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冷战是情侣之间的一场博弈,那么毫无疑问,在这场与龚名的博弈中,他只能是那个输家。贺辰感到心灰意冷……
69.劝说与争吵
周一上午,龚名早早来到学校办公室。在开始批阅期末试卷之前,他掏出手机给贺辰发了条微信:“今天有英语考试吧,什么时候考完?”
手指刚打下这行话,龚名突然意识到,贺辰昨天一天都没给他回过话了,想必是在闹脾气,那么估计他这条微信他也是不会回的。龚名本来想着给他时间冷静一下,自己好好想清楚。因为他又是正值期末复习期间,他担心这个时候再去找贺辰重提他们吵架的事,非但不会解决问题,反而使得他连复习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担心贺辰误会他是诚心把他撇在一边,所以每天早中晚地给他发慰问短信,以表明自己并没有打算不理他,但瞧着他强硬不回的状态,龚名估计他八成还是生了自己的气。但事已至此,龚名想着一切也只能等他考试结束再说啦。
于是,龚名默默删掉输入框里刚才打下的问话,转而给贺辰发过去四个字“考试顺利”。紧接着又在下面补充了一句,“考完了给我打电话!”
龚名虽然没对这最后一句抱有期望,但最起码让他知道,他不是刻意不理他的。他心中也确实想着,等他考试一结束,他就跟他通电话好好哄哄他。
他的微信发过去了有一会儿,不出所料地,贺辰没有回他。就在龚名把手机放到一边,摊开考卷准备批卷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龚名看到手机屏幕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接了。电话通了,那端的人先礼貌地询问道:“你是贺辰的家长吗?”
“我是。”龚名迟疑地答应道,然后忐忑地问对方,“您是……”
“我是贺辰的教导主任杨孝全。”
“杨主任,您好。”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龚名心里咯噔一声。他慌忙地跟主任打完招呼,便立即追问道,“小辰是在学校出了什么事吗?”
杨主任听到龚名语气焦急,立刻开口告诉他:“你别紧张,贺辰没出什么事。我只是有件事情,想跟他的家长交流一下。”
得知贺辰没有出事,龚名的心立刻放了下来,“您说。”
杨主任问他:“学校推荐贺辰从下学期开始,作为交换生去法国圣帝凡音乐学院留学的事,他有没有跟你说?”
“留学……”龚名在脑海中快速地回忆了一下,而后皱着眉头回答杨主任,“他没跟我提过,这是我第一次听到。”
“我就说嘛……”杨主任不禁发出一声感叹,“怎么可能会有阻挡孩子前途的家长。”
龚名听出杨主任话里有话,继而深入追问他:“怎么了,杨主任?”
杨主任告诉他:“之前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贺辰,他想都没想,当场就拒绝了我。我又给了他一天的时间考虑,让他回家跟家长商量。结果第二天我找到他时,他还是一口回绝了我,还撒谎说他已经跟家长商量过了,家长尊重他的决定。”
“抱歉啊,杨主任,这孩子有时就是爱冲动。”道过歉后,龚名立即跟杨主任表态道,“这么好的机会,难得学校给了他。贺辰一定不会辜负学校的期待,会把握机会去圣帝凡留学的。”
龚名一口替贺辰答应了下来,法国圣帝凡音乐学院,即便是龚名这个学理的,也知道他在音乐学府里的分量。贺辰这小子怎么回事啊?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机会,他竟然拱手让人了。
听到龚名如此说,杨主任终于放心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个名额可是学校特例给了还是一年级的他,我们也是看他实在是可造之材。若是不能去国外好好进修,真的是可惜了。”
“谢谢校方对小辰的抬爱,你们费心了。”龚名发自肺腑地道谢说。
老学究杨主任告诉龚名:“这没什么,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现在主要是贺辰那边,给他的留学申请表他也没有填。这个申请表月底是要送到圣帝凡那边的,如果决定去了的话,请你让贺辰尽快填好,然后送到我这里来。”
龚名:“好的,我会尽快让他填好给您送去的。”
挂断电话后,龚名一边判卷一边着时间。直到他处理完手上的所有工作,时间过了11点半,龚名见贺辰还不打电话过来,他便主动给他打了过去。之前他在电话里询问了杨主任,贺辰今天英语考试结束的时间。他知道贺辰的英语考试11点就应该结束了,所以现在给他打电话过去也不会影响到他。
手机里响了一阵子的彩铃,贺辰最终倒是接了龚名的电话,但却闷声在那边没有说话。龚名猜测他大概还是在跟他闹脾气,便耐心地主动开口跟他搭话道:“考完试了吗?”
贺辰停顿了一下,而后简短地回答道:“考完了。”
“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龚名语调轻扬地故意质问他,试图调节一下二人对话的气氛,“没看到我给你发的微信?”
然而,贺辰的语气还是淡淡的,“看到了。”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尽管他现在急切地想要进入正题,说服他把留学申请表给填了,可感受到电话那端贺辰的状态,龚名知道他不能心急,现在突然跟他提起这事并不适宜。
于是,龚名明知故问道:“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贺辰口是心非,干脆地抢断道。而后,他声音冷冷地问龚名,“你有什么事啊?没事我要挂了,下午同学生日会,邀请我过去玩,晚上我也不回你那儿了。”
“等等!”龚名知道他是在故意气自己,但现在这个时候,他也没心思跟他计较这些了。本来是想等他气消了再潜移默化地跟他聊这件事,但现在看来,贺辰这气一时半刻是消不了了,他也不能再浪费时间耽误了他出国留学的大事。
想到这里,龚名在电话里直接向贺辰坦白:“刚才你们杨主任打电话跟我说了学校推荐你去法国留学的事,你怎么商量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拒绝了呀?”
贺辰听完,气愤地反驳他道:“你又不是我的家长,我为什么要跟你商量?”
龚名被他这话说得有点寒心,他确实不是他的家长,但他自认为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尽力扮演着家长的角色。就算他不把他当作是真的家长,但遇到这样关乎前途的大事,也总是可以找他商量的吧。他不仅不跟他商量,连告知一声都不愿意,相处了这么久,他对他连这点依赖都没有……
龚名失落了一下,而后便立即恢复过来,问贺辰:“好,你不把我当家长,不愿意跟我商量可以。那留学的事,你跟雯姨商量了吗?”
贺辰迟疑了一下,小声答道:“……商量了。”
龚名在心中冷哼了一声,继续追问他:“她同意你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
“……”
被戳穿的贺辰,在电话那端沉默了。
龚名就知道他谁也没告诉,自己便做主把这大好机会给拒了。此刻,龚名不想纠结贺辰不想去留学的原因,他只想尽力劝他改变主意,“小辰,别意气用事。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该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我很早就听雯姨跟我提起过,等你一成年,他就会送你去国外的音乐学府进修。到时她心中即便再不舍得,也要忍痛放手。她说你是天生的钢琴家,她一定会好好培养你,不让你这颗明珠暗投。”
说到这里,龚名脑海中回想起那晚迎新晚会上,他看到的舞台上光芒万丈的贺辰。他再次体会到杨主任和雯姨的想法,贺辰天生是属于那个舞台的,若是不能让他发挥,那真是太过可惜了。不管有什么理由,他都不该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见贺辰在那端一直不出声,并不对他出国留学的事表态。龚名有点摸不清他的想法,着急地再次开口劝他:“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你去了之后,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国际舞台。这个机会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杨主任跟你讲了那么多,你自己不会不明白吧?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地放弃呢?是担心雯姨的身体吗?她有我爸妈在照顾呢?我也可以帮你在国内照应,再说你只是出国留学而已,也不是不再回来了。我相信雯姨若是知道,她也一定会举双手赞成你去的,她比起人和人都更希望看到你有出息……”
“够了!”龚名被贺辰强行打断道。
他本来以为龚名给他打电话是想跟他谈上次吵架的事,会哄他让他回家,他甚至还天真地奢想了一下,也许他会因为自己无法接受而改变他不婚的想法。结果没想到,他给他打来电话,只是想劝他出国留学的事。他为什么不愿意出国留学,难道他只能想到是因为母亲这一个原因吗?
想到这里,贺辰气火攻心地问他:“你就因为这事,打电话找我?”
龚名听出贺辰语气里的疏离,但此刻,他也管不了太多了。平时他怎么跟他任性都可以,这次的事,他必须替他把好关,不能让他冲动误事。
龚名态度强硬地告诉贺辰:“我已经替你答应了杨主任,说你会去的,找时间把留学申请表填好送到他办公室去。”
贺辰听到他说已经答应了,一改刚才的冷淡语气,立即冲着电话那端的龚名大喊道:“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事?”
龚名见自己跟贺辰苦口婆心地说了这么多,他还是油盐不进,也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就凭我是你的代理家长,雯姨把你交给了我。老师都已经找到我了,我怎么决定不了你的事!”
“反正我是不会去的。”贺辰气愤地冲着手机咆哮,“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决定,你别拿出一副家长的架子压我!”
说完,贺辰便愤怒地挂断了电话。放下手机的瞬间,他的眼角有一滴滑落,心中气闷地想着:你就那么希望我出国吗?都不会舍不得我吗?
贺辰越想越委屈,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这时候,手机的铃声又响了起来。他没看清来电人是谁,但本能地以为又是龚名打来电话劝他。于是,他接起电话,不等那边人开口便冲着话筒咆哮道:“我说了我不会去的,你不要……”
“小辰——”
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熟悉的中年女声,贺辰顿时静了下来。而后,他听到龚母声音哽咽地告诉他:“你母亲不行了,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70.感动与守护
挂断电话后,贺辰先是呆滞了几秒,而后慌乱地从寝室床上下来。他猛地奔向写字桌,从背包里找出钱包,确认了身份证在钱包里面后,他拿起钱包便往外跑。
冬天的寒风顺着宿舍走廊开着的窗,灌到贺辰的身上。他被冷风吹得,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但心中还是一样焦急。他想要叫车立即出发去机场,结果翻遍衣服裤子的口袋也不见手机的踪影。
他估计大概是刚才忘在宿舍床上了,他立即折回宿舍,飞奔至床边去取。贺辰跑过去的时候,视线一直停留在床上找手机,没有注意脚下。一个不小心,他直接撞到了冰冷坚硬的床脚上。
这一撞又让贺辰清醒了不少,他猛地意识到,即便是叫车去了机场,没有机票的话,他也飞不了h市,他要先订机票。贺辰忍痛踮起脚去床上拿手机,拿到之后,他一边揉着刚才被撞到的地方,一边打开机票订购的页面,开始搜寻飞往h市的机票。
一想到母亲的状况,他的手都是抖的。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贺辰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那个熟悉的名字时,毫不犹豫地接起了电话,然后冲着手机“哇”地一声哭了,“龚名哥哥,我妈她……”
“我知道。”电话那端的龚名沉声道,而后他开口柔声安抚他说,“小辰,别哭,你听我说。我刚订好了飞h市的机票,下午3点起飞。我现在开车去学校接你,时间很充足。你不要慌乱,什么都不要想。带好身份证和手机,1小时后在校门口等我,知道吗?”
贺辰擦干眼泪,狠命地点了点头。然后发现他是在打电话,龚名看不见他的动作,他又开口哽咽地回答道:“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龚名穿上外套,拿起车钥匙便离开了办公室。刚才龚父在龚母给贺辰打电话时,也给龚名打了一个电话,是他把雯姨病危的消息告诉龚名的。龚名知道父亲的用意,他光是想到贺辰对雯姨相依为命的感情,便能想象到,贺辰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有多难过,多慌张。
与父亲通过电话后,龚名立即给贺辰打了电话。可那边一直占线,龚名估计是母亲跟小辰的通话还在继续。于是,他趁着这个间隙,把二人飞往h市的机票给订好了。这之后,他才再次打通贺辰的电话,安排好了下面的事。听到贺辰的哭声,他觉得父亲选择给自己打这个电话是打对了。如若他不知道的话,龚名难以想象贺辰一个人一边哭着,一边处理这些繁琐的事。
龚名开车回家的路上,接到了院长的电话。他刚刚走得匆忙,只让同事帮他代请了假。这会儿,院长打过来追问,他直接跟院长说了实话。院长是他父亲多年的朋友,自然知道他们与贺家的关系,当即表示理解。龚名本身自己的监考和判卷工作也都结束了,院长很通情地提前放了龚名的长假。
40分钟后,龚名在校门口看到了站在那里,小脸被冻得通红的贺辰。他就是怕贺辰会按捺不住提前过去等,所以才特意告诉他一个小时后在校门口等的。他已经加快速度,在40分钟里就赶过来了,没想到还是看到贺辰在校门口被冻得瑟瑟发抖。他一定是没有听话,没看时间早早就跑出来了。
龚名下车,从他的肩上接过背包,然后握着他冰凉的小手,问他:“冷不冷?”
贺辰眼圈红红的,冲他摇了摇头。龚名打开后备箱,把他的背包放了进去。贺辰看到后备箱里躺着他的行李箱,还有龚名的行李箱。
龚名一边拉着他绕到副驾驶这侧,一边开口告诉他:“我刚回家取了些夏天的衣服和一些必备用品。如果还缺什么,我们到那边再置办吧。”
他打开副驾驶位的门,把贺辰送到座位上,柔声道:“学校放我假了,我陪你一起过去。”
贺辰听后,立即伸手抱住龚名的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泪水糊湿了龚名外套胸前一大片,他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龚名心领神会,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他道:“好啦,天气冷,快关上车门,我们还要赶飞机呢!”
贺辰点点头,然后松开了龚名。龚名绕到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踏下油门直奔机场。一路上,贺辰低着头,两手紧张地抠在了一起。他一想到母亲,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停车的间隙,龚名注意到贺辰紧扣在一起的双手,指节都已经有些泛白。他心疼地伸过右手,动作轻柔地将他的两手分开,然后把贺辰的左手握在了掌心。
红色的指示灯悄然暗下,换个绿色的灯光亮起。龚名一边攥着贺辰的小手,一边踩下油门。他默默开着车,什么都没有说,但指尖传来的温暖和力度却让贺辰接收到了来自他的关怀和支撑。这足以让贺辰没有刚才那么慌张了,他终于平静了一些。
贺辰抬头望着龚名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他们明明还在冷战中,之前才在电话里吵过架。可他一得知自己的事,便立刻停下手里工作,跑过来帮自己处理。如果不是他,他自己一个人现在还不知道要手误无措成什么样子!别说今天飞去h市,他连能否顺利订到机票都不好说。他总是能这样,出现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不言不语地帮他准备好一切。
想到这里,贺辰不自觉地回握住了龚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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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4个小时的飞行,飞机抵达h市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二人一下飞机,龚名便带着贺辰打车直奔雯姨所在的医院。
隔着重症监护室的透明玻璃窗,贺辰看到雯姨身上插满管子,嘴上带着氧气罩。一瞬间,他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激动地冲着躺在里面的雯姨喊道:“妈,我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听到哭喊声,路过的护士猛地跑过来提醒:“这里是病房,要保持肃静。现在病人已经休息了,要探视的话,等到明天白天再来。”
贺辰噤了声,但是人还站在玻璃窗前,直直地盯着里面的母亲,不肯走。龚父看到小辰这个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龚母也在一旁,心酸地摸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