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瞅这房子,啧啧!”站在壁垒森严的院落面前,郑宝才已是不自觉地弯腰驼背起来,似乎是被房子的气势给压弯了腰:“能在这地界住的非富即贵,哥哥我也没来过几次。”
“没来过几次?”岳西跳下驴车,望着望着路边停着的几辆气派的马车不禁想到:我家宝气不会被那些大个子欺负吧……
“嘿嘿!”郑宝才难得的不好意思的一笑:“其实……这是哥哥第二次来。”
岳西点点头,提步就往紧闭的两扇黑漆大门走去,不出意外的,立在大门外的两个身高体壮的大汉同时伸了手拦住了他,并且连话都不说,直接对着岳西挥了挥手。
“兄弟,咱们得从后面进,前面进的都是要拿银子的。”郑宝才追了过来,拉住岳西小声说道。
“哦?”岳西淡淡的应了。伸手入怀,拿出一沓子叠的整齐的纸来,状似随意的拿出一张,用两根手指捻着在那两个壮汉的面晃了晃,也没说话。
两个壮汉一起伸着脖子看了看,马上二话不说地敲了敲大门,并高声喊道:“贵客到!”
黑漆大门应声而开,一名生的俊俏的女子身着当下帝都贵妇们最时兴的月华缎子八福裙上身穿着葱心绿的小袄,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薄纱衣,迈着碎步眉眼带笑的迎了出来,只是这女子的眼神只在岳西和郑宝才的身上瞟了一眼便走了过去:“贵客是哪位?好叫奴家瞧瞧啊……”
“眼瞎啊!”门口立着的壮汉一把拉住还要往外走的女子低声说道:“那位穿黑衣的公子可是一出手就是五千两的银票!”
“哎呦!瞅瞅我这眼神儿……”那女子伸手在说话壮汉的胯上摸了一把,又对着另一个汉子抛了个媚眼儿,回身小跑着就往回追去……
“骚娘们儿!”被摸的汉子笑骂了一句,回身又把两扇厚重的院门关严。
“公子,公子,您二位慢点,奴家走得慢,追不上您二位呢……”身后传来女子娇滴滴的叫声,郑宝才听得脚下立时就慢了半步,扭头一看连依旧目视前方走的稳当的岳西,他马上又提步跟了上去。
“哎,兄弟,你刚才给他们看的什么啊?这角斗阁若是没有千两银子的本钱是进不来的。”
“擦屁股纸。”岳西从怀里摸出一张她随身带着的裁得正好使用的宣纸来回手递给他。
“啊?”郑宝才把手里的宣纸前后看了个遍之后迷糊了:“就这个?”
“哎呀公子!您是院奴家眼拙慢待了您吧?”
那女子一路小跑终于拦在了岳西身前,嘟起涂了口脂的红唇侧身而立,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在她的身上瞟来瞟去,似乎仍是不能确定对方是否真能拿出五千两银票来。
岳西停了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公子……”被岳西看得心里发毛的女子从窄窄的衣袖里抽出一方丝帕来,两手绞着成了麻花,她口中娇滴滴地开了口。
“让开。”岳西淡淡地开了口:“老子不是来嫖的。”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岳西这话直接让那女子呆立在地上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虽然做的是皮肉生意,可在这消金馆角斗阁也是正当红的,被客人这么一说,也觉得面上十分难堪……
“呵呵……”一声轻笑自楼上传来,她抬了头,正对上另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幸灾乐祸的眼神,她马上收了视线,对着地上吐了口口水:“贱人!”
骂完之后依旧提了裙摆朝着岳西与郑宝才追了过去:“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伺候您呐?我叫小凤啊,您叫我凤姐就成……”
“噗!”岳西摇了摇头,忽然觉得世界还是太小了……
穿过树木葱葱的院落,踩着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二人径直来到一座二层楼前:“就是这里了。”郑宝才停在楼下小声说道。
“进去吧。”岳西抬腿上了台阶。
“兄弟!”郑宝才赶紧拦住她小声说道:“这里面可不比外面,进去就是十两银子!”
“我请。”岳西笑了笑,径直上了玉石台阶。
既然是想捞偏门挣钱的,都走到门口了,怎么也要进去看看再说。岳西的想法很简单。
车马店的所有的批文登记事宜都已经交给叶勉程去做,这事儿是势在必行的,可直到现在本钱银子都还没有着落,岳西着急用钱,所以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门路,她都要试试。
两扇虚掩的大门被门里站着的两个锦衣童子拉开,两个小童齐齐地对着岳西和郑宝才行了礼:“二位爷!”
郑宝才有些局促地站在岳西的身后,而岳西则若有所思地看着脚下的青玉台阶。
“兄弟?”郑宝才上前一步立在岳西身侧用胳膊肘碰了下她。
而岳西则抬了头和气的问道:“贵处的主人是皇亲国戚?”
“回公子的话,这里原是贤王爷的府邸,后,先帝爷赐了我家老王爷一座府邸,这里如今便归了我们郡王打理。”立在门右首的小童字字清晰的回道。
“哦。”岳西点点头,提步走了进去,顺便摸了摸那小童的头:“聪明孩子!”
锦衣小童笑了,露出一对儿尖尖的虎牙。
郑宝才跟在岳西身后也朝里走去,本想也学着她的样子摸摸那孩子的头,谁知那孩子一扭头已经躲开了他的手掌,郑宝才回头看了他一眼:“狗日的……”
两个童子又垂首面对面的站好,如没有听见一般。
迎门对着的便一处宽敞的所在,有两个童子正一人手里举着一指托盘候在楼梯口处,岳西负手站在门口往左右都看了看,只见了楼下两边的屋子里都是房门紧闭,至于内里的情景根本看不见。
“公子,今儿咱们这里要开始的一场是一帆风顺,您是坐哪边呢?”
见来新客进门,两个童子一起走了过来,先对着岳西和郑宝才行了礼而后脆生生的说道。
“这里是押银子的?”岳西伸手敲了敲童子手里的托盘温声问道。
“是。”两个小童一起回道:“公子下了注,自会有先生记下,不管输赢多少,您尽兴回去的时候都可以下来结账。”
“一注是多少?庄家是哪位?”岳西收了手,心里暗自想到:我说看着这些孩子别扭,原来都是和大个儿一样的侏儒!这手里端着的托盘竟然是铁做的,想必也是他们的兵器了……
“今儿一局定生死,一注千两。”两个童子又是齐声答道。
“什么?!”岳西还未开口,郑宝才已经惊呼了一声,他一把拉住岳西的手臂就往回走:“太吓人了!快走吧,咱们不玩啦……”
“呵呵!”岳西轻笑一声,身子纹丝未动,只对着郑宝才轻声说道:“只怕这门好进不好出啊。”
果然,那两个举着托盘的童子又是一起脆生生地说道:“消金阁进来的都是贵客,角斗馆搏得是生死,二位爷进来不试试手气就走,难不成是不给我们郡王爷面子吗?”
“可,可以不能这么贵啊!我以为也就是十两八两的呢!”郑宝才对着两个童子瞪了眼睛,只是完全没有效果,二人依旧是各自端着托盘堵在前面,一副不掏钱就别想离开的架势。
“说了半天还没说谁是庄家呢。”岳西往前迈了半步,不着痕迹地将郑宝才挡在了身后,这两个孩子举着托盘的手已然爆了青筋,郑宝才不知道她确实知道的,对方已经是随时准备出手了。
“公子许是头次来吧?消金阁的庄家都是我们郡王爷!”
岳西心头一跳:我勒个艹的!从院门走到这里,老子是匆匆看了看,就有赌坊,青楼,角斗各个所在,若是这里所有的营生那个什么郡王都要坐庄,先别说输赢,那他这里一天的本钱就有多少?!
岳西只想了想便觉得头皮发麻了!
有钱人的世界果然与老百姓不同啊……
她居然想为了赚五百两银子就打起了这里的注意?!一想到自己如此草率的决定,岳西便恨不得抽郑宝才几个耳刮子!
本想着依着他的身份能进的地方背后的主人身份估计也是有限,现在可好,这哥俩可是好兄弟讲义气,一起来作死了!
不管心里如何想,岳西的面上依旧是平和的。
待到两个童子说完,她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摸出了银票,漫不经心的说道:“那我跟着你们郡王也押就是了。”
两个童子对视了一眼才同时解释道:“郡王爷押了哪边儿,我们也不知道。”
“哈!”岳西仰天一笑,又把银子收回了自己怀中,她摇着头说道:“哪有这么坐庄的?庄家不在明处而在暗处,就是我们押对了,他翻脸不认账了,我们找谁说理去?”
“消金馆开了快一年,依着你这么一说,难不成我是靠着赖账混日子的?”身后传来的声音轻缓而慵懒,透着闲适。
岳西并未听到说话之人的脚步声,倒是先闻到了一股子浓浓的熏香味道,这她情不自禁地皱了眉:要熏死老子了!
☆、第十一章 一场豪赌
香气缭绕中一个颀长的身影自旁边如风摆柳似的飘了过去。
岳西强忍住了要打喷嚏的*眼睛还盯在身前的两个童子身上。
这两个身材矮小面貌稚嫩的侏儒都生了一双布满老茧的手,虽然为了掩饰,他们都将双手拢在了袖中,但岳西只扫了一眼仍是看了个清楚。
收钱的这两个人比立在门口的那两个侏儒功夫更好!而且对方一直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这让岳西不得不全神应付。
“咱们消金阁是找乐子的地方,当然,是花钱找乐子。”余光中香得过分的那人开了口,而举着托盘站在岳西身前的两个童子却弯了腰:“郡王爷!”
“让你们两个站在这里接押宝的银子,你们却举着个盘子像要饭的花子,真是丢了我消金阁的脸呐……”
两个童子立时白了脸,同时跪在了地上:“小奴知罪!”
身前的杀气退却,本来就矮的两个人又都跪在了地上,此时就是攻击岳西也能保证凭着自己目前的体力能够一脚踹飞他们,她这时才慢慢的抬眼望向了不断用香气熏着的那个人。
岳西扬了扬眉,对上了他的视线。
香气缭绕的男子是个美人。
只是现在这个美人甚是落魄,破头散发不说还衣衫凌乱着。饶是如此他依旧神色怡然的轻摇着一把掉了毛的羽扇不失翩翩佳公子的气派!
岳西盯着他脸颊上那处鞋底子一样的印记又看了看,觉得这伤痕消了肿会让他看起来更漂亮。
五月的帝都并不很热,身材高挑的他手中的羽扇随着他的轻摇不时地飘下一两根毛来,其中一根随风而上好死不死的挂在了他的发间,翩翩公子不以为意的自己伸手摘了放在唇边吹远:“掉毛啦……拿把新的扇子过来。”
“是。”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应。
他天生一副喜兴的模样,眉眼不笑的时候都弯弯的让人看了会不自禁的喜欢。
他看着岳西,岳西也在看着他,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本郡王生的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是有眼睛的人见了我都会觉得我漂亮!”他洋洋自得的开了口,似乎对岳西的笑意很不以为然。
岳西依旧是笑,脑子里已然清晰地飘出四个大字来:臭不要脸!
“郡王爷!”面无表情的管事打扮的男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双手捧着一把雪白的鹅毛团扇。
“嗯。”他伸手接了,并把手里的破扇子递了过去:“赏你了。”
“谢郡王!”管事双手接了扇子,不声不响的退了下去。
“哎呀……”郡王爷拿了新的羽扇先摇了几下,随即眼睛又瞟向了岳西。一双月牙似的凤目不安分地把岳西从头看到了脚,那眼神如钩子似的,让人觉得只看了你一眼便已把你看了个通透……
贵公子身上的衣衫衣料华贵针线精致,只是如今却被撕破了几处,随着他胳膊羽扇轻摇的动作,不时的有一小片细皮嫩肉从撕破的地方露出来,让岳西很想把那破洞再撕大些,索性都让他露出来才痛快……
“你这么看着本郡王,怎么就让我觉得你不怀好意呢?”郡王爷蹙了眉,生气时也是一副喜兴的模样。
“来消金阁当然是为了消遣,可若说是消遣王爷您,草民可没那个胆量。”
两个互相打量了一番之后,岳西笑着开了口:“王爷如此香肩小露的来招呼客人可见做生意也不都是混的,我也不过是多看了两眼罢了。只是庄家押宝不是都明明白白的下注吗,怎么?在下想跟着王爷您身后喝口汤都不成?”
“你是想害死我吗!”他先前还眉目含笑转脸就杏眼含嗔,把扇子指向岳西大声说道:“郡王,郡王,你要称呼我为郡王爷,不要乱了称呼!”说完他一双好看的眼睛再次望向岳西,盯着她的面容看了很久忽然探头向她问道:“我怎么瞅着你面善呢?”
‘阿嚏!’一个喷嚏打了出去,岳西揉了揉鼻子痛快的眼泪都出来了:“对不住!兴许是在下这模样太过普通了……”
“你口水都喷爷脸上了!”郡王爷厌恶的往后退了一步,抬起胳膊来才用衣袖在脸上擦了一下,便痛的抽了口凉气:“嘶!我母妃也真是的,打不着我父王就打我,每次都用鞋底子抽……这也太疼了……”
他脸上顶着个鞋印子四处招摇不说嫌寒碜却嫌了疼,岳西抿了嘴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新伤就用冷水敷一敷,过了十二个时辰就用热水敷一敷,总是要散了瘀才能好。”
“不错,不错!”郡王爷放下手来,看向岳西的眼神也变得同病相怜起来:“你一说,本郡王就就知道你也常挨鞋底子!”
“无福消受。”岳西要笑不笑的接了口。
“我先去更衣,待会儿再找你算账!”说着,郡王爷抬脚踢了跪在地上的童子一脚:“看住了他们。”
“是!”两个童子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一前一后地将岳西和郑宝才夹在了中间。
目送着这位骚包的不行的郡王爷回了身朝着左手的楼梯走去,岳西才看见他屁股上一大块鲜艳刺眼的红!猛一看是像极了大姨妈渗漏……
难怪他身上香得都能熏死人了,估计是先被他母妃抽了一鞋底子之后逃跑不及时,又被那位身手敏捷的巾帼母亲砸了几盒胭脂水粉在身上!
岳西摇着头轻笑出声,状似无意地四处打量着,并提步朝着右手边的楼梯走去。才迈出一步,挡在她前面的童子已经门墩子一样的堵在了岳西的面前。
“你们郡王爷只是说让你们看住了我们,又没有说过我们不能在这角斗阁里走动,你拦我做什么?”岳西仰着头往上看,口中淡淡地说道。
站在她身前的童子一愣,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她身后望去。
“郑兄,这楼上你去过吗?”不等那童子有所表示,岳西已经越过他走到了楼梯口,提步往上走去:“不是说这里一注都要千两吗,咱们既然来了怎么也要看看的。”
“没错!”从进了消金馆就有些不知所措的郑宝才似乎直到此时才想起自己在人前好歹也算个人物呢,怎么才一见了这里的主人就怂了呢?
“不瞒岳兄弟,上次哥哥来就没从前门进,是跟着一位有头脸的人物过来帮忙的,就来了一次,人家还给了我十两银子!”
岳西从始至终的从容让郑宝才感到自惭形秽的同时发自内心的佩服起她来:不卑不亢,这词说着容易真做起来难!见了大人物不腿软心虚的人不多,我兄弟算是一个,这才是也真爷们儿呢!
“消金阁的人请郑兄帮忙?”上了二楼,入眼的是用雕花屏风隔开的六个隔间,所有的隔间里面都是同样的陈设:一张卧榻,一张案几。
岳西走了过去,进了最近的一个隔间,往卧榻上一坐,只一垂眼皮就看见楼下大厅空旷的地方。
原来上面才是客人下注找乐子的地方,而楼下,则是武士角斗厮杀的所在。
“这里哪用得着哥哥帮忙啊!”郑宝才也走进了隔间,坐在岳西身边小声说道:“是哥哥说道那位人物带来的武师被人家给打断了气儿,让我带了两个人帮着收尸办后事的。”
“哦。”岳西随口应了,人已经弯下身子整理起自己的衣服来。
她把肥大的衬裤的裤腿勉起塞进了足衣里,而后头也不抬的说道:“郑兄,把你的腰带给我。”
郑宝才只是一愣,旋即解了腰带递给她。
岳西伸手接了,顺着一头撕下长长的两条来,又把已经变窄了的布条换个他:“回去让嫂子给做条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