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做微店正在兴头上,便对他大谈以后的打算,“要是业务量能持续增长,六叔你就在镇上办个物流点,镇里人发货就不用往外跑了,外面打工的人往家寄东西也方便!”
石老六使劲儿点头,“这怎么不行?我反正也要进城,顺便捎点东西又不费多大力!就只不知道那个物流点要怎么办起来!”
秋禾忙说:“这好办!上回外公住院,我在县城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有熟人开快递公司,我这次就是去找他的。等熟一点,就跟他谈谈合作的事。”
石老六真心佩服,说:“秋禾,你脑瓜子忒灵活了,天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好,六叔等你消息!需要我出面的时候,你尽管说!”
秋禾答应了。石老六又接茬夸白川,“你们两个在年轻人当中都是极难得的!白川做事踏实认真,极肯下力,为人又仗义!将来咱们仨合伙来做这个生意!”
他把两人送到快递公司门口,又约好办完事联系,才开着车走了。秋禾打电话给小志。等了片刻,头发染得象要开染坊的小志,打扮得象只花孔雀,出来接他们了。三人一起到营业点后面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小志那位老板朋友。
该老板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胖子,大名秦有德,和小志画风截然不同,看上去很是朴实亲切。秦老板亲自上阵,教白川如何打包,小志和秋禾则在一旁聊起了天。
“你外公被梁三他们打了,当时找他们要钱了没有?”小志神叨叨地问。
“镇上派出所的一位伯伯出面帮忙,要了医药费。”秋禾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小志竖起大拇指,“划得来!英明!早要钱就对了!要是拖到现在,一分钱没得!白怄一场气!”
小志是县城里出名的神棍,天上的事了解三分,地上的事全知道,小县城这一亩三分地根本不够他发挥。他告诉秋禾,威名赫赫的梁三和刘宏明,自从跳楼死了,家里就接连出事。先是梁三的小老婆卷钱跑了,公司也很快易了主。后来刘宏明的父亲一直说儿子死得冤,认定其中别有隐情,隔三岔五往公安局跑,四处找路子,要重新调查这件事,连公司都无心经营。他在县里本来开发了一个楼盘,做到一半,上面忽然来人,查出各种审批手续不到位,银行拒绝再贷款,资金链断裂,成了个烂尾楼。于是刘宏明的父亲在一个深夜里,抛下几个小情人独自跑路了,留下了一屁股高利债。
秋禾跟着感叹了两句,想到那帮人的贪婪和凶残,心里实在同情不起来。这回倒是好了,再没有人去逼白川卖山了。
两人发完货,跟小志和秦总告辞出门。两人走在大街上,秋禾说:“听到没有?这回放心了吧?你那座山,刘宏明看进眼里就拨不出来了,要是他不出那桩事,你俩还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白川却闷闷不乐,走了一阵才道:“花头发的家伙真讨厌!总是缠着你!”
秋禾哑然失笑,斜乜着他说:“哟,吃醋了?”
白川有些腼腆,但还是坦然点头,“有一点!你对他好亲热!”
“傻瓜!”秋禾握握他的手,小声说:“我只喜欢你!我对别人好,那是出于礼节;我对你好,才是发自内心的!完全不一样的!”
白川心里立马舒坦了,眉开眼笑地揽住秋禾的肩,两人一起走去县里的电脑城。
男生象这样勾肩搭背很正常,但两个漂亮得过份的男生亲热地走在一起,就很引人注目。一路不断有人回头看他们,秋禾都觉得有些难为情了,白川却依旧一脸坦荡。
到了电脑城,白川到专柜挑了一台性价比合适的笔记本。他似乎很懂电脑配置,跟服务员聊了好一阵,又说同一款要两台。趁着别人去拿货,他悄悄对秋禾说:“咱俩现在用一样的电脑了!”
秋禾看他有点小得意的表情,忍不住好笑。有人买情侣服装,有人买情侣手机,这位兄台却想买情侣电脑,有那个必要吗?
他想了想,低声说:“你哪来那么多钱?还是就买一台吧,我要上网的时候,去你那儿不就行了?”
“别担心,我有钱!”白川说完,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到哪里不对,他瞪着秋禾看了好一会儿,霍然转头,对服务员说:“抱歉,我改变主意了,只买一台就好。”
秋禾低头抿着嘴笑,等付了帐,白川抱着电脑,牵着秋禾的手,边往外走边小声激动地说:“今晚就来我家上网,好不好?”
秋禾脸有点红,瞪着他说:“你别扭曲我的意思,我去你家只是上网!”
白川点头,喜孜孜道:“好,我也是这个意思!”
秋禾:……
当晚他们果然一起上网了,起初大家是相当严肃认真的,真就只是在一起看看网页,还研究怎么制作网店,……后来就不行了,变成了白川抱着秋禾一起上网。再后来就开始亲亲,……再再后来,秋禾回忆当晚看了些什么内容时,大脑里一片空白,就记得那个温暖的怀抱和那些或激烈或缠绵或温柔或调皮的吻。
美色误人呀真是!
过了两天,就到了秋禾的生日。沈琳到底没能赶回来,只好在头天晚上打了个电话,说了一大堆甜言蜜语,中心意思是老娘很忙,当儿子的要多支持,不能支持也得创造条件支持。
秋禾已经习以为常,以往过生日,沈琳通常也只能当个提款机,放笔款子让秋禾跟朋友们出去嗨皮,也没什么不好。倒是沈宝成,听说孩子过生日当娘的都不回来,很是嘀咕了几句。
当天早上,沈宝成做了一大盆手擀面,还用瘦肉香菇豆干炒了臊子,在秋禾碗上铺了厚厚一层,又把白川也叫过来,说是爷仨要热热闹闹地给秋禾庆个生。
凉石镇的规矩,碗里的长寿面是不能剩的。秋禾吃完一小碗,简直要撑死。回头看白川,那家伙把盆里的都吃得干干净净,一根不剩。吃完后就抹抹嘴,跑得没影了。
到中午时他才回来,把秋禾叫出屋外,神神秘秘地从外套里抱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来,竟然是一条小狗。
那狗估计才出生没多久,满身灰白色的蓬松软毛,一双眼睛黑琉琉一般,水汪汪的,正遑遑然朝四周看,还不时呜呜地哼。秋禾见了,心都要萌化,热泪盈眶地接过来,抱在怀里再也舍不得撒手。
他小时候一直渴望养条宠物,狗或猫都好,但沈琳担心动物毛发会引发哮喘,提到这事儿就没什么好脸色。没想到十七岁生日这天大愿得偿,当下抱着狗就朝白川脸上叭唧了一口。
白川摸着亲过的地方笑,问:“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秋禾大力点头,抱着小毛团子,又亲又摸。
“喜欢我吗??6 ?br /> 秋禾习惯性地点头,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挑眉,问:“林同学,你这是在讨我欢心吗?”
“嗯!”白川点头,严肃道:“我不讨我媳妇欢心,讨谁欢心?”
秋禾脸红红的,推了他一把,说:“去你的!谁是你媳妇!”
白川咧着嘴笑,十分英气的眉目间,满满都是温柔和欢喜。
等亲够摸够了,秋禾进屋把狗抱给沈宝成看,沈宝成也喜欢,寻出个旧篾筐,又找出些旧衣服,垫得暖暖的,给狗做了个窝,三个人蹲在窝边,看着那小毛团把鼻子藏在腿里睡觉。
“从哪儿弄来的?”沈宝成端详着毛团子,疑惑道:“尖耳朵,长腿子,看起来倒象是老丁家那条狗的崽。”
白川微笑不语,沈宝成怔了怔,诧异道:“真是从老丁家抱来的?”
白川点头,说:“我上回从他家旁边经过,看见那条狗大着肚子,估计快生了。今天去问,说是下了三只崽,还没满月。我等不得,就先抱了一只回来了。”
他每次说起丁老头,话里话外都表示对此人的不屑,没想到这次为了一条狗,竟然前去俯就。但沈宝成更吃惊的是,老丁竟然还把狗给他了,“那条母狗老丁看得跟祖宗似的,只差供起来。我听说有好几个人跟他要崽,他都舍不得。他怎么就舍得给你?”
白川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跟他说,这狗抱回家送您,他不舍得也舍得了。”
这一说,沈宝成觉得自己也很有面子,点头道:“老丁那人,确实很有义气!”
秋禾在旁边听了,插嘴道:“丁爷爷家的狗是什么名种吗?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他家的崽崽?”
“名不名种的我不懂,但那狗特别通人性,长得也威风,看家护院是把好手!”沈宝成摸了摸小狗,说:“老丁一个孤老头子,也幸亏有那条狗做伴儿。……给这小毛毛取个啥名?”
秋禾想了半天,不得主意,沈宝成建议道:“干脆叫旺财!”
“不好,镇上已经有个旺财了,”白川说:“就叫二毛!”
秋禾仔细一回味,怒了,推了他一把道:“那你说,谁是大毛?”
白川咧着嘴笑。秋禾想了想,说:“叫它沈大圣!”
沈宝成咂嘴,“这是条狗,又不是猴子!”
“我不管,我就要叫它大圣!”
秋禾一锤定音,从此沈家又多了一口子,一条名叫沈大圣的狗。
☆、大圣
沈大圣年纪虽小,饭量已经显示出甩他哥一条街的趋势。
起初沈宝成以为它没满月,只能吃流食,于是把自己没舍得喝的奶粉贡献出来。没想到忒不顶饿,一次喂一大碗,一个时辰后沈大圣就饿得嗷嗷叫。沈宝成又拿猪油拌饭喂它,这狗倒是不挑,摇着尾巴吃得喷香。不上十天,个头大了一圈,一身毛养得蓬松柔软,人人看了都喜欢,——除了沈琳。
沈琳回家那天,沈大圣身为一条小奶狗,忠心耿耿担负起看家职责。看到有人靠近,立刻跑到大门口,呲牙裂嘴地朝外汪汪了几声。秋禾听到动静,出门一看,高兴坏了,欢天喜地把沈琳迎了进去。
沈琳进屋看了她爹,在院子里歇脚,看秋禾摸宝贝似的摸那条狗,就不高兴了,皱眉说:“你离那狗远点!”
喝斥完了,又回头问沈宝成:“这谁家的狗?上次回来怎么没看见?”
秋禾看他妈脸色不豫,直觉大圣有危险,忙讨好地说:“这是才抱回我们家的,叫大圣!我给它取的名字!妈,它超乖的!这么小点就能听懂我的指令了!不信你看,大圣,坐下!”
“我不看!”沈琳转身往屋里走,说:“找人把它送走!”
秋禾一听,如遭雷击,跟在后面嚷嚷:“妈,你讲讲道理!这是我的狗,凭什么送走!”
“凭我是你妈!”沈琳不耐烦地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养狗养猫!很多带毛发的动物都是哮喘的过敏源,你是生怕自己不会发病还是怎么的?”
“我好了!我现在都不咳嗽了!”秋禾说完,一个劲儿地冲沈宝成使眼色,示意外公拿出当家人的权势来镇压镇压。沈宝成被他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看得受不了了,只好硬着头发帮腔说:“我看孩子来这儿,也确实一直没发过病,就养条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你就惯着他!”沈琳咆哮道:“你是没看过他发病那样儿!那是能开玩笑的吗?哮喘搞不好连命都送掉!你这儿又这么偏僻,万一出点事连跑医院都来不及!送走送走!”
沈宝成现在正致力于改善父女关系,听了这话,又转过头去劝秋禾,“你妈说得也有道理,毕竟你身体要紧,咱听她的,好不好?”
“不好!”秋禾眼看外公这墙头草靠不住,也急眼了,“这是白川送我的,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再说你当时也同意了的!”
沈琳不屑道:“你外公在这件事上说了不算,得听我的!”
秋禾又急又气,眼圈都红了,朝沈琳喊:“从小就这样,不准我做这个,不准我做那个!我现在都十八了,难道连养一条狗的权利都没有?”
说完他怒冲冲回房生气去了。沈琳也很火大,朝屋里高声说:“你跟我谈权利?有本事你别生病呀!都是大人了,就不能懂点事?”
沈宝成两边为难,又觉得闺女说得有道理,又心疼外孙也可怜,想了想,进屋去看秋禾。一进去,正看见秋禾抱膝蹲在狗窝前流眼泪,老头子忙小声说:“哟,还掉金豆子?不就一条狗吗?你要实在舍不得,咱们不送远了,就送去白川家,行不行?”
“我现在不想理你们!”秋禾流着眼泪说:“你们俩是一伙的!”
沈大圣看秋禾伤心,立刻走拢来,在他腿上拱来拱去,眼巴巴地望着他,只差不能开口劝解。秋禾见了,越发眼泪长流,十分不舍酝酿成二十分,刚才还带点装腔作势,这回是真伤心了。
沈宝成只好退而言其他,“咱们今天先不说狗的事,过两天再说!好不容易你妈也回来了,走,先出去吃饭,吃了饭再好好商量!”
“我现在不想吃饭!”秋禾越发伤心,抽泣着说:“你们都不是好人!谁把大圣送走,我就跟他翻脸!”
沈宝成觉得自己很冤,“连外公都不是好人了?”
秋禾点头,“你明明同意了的,现在还不帮我!”
沈宝成无言以对,只好回到院子里,又给沈琳做工作,说:“现在都养出感情了,硬生生地要孩子把狗送人,也确实是舍不得。”
沈琳又好气又好笑,隔着窗户朝里喊:“沈秋禾,为条狗哭哭啼啼的,你丑不丑?”
秋禾流着泪在里面大声回嘴:“我不丑!对小动物一点爱心都没有的人才丑!”
沈琳都气笑了,正要冲进去教训教训他,白川在隔壁听到动静不对,跑进来了。
沈宝成告诉他事情原委,沈琳又担心白川过意不去,解释道:“白川,我没怪你!这事都怨秋禾!他自己有病还不当心!这孩子真是磨人!”
白川挺惭愧,说:“是我没考虑周到。以后大圣由我养吧。”
沈琳沉吟未决,觉得放到隔壁跟没送走差不多。白川又道:“我把秋禾尽量跟狗隔开。等爷爷腿好巡山时,把大圣也带上,他俩见面机会就少了。”
沈琳一想,目前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得点头。沈宝成又说:“就怕秋禾不同意。”
“我去劝他。”白川说着进了屋。沈宝成和沈琳放下心来,自去厨下做饭去了。
秋禾刚才在屋里,把他们商量的话听得差不多,这时见了白川,就很恼火他,蹲在地上不理人。白川也在他旁边蹲下,哄他道:“我养大圣你还不放心?”
秋禾不答话,把脸调到一旁。
白川摸摸大圣的毛,说:“别生气,我们也是为你好。”
秋禾沉默了半天,才幽幽地说:“我没指望你帮我,可你不能一来就站他们那边。为我好这种话,我妈能说,你不能。如果有一天她知道我俩的事,一定会反对,她会说那也是为我好。到时你怎么办?你也象现在这样,二话不说站她那边?”
他刚哭过,一双眼睛分外清亮,白川看着,心中又怜又爱,想了一会儿,诚恳道:“我说错了。其实是为我自己,我想你把大圣送我。”
“凭什么?”秋禾愤愤地把脸又调到一边,“你明明送我了,给别人的东西还能往回要?”
白川一下一下地给大圣顺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前些天,我做了个梦。”
秋禾没动,耳朵却竖起来了。就听白川说:“梦里你突然不见了,不知去了哪儿,也不知是死是活。我到处找都找不到,后来……吓醒了。”
秋禾回头看他,白川想起梦中情形,忍不住拿手摩挲他的脸,说:“醒来后我跑过来,隔着窗户看到你躺在床上,哪儿也没去,你不知道,那一刻我心里有多感激。”
秋禾心里不是滋味,原来在自己酣眠的深夜里,白川还经历过这种起伏的心境。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摸了摸白川扶在膝盖上的手,轻声说:“傻子,一个梦也吓成这样。”
白川就势握住了他的手,说:“后来我总想,你说要一直陪我的,可你身体这么差,怎么陪?”
秋禾怔怔望着他。白川盯着他的双眼道:“你答应了我,就要兑现承诺。别生病,努力活到两百岁,这个最重要。别的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好不好?”
秋禾扑哧一笑,半晌才说:“还两百岁!就会拿甜言蜜语哄人!我信不过你了!”
白川也不辩解,只低声说:“想看大圣,就去我家。但不准再亲它,……只准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