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桌慌忙拉住瑞莱，将他往寝室楼里拽，抹去一身雨水，惊慌不定，“没事的没事的，有元帅在一定能找到塞灵的，他不会有事的！”
瑞莱突然掐住前桌的手腕，“为什么元帅这么紧张，为什么？”
前桌一愣，手指颤了颤。
滂沱大雨在城市肆虐。
冬天的暴雨带着钻心剜骨的寒冷。
塞灵从昏睡中醒过来，刺鼻的化学味道钻进口鼻，他捂着唇咳嗽，慢慢醒了过来。
这里是…
塞灵冷的发颤，从地上想站起来。
他一动，右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冰凉的金属贴着肌肤，在上面割出两道红痕。手铐的另一头挂在高大的铁架上，身后是数百桶沉重摞起来的大铁桶，这里是一处仓库。
“醒了。”阴测测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塞灵浑身僵硬，脸色发白，转过身，默然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
头顶悬着昏暗的灯，四周阴影重重，尽是黑暗。
那人和记忆中一样，身形高挑五官精致，脸上挂着放荡不羁的表情，薄唇含着一抹邪魅的微笑。
他就那样站着，骄傲盛气凌人的看着塞灵露出嘲讽的笑容。
“霍尔。”塞灵脸上浮上恐惧，扶着手铐慢慢坐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让自己暖和一些。
霍尔·舒斯特一步一步走过来，蹲在塞灵面前，笑道，“没想到你认识我。”
塞灵脸色苍白，外面的暴雨让仓库里潮湿难闻，冷气丝丝缕缕钻进来。
他看起来很害怕，细瘦的肩膀隐隐发颤，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在学校监视我的人是你。”
“不。”霍尔挑起他的下颌，凑近他，邪笑道，“我只是暂住在那里，碰巧遇到了你，你太高看自己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不过是我的替代品罢了。”
塞灵挣开他的手指，别过头去，霍尔的口中有股浓郁的血腥味，让他无法呼吸。
塞灵低声喘气，“不是暂住，是逃亡。”
“你怎么知道的？”霍尔提高嗓音，“没有人知道我回到了圣岚斯，只有他，可没有人会相信他！他会告诉你吗，告诉你有用吗！你只是个白痴，什么都帮不到他！”
他在学校的暗处嫉妒的发疯，看着这个白痴占领洛蒂安的宠爱疼惜，看着他明明什么都做不好，洛蒂安却仍旧那么温柔。
明明就是白痴傻瓜，为什么洛蒂安要对他那么好？
明明是他的替代品，却过得比他好太多，而他却只能为了那个人藏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连家都不能回？！
为什么当初向他求婚的人却转身与别人结婚？
他嫉妒了，嫉妒的要发疯，嫉妒的他即便自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都引不起洛蒂安的关注和在乎！
霍尔掐住塞灵的脖子，嘶声说，“你只是我的替代品！”
“呵”，塞灵轻笑，喉咙的窒息让他痛苦的闭了下眼睛，他轻声说，“洛蒂安是元帅，他说的我都会相信。我帮不到他，可是不会成为他的敌人。”
“元帅？”霍尔被嫉妒燃烧着血液，嘲讽，“元帅，他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元帅！他只是联盟军，只是那群不敢见天日耗子的元帅！”
塞灵心口一缩，确定了霍尔是联盟军的敌对方，他恨联盟军。
“你说的耗子曾经血流成河险些全军覆没尸横遍野替人类挡住了侵略者。”塞灵忍着心头的骇意，拼命维持住表情，茫然说，“他们是人类的英雄，你如此憎恨他们为了什么？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都是背叛者？”
“憎恨？我不憎恨他们，我只是看不起他们！”霍尔手指收缩，恶狠狠的瞪着他，“背叛者？你竟敢说出这三个字，你身上流的血和我有什么不一样，只会更加肮脏淫|乱！”
塞灵闷声咳嗽，喉咙生疼，空气被一点点抽离，他挣扎着哑声说，“咳咳咳你也讨厌自己身上的血，自己的基因是吗，咳咳你讨厌舒斯特做的事对吗，既然、既然如此，为什么……恨联盟军咳咳咳，为什——”
霍尔的手臂猛地用力，青筋绷起，塞灵脸上的血液顿时褪去，苍白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人，使劲想要推开他，“咳咳咳咳——”
霍尔将他推向身后的铁架，塞灵重重磕在上面，滑坐到地上，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你在套我的话？”霍尔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塞灵微微坐直身体，收起迷惑和惘然，抬起头，表情冷淡坚定。
那一刻，霍尔从塞灵的身上仿佛看到了洛蒂安的影子。
“你没那么傻，你是装的！”霍尔勾起诡异有趣的笑容，“你是装的，你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废物，你猜洛蒂安如果知道你是骗他的会怎么样？元帅的宝贝儿？”
塞灵捂着喉咙咳嗽，灼热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努力呼吸空气，让抽疼的肺部充满空气。
他的胃袋翻滚，肌肤却冰凉，塞灵喃喃说，“傻？什么是傻，什么是废物？”
霍尔冷笑如毒蛇盯着塞灵。
“我不，咳咳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是傻，咳咳什么是废物。”塞灵扶着身后的铁架坐起来，抱住膝盖，衣衫凌乱，微微颤抖，“我只知道，放弃自己的爱人是傻，在婚礼前夕懦弱逃走的才是废物！”
他抬起头，清秀的小脸苍白如纸，轻笑，“霍尔，你说，我和你谁傻，谁才是废物？”
霍尔·舒斯特骤然大怒，抬手朝塞灵扇去，却被一个黑色的东西打到了手臂，琼恩教授被绑在墙角恼怒的瞪着他们。
“霍尔！我教你的就是这些东西吗！你给我滚！别让我看到你！”琼恩教授破口大骂，瘦削的脸上满是凶怒。
霍尔下意识畏惧，刚打算走过去，仓库外发出沉沉轰声，他一愣，恶狠狠的瞪了琼恩教授一眼，扭头走进黑暗中，只听不知道哪里发出铁锈颤动的声音，一阵风声卷了进来，带来一大片寒风冷雨。
确定他离开，塞灵伸手擦掉脸上的眼泪，将脸埋进膝盖，掩盖恐惧和害怕，抽了抽鼻子。
洛蒂安。
他做的对吗？
“你…真的是塞灵·舒斯特·汉默尔？”
塞灵疲惫的抬起头，与霍尔的对峙让他神经绷紧，生怕说出对洛蒂安不利的事，却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和精神。
“…嗯，教授，您有受伤吗？”塞灵问。
“没有。”琼恩教授放缓声音，“除了这个身份，你还是谁？”
塞灵慢慢眨眼，“教授，我是洛蒂安的爱人。”
琼恩教授露出一丝笑容，塞灵按按抽疼的脑袋，望向风雨刮来的黑暗处，道，“元帅为我做过一段时间的反审讯能力训练，咳咳我们不会有事的，他会来救我们的。”
塞灵撑起身子努力摸着衣服内侧。
霍尔从黑暗中走出来，肩膀被雨淋湿透了，他扔过去一枚被掰开两截指甲大小的芯片。
“你在找这个吗？”
塞灵脸色刷白，那是缝合在他衣服中的追踪器，他的衣服每一件都是洛蒂安亲自挑选，令人缝合进去的，为了就是防止他出现意外。
霍尔靠在仓库黑暗处的铁桶旁，“他对你做过的事都在我身上做过。”霍尔骄傲的蔑视，“你不过是我的替代品，而我才是真正与他相爱的人。”
见追踪器已经完全没了反应，塞灵左手缩在衣袖中手指不断摩擦着手腕骨处的肌肤。
“是不是，你不需要再三提醒。”塞灵低着头，“我是谁我知道，洛蒂安也知道。”
霍尔‘哧’的一声笑出来，“可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抓你是为了什么。”
塞灵沉默的打量他。
昏暗中的人身影模糊，撕裂的声音从霍尔身上传出，塞灵瞳仁收缩，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从漆黑中钻出粘黏锋利的指爪，带着恶心的粘液，在碰触到空气的时候骤然缩了回去，霍尔手指轻抹唇角，取出一只注射器走近塞灵。
琼恩教授大吼道，“你想要做什么，霍尔！”
霍尔毫不在乎道，“老家伙你最好闭嘴。”说罢扯过塞灵没被拷住的左手扎了进去。
看着那只空白针管慢慢积满了血液，塞灵却突然松了一口气。
他在抽他的血液。
不是注射。
塞灵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可他能感觉到霍尔身上的异样，让他害怕恐惧，甚至毛骨悚然。
“你还没告诉我你抓我是为了什么，如果是我的基因，你也有。”塞灵疼的皱起眉，按住渗血的伤口，将左手藏入缩进袖口。
霍尔森然紧盯他。
塞灵仰头与他对视，从他眼中看到毫不隐藏的厌恶、憎恨、不甘。
为什么？
婚礼是他逃开的，是他放弃了洛蒂安的。
霍尔的脸重新藏进黑暗中。
仓库一阵寂静，只有巨大的天窗被雷雨拍打作响。
过了会儿，霍尔道，“我离开他，是为了不伤害他。”
塞灵的心被无数针扎，生疼遍布全身。
不伤害他？
他的喉咙中蔓延出苦涩。
后悔自己听到的答案。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霍尔放弃洛蒂安，为什么答应了求婚却拒绝。
他拼命安慰自己这个人因为懦弱，因为讨厌才会走得对吧。
可是现在霍尔说，他为了不伤害他。
塞灵突然有些想哭。
☆、第69章
圣岚斯的城市在风雨中颠簸。
水洼侵透地面，沿着黑暗的仓库像蛇流到霍尔的脚边。
塞灵忽然期待洛蒂安不要找到他。
如果不找到他，会不会有些事洛蒂安就不会知道？
深夜在冰冷潮湿中慢慢露出昏暗的黎明。
第二天了。
塞灵冷的厉害，肌肤却极热，他碰了碰脑袋，应该是发烧了。
霍尔不再与他说话，只是隐于黑暗。
塞灵茫然的握紧拳头。
仓库的上空发出飞行器搅弄风雨声。
霍尔立刻潜伏在门口，看到黑色雨雾中从飞行器上跳下两名暗红色衣袍的人时，他嘶哑道，“为什么现在才来！”
“城市戒严。”
霍尔说，“血浆在这里，将人带给主子，我——”
轰隆——
一道闪电瞬间劈开天幕，惨白的电光映出领头人兜帽下的模样，湿漉黑发下，是一双猩红怒火的眼眸，染着熊熊大火，冷硬的唇角带着冰凉的笑容。
霍尔大惊，仓库的门豁然大开，墨绿色军队冲进来围困住他，在灰蓝色晨曦的浓雾风雨中七八个褐红色衣袍的人被军队按在地上用枪低着脑袋，数架机甲和飞行器傲然站立，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了。
“为什么，你怎么会找到这里！”霍尔怒吼。
洛蒂安奔跑过去，脱下湿透的衣袍，用里面干燥的披风裹住塞灵，紧紧抱住他，额头相抵，“我找到你了。塞灵，宝贝儿。”
霍尔眼底激起狂风怒雨，看着洛蒂安用磁光枪打断手铐，抱起塞灵，他突然发出凄婉的笑声，手中闪出刺眼的光芒，一架长|枪横跨肩膀转身对仓库内扫射起来！
李尔扶起琼恩教授，就在他们离开前，仓库那侧的铁桶咕咚咕咚滚落，直直的朝他们砸来。
“洛蒂安！！！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巨大的铁桶四处碰撞汹涌滚来，里面流出刺鼻的黑色液体，霍尔大笑着朝那些液体射击，枪火四溅，瞬间将仓库染成火海，爆炸声轰隆在雨雾中发出明亮的光芒。
塞灵只觉得烈火扑面而来，他听到洛蒂安在他耳边说话，声音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淹没在滚滚火舌中！
“元帅——”仓库外的士兵大吼，机枪扫射霍尔，将他按跪在地上，溅起水洼四起。
霍尔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浇灌的雨水和火舌在灰蓝色天空下化成妖冶长龙，嘶吼着吞没整个仓库。
“元帅，元帅，快救人！！找水源！！”
就在外面焦急寻找水源的时候，从橘红火焰中化出一抹黑色银光，烧焦的仓库发出嘶拉断裂的声响，接着仓库发出更大的爆炸声，星火四溅，就在这火舌喷薄时刻，黑色机甲带着一身火焰冲出仓库，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黑色巨人摊开双手，李尔护着琼恩教授滚了出来掉入水洼，他大声骂娘，恼怒的从脑袋上抓出一把烧焦的头发，“烫死了，我草，烫死老子了！！”
黑色机甲伸出神经触丝将包裹着的人从能源核心室中带了出来。
霍尔抬头看去。
大雨连绵，洛蒂安一身黑色风衣稳稳托着怀中的人，遥远冷漠的望着他。
战舰的医疗舱内。
塞灵昏昏沉沉，军医为他检查了身体，脖子上有掐痕，身体发热，有些被吓着了。
洛蒂安轻拍怀里的人，握着他的左手腕，看着两个人用刀子划开一条血口，镊子捏出已经报废的追踪器，然后迅速喷上止血喷雾，为他包扎好。
洛蒂安吻了吻他的手指，将被子盖得严实，“还冷吗？”
塞灵睁开眼摇了摇头。
“睡一会儿，我带你回家。”
医疗舱的另一侧，霍尔被激光束捆绑着身体，军医正在给他处理肩膀上子弹的穿透伤。
他低笑出来，“怪不得你能找到他。”
原来，不仅仅是衣服里的芯片。
还有塞灵身体植入的追踪器。
洛蒂安正小心翼翼用棉签将塞灵脖间的伤口药雾抹匀。
“是我太小看他了。”霍尔说，“不，是我轻看了他在你心里的地位，嘶。”给他处理伤口的小护士用力按住伤口，不悦的瞪着他。
洛蒂安回头，眼里藏着冰冷，“霍尔，你们的人还剩几个？”他说，“就算是尸体碎片，企图扰乱圣岚斯平静的人我都不惜赶尽杀绝！”
能携带三十吨纯性炸药的人怎么可能只有抓到的那几个。
“所以，你是利用他引诱我出来是吗？原来他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一粒棋子。”霍尔嘲讽。
洛蒂安身体一僵，好像被他戳中了难言之隐，霍尔得意道，“哈哈哈嘶，你也不过是在利用他，就像打算利用我时一模一样！”
塞灵说有人在暗中窥视他。
军部派出去的人24 几天几夜都找不到霍尔的踪迹，就像人间蒸发了般。
洛蒂安不相信那个人不是霍尔，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挖出那个人。
当塞灵第一次感觉到异常的时候，布温就回报他了。
每天吃的饭，吃了多少，见过的人，笑了几次，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全部都要告诉他，更何况是能引起他恐惧的感觉！
他突然出现在圣尓西学院，故意惹怒霍尔，故意让他引出深藏的那些人。
他告诉塞灵别怕，告诉他，他需要帮助他，配合他。
洛蒂安抱紧怀里的人，他是利用了塞灵。
无法否认。
被子里的人露出脑袋，塞灵伸手抱住洛蒂安，在他颈边温顺蹭了蹭，轻声说，“没关系的……洛蒂安。”
洛蒂安低头亲吻塞灵的额头，手中却飞出三道幽蓝色机甲神经触丝，直逼霍尔伤口处，鲜血汩汩的伤口冒出滋滋烧焦的味道，霍尔疼的满身冷汗，疼痛难忍，闷哼出来，英俊的脸上狰狞扭曲，霍尔嘶声说，“你从来没伤过我。”
触丝在伤口处狠狠一抽，霍尔啊一声叫出来。
“你从来没抱过我。”霍尔表情痛楚，被两个士兵死死按在激光束中，“没亲吻过我，没给我买过零食，没关心我每天在做什么——”
“嘶——”霍尔低低笑，伤口疼痛难忍，可心脏却更疼一千倍一万倍，他表情扭曲，“从来没派人保护过我，没对我笑过，没叫过我宝贝儿，没牵过我的手，没亲自为我挑选过衣服，没带我回过你的家，没送过我礼物……你什么都没有做过，我凭什么要为了你背叛我的父亲！”
“你没说过喜欢我，没有向任何人承认过我。”霍尔看起来伤心欲绝，“可是为什么这些你都对他做了？明明他是我的替代品，为什么……”
塞灵靠在洛蒂安肩膀上，握着他衣角的手指慢慢收紧。
洛蒂安低头凝视怀里的人，拇指摩擦塞灵的脸颊。
恰好听到了霍尔一席话的乔衍和李尔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气氛有点微妙。
“你错了。”洛蒂安说，“不是替代，是取代。”
霍尔如雷轰顶，洛蒂安说，“我为他做这些是因为他是我的配偶，而你什么也不是。”他抱起塞灵，打算走出房门。
乔衍和李尔摸着鼻子让开道路，洛蒂安脚步顿了下，抬头看向霍尔，“也许是你记性不好，我送过你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