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那嘲讽的眼神让人有些害怕，那种冷冽感。
我突然对着小狗呼唤了一下。我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微妙的平静。艾尔从小狗身上撤回目光，看向我。
而小狗的目光也转了过来。我对它再次呼唤了一下，它踌躇着，目光在我和艾尔之间回转。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艾尔的脸。
也许它已经把别人当做主人了。
我笑了一下。然后准备放弃。
如果它非要送进艾尔的汤锅，我可没有必要拦着。说不定我还能分口肉汤，而且我本身就没有多想要这只带着嘲讽意味的狗。
就在我转身打算放弃这只狗回到沙发的时候，艾尔突然开口说，“你要先用食物它才会过来。”
我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对我是否要这条狗表现的这么热衷。
我回头把那个布包扔向了艾尔脚下，准确的说是那只狗的旁边——反正原本就是艾尔给它准备的。
小狗用鼻子嗅了嗅，然后急不可耐一般的用牙齿撕开了布包，大口吞着里面的肉——人肉。因为我在里面看到了一只手。
可能是艾尔出去巡逻顺带又发现了新的“幸存者”，也有可能是昨夜的女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我慢腾腾地移回沙发。艾尔也走出了这间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狗撕咬肉块和大口吞咽的声音。
我坐在沙发上发呆。
过了很久，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蹭着我的裤管。我低头一看，发现那只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并且在我脚边卧了下来。
意识到我的目光。它立刻抬起头，用一种亲切一样的表情看着我，疯狂摇着它的尾巴示好。
我看着它嘴边的毛发沾染着或鲜红或暗红色的血块，莫名一阵恶心。
忍不住用力一脚把狗踢开，狗发出哀痛的叫声——
“滚开！恶心死了！”
☆、31
人类通常都以为狗是忠诚，但是我想狗可能只是纯而已。
即使我经常踢它，它也没有如我所愿地滚开。反而几乎一直对着我摇它那谄媚的尾巴。
在伊威第一次见到那只黏着我的狗的时候，就极尽他之所能地来嘲讽。
我选择了缄默。可能是因为觉得很累，所以实在是不太想跟这个没有脑子的人争吵。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回上一句，下一秒就会以武力开始。
那条狗站在我的脚边，用它那可笑的奶声对着伊威龇牙并且试图吠叫。惹得伊威大笑，他说，狗和主人果然都是一路货色。
看不下去的我伸手摸了摸狗的头，挺暖和的，不过却扎手，他的毛发上面粘着各种东西，干涸的血液或是泥块，或者是其它我所不知道的东西，总而言之，即使温暖也让人喜欢不起来。
不过他的确在我抚摸之后安静了下来。
伊威一边嗤笑，一边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开门的一瞬间我看到了那个女人——出人意料的是那个女人竟然还活着，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活得不太好就是了。这么冷的日子衣不蔽体，被用绳子之类的东西绑得动弹不得，也没有人给她吃的，不过即使如此这个女人眼神依旧烈得跟火一样。
看不到分毫的害怕，而是满满的愤怒。如果目光能够成为杀人凶器，我想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在她的目光之下挫骨扬灰。
就在屋子里归于平静的时候，突然了出现的开门声，是艾尔。
虽然已经初步确定这座城市没有危险，但是艾尔依旧有每天出去巡逻的习惯。不过这次是他一个人，并没有对其他人做要求。同时自发出去的还有凯瑞和罗斯特。
原本已经在我脚边躺下了的狗在开门的一瞬间立刻站了起来，然后飞扑过去绕着艾尔转圈，并且试图把自己的爪子扒拉在艾尔的裤管。
艾尔立刻蹲了下来逗它，摸它的头。
这个男人似乎对于非人类的生物总是很温情。就好像每次我粗暴对待这条狗的时候，艾尔似乎总是总是站出来用一种夸张的语调鸣不平。
“今天回来这么早？”我看着他发问。他一般巡逻都会持续很久。
艾尔嗯了一声，依旧专心地摸着那条狗的毛，然后狗喜悦的不知怎么办一样的蹭着他的手心，站起来在跳起来试图用前爪搭上他的膝盖。
也许真正想养这条狗的是艾尔，事实上，也确实是他在养它。
艾尔隔空把肉包扔给我，我很自然的伸手接住。
味道闻起来不太好，可能今天的肉质不是新鲜的，而是路途中遇到的尸体。我是说，别的尸体，并非丧尸。
在艾尔把肉扔过来的时候，狗立刻飞奔着来到我的身边。然后乖巧地在我面前坐下，仰着头一脸期待地盯着我手里的东西。
我把东西扔到地上。然后看着它迫不及待地去吃掉那些肉。
——这就是我所有为这条狗做的。
艾尔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然后点了一根烟。
我：“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艾尔“嗯？”了一声，然后转过头看向我，“想走了？”
我们在这里待了快三个星期了。就连那只狗也已经从当初的瘦骨嶙峋变得能肉眼可见的发现它长大了。我完全不知道一直呆在这里能有什么意义。如果说是想要停一下休整一下状态，未免也休整地太久了。一直呆在这里，只能是坐吃山空，这里有再多的物资也没用。
但是我没有把我的疑问问出口。
艾尔没等到我的回答，于是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慢地把烟雾吐出来。
“好像，确实应该再次出发了。”
这话说的就好像他对这里有多大的留恋一样。
我看着烟雾中的艾尔，有些失神。
“我听凯瑞说你昨天出去逛了？”艾尔突然开口问我。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点了一下头算作回答。
艾尔：“所以你昨天出去做了什么？”
我：“杀人……吧。”
“哦？”艾尔像是一下子来了兴趣，转过头饶有兴味地看向我。
地上的狗已经吃完了东西，在一边摇着尾巴。
“一直给它喂尸体，你觉不觉得将来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它的食物。”我死了，而它饿了的话，应当会毫不犹豫的吃了我吧。
“不要试图转移话题，小猫，”艾尔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满，“你刚刚说你昨天出去的时候杀人了？”
“很奇怪？”我反问道，“很久之前我就杀过人了，在跟着你们的第一天。”
“你用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语气，那是不确定一样的说法。”
我沉默良久，“我觉得你比它更像一条狗。”
我的用词不太客气。但这是事实。只是一个语气而已，我不明白他怎么会觉得这里面有有趣的东西，而且事实是，也确实有。
他没回应我，只是依然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盯着我，就好像在要求我继续讲下去。
“我出去巡逻。”我站起身准备走，却被他一下子就拉住了手。
拉住了右手。
我回过头，正好看见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把嘴边的烟头取下来，挑着眉头看着我。握住我的手依旧捏的紧紧的。
“你得负责任，小猫。”那语气让我起鸡皮疙瘩。
“艾尔，你这语气让人觉得恶心。”
艾尔不以为意，“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反问：“所以呢？”
艾尔：“这样一点都不可爱，你应该乖一点。”
我“呵”的冷笑了一声，“乖的是狗，不是猫。”
我把手从他手里用力抽了出来，走了出去。
我不太想要提到昨天。
昨天我没有杀人。
可是和杀人没有区别。
你能想象在这样的末世存在着婴儿吗？人类的，婴儿。
这简直就像天方夜谭一样。可我昨天确实碰到了，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穿着很干净。开着一辆很小的货车进来这个镇子。
当时的我正在街道对面的一栋楼里，我看着那辆车行驶进来。第一瞬间我以为我们再次和那群正义使者相逢了。
不过似乎注意到这个的不止我。当那个车停下来的时候，一个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就在她下来的一瞬间，我听到了枪响。然后女人摇晃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我辨别着枪响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在对面那幢楼的某个窗口看到了一个人影——我只能大概的判断是罗斯特。即使是过远的距离依旧让我察觉觉得那个人也看向了我这里。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走了下去。检查了一下女人，已经死透了。她的衣服很久也很脏，手虽然很粗糙，但是并没有经常用枪导致的那种粗茧，手臂肌肉也不是很发达——我想这个女人应该就是一个普通人。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女人，竟然会在这个世界活了下来。想想自己这么拼命活着，简直觉得上帝就是一个恶劣的疯子，所谓人人平等不过都是骗人的，这个世界总有人为了一点点吃的而倾尽余力，也总有人一生顺风顺水，不用特别做任何事就活的很好。
不论是丧尸爆发前，还是丧尸爆发后。都是如此。
我结束掉自己无聊的嫉妒，打算进入车内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但是立刻我就被车内的景象惊到了——是一个婴儿。
被安放在座椅上，用看起来很脏的毛毯裹的严严实实，似乎睡得正香。
老实说我对孩子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也不觉得孩子这种生物很可爱。
但是看到孩子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不知所措。
那是一个婴儿，活着的。就好像在说——你看啊，还有新的人类在诞生，人类还没有完，还没有走到终点。
我试着伸出手去戳了一下婴儿的脸。是柔软的。婴儿就好像不舒服一样的皱了一下眉头。
但是，实际上到最后我依旧什么都没做，我把婴儿抱下来放进了那个女人的旁边。并且拉起女人的手臂，让她的手臂搭在婴儿的襁褓上。
然后离开了那里。
我不知道多久之后丧尸会发现他们，然后吃掉他们。
我什么也做不到，即使那一瞬间我仿佛真的看到了希望。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还有希望，但是我应该不在哪个希望的范围内。
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已经烂透了。从内到外，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即使这个世界再怎么残忍，我也没有怀恋过以前那个世界，因为我已经不适合那个世界了。
我，只适合死在这里。
哪怕将来会有新的世界建立。
☆、32
借出来巡逻逃出来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其它人巡逻可以开车，这只要关紧车门就不用在乎三三两两出现的丧尸。
可我不行，只能步行，然后浪费子弹去解决危险。
不过幸运的是中途碰到了凯瑞，他也很好心地停下来打开车门让我进去了。
进入车门以后我怀疑凯瑞已经把这辆车当做自己的专属车了。因为我在后座看到了一些类似于他以前车上的那些零件一样的小玩意儿。
他突然递过来一包薯片，问我吃吗。
我道了谢之后接了过来，打开包装之后开始慢吞吞的吃了起来。
“昨晚罗斯特在客厅睡的吗？”
“没有，”我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依旧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问道，“他昨晚没回房间？”
凯瑞摇了摇头，然后眉头皱了起来。
老实说罗斯特的存在感太低，他太沉默。我真的没意识到他昨晚没回来。
我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安慰道，“别太担心，他可能只是昨晚在别的地方睡了。”
凯瑞突然一下子笑了出来，“我可没有闲心担心他，我是在担心我自己。”
我没明白。于是凯瑞继续向我解释，
“你觉得艾尔那种人像是会义务出去巡逻的人吗？”
不像。何止是不像，这个男人连守夜都会睡着。
“也许我们进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凯瑞斟酌着用词，“而且似乎最近小镇周围有人出现过，我有看到脚印。”
我开始不安，我突然想到昨天那个女人，想到会不会她活下来不是幸运而是因为有人在保护她。可是大脑又不太愿意承认刚刚走出危机我们就又搅进了新麻烦里，于是我犹豫着开口，“也许?2 巧ナ堑慕庞『腿死嘁谎！?br /> 凯瑞似乎不太喜欢我这种自欺欺人一样的态度，“雪地上的脚印，丧尸更加类似于一条线，而人类是一个又一个分明的脚印。丧尸迟缓的动作势必导致他们的走路如同在拖着脚走。”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凯瑞：“而且你也看到昨天那个进来了的女人了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既然是他告诉艾尔我昨天走出去过。那么他知道我看到过那个女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想要回答点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后车子里就陷入了沉默。
我们在外面转到很晚才回去。回去的时候艾尔正在煮肉汤。
用的原主人家的煤气灶。肉大概是超级市场冷冻仓库里的东西。我没去冷冻仓库看过，我也不知道是否已经变质了。不过闻起来确实挺香的。
打开门的时候那只狗立刻飞扑出来冲着我摇尾巴，然后绕着我打转。好像也很高兴。虽然我不明白它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我觉得无论从哪方面讲，这都是艾尔的狗。
“看起来真不错，我也有点想要养狗了。”凯瑞看着狗在我身边转，有点半调侃意味的说。
我：“要么，我可以送给你。”
凯瑞：“已经认主了的狗，可不是你送给我它就能真的把我当主人的。”
凯瑞说完走了进去，然后对着艾尔发问，今天的肉汤有没有他的份。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之后，艾尔很自然地就问道，今天有没有人看到罗斯特。
没有。
艾尔哦了一声就招呼着说可以吃饭了。就好像见没见到没什么要紧一样，好像他一点都不担心。
凯瑞敲了敲伊威的门，招呼了一下就回来坐下。
伊威开门的时候我再次看到了那个女人，准确说是那个女人的一部分，是腿。上面大大小小都是淤黑，远距离看起来也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我想无论如何，这个女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大家沉默着吃完食物，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当然，我和艾尔还是待在客厅，从第一天开始就一直都是这样，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凯瑞送了我们一张毯子可以用来盖在身上。
依旧是我守夜，艾尔一个人盖着毯子，然后把头放在我膝盖上。
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是我最近总是有一种感觉，大限快要到了。
罗斯特已经失踪了。
镇子在隐藏着危机，可是四个人不是不知道就是不想坦露出来。
我突然觉得大家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在开始觉得活累了，但是还是不愿意就那么死去。
我：“艾尔，你睡着了吗？”
我的声音很轻，也没有人回应。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打算叫他做什么，大概就是因为太过于不安，所以想要有个人说一下话而已。
“我还以为我装作睡着的话，你会偷吻我。”沉默良久之后，艾尔带着调侃意味的话语响起来。
我猜他真实想法一定是想看看他装作睡着了之后我会不会对他动手。
“我还在期待呢。”艾尔在我膝盖上转了个身。仰躺着看向我。
“那还真是抱歉。”我无意义地回答道。
之后又是沉默。
“你怕死吗？”艾尔突然问我道。
“你觉得呢？”难道我怕死怕的还不够明显吗？
艾尔一下子笑了出来。
我觉得有些无奈，这个人就不能收起他的恶趣味吗。
艾尔笑了过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要是小猫一直都很怕死就好了。”
我：“哈？”
艾尔：“贝尔到了最后就一点都不怕死，直接向我们冲了过来。”
艾尔的样子像是在回忆。没记错的话，贝尔是他弟弟的名字，在他梦呓的时候我听到过。
艾尔突然坐了起来，靠到我旁边，把毯子分了我一半。
这个男人应该是个好哥哥。我莫名想起了那天他梦呓时候的语气，还有现在这莫名分我一半毯子的温情。
我：“要是在丧尸爆发至少遇到你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