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违背元帅的命令，将塞灵带出了星浮岛。
不是不担心他的安危，而是实在不忍心看着塞灵苦苦哀求他，小孩快哭了。
洛蒂安的波段一直无法接通，布温从后视镜中望见阿森的目光，像深潭一般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既然出来了，就将夫人再全须全尾带回去，也不枉他与塞灵同学一场！
瑞莱扭头看着沉默的塞灵，
☆、第73章
车子在黎明前黑暗中穿过好几个街区，在天亮之前终于抵达了黑蜘蛛区。
僻静的街区还残留着夜幕的灯红酒绿，警方的封锁线从街头的成人店口一直拉到另一头，路上的人避之不及，远远看见这边就躲开了。
清冷的空气钻进肺腔，塞灵轻声咳嗽，躲开巡逻警察，四个人猫腰着利索的翻进最靠近街口的店铺里，从后门通往街区内部。
黑蜘蛛区多是细窄阴暗的小巷子，遥遥深处不见灯光，路口摆着一夜过后的垃圾，寒风一吹，飘散着酒臭和淫|欲的味道。
塞灵在前面带路，穿过脏乱密集的房子，刚拐过一个街口后，布温倒吸一口凉气，被阿森及时捂住了嘴。
地上躺了个男人，脸上盖着外套，啤酒大肚，肥肉一坨一坨，满身呕吐物，裤子拉链大开，露出一截恶心的生|殖器，呼呼大睡着。
“我艹！”布温下意识抬脚踹过去，被阿森及时抱住，塞灵蹲在醉汉身边，伸手过去。
“塞灵！”瑞莱抓住他的手，不解他为何要去摸那臭气熏天的人。
“没事。”塞灵猛地掀开那人脸上的衣服，布温忍着恶心，细看下去，心里微微一惊，
“这是？”瑞莱皱眉问。
醉汉肥肉堆积的脸上布满红疹，红点密集的地方下挤满脓水，眼窝下陷，身体浮肿。
塞灵翻出终端，找出里面的图片，和醉汉对比，茫然道，“传染病，我昨天在网上看到。”他手指发颤，“和妈妈一样的病。”
瑞莱想起星际网上对元帅配偶的猜测，他复杂的望着塞灵，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塞灵·汉默尔，那他的身世就是……
塞灵起身朝远处一间灰墙红幕的宾馆跑去，在靠近的时候被阿森拽进一处狭窄房子间隔道中。
阿森贴着墙壁朝外面望去，“嘘，有人在暗中监视那里。”
“妈妈住在那里。”塞灵哑声道。
“他们就是在等你！”布温低声说，拉着塞灵，“是谁的人？有我们的人吗？”
塞灵怏怏摇头，布温道，“我们等汉默尔先生的人抵达，再一起进去？”
“不”，塞灵说，“舒斯特，里面是舒斯特，他们在等我，等不到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瑞莱伸手想摸摸塞灵安慰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黯然收了回来，“别急，我有办法。”
黑蜘蛛区的天总是阴暗潮湿的。
再一次踏入这家狭小的宾馆是什么时候，塞灵还清楚的记得。
那是他接受腹腔改造后，答应她要帮她做的事。
塞灵穿过潮湿的门前院子，走上悬空的楼梯，怔怔的站在二楼一间掉了漆的门口。
塞灵伸手放在轻掩着的屋门前，地上的血水化成溪流蜿蜒流向脚边，他咬牙，推开了房门。
腥恶的血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凌乱不堪，地上一潭猩红发黑的血泊缓缓流到他的脚下。
“妈妈……”塞灵梗咽，身后传来动静，他扭头，眼前骤然一黑。

这是第二次被袭击失去意识。
塞灵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醒过来，已经没有第一次的慌张了。
房间很安静，贴着屋顶的一扇小小的窗户洒进凄惘的月光与苍白的灯光呼应。
他昏了一天。
粗重的呼吸从黑暗处传来。
他站起来，漠然看着坐在黑暗处的人，“你和你的儿子一样，除了绑架，还会做些什么？”
舒斯特的脸骤然出现，昏暗的灯光下苍老的脸上满是红疹，红疹和脓水一直延伸到笔挺昂贵的领口以下。
“闭嘴，你没有资格提起霍尔！”舒斯特撑着手杖身子微弯，从暗中拽出来满身鲜血遍体鳞伤的女人。
“妈！”塞灵扑过去抱住她，“我来了，我是塞灵，妈妈，你看看我，你——”女人扬起身体用尽全力推开他的怀抱，呕出一口黑血，“…滚，谁让你来的，滚啊！”
塞灵怔怔看着她，猝然流泪，女人精致的长发蓬乱的遮住面容，肌肤溃烂，布满狰狞的血水，塞灵爬过去，“我……”
舒斯特一脚踩在女人的身上，踢开塞灵，怒道，“贱人，你害的我这般下场，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毁掉你的儿子，哈哈哈，贱人，贱人！”
女人艰难的撑起身子，用猩红的眼睛凝望着塞灵，喃喃。
快逃，快逃。
她哧哧笑起来，在舒斯特脚下呕血，“我就是贱人，哈哈哈，妓|女是最脏的，你说的，可是你竟然还敢上了我，哈哈哈哈哈——”她猛地看着塞灵，“我要亲自杀了他，用最恶心最肮脏的方式杀了他，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上了妓|女，被染上性|病，只能躲在阴暗的地方等待自己*死亡，没有任何治疗的可能！哈哈哈，我……啊！”
她是肮脏的人，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除掉自己孩子的阻碍，去毁掉这个男人！
她是卑贱的，恶心的，所以她从来都不碰自己的孩子。
可她的一切都是这个人造成的，只有这样才能摧毁他道貌盎然虚假面孔，只有这样，用他的血才能洗干净自己半生的不堪！洗干净塞灵和洛蒂安的未来！
舒斯特气的浑身发抖，爬满面孔的红疹猩红如血，狰狞如恶魔，舒斯特狞笑，“你毁了我，你要毁了我，呵，珮希，珮希！！”他突然抓住塞灵，撕裂他的衣服。
塞灵惊恐的瞪大眼睛，在身下挣扎，舒斯特疯了，撕心裂肺怒吼，“你这样毁了我，你这个婊|子生的孩子！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他，我是怎么上了他，你要毁了我！我就算死也让你们陪葬！！”
快逃，快逃！
快逃，我的孩子。
珮希在污血中慌忙爬向地上的人。
塞灵发颤的看着身上的男人压下来，他屈起膝盖胡乱挣动，企图爬出去，舒斯特冰凉粗糙的手指摸上他的身子——
塞灵惊恐的望向门外，舒斯特压住塞灵，抬手，屋外布温阿森和瑞莱三人被五花大绑的推了进来，脸上青肿唇角带血，陷入了昏迷中。
“没有人救得了你，哈哈，你们想这样毁了我！”舒斯特厉声说，“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陪葬，哈哈！”
塞灵痛苦的挣扎，胡乱的摸索，心底一阵发寒悸怕，不要碰他，不要…
洛蒂安，洛蒂安…
舒斯特狰狞的掰开塞灵的腿，露出自己枯败的身体。
洛蒂安…
塞灵心如死灰，绝望的侧过头，感觉到腹中一阵抽疼，眼泪流过眼角，看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哭着朝他爬来。
妈妈。
洛蒂安……
就在舒斯特按住他的腰时，一点红光印上舒斯特的额头，千钧一刻，只听‘噗’的一声，天窗应声而碎，温热的鲜血洒了塞灵一身，灼热的子弹瞬间穿透舒斯特的眉心，脑浆飞溅！
从天窗外灵活跃进来的人就地一滚，在舒斯特的尸体倒下前抱住塞灵，用黑风衣裹住他的身体！
听见声音，屋外舒斯特的打手冲进来，洛蒂安单手持冲锋|枪凶猛朝门外扫射去！！
砰砰砰砰——
子弹在昏暗的屋子里绽开灼热的星火，噗噗噗，鲜血四溅！
洛蒂安起身，一枪打爆最后一个人的脑袋，抱紧塞灵，用磁光枪割开那三人的链子锁。
乔衍端着狙击|枪从门外冲过来，扶起阿森，扭头砰砰砰扫射，大喊道，“舒斯特的打手包围了这里，元帅，快走！”
阿森叫醒瑞莱，抱起塞灵的母亲，瑞莱和布温相互搀扶，乔衍在打手冲上到身前时扔出三枚电磁脉冲手|雷。
轰轰轰——！
惨白的光芒几乎灼伤了塞灵的眼睛，他看见舒斯特的尸体在手|雷爆炸的那一刻四分五裂，炸出一蓬血呼啦的血花消失在火焰中！
结束了，那个让他和妈妈过了半辈子不堪肮脏生活的男人。
结束了，带着痛恨和绝望淹没在火中。
洛蒂安将他的头按向胸口，遮住塞灵的目光。
身后瞬间被染成火海。
一架飞行器在冲天火光掩护下消失在天边。
☆、第74章
飞行器进入了一处偏远不算繁华的街区，停降在一栋售卖糖果的零食小店楼顶。
洛蒂安抱着人闯进一间屋子，甜蜜的香味铺面而来，看见他们，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糖果店麦老板连忙洗干净手，“元帅，快进来。”他朝门外望望，让店员看好门口。
“怎么了这是，哎哟，快跟我上来。”麦老板将洛蒂安一行带进秘密隔间。
乔衍扔掉狙击，“请您打些水来，还有干净的衣服。”
“好好，我这就去准备。”
麦老板是洛蒂安以前手下的老兵，伤残之后便在元帅帮助下开了个糖果店，作为他们其中的枢纽。
洛蒂安给塞灵披上衣袍，蹲在床边摸摸他冰凉的脸，“有受伤吗？哪儿难受啊？”
舒斯特那个滚蛋，一枪崩了真是饶过他了！
塞灵脸色惨白，赤脚跑到隔壁，望着床上的女人，沙哑道，“妈妈……”
珮希病的很厉害，遍体鳞伤，红疹在肌肤下流动，像血液一样几乎炸裂。
塞灵握住她的手，眼里发红，“对不起。”
对不起他从来不知道她生了病，对不起他以为她讨厌自己。
珮希几乎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却费力的挣开他的手，“脏……”
她是妓|女，一身恶疾，是最肮脏的人。
酸楚满上塞灵的喉咙，“不是，不是的。”
不是的，不脏的，她是他的妈妈，怎么会呢。
屋子里的几个人安静的看着他们。
洛蒂安从身后轻轻搂住塞灵，珮希微微勾唇，黑红的血从唇角滑落，她的面孔不再美丽，也没有疲惫，只剩下哀毁骨立的茫然，“你……要照顾他。”
洛蒂安低声道，“我答应你，他是我的爱人，我不会让他受任何委屈。”
珮希艰难喘息，眼睛望向窗外，浓黑的夜色缀满星辰，浩瀚美丽。
她的眼里掉下眼泪，仿佛在回忆当年的梦境。十七岁遇到的男人带给她后半生抹不去的绝望和不堪。几个月的美好时光换来近二十年的狼狈，直到现在，她都不记得到底是爱多些，还是恨更多。
珮希低低发笑，抬眼凝望塞灵，她的孩子，她苟延残喘活着的唯一理由。
可她没有亲吻过他，没有拥抱过他，没有夸奖过他，甚至没有对他笑过。
“妈妈……”塞灵哑声唤道，挣开洛蒂安的手抱住女人残损枯败肮脏的身体，低头吻她严重溃烂的脸颊。
女人惊慌的想要躲避他的拥抱，“塞灵……很脏……不要。”
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脸侧，“我爱你。”
珮希的眼里涌出大滴眼泪，伸出枯槁的手缓缓抱住塞灵，轻轻道，“……我也爱你。”
她第一次说爱他，也是最后一次。
她第一次拥抱他，变成唯一一次。
再见，我的孩子。
再见，没能给你更多的关怀和爱。
珮希在塞灵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身体还是温热的，但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一刻，他真的变成孤儿了。
洛蒂安抱过塞灵，看眼乔衍，后者心领神会用床单遮住珮希。
塞灵怔怔的看着女人的疲惫释怀的倦容一点点消失在白布下，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呼吸窒息，胸腔尖锐的疼。
“塞灵。”洛蒂安抱紧他，“你看看我，宝贝儿。”
他的低声安抚没有任何作用，怀里的人好像也突然失去了灵魂。
塞灵痛苦的喘息，瞳孔放大，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想说话，可喉咙收紧，涌上腥甜味道，塞灵低声咳嗽，从抵着唇的手背渗出血丝。
“塞灵！”布温和瑞莱同时叫道，麦老板急忙说，“我去请医生来！”
怎么病的这么严重！
塞灵瘫软在他怀里，目光却直直盯着远处的床。
“宝贝，你别吓我，塞灵，和我说说话好不好！”洛蒂安声音也哑了。
塞灵就这么任由他抱着，一言不发，唇角的血痕刺眼的扎在洛蒂安身上。
乔衍看了眼终端，“元帅，我们……我们要回去了。”
“不行。”洛蒂安横抱起他，“我带他去医院！”用风衣裹住塞灵，洛蒂安大步走出门口，乔衍跑过去拦住他，“元帅！你疯了，一旦你现在出去，杀害朝中大臣的罪名就落实了！”
乔衍急忙道，“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军部，现在军部被封锁，一旦病毒……议会会趁机弹劾您。”他启动飞行器，“将塞灵送到北塔星，我们暗中再回来，北塔星的医生，还有格林，他是医科教授，一定能照顾好塞灵。”
麦老板知晓事情非他想象的简单，“夫人交给我，我会安葬她。元帅您先走！”
洛蒂安低头凝望怀里的人，塞灵眼睛无神，身体却一阵一阵痉挛，让他的心跟着颤着疼。
麦老板准备了常用的药剂放入飞船中，这是他的私人飞船，离开不会引人注目。
洛蒂安抱紧塞灵低声亲吻他。
不要有事宝贝儿。
他还是来晚了吗，让他的宝贝受伤，让他失去母亲，让他如此的难过。
布温和阿森跟上去，乔衍挡住瑞莱的路，“同学，我们的人会送你回去。”
瑞莱，“不，让我也去，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拜托，我可以保护塞灵。”
乔衍迟疑，只好挥手让瑞莱跟上。
抵达北塔星起码需要三天天，洛蒂安操纵飞船在宇宙中连续跳跃两次，惊险从压缩的时空中逃了出来，将路程生生缩短到一天。
北塔星上早有人准备好了一切，在洛蒂安等人到达时立刻便有医生跟着。
塞灵高烧不停，受了惊吓，又悲伤过度，不管洛蒂安喂什么都吃不下去，从离开星浮岛到现在，两天都没有进食。
他垂着眼睑，痛楚的捂紧腹部，艰难的呼吸，紧握的拳头指甲在手心扣出血痕。
洛蒂安掰开他的拳头和自己交握，将他抱在怀里，看着格林在塞灵的手臂上注射进止痛剂后，塞灵才满身冷汗虚弱的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轻喘。
洛蒂安用热水给他擦洗了身子，等塞灵慢慢睡着后，屋里的人退了出来，瑞莱询问塞灵的情况，军医眉头皱着，唇角却又有些翘起来，不知道到底是笑还是担忧。
“等醒了你就知道了。”
布温捏着阿森的手也跟着舒口气，大概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了，他咧嘴揉揉阿森脸上的青紫，“等夫人安定下来，我们俩就没好日子。”
元帅一定不会绕过他们的。
瑞莱震惊的说，“原来你们早就知道塞灵的身份了！不不，你们是元帅派到学校的照顾塞灵的？！”
布温点头，朝他歪歪脖子，“嘶，是，很抱歉欺骗了你，但是为了塞灵的安全，不得不瞒着你。”他拍拍瑞莱的肩膀，“没关系，元帅也没告诉塞灵。”
不过他比你聪明，早就猜出来了。
“嗯。”瑞莱转身看着紧闭的舱门，想起那个虚弱的背影，想起他悲伤流泪的样子，忍不住心里一疼，默默祈祷塞灵快些好起来，不管他是谁，都快好些吧。
乔衍端着食物悄声进敲门进入房间。
他低声说，“席薇恐怕挡不住了，我先回军部，舒斯特出事的消息已经在星际网上扩散了，恐怕这几日会有人试图探寻您的想法。军部就算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老家伙也会坐不住了。”
洛蒂安端详床上清瘦的小孩，颔首。
乔衍抿下唇，“生物安全室我会让马修上尉控制局面，不要将幼虫的事扩散出去，但估计要不了多少时日，陛下也会亲自过问。您……”
“我知道，等他情况安定下来，我便回去。”洛蒂安给塞灵掖下被角，眸中如幽谭清润，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的笑容。
看他那模样，乔衍的紧张随之消散，也不由自主笑道，“两周了呢，这段时间可是受了不少委屈，幸好孩子还小。”
若大了些，按照塞灵这么折腾自己，不光是孩子受罪，大人也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