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啊,你既然入了这个门,日后就是我碧玉阁的人了。前尘往事一并忘记,好好习艺,以后跟着徐妈妈吃香的喝辣的,痛痛快快的过好日子。”
夏小慧连连点头,做出一副百依百顺听话乖巧的样子。
“姑娘,识字吗?”
夏小慧犹豫了一下,想着青楼女子识字与不识字待遇差别很大,于是点了点头,说道:
“徐妈妈,小女子略识一二。”
“哦?”
徐妈妈倒有些诧异。
想不到这穷丫头还识得几个字?这倒是省了不少事,日后也能学着写个诗唱个曲儿。青楼女子唯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更受公子哥们的欢迎。也只有这种颇具才艺的姑娘,才好抬高身价,卖个好价钱。
想着,声音又柔和了几分说道:
“今儿起,姑娘就叫花悦儿,以往的名字莫要再提起了。”
“是,徐妈妈。”
“李嫂,日后花悦儿归你照管,今儿就挪到后院的厢房里住。俗话说,家有家法,行有行规。姑娘是新人,进门的规矩还是免不了的。一会你带着姑娘去刑堂,先学学规矩。明日一早,开始跟着师傅们习艺。”
“是,徐妈妈。”
夏小慧躬身向徐妈妈行了礼之后,便跟着李嫂出了屋子。
走到廊下,她才发现手心里汗津津的。
徐妈妈这一关终于过了,不知这刑堂又是什么地方?
“花悦儿,先随我回屋吃饭吧。”
“嗯”
夏小慧跟着李嫂回了客房。不一会儿,李嫂便提着一只木提盒进了房间。
一层一层掀开,提盒里有两碗小米粥,两个杂面馒头,一碟咸菜,一碗炖菜。
“趁热吃吧!一会饭就凉了。”
夏小慧接过李嫂递过来的木筷子,慢慢的吃了起来。
李嫂瞅着对面的姑娘,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这孩子为何瞧着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可左思右想,她又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她。
也许,这孩子和她有几分眼缘吧?
吃罢午饭,李嫂收拾了碗碟之后,便带着夏小慧下楼,进了后院。
这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堂屋一排五间,白墙黑瓦,雕梁画栋。东西厢房各五间大屋,带着游廊扶手,精巧雅致。
院子里青砖铺地,残雪堆积在两棵古槐下,正慢慢的融化着。
李嫂带着夏小慧沿着甬道,跨上石阶,推开堂屋门,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堂屋内,迎面一张条几正中摆着一只香炉,中堂挂着一幅中年男子的画像。屋里香烟袅袅,分外肃穆。
一位中年女子面无表情的端坐在堂前,手里抚弄着一条黑黝黝的藤鞭。
“崔师傅,这位是楼里的新人花悦儿。”
“嗯”
李嫂示意夏小慧跪在堂前的蒲团上,便出了屋子,关上门候在廊下。
夏小慧低着头,心里一阵紧张。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耳边便传来了“唿唿唿”三声炸响,就好似藤条打在头上一般,令她心惊胆战,惶恐不安。
“这进门三鞭,未打在身,但要铭记在心。”
崔师傅冷冷的声音传来,接着便一条一条讲起了碧玉阁的规矩。
“一不准逃跑,二不准热客,三不准甩客…”
夏小慧听得心里一阵胆颤。
自从她发现自己误入青楼之后,就打算暗里找着机会逃跑。可按照家法,若逃跑不成反被抓回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可怎么办?
她孤身一人,对外面也不熟悉,即便顺利的跑了出去,又该如何谋生?古代户籍制度严谨,她这样的黑户又该何去何从?
跪了整整两个时辰,崔师傅才结束了训导。
门开了,李嫂走进来搀起了双腿麻木的夏小慧,慢慢挪动着,进了后院里的西厢房。
“花悦儿,先坐下歇歇吧。”
夏小慧面色惨白的坐在椅子上,抬眼打量着这间屋子。
这间屋,被一道雕花门扇隔成了里外两间,铺着木地板,明窗净几,倒是格外素雅。
以后,她就住在这里了。
二楼,徐妈妈的屋里。
徐妈妈瞅瞅二柱子,低声问道:
“二柱子,昨晚你从哪里捡到的那个小丫头?”
“徐妈妈,这事说起来倒有点蹊跷。昨晚天冷,我正在茶坊间围着茶炉烤火,忽然听到窗棂被人叩响,打开朝外一瞧,只见一驾马车停在窗下,一位男子的声音从车里冷冷传来,
“茶房,本公子刚才路过巷子口,瞅着一小丫头饿昏在地,这送上门的买卖,何不弯腰捡起?”
那人说罢,不待我开口询问,便驱车离去了。
我听了此话,半信半疑,本不欲搭理。
可不知怎的,心里总有些不安。
于是便披上棉袍,提着灯笼,踩着木屐来到巷子口。地上果然躺着一个小丫头,已经冻僵了。摸着她还有一口气,便把她背了回来。
想不到这无意之举,倒是救了那小丫头一命。”
“哦?”
徐妈妈心里有些存疑。这小丫头到底有何来历?衣衫褴褛,却又识字,寒冷之夜,莫名出现在花街柳巷。
忽然,她想起昨晚透过窗棂看到的那辆马车,似乎在巷口扔下了什么东西。
难道被扔下的就是这个小丫头?
这恐怕和哪家高门大户的后宅秘辛有关吧?碧玉阁的规矩,入了门便忘了前事。对于小丫头的身世,她也犯不着再去操心了。
“二柱子,这事莫要再对旁人提起。楼里若有人打听,就说是才买进来的姑娘。”
“嗯,徐妈妈放心,这事就烂在我肚子里了,再无二人知道。”
徐妈妈点点头,从荷包里摸出一两碎银子,打赏了二柱子。二柱子道了谢,便点头哈腰的下了楼。
徐妈妈心道,这事也得再叮嘱李嫂和张妈两句,管好自己的嘴巴。
还有这花悦儿来历不明的,没有卖身契就等于未真正入籍,先养在后院里,等她成年迎客时再说吧!
整个上午,福溪巷的行辕里一片忙碌。
柳长安披着大髦揣着手炉站在廊下,一边晒暖一边瞅着张管事指挥随从、车夫们装载货物行李。
“柳公子,六名乐女和清源姑娘已经上了马车,由两位仆妇随车照看。眼瞅着时辰已经不早了,车队马上就要出发了。”
“好,张管家再检查一遍,如无遗漏,即刻出发。”
行辕外,一溜十几辆马车一字排开,沿着街巷缓缓行驶,往北门方向而去。
终于可以离开了。
柳长安坐在车里,透过车窗打量着临安城的街景。路面上的冰雪已经开始融化了,淅淅沥沥的淌着冰水。
马车路过青元巷时,他特意瞅了瞅巷子口。
这会儿,巷子里空荡荡的,非常安静,几乎看不到人影。街巷两旁白墙黑瓦的青楼小馆就像沉睡中的美人,与红灯高照的夜晚相比,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致。
柳长安不禁心生感慨。
烟花之地,美不胜收。
这条窄巷深处,究竟藏有多少美人?
昨晚冒雪探美,还算不虚此行。
那位书寓里的清源姑娘果然天资过人,美貌出众。他一见心中甚喜,便与牙子痛快的定下了身契和赎金。早晨,待仆妇验了身子之后,便领回了行辕。
另外,昨夜路过巷子口时,还无意间救了个小丫头,也算是结了个善缘吧?
柳长安心里默默的盘算着,这一趟江南之行,虽然未能找回崔如雪的女儿,但是寻得清源这样的绝色美女,也能向世子交差了吧?
他已经隐隐猜测到了世子秘密豢养歌姬美女的意图。可在世子面前,他却做出一无所知的样子,从不多嘴探问。
世子心思深沉,在他面前太过聪明,反而不是什么好事。适当的藏拙,更能讨得他的欢心和信任吧?
想着,他瞅了瞅跟在后面的那辆马车,清源姑娘正坐在车里。路上困乏劳顿,是不是请清源姑娘来他车里坐坐?
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忙于世子交代的任务,他已经好久未去花街柳巷流连潇洒了,身上多少有些饥.渴。
想想他,来到江南这个温柔之乡,竟然始终守身如玉?
若传出去,恐怕是个笑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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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神秘来客
夏小慧在碧玉阁的后院里住了下来。
在崔师傅、秋师傅的严格训导之下,开始了习艺生涯。每日早晨,天刚蒙蒙亮,她便从床上爬起来,在后院的槐树下压腿捏腰,劈叉练舞,吊嗓子。
她人本就聪明,又有着两世的历练。不过三个月,仪容、歌舞、赋诗、抚琴、泼墨、作画,均已入了门。
两位师傅对这位徒弟自然非常满意。尤其是秋师傅,更是费了不少心力。她时常站在廊下,对身旁的崔师傅说:
“崔姐姐,这孩子聪慧异常,我瞅着不出两年,便可成为咱们碧玉阁的头牌。”
崔师傅脸上冷冰冰的不动声色,心里却颇为赞同。
俩人也越发用心教导起来。
对夏小慧来说,刻苦习艺不过是个幌子,以此打消周围人对她的防范之心。
自从搬进了后院厢房,她曾瞅着机会溜出了后门两趟,可每次还未出巷子口,就被李嫂截了回来。
第二次偷跑时,李嫂把她揪回房里,关起门来,严厉的劝道:
“花悦儿,碧玉阁自开门营业那日起,三十年来就没有姑娘成功脱逃过,莫要抱着侥幸心理。碧玉阁的姑娘,凡是私自偷跑的,无论跑出多远,都能被人抓回来。到了那时,可没什么好下场。姑娘若想离开碧玉阁,除了被赎身出籍,别无二路。”
李嫂为了让她彻底死心,便再次拎着她去了刑堂,参观阁里的各种私刑。
“花悦儿,李嫂心疼你,始终未把你逃跑之事告知徐妈妈。可纸里包不住火,这事一旦让徐妈妈或崔师傅知道,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临了,又耐心劝导她说:
“碧玉阁是临安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非一般妓.院可比。阁里的姑娘也分为三六九等,你若争得了头牌,锦衣玉食不说,挑选客人的自主权也大。青楼女子并非只是住局,临了遇到顺眼的公子哥,还可以铺堂,不用再见其他外客。”
夏小慧心知李嫂是为她着想,只好无可奈何的点头答应下来。
转眼两年过去了。
夏小慧从娇小玲珑的小丫头,逐渐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豆蔻少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谓色艺双全。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夏小慧却愈发心焦。
她已经十五岁了,距离迎门接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下一步,她该怎么办呢?
花悦儿这两年的变化,自然被徐妈妈重点关注着。
她常常站在楼上,透过后窗瞅着院子里习艺的花悦儿,心里来回盘算着。眼见着花悦儿越长越美,她似乎看到了大把的银票向她砸来,高兴得在梦里都快笑醒了。
秋日的一天,徐妈妈坐在屋里掐着手指,对崔师傅和秋师傅说道:
“花悦儿已经十五岁了,该装扮起来去前院露脸了。”
“好的,徐妈妈,我们觉着今年秋季举办的赏菊才艺大赛,是花悦儿首次亮相的最佳时机。”
“嗯,这事就交给二位来筹办吧!”
“诺!”
崔师傅、秋师傅对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弟子,自然颇为上心。俩人从徐妈妈屋里出来后,立即开始操办起来。
裁衣、练琴、编舞、装扮,一丝不苟。
夏小慧一瞅这情景,便知道自己初次见客的日子马上就要来到了。可她却还没有想出任何解决办法来。
两周后,当赏菊才艺大赛拉开帷幕之际,临安城里南来北往的王孙贵客、风流才子隐隐听说了碧玉阁要压轴推出一位神秘新人。
据传,该女子才貌双绝,大有争夺头牌之势。
一时之间,众位宾客心里都暗擦擦的渴望起来。这一次,不知哪位恩客有幸赢得佳人青睐而挂衣入室?
距离登台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夏小慧愈加坐卧不安起来。
悄悄跑路?
这两天,她始终按捺不住这个念头。
在碧玉阁里呆了两年,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她凭着前世的记忆,已经发现这里就是后世的杭城,商贾云集之地。
如果她女扮男装,逃出去做个小生意,也能养活自己吧?
也许是夏小慧的举止出了什么纰漏,李嫂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日日寸步不离得跟着她,甚至她去茅厕,都守在门口候着。
夏小慧找不到任何机会脱身,只能在心里叹气。
看来老天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她了。
就在她黯然神伤之际,一位不速之客突然来到了临安城。这时,赏菊才艺大赛已经临近尾声,碧玉阁头牌花魁之争将于晚间揭晓。
这天中午时分,临安城的运河码头,一艘官船迎风逆流而上,停靠在了岸边。
船上陆陆续续下来了一群人,开始装卸货物。最后,一队身穿号衣的小厮从客舱里鱼贯而出,簇拥着一位锦衣玉袍的年轻公子上了岸。
这阵势,自然惊动了岸上的不少人。
临江的茶馆里也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是北方来的运粮官船,估计押船的是位京城里的公子哥吧?”
这位锦衣玉袍的年轻公子,正是柳长安。
他站在岸边,抬头望着烟雨蒙蒙的临安城。心道,这秋日的景致倒是分外怡人,与两年前的冬日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柳公子,马车在岸上等候,请公子上车吧!”
“嗯”
柳长安撩起长袍,抬脚上了马车,往城里而去。
一路上,他透过车窗瞅着街边一闪而过的黑瓦白墙,不禁感慨万分。
两年来,京城暗流涌动,皇子们的争斗愈发激烈。而今上似乎正在考验着几位皇子的办事能力,任由他们自由发挥。
最近一段时间,四皇子倒是突然收敛起了声势,行事越发低调起来。
一向心思沉稳的宣平侯世子,就不用说了。日日窝在府里挥毫泼墨,过着富贵闲人的神仙日子。
只有柳长安明白,这一切都不过是假象而已。
在暗地里,世子所掌控的情报网,已经渗入了京城的歌坊茶楼酒肆,市里坊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当年搜罗的那批乐女,也间接送入了朝中大臣的后宅府院。还有那位清源姑娘,已得了城防将军的青眼,日日宠爱,夜夜笙歌。
一切都在按照世子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柳长安心里也暗暗佩服。
四皇子得到世子这样的谋士,日后想不成功也很难吧?
马车经过青元巷时,他又特意瞅了瞅巷子口。
花街柳巷,风情依旧。
记得两年前那个风雪之夜,他从书寓乘车返回时,马车在巷口忽然停了下来,车夫告诉他路边好像躺着一个人。
他本想不予理会。
可心里终究有些不忍,便让车夫下去看看。车夫下车探查之后,告诉他是个冻僵了的女孩,还剩下一口气。
当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发个善心。
于是,让车夫赶着马车朝着巷子里的红灯笼驶去。
他记得那是一家青楼,挂着碧玉阁的招牌。车夫叩开了窗扇之后,他告诉了那个茶房一声,便离开了那栋青楼。
后来,那个茶房是否冒雪出门?
马车走出两里地之后,他始终放心不下。于是便让车夫返回了巷口。那时,原本躺着人的地方,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估计是那个茶房把她捡了回去吧?
他想,即便入了青楼,也好过冻死在路边吧?
两年间,福溪巷里似乎没什么变化。
柳长安回到行辕,稍事休息,便匆匆接待了几位访客。临近黄昏时,他忽然想去碧玉阁逛逛。
江南出美女。
而这碧玉阁在临安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青楼,怎么也得亲自过去瞧瞧才好。这一趟南下,他身兼着采买歌女的任务,如果探得佳丽姝女,可秘密带回京中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