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西在和面,一手扶着瓦盆,一手在面盆里将小小的一块面团揉搓均匀,厨房的地上放着几样青菜,桌上也放着一些瓶瓶罐罐,显见这个东西都是她才出去买回来的。
面很快和好,岳西在面盆上盖了一块湿湿的屉布,然后才将面盆放到了靠墙摆放的碗架上。
回头正与立在门口的君素的眼神对上,岳西只看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的移开了视线,从桌上的一堆东西中挑出一小块猪肉来洗干净放到了案板上,她拿起了菜刀准备切肉。
“岳西。”君素小声地开了口。
岳西停了手里的动作回身看向他。
“我都不生你的气了……”君素的眼神瞟向了冒着热气的灶台,并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刚才还不觉得,怎么才往厨房门口站了会儿,肚子就叫嚣起来了呢?
岳西翻了个白眼儿,转身将一小块猪肉去了皮,又改刀切了片,不再搭理他。
“岳西……”君素迈步进了厨房,几步走到了他的身后,叫了他的名字,张了嘴,却有不知道该说什么。
案板上的肉片被岳西又切成了细细的肉丝,她把肉丝一根根的捋顺,才顶刀切成了小小的肉米。
转了身才要去碗架上拿个饭碗过来,却被身后的君素挡了路。
岳西抬头看着他,而君素毫无让开的意思,她亦是不说话,往旁边一闪身,君素也往旁边追了一步,伸臂抱住了她:“岳西……我错啦……我错啦还不成吗?”
“又犯病了?”岳西平静的开了口。
“没有。”君素马上摇了头。
“难你抱着我干什么?”岳西歪着头仰视着他。
“我……我怕你跑掉……”君素垂眸望着她,视线落在她薄而小巧的唇瓣上,忽然很想要一下。
“你想干嘛?”意识到对方眼神有异,就像灰太狼看见了喜羊羊的眼神儿,岳西身子紧绷全神戒备起来。
接触了这几次,她当然能体会出自己与他意味着什么,不过是睡觉时抱在怀里的一只抱枕,亦或是来大姨妈肚子疼时的一碗姜糖水……
虽然他抱着她睡觉,并咬了她的舌头,岳西心里却心知肚明:他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了女人看,甚至,他都没有把自己当了一个人看……
君素只把她当了毒发时暂且缓解疼痛的一味药材,因此哪怕是他会将她一饮而尽,那也只是他的需要而已,与感情无关!
这样的想法让岳西觉得失落,尤其他又对她说出了要她称呼他为‘主人’的时候,失落成了失望,岳西发了脾气,一点不想理他……
君素与北北只是相貌一样,儿性格已然完全不同。
看着他如玉的容颜,岳西依旧觉得茫然:我要找的就是他么……
“你不要叫我主人了。”君素低了头,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唇瓣吸引,每次见到他都会抑制不住地想要去咬她!
这样的想法让君素也觉得自己是疯了:明明我现在很好,为何还是会生出这样的古怪念头来?
“嗯?”他离着自己越来越近,腰被他揽着,岳西退无可退,只好尽力的向后仰着身子:“不是你说的不许我叫你的名字的吗,也不许我叫你媳妇,那我到底叫你什么好?”
“你不要再过来啦!”几乎都要仰到身后的桌子上,岳西气结,伸手推开了他的脸:“没有发病就不要总是想占老子的便宜!”
“可我……管不住自己……”君素说着话已然咬住了她还在说着话的嘴巴,婴儿似的吮吸了几下,并舔了舔她的唇瓣。
“属狗的!”在被他放开后,岳西顾不上擦口水,张嘴就骂:“你怎么总是咬人!”
“我没有咬过别人。”君素抓住岳西抬起的手臂很认真的说道:“不许擦。”
“岳西,我没有咬过别人。”放开她挣扎的手臂,君素颜色清明的望着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这样,可能……”
他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唇瓣,轻轻地将她唇上的水渍慢慢的涂在她的唇瓣的四周:“可能,这段日子里你都要忍受我这样对你……”
“你就没有想过要找找解毒的法子么?”放下心里赌气的成分,岳西还是希望他早些把身上的病患解决掉,做一个健康的人。
君素的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他摇了头:“不说这个。”
“那我和你没得说!”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他,岳西走到碗架前拿了一只大碗过来将案板上的肉粒都盛在了碗中。
“有……有我的吗?”君素转到桌子的对面眼巴巴地看着她问道。
“没有!”剥了两棵小葱,切了葱段又拍了一小块姜,岳西又拿了一只小碗过来,把葱段和姜块丢了进去,拿着走到大锅边用勺子盛了半勺鸡汤浇在葱姜上:“我干嘛要给你做饭吃?”
“我是你媳妇儿!”君素跟着他走到灶台边上闻了一鼻子鸡汤味,又跟在她的身后回到了案板边闻了一路的葱姜水味道,只觉得肚子已经饿得不行。
“哈?”岳西回头看着他:“就为了这一顿饭?你就愿意给我当媳妇儿了?”
“我不愿意给你当媳妇,可……可我真饿了。”君素红了脸,眼睛还是盯在她手里的碗上。
“……”岳西看着他,很想绷着劲不给他好脸儿,可没忍住,还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儿:“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好啦,你不气了就快煮饭吧!我都饿了一天了。”见岳西终于缓和了脸色,君素如释重负一般的也开心起来,他挤到她的身边,推着她到了案板边上,笑眯眯地说道:“我要吃你亲手煮的饭!”
“不是都有吃早膳的吗?今天为何不吃?”听了他的话,岳西还是追问了一句。
然而不等他回答,她自己就明白了过来:早晨他找到自己的时候分明就是毒发的时候,疼成那样儿,谁还能有心思吃饭……
“唉!”不由主的叹了气,岳西的心软了下来,她用脚勾来一只板凳踢到灶台边上,对着君素努努嘴:“烧火,别放太多的柴火,紧锅粥慢锅肉,熬鸡汤就是要小火。”
“可我不会烧火啊。”君北没动地方,为难地看着灶台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什么?”岳西不可置信的回头:“会洗衣服吗?”
君素摇摇头。
“那你扫过地吗?”
君素还是摇头。
“泡茶?”
君素接着摇头。
“大爷!”岳西对着屁事都不会做的君素挑起了大拇指:“君大爷,老子终于明白了,您天生就是使唤人的命!”
“得,您一边儿坐着去吧,我做好了叫你。”
上一世的北北是多么的乖巧懂事,做起家务来比女孩子还心细,这一世站在自己的面前的这东西,虽然还张着一张和北北一模一样的脸,可笨的简直就是头猪!
不过这也让岳西从侧面明白了一点:君素的身份也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特殊!
因为便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子弟,这些日常的杂事虽然不必事事都要自己做,可多少还是会做一些的,像君素这样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并不多见。
“你教我……”走到灶台边坐下,君素拿起一根劈柴回头看着岳西:“就这样放进灶膛是不是就可以了?”
“可以个毛线!”岳西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拉起他的手掌来,接过他手里的劈柴仍在一边:“干活儿就要有干活的样子,你瞅瞅你这衣服的袖子,跟两个面口袋似的挂在胳膊上怎么干活?万一被火星子崩出来燃着了,不是要引火烧身么?”
把他的两只衣袖都挽在了臂上,岳西又从一堆劈柴里挑出一根细小的来递给他:“不要用力攥着,劈柴上都有刺,小心扎了手!小火,不要放太多的劈柴。”
“嗯!”君素点了头,接了木柴,慢慢地放入灶膛中,然后他看着那根小小的劈柴在片刻之后燃着,灶膛里的火焰突然的盛了些。
灶台边上两张年轻的面容在炉火的掩映下一闪一闪地,散发着柔和的光……
“你看,这不是很容易吗?”君北兴奋的盯着那根他亲手放进去的木柴轻声说道。
“是啊。”岳西起了身,摸了摸他的头发:“媳妇儿真聪明,一学就会。”
君素抬起头来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随即又转向了灶台:媳妇儿就媳妇吧,反正屋里就我们两个人,他只要肯给我煮饭就好……
用那碗凉下来的葱姜汁把切好的细小的肉粒做了水打馅,又加了盐和胡椒粉调味,岳西才把饧好的面团拿了过来,换了一块面板,擀了一张薄薄的面皮,改刀切成了馄饨皮。
她手脚麻利的做着这些的时候,君素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直到一碗皮薄馅大上面还撒了芫荽末的鸡汤馄饨摆在了他的面前,君素都觉得是不可置信的。
“吃啊!”还在忙活的岳西又把方才煮的汤用的笋鸡撕了鸡丝,做了个凉拌怪味鸡端上了桌:“就咱俩,就在厨房里吃吧。”
君素低头微闭着双眼贪婪了闻了闻馄饨里飘出的芝麻油的香味,才拿起汤匙来盛了一只往口中送去。
“小心啊,打了鸡汤的,留神烫着!”岳西怕他嘴急,赶紧提醒了一句。
君素吃东西时的样子是不慌不忙的,斯文而有教养。
小口将汤匙里的大肚子金鱼似的馄饨咬破了点皮儿,他并没有急着将馄饨吞进口中,而是先抿了口馅中溢出的汤汁:“很美味……”
抬头对着岳西一笑,君素脸上的表情满足得像个孩子:“比城门口那家做的好吃多了!”
“那是自然了!”得到了食客的夸奖,岳西这个大师傅自然也把尾巴翘上了天:“外面馄饨摊子卖的馄饨都是直接用刀将肉剁了馅的,谁会像我这样一道一道地切碎呢,我告诉你吧,要想吃到美味的食物是绝对不能懒的!做饭时的工序一道都少不得,有个圣人就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叫做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呵呵!”君素把汤匙上的馄饨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着,直到吃完才笑着接了口:“圣人若是连吃喝这样的小事都要操心,他还有旁的心思去做该做的事吗?”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岳西夹了一筷子鸡丝举着送到了君素的嘴边儿,见他才红着脸张了嘴想要过来吃,她忽然把筷子又收了回来,那筷子鸡丝便进了她自己的嘴!
“岳西!”被调戏了一遭的君素俏绯红妙目含嗔地瞪着她:“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哈哈!以后不许再说是我主子的话。”岳西小心眼儿病终于治愈,她笑的眉飞色舞,然后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媳妇儿你看,老百姓只有安居乐业了才会有心情去鼓捣吃喝,当大家把吃饭当了一种享受,而不是单纯了为了果腹吃饱的时候,那也是一种天下太平呢。”
岳西笑着对君素说道。
------题外话------
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是孔夫子的理论,但第一句出自孟子,是他引用了孔子的话~
☆、第九章 又出事了
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简单的话语,深邃的道理,君素听得一阵失神。
“吃啊!”岳西又夹了一筷子怪味鸡丝送到了他的唇边:“不是早就饿了,怎么光看着不吃?”
君素张嘴吃了鸡丝,嚼了两口才发觉竟是岳西喂给自己吃的,不禁红了脸。
偷眼瞥了对面的那个人,发现‘他’也夹了一筷子鸡丝在吃,用的都是同一双筷子,君素垂了眼帘,不着痕迹的笑了。
一只笋鸡,两大碗馄饨被二人吃的爪干毛净,意犹未尽的君素又把锅里剩的半碗汤也喝了。
“不要总跟在我身后转悠!”收了碗筷正在灶台边用锅里的热水洗碗的岳西一回身就撞到了尾巴一样贴在自己身后君素。
“我来。”接过她手里洗干净的碗,君素拿着送到了靠墙立着的碗架上。
“岳西。”把碗往往碗架上一丢,君素马上就站到了岳西的身后。
“嗯?”岳西没有回头,刷了锅,把锅里的水淘净,又把水桶里的大半桶水都倒进了锅里。
“还要煮馄饨?”君素摸了摸肚子,也觉得自己似乎还能再吃几个。
岳西回头横了他一眼:“你是真成啊!说好的一天只吃一顿饭呢?”
“让我看看你这肚子到底是什么做的?”见岳西的湿哒哒地真朝着自己的肚子上摸了过来,君素敛衣后退了几步。
“不要跳!”岳西只是比划了一把,并未真的摸上他,而是拉了板凳过来又坐在了灶台边:“才吃了饭不要又蹦又跳的,会肚子疼。”
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阑尾炎一说吧?岳西想了想,直接把那个新鲜的字眼儿替换掉,省的再多费口舌与他解释。
“不是才吃了饭吗?”君素又贴了过来,蹲在了岳西的身边看着她用火折子引着了一把干草,连着一小块木柴一起送进了灶膛:“我会烧火。”他眼神闪烁地说道。
“那你来烧。”岳西拍拍手起了身,把小板凳让给他坐:“烧些热水,一会儿好洗澡。”
君素坐在了小板凳上,自己先把宽大的衣袖挽了起来,然后还把两只胳膊伸出来比对了一下衣袖的高度,见两只衣袖挽得一边高才拿了木柴往遭弹力添了一根。
岳西一边擦着饭桌,一边偷眼观察着他的动作,随后摇着头无声的笑了,总觉得他像个懵懂的孩子,
笑过之后,岳西又叹了气:这要如何扭曲的环境才能演出他这样一个人呢……
“你想过要做官吗?”君素忽然开口说道:“我觉得你说的话很有道理,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首先你要知道,那是圣人说的,不是我说的。”岳西擦干净了桌子,又到外面寻了把笤帚进来开始扫地:“我并没有如此高的见识。”
“若你说这是圣人之言,我想我看的书不少,可我并没有见到有哪位先贤说过这样的话,那你告诉我那位圣人的名字,我可以回去再找找。”君素回头看着她说道。
“嗯……”岳西把扫到脏东西都堆到了门口,开始四下踅摸簸箕:“我也忘了是哪位圣人说的,总是不是我说的。”
“你不愿意承认就算了。”君素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眼,又回过身去:“你想过要做官吗?”
“不想。”这个问题岳西连想都未想便马上回答了。
她一个病病歪歪的女人,不过是装成个男子出来混碗饭吃,若说到朝堂上去出仕济世,这样作死的事情,岳西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调理了这么久,她都觉出自己的皮肤头发等等细微地地方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再这样下去,她还能装多久男子呢?
岳西愣了下:还是得赶紧想办法弄银子啊。
自己这么见天地在帝都里出来进去,早晚有遇到鬼的时候,再说韩家和皇宫里的那位也不知道还能把自己遗忘多久……
越想越觉得时间紧迫时不待我,岳西恨不得立时就出城去找郑宝才问问他说的那条财路。
“岳西?”听到君素的声音,岳西忙转向他,谁知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叫了你两声了,你在想什么?都发了呆了。”
“在想如何养家糊口。”岳西抬头对着他一笑:“水开了?”
“锅里的水都冒泡儿了。”君素指着灶台上热气腾腾地大锅说道。
“那就是开了。”岳西走到地上堆着的那堆东西里挑出两根蜡烛来,探进灶膛点燃一支,举着往外走去:“你晚上不回家吗?”
“你在赶我走?”君素跟在岳西的身后进了厨房隔壁的一间屋子,他站在门口往屋里一看,见不大屋里都铺了石板,中间摆着一只崭新的浴桶。
这院子太大,屋子也不少,岳西一来就被君素缠上,直到现在也没有机会将所有的屋子都好好的翻翻,没有烛台,她只好滴了几滴蜡油在窗台上,把蜡烛放了上去。
“不识好歹的!”岳西瞪了他一眼,揪着他挽得老高的袖子又把他拽回了厨房:“你都出来一天了,你家里人就不着急吗?”
“那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君素的声音小了些,倒是依旧的平静。
岳西把大锅里的水又舀回木桶然后一拍君素:“提着倒进浴桶去。”
“什么?让我做这个?”君素看着地上冒着热气的木桶不可思议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