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辰下车时,叮嘱龚名:“别忘了晚上来学校礼堂看我的演出!”
“知道啦,我会的。”龚名笑着应道,这句话从前天开始,他已经说过无数遍啦。
“7点开始喔,不要迟到了。”贺辰一看时间快来不及了,扔下这句话便一溜烟跑下了车。
龚名望着他慌乱离开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很多时候,贺辰在他面前是在刻意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架势,只有在这样心急的时候,他才会显露自己孩子的本性。尽管龚名很想告诉贺辰,不必急着长大,很想让他在他面前也能保持自我,可这话在喉中撺掇了几次,龚名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有些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就变了味了,更有可能会弄巧成拙。
龚名调转车头,去制药公司跟研发组的人开了一下午的会。晚上差不多6点的时候,龚名及时结束了工作,想着赶紧离开去贺辰的学校观看迎新晚会。可不料竟被公司的老总绊住,非要热情地拉着他一起吃晚饭。龚名见推脱无果,最后只得答应在公司的食堂随便吃一口。他借口开车不能喝酒,将饭局控制在2小时内便匆匆离开了。
当龚名赶到音乐学院时,他看到汽车操作台上显示时间已经到了20:30。停好车后,龚名急忙打听到学校礼堂的方向,扯下领带,心急地快步奔向那里。
走进礼堂的时候,龚名站在最后排,听到全场响起一阵阵掌声。望着完全黑掉的舞台,他冷汗直流,心中担忧贺辰该不会是表演完了吧?
就在这时,舞台上突然亮起了一束追光灯。龚名的视线追随着那束光亮,几秒钟过后,他在追光灯照射下的光圈里,看到了贺辰小小的身影。全场瞬间响起了一阵尖叫声,待贺辰慢慢走到钢琴前,坐下来后却又霎然停止。
龚名屏息凝神,双目紧紧盯着跟随着贺辰的移动,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动作。当优美的琴声在大厅里响起,他才深深地长舒一口气,发觉刚刚胸口被闷得发紧。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贺辰在台上演奏,他在舞台上的演奏与在家中练习时完全不同。音符在他手下自在地流淌,回荡萦绕在大厅里的每个角落,然后从四面八方地向你袭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让他起鸡皮疙瘩的演奏了。
即便是龚名这个外行也看得出来,贺辰演奏现场时那不一般的控制力和震撼力,他天生属于这个舞台,就是为钢琴而生的。舞台上的他散发着不一样的魅力,这是他从未看过的由内而外散发着自信的贺辰。
演奏完毕后,台下的掌声和欢呼声不断,久久不能散去。龚名扫视了一眼四周的听众,有人听到眼睛湿润,有人把手拍得通红……
龚名也跟他们一样,直到礼堂里的观众都散场了,他的心情仍然久久不能平静。贺辰的演奏是迎新晚会的压轴表演,当大家都离开后,从后台跑出来的贺辰,一眼就找到了坐在台下的龚名。
看到龚名来听他的演奏了,贺辰心情大好地跑过去问他:“我弹得怎么样?”
“棒极了!”龚名向他竖起了大拇指,他的心中闪过很多称赞的词,可最后终觉无力,只用这最简单的赞赏和动作来表达。
贺辰听后,眼睛笑得弯弯的,他对今晚自己的发挥也很满意。他心情大好地凑到龚名身边,小声道:“一会儿我跟你回家吧!”
龚名停顿了一下,而后委婉地拒绝道:“别了,都这么晚了,你还是回寝室睡吧!明天一早我要去学校,不能开车送你,你来回折腾太麻烦了。”
“那好吧!”龚名看到贺辰有点不情愿,就着礼堂暗黑的光线,他低头轻轻在他唇角吻了一下,然后移开身体,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乖,听话~”
此刻,龚名只想要一个人回去消化一下今晚听到的琴声。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脑海中回荡着礼堂里的钢琴声,一直伴着他入睡。
迎新晚会过后,贺辰因为那个压轴演奏一曲而红。全音乐学院都知道,一年级来了一个有灵气的新生。自此之后,贺辰上大课时常常被当作参观的对象,上专业课时也多了很多要求旁听的女生。
不知是谁泄露了他的手机号码,以至于他在国庆期间回到h市陪雯姨时,手机也一直响个不停。这次雯姨看到儿子这个应接不暇的窘迫样子,倒是不再怀疑他谈恋爱的事了。倒是龚名有几次看到雯姨跟贺辰聊天时,时不时地眉头微皱,像是在隐忍着的样子,他有些替雯姨的身体担忧。回去问父母时,他们只是云淡风轻地告诉他没事。龚名有心去问雯姨的真实状况,但又担心惊动了小辰。想到雯姨费尽心机在小辰面前隐忍着,目的就是不想让他知道,龚名便也不忍去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好在国庆假期的后几天,龚名看雯姨的气色略有好转,聊天、做饭、散步全无影响,想必问题也不大。看到贺辰没有疑心,他便没再提过此事。假期结束的最后一天,二人搭着飞机返回了c市,继续他们的工作和学习的生活。
经过一段假期的沉寂,贺辰回到学校后,非但没有被同学们忘记,反而被追捧的趋势愈演愈烈。时常有女生跑来递情书,送便当,也有很多女生以社团活动之名,过来邀请他弹双人钢琴的。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期末考结束,贺辰感到十分困扰。
这天贺辰考完最后一科专业考,刚从琴室里出来便被一个前来递情书的女生堵住了。他好说歹说,好不容易让她放弃离开了,结果一转身又撞上一个找他的女生。
贺辰正低头琢磨着该怎么逃开,停顿了一下,便被那女生抢先了:“你是贺辰吧?杨主任让你去办公室找他。”
“好,我知道了,这就去,谢谢你。”贺辰倒抽一口冷气,谢天谢地,幸亏她开口得快,否则把人家当成前来告白的女生给胡乱拒绝了,那可出大糗了。
贺辰来到杨主任办公室,一进门,他便看到穿着褂衫,一副老学究派头的杨主任。杨主任也就50出头,但却不知为何喜好这样的穿衣打扮,简直与音乐学院标榜个性,追求新潮的画风不符。贺辰总觉得,给他的下巴贴上一撮胡子,他直接可以去当江湖郎中啦,还是一看就很厚道的那种。
杨主任看到贺辰进来,指着他对面的椅子,笑容满面地对他说:“坐!”
“谢谢主任!”贺辰坐下后,直截了当地发问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杨主任打开左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文件袋,递到了贺辰面前,“你看一下。”
贺辰拆开文件袋,看到里面有一个薄薄的类似宣传册的东西,上面写着“圣帝凡学院交换生留学计划”。除了这个,还有一张报名表格。
杨主任缓缓开口,告诉贺辰:“我向圣帝凡学院推荐了你过去,我把你演出的资料发给他们,他们看了赞不绝口,同意你以交换生的身份在那里完成学业。”
贺辰看着圣帝凡学院的简介,问杨主任:“这个圣帝凡学院是在法国吧?”
“是啊。”察觉贺辰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兴奋,杨主任继续补充道,“他是全世界的音乐学子争相前往进修的音乐学府,在音乐类学院里,目前世界排名第一。你快把那张表格填了,下学期就可以过去学习了。”
贺辰低头望着那张留学申请表,停顿了半晌。最后,他缓缓抬起头,对杨主任抱歉道:“对不起,主任,我不想去。”
第65章 机会与劝说
“不想去?”杨主任头上架着的眼镜都要被震惊掉了,他难以置信地问贺辰:“你怎么想的?知不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我们学校也是今年才申请下来圣帝凡学院的交换生名额,全校也只有三个。这三个名额本来应该留给更早毕业的学生,是校领导一致觉得你在钢琴方面有非凡的天赋和无限的潜力,经过研究才决定将名额给到只有一年级的你的手上。”
杨主任见贺辰没有反应,推了推眼镜,继续激动地说起贺辰来,“别人遇到这机会,都挤破头地抢着上呢?你可倒好,轻而易举地便把它给拒绝了?你是觉得你天资卓绝,留在那里都一样吗?我跟你说,我教过的学生多了,什么样的没有见过,自负只会害了你。你若将来想从事这行,就一定要去国外去看看。毕竟古典乐的发源地在欧洲,那里才能为你提供钢琴进修的最好土壤!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家长,早早就把孩子送去国外学习的缘故。”
尽管杨主任因为心急,对他说话的语气很不好,但他的每一句,贺辰都听在心里。他知道他是在认真地为自己好,恨铁不成钢。他说的道理贺辰都明白,如果不是家中忽遭变故,他现在恐怕已经被母亲送去欧洲的某个音乐学府进修钢琴了。但现在母亲身体不好,家里也没有那么多闲钱供他出国留学,而且在情感上,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母亲,还有刚刚确定关系的龚名分开。
贺辰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为难地开口拒绝了,“谢谢主任和校方对我的赏识,但我因为私人原因真的无法出国,请您把这个机会留给更需要的学长或者学姐吧!”
说完这话,贺辰从椅子上站起身,转头就要往外走。他没走出两步,便被杨主任叫住了,“等一下!”
杨主任也从办公椅上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贺辰身边,语重心长地再次开口劝说贺辰:“你现在还年轻,或许搞不清楚眼前这个机会对你意味着什么,它会对你的人生产生多大的变化。别急着现在就拒绝,回去跟你的家长商量一下。留学的费用不会很多,你的情况很大程度上可以申请公费,你个人只需要承担在那边的生活费即可。听主任的话,回去好好跟家长商量一下,明天再答复我。”
看得出来杨主任是真的惜才,十分希望他能够去留学。听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贺辰也不忍再出言拒绝。尽管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他如何劝说,他都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国留学的。他虽然年轻,可也明白这个机会得来不易,这次错过之后,他可能很难再遇到这么好的机会了。但他放不下母亲,放不下龚名,能留在这里守在他们身边,他不后悔。人生岂能事事如意,总要有所割舍,他必须为此做出选择。
贺辰推门走出杨主任的办公室,不巧与同寝的室友杨亮撞个满怀。杨亮立即后撤一步,略显尴尬地问贺辰:“杨主任在里面吗?”
“他在,你进去吧!”贺辰绕过他,答完话便回寝室了。
过一会儿,杨亮也回寝室了。他一进来,便坐在贺辰书桌旁问他:“去圣帝凡进修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要啊?”
杨亮话一出口,正躺在枕头上背英语单词的室友王为立刻从床上弹跳起来,睁大眼睛向杨亮确认道:“圣帝凡学院……是那个坐落在巴黎,世界排名第一的音乐学院吗?”
“对啊,就是那个。”杨亮语气肯定地向他回答道。
这时候,在一旁书桌上低头写卷子的刘青宇也悄然抬起头来,同样震惊地望向贺辰这边。接着,杨亮在二人的错愕下,再次开口问了一遍贺辰最初的那个问题:“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要啊?”
贺辰在一众探寻答案的目光注视下,没有回答,而是淡定地开口问杨亮:“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亮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
贺辰想到他走出办公室时正巧撞上了杨亮,紧接着用猜测的口气询问道:“你是在杨主任办公室偷听到的?”
杨亮一听,慌乱地摆手否认:“不不,我没有扒墙角这种恶习。”
然而,他的这句干干的否定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看到另外两位室友也在用鄙夷的眼神望着他,杨亮一咬牙,便把实话说了,“今天都说到这儿了,我就跟你们把实话说了吧。杨孝全杨主任是我亲爸,贺辰拒绝留学的事,是他刚才告诉我的。他知道我跟贺辰是室友,想让我帮着劝劝他。”
听到“主任是我爸”的这个爆炸性消息,包括贺辰在内的其他三人,全部默默咽下一口血。此刻,大家都在脑中拼命回想着,他们之前聊天的时候,有没有在杨亮面前说过杨主任的坏话。尽管他们一起说过的话太多,这种细节他们全都想不起来了,可不用深想,他们心中也清楚答案,没说过他的坏话是不可能的。谁让杨主任总是一副老学究的派头,与这个现代新潮标榜着个性的音乐学院格格不入呢?他们不吐槽他,还能吐槽谁?
302宿舍因为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沉积了片刻。片刻之后,当贺辰听到杨亮开口再次对他进行劝说时,他见实在是躲不过去,直截了当地告诉杨亮:“你帮我跟杨主任说,我谢谢他对我的关心和照顾,但我是不会改主意的。你若是对圣帝凡有向往的话,我愿意把这个名额让给你。”
“我要能去上,那敢情好啊!”杨亮一听这话,便气得跳脚道,“我倒是想去,也求过我爸,可我爸不让啊!他说我不够资格……”
几个室友默默在心中对杨主任竖起大拇指,老学究也有老学究的好处,果然秉公廉明!
话说到这里,一直在旁边听戏的王为按捺不住,终于也参与到劝说大军中来。他不解地问贺辰:“你到底为什么不去啊?这里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哪能跟巴黎比啊?那里可是我们每个学习音乐的人的梦想!”
贺辰平静地回答说:“我知道那里什么都好,但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是不会离开的。”
见他反应平静,也不像是在硬撑的样子。王为小脑瓜一转,依然想不明白,而后他自作多情地胡扯道:“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我们吧?”
杨亮立刻抬手给他了一个响亮的脑勺,“你又不是妹子,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王为面子上受挫,不服气地争辩道:“可我也没见过贺辰有过妹子啊!”
“人家有没有妹子能让你知道啊!”本是随口反驳王为的话,可杨亮话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蓦地转头向贺辰求证道,“该不会真的是因为女人吧?”
贺辰差点脱口而出告诉他们,不是因为女人而是因为男人。但他想起龚名在入学前曾经嘱咐过他,别擅自跟人提起自己的性取向。尽管现在社会风气日渐开明,音乐学院的学生思想相较之下也会更加前卫,可他担心还是会有人不能接受同志。一旦戳破,小辰势必会在学校招来麻烦,尤其他现在还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想到龚名的话,贺辰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在这个时候,贺辰脸上迟疑的表情和欲言又止的样子一露,没有回答也胜似回答了。杨亮难以置信地看向贺辰,语调都跟着提高了:“真的是因为女人啊?”
王为觉得自己是戳破这层纸的侦探,顿时一脸得意地说:“我就说嘛,一定是因为妹子!看你晚上总是偷偷溜到走廊里打电话,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见贺辰并不否认,王为和杨亮一股脑地凑上来,八卦地发起了一连串的追问:“是我们学校的吗,哪个系的,漂亮吗?学姐还是学妹,哪天带过来给我们瞧瞧呗?”
贺辰:“不是我们学校的。”
听到这个回答,王为再次侦探附体,一副洞若观火的模样分析道:“我早就知道是别校的,不然你也不会每周末都不在寝室住了。”
说到这里,王为和杨亮相视一眼,然后停滞了半秒。就是这一眼,这半秒,二人在脑海中相互交换了无数的画面。这些画面最终变换成疑问,轮番向贺辰袭来。
王为:“快说,你们都发展到哪一步啦?”
杨亮:“你每周不住寝室,是跟她一起出去住了吗?”
王为:“你们是不是每周出去都会啪啪啪啊?”
杨亮:“有照片吗?快给我们看看!没照片的话,带真人过来也行啊!”
王为:“你说不是我们学校,那是隔壁学校的?”
杨亮:“不是本校的也没问题啊,只要在一个城市上学,带过来给我们见见也是很方便的吧!”
贺辰被这二人唱17 双簧似的轮番追问给问懵了,一时招架不住,不小心说了实话:“他不是学生。”
王为睁大眼睛,震惊道:“社会人?我去,你在跟熟女交往?”
杨亮见他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地上了,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立刻帮腔道:“也有可能是跟我们一边大的,只是工作比较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