,小花就在我眼前仰面坠下去,惊得我大喊了一声:“小花!”但是很快,青铜链微微震动了一下,那是因为牵引绳完全绷直到极限后,小花身体的重量下坠的拉力。小花就借着绳子的弹力进行了一次蹦极,当弹力把他身体甩到上空时,我看到他的右手非常快速地在腰上划了一道,那绳子就嘣地一声断了!
这时候胖子开始顺着链子爬过来,看到绳子断了,张嘴做了个极致夸张的表情,“花儿爷您可别掉下来,胖爷我没把握接住你啊!”
小花可没功夫理会他,我尽力扭过头去,看到他的身体被甩到半空,但离上面的那条石桥还有一段距离。我全身在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很怕小花会因为弹力不够和重力的作用而掉下来。但更快地,小花的身体在半空里突然以一个非常奇怪的角度做了两个旋转,竟然又凭空完成了向上的两周半翻跃,弥补了牵引绳弹力的有限作用。
石桥的两边有很多垂下来的柱状石条,像钟乳一样,小花展开身体后第一个动作11 就是抓住了其中一根石柱,随后把整个身体拉近贴附上去。当他用两条腿缠住石柱把身体倒挂下来冲我摆了摆手时,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他娘的,那些杂技演员什么的都弱爆了!
接着小花似乎歇了一下,然后就依靠两条腿和身体的延展性从一根石柱过度到另一根,最终顺着石桥外沿的那根爬了上去。牵引绳很快荡了下来,怕位置错开,小花还在一头绑了一个石块。我和胖子相继顺着绳子爬上去,小花在上边接应我们,搞了很长时间,等我和胖子喘着粗气瘫倒在石桥上时,我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哥和风鹰他们人呢?”我推了推压在我肚皮上的脑袋,用脚蹬胖子。胖子狠狠拍了我大腿一下,嘟囔,“别动别动,让我歇会儿。你就知道念叨着你的小哥,累死胖爷了。”我随即又一脚踢过去,“你说不说!”
“他娘的!你又耍娘们脾气撒泼。”胖子怒了,翻了个身用一条手臂压在我胸口,“小哥一直和确旦在一起,雪山裂开以后我们都走散了,只有我和花儿爷撞在一起,其他人都没看见呢。嗳哟!”
胖子又被踢了一脚,火冒地竖了起来,“花儿爷你干嘛!”
小花皱着眉把胖子拽开,“吴邪受伤了,你别压着他。”我拧了拧鼻子,总算有止血的趋势,也就不当回事。我望了他一眼,小花身上只穿着紧身背心,登山裤也是紧身的,让他的身体看起来有种纤瘦感。刚才的动作显然也消耗了他很大部分体力,导致小花的脸上也布满了汗水。他坐在我身边把我的整条右手臂拉过去,二话不说从背包里掏出一卷绷带给我包扎。原来我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拉了一条很长的口子,心里还是暗暗惊奇小花怎么会注意到我受伤的。
但更让我惊奇的是,我分明记得从雪山掉下来的时候,我的右手因为被雪山草咬了一口而变成了青黑色,但是现在这种中毒的迹象居然完全退掉了!我把两条手臂放在一起比对了一下,完全没有色差。我心里不知该做什么想法,疑惑道莫非确旦那家伙是危言耸听的,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剧毒?
我叫小花赶紧把衣服穿上,这种高海拔地方即使是山洞里也是很冷的。然后胖子就给我简单讲了他们的遭遇。他们基本是一直跑到我们昨晚上扎营的地方,山体才停止了震动。但那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他们就从营地下方的一个看起来比较宽敞的入口进来,走的路很曲折,每走一段就会出现一座像墓一样的山洞,而且每次都进去之后想要回头,后面的路却消失不见了,就像在走一座会移动的迷宫。胖子说每座山洞里面都有埋在玉床里的尸体,保存得很好的一些尸体还有返生的迹象,非常奇特。
胖子讲完之后,建议原地休息一下,再去找其他人会合。我心里也担心小哥,就同意胖子的说法。不过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不安的感觉,总觉得前面会有什么让我们无法招架的情况。小花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放心,张起灵不会有事的。黑瞎子应该也跟他在一起,确旦不会有机会搞纰漏。”
我点了点头,想说我们出发吧,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铮”的一声,听上去就像是古琴的琴声。小花和胖子显然也听见了,都朝我望过来。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有听到,胖子忽然就激动了,“侧那那帮小兔崽子肯定在动手了,我们得快点,不然好东西都被他们kiang光了!”
第37章 CHAPTER (37) 魅(一)
胖子一心惦记着他的宝贝明器,催促我们快点顺着石桥往前走。小花不是很赞同,但因为没有办法确定到底哪里才是正确的方向,只能先试试胖子的想法:走刚才发出琴声的方向。
这个时候我才有闲暇去观察一下这个神庙一样巨大的山洞。四周的山石壁上,布满了之前见到过的那种黑洞,像一扇很矮的墓门,一道挨着一道。我先前觉得像千佛洞,其实现在看看,反而更像是我们现实生活中墓园,这些黑洞如此集中密布,像极了家族的群葬。但我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家族会有这么庞大的种群。
小花看我状态不是很好,刻意跟我走得很近,好像是要确保我不会走着走着一头栽到桥下面去。他跟我并肩,垂下的右手握住了我左手,微微皱眉看着我,“又在想什么?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叫人担心?”
小花的手掌很暖,我心里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还是不太习惯这种触碰。似乎对我来说,更多习惯的是那双冰凉的手,拉着我的时候,不会像小花这样柔软,而是会坚定充满力量,每一次,都让我觉得快将我腕骨捏碎。
忽然就想到上一次在敦煌,小花对我说,他羡慕闷油瓶。这个记忆随着手掌的温度蓦地传达到我脑子里,我突然像被电到了一样,下意识地挣开了小花的手。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温暖仿佛是一种宣示,宣示着小花无从掩饰的某种感情,透过皮肤融入血脉里面,直达我的心脏。我觉得很怕。这种惧意随着越来越能明显觉察到的来自小花的关切而加深,或许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回应不了什么,才不想让他深陷。但我又怕伤到他,尽管我知道花儿爷其实百毒不侵,可是那只是他将本我掩于人前的表象,所以我也只能回避。
在什么都没有开始之前,远远地避开小花给的温暖。心里也希望有一天小花还会再遇见别人,能让他倾其所有地付出。那才是对等的感情吧。
小花的手被我挣开,脸上表情没起任何变化,只是很快地看了我一眼后垂了下眼睑,等他再次把目光投注在我脸上时,已是那种常见的冷静。我倒是心里一阵抽搐,好像会疼似的,暗暗咬牙握紧了拳。
为了避免尴尬,我指着石壁上那些黑洞岔开话题,“我在想那些洞,如果每一个洞里面都有一具尸体的话,整体来看像不像一座群葬的公墓?”
“你说得很对,天真无邪同志。”胖子走在我们前面,一边走一边用手电照着石壁上那些会发光的东西,正在琢磨是什么宝贝东西,听见我说话,回过来对我晃了晃手电,“你有没有见过蚁巢?”
“蚁巢?”我惊奇。蚁巢在地面上可能只是几个针眼一样的洞口,实际上在地底下可能是一座深达七八十米的城池。而且蚂蚁会把它们的巢分门别类,什么地方储存粮食,什么地方作为饲养幼儿的场所,什么地方是工作场所都分得很细致。“跟这些洞有什么关系?”
胖子“嘿”了一声,“如果我的空间感没有出错,我看这个地宫的构造,就很像蚁巢。那些黑洞应该都是相通的,并且走进去以后方向不可逆。然后那些嵌在玉石台里面的尸体和下面这些挂着的尸体明显又是不同的分工,可能是为了某些目的。要不然,谁会没事把自己祖先挂白菜一样地挂起来?又不是晾衣服。”
小花点了点头,“现在我们无法知道这些是做什么用,况且知道了,对我们也不一定有帮助。目前先找到那个向导,或许他能给我们提供点线索。再说,我的目的只是鬼玺的戒指,其他的东西,我没兴趣。”
说着,也不顾我的反对,一把拖住我往前走。胖子挨在桥的边沿还在研究那些发光体,砸着嘴说,“那些说不定是人鱼膏,据说这玩意儿可燃灯万年不熄。不行不行,回头我得顺两盏回去倒卖,那肯定得值天价。”说着回头发现我们都走了老远了,忙追上来,“喂花儿爷您别走那么快呀——”
胖子的声音在寂静得听不见任何杂音的空间里弹出一阵阵回音,伴着这些回音反弹而来的,又是一声比之前更清晰的琴声。这一次的琴音拖得老长,音尾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就像有一群细小的飞虫,拼命地往耳朵里钻。
然而这声音钻进耳朵里,却让人突然觉得一阵莫名地舒畅,我觉得自己的四肢和神经都放松下来了,不知不觉就放慢了脚步,甚至很想就地睡上一觉。接着,琴音一声接一声地响起来,凑成了一阙曲子,是很古老的那种,悠远而柔软。我一眼望出去忽然觉得这个空间更亮了,那些黑洞一层层地变成了玉白色,整个山洞赫然成了一座辉煌的宫殿。
这时手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我“哎呀”了一声眨眼看去,小花狠狠地拧了我手背一把,另一手使劲地揉我的头。我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像在跟我说话,用手按了一下耳朵才听见他说,“快把耳朵捂住,不要听这个声音!琴声有古怪,谁他妈会在这种地方弹琴!”
我赶紧用手指塞住耳朵,但是不管用,那琴声还是一声不落地直往里钻。我再看胖子,惊讶地发现胖子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极其诡异的笑容,就好像吸了毒一样。我看到他的嘴巴在喃喃喊着什么,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我正要叫小花看胖子,忽然小花一手捂住嘴巴,脸色惨白,手指缝里竟涌出来很多血。我心说不好,赶紧上去扶住他,一碰到他竟然觉得他身上热得烫人。我的手刚碰到小花,反被他一把抓住。小花用几乎把我捏碎的手劲握住我的手腕,嘴里不停叫唤我,“吴邪——吴邪——”
“我在,小花!我在这里!”我赶紧答应他,然而他却仿佛听不见,仍然喃喃叫着,“吴邪——吴邪——”
我知道这情况很不对劲,大概是那种琴声有蛊惑人心的作用。小花说得不错,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弹琴装风雅,显然是什么机关陷阱。但我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这种声音,更何况我脑子里也胀得要命,感觉血管都要爆了。小花这时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只见他举起右手几乎用尽力气拍在了左手背上。当他的右手移开,我才发现他左手背上插着一把很小的军刀,几乎把他的手掌穿透了。
小花吃力地站起来,用力拖了我一把,“快走,想办法离开这里!”我来不及答应,转身想去叫胖子,却发现胖子站在桥的边沿,一脚已经踏空。我飞身扑上去拽住胖子,死命地把他拖上来,谁想到这个该死的东西居然拼死挣扎着,翻了个身把我压住,没头没脸地对着我就狂亲,心急慌忙叫着“想死我了”。
胖子把我按在地上,害得我后脑重重撞了一下。我原本就很难受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视线也模糊了。等我推开胖子坐起来时,赫然发现闷油瓶居然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