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小女孩抬起头,软声道:“把我放下吧。”
非忆墨依言将她放下,小女孩却塞了个小纸包给在他手里。
小女孩几口就吞掉了糖人,又拿手背抹了抹嘴,仰着头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说道:“我本是要害你的。可我舍不得。”说罢,她转身一跃,眨眼间就不见了。
看她又瘦又小的,却也是个轻功绝顶的高手。
非忆墨叹了句:“我知道。”就打开了那个小纸包。
清宁英澈问道:“是什么药?”
非忆墨只闻了闻就将纸包扔在了地上,说道:“你记得你在黎卿那里误喝的那杯酒吗?”
不等清宁英澈说话,非忆墨又说道:“这个和那个用的料基本一样,但这个可不是来的快,去的也一样快。如果没有外力的话,说不定就根本解不了。”
花令问道:“是媚药?不应该吧?”
“不是媚药。”非忆墨蹙眉说道:“是媚药就好了——这个药会让人性情大变。”
花令问道:“怎么变?”
非忆墨说道:“如果你是个胆小的人,它会让你胆子变大,如果你是个胆大的人,它会让你胆大包天。”
花令问道:“这有什么不好?”
非忆墨蹙眉说道:“人心中有所畏惧才会遵纪守法的!”
“哦?是吗?”花令阴笑着,说道:“你是良民啊?”
非忆墨眯了眼,狭长明亮的眼睛已有了怒意。
花令见此就赶忙知趣的闭了嘴。
清宁英澈在一旁打趣道:“你接着说啊?”
花令咳了声,说道:“平常不生气的人,一生气起气很要命。而且我有前车之鉴。”
清宁英澈他们走着有说有笑没一会就到了客栈前。
宝宝和贝贝就像是两个门神一样,立在客栈门两边,引来人好奇观看,她们也毫不在意。
她们一见到清宁英澈走过来,就立刻迎了上去。
宝宝拉住清宁英澈的胳膊,软声道:“公子要我们好等。”
清宁英澈刚想收回胳膊,贝贝就抱住来了他另一只胳膊。
贝贝有些不高兴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那个白小公子把东西全砸了,要吓死我们!”
清宁英澈挑了挑眉,暼着花令说道:“我不光要管吃管喝,现在还要管赔钱吗?”
清宁英澈没有赔钱。
花令也没钱可赔。
客栈掌柜的是自己让伙计把东西收拾收拾,然后又换了新的。
生意人最怕赔钱,这掌柜的也怕,但他为什么却没让清宁英澈赔钱?
因为这店也是清宁英澈叫他开的。
花令说道:“栖桐,你心眼也不好。这里有个窝,你还让人去卖气力。”
清宁英澈不在意的说道:“他既然能赚钱,我为什么不能让他去赚钱?能赚钱养家才是大丈夫。”
“大丈夫——8 ”花令调笑道:“他是你丈夫?”
“怎么不是?”清宁英澈说道:“他是我儿子、闺女他爹,你说他我是什么?”
花令哼笑一声,说道:“你倒是想得开。是我,我就会和别人说他是我媳妇儿。”
清宁英澈也哼笑一声,说道:“男人和女人终是不一样。你不能把一个大男人当女人,多伤自尊不是?”
花令一怔,突然站起来喃喃自语道:“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万俟鸿就是想说这个!他兜兜转转一大圈就是想说这个!我为白竹做了我能为他做的全部,我却没有尊重他!”
清宁英澈仰头看了看月亮,又起身道:“你坐吧,我回了。”说罢,就走了。
清宁英澈一回屋,就把非忆墨搂进被子要睡了。
非忆墨呼了口气,说道:“霓裳的例信我看了,城里没什么事。而小蛇的消息……他本人倒全无行踪,但他按在各门派的人被我们全找出来了。可——他们对小蛇的叙述是一个人一个样——他绝对是个易容的顶尖高手。”
清宁英澈蹙着眉,问道:“全找出来了?”
非忆墨说道:“面儿上的虾兵蟹将全找出来了。”
清宁英澈泄了口气,将非忆墨压到自己胸膛上就开始扒他的衣服,一边还说道:“这破事得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们明天再说,现在脱衣服睡觉。”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窗外唤了声:“主子。”
清宁英澈眯起眼,问道:“什么事?”
窗外影卫说道:“花令向城郊疾驰而去。白竹不见了。”
清宁英澈睁大了眼,非忆墨整好了衣服就道了句:“走。”然后拉住他就走了。
清宁英澈和非忆墨来到了城郊。
他们没有见到花令或白竹,而且先见到了一具尸体,一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
是没有多少时间以前,还跟非忆墨说:“我舍不得”的那个要饭的女孩。
她死了。被一支□□贯穿心脏死的。
非忆墨眼眸流光,冷笑道:“有人要——完蛋了!”
清宁英澈也冷笑道:“这是跟我挑衅啊!”
花令抱着白竹走过来,冷冷说道:“不管是谁,让我知道了,我就捏死他!”
非忆墨给白竹把了把脉,说道:“没事。他就是昏过去了。”
清宁英澈问道:“你就找到了他?”
花令疑惑的反问道:“还有谁?”
清宁英澈眼里的温度骤降,眯起眼说道:“白竹说他心里憋得慌出来走走,掌柜的不放心就让人在后面跟着。”
清宁英澈看着花令,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白竹在这的?”
“是一个伙计说的。”花令冷笑道:“你这里也出了内鬼吧?”
清宁英澈二话没说就领着人回了客栈。
找掌柜的一对,那跟白竹出去的,和跟花令说话的,竟是同一个人。
一个人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还是他半路又折回来了?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现在不见了。
安排完掌柜的,清宁英澈泄了口气,说道:“这里已经离花舍不远了。以我们的轻功明天早上出发晚上就能到。都回去睡吧。”
花令说道:“可那两个‘宝贝’怎么办?”
清宁英澈看了他一眼,说道:“留在这里。”
花令说道:“有没有想过今天晚上的事,和她们有关?你们一定知道,她们会武功。”
清宁英澈说道:“影卫一直看着她们,她们连屋门都没有出去过。”
花令不说话了。
就在大家都要回去睡觉的时候,大堂的门却响了。
清宁英澈沉着脸,让希奇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人,让很多人都感到惊讶。
非忆墨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雷霆走到非忆墨面前,唤了声:“公子。”然后就解下了那个他从不离身的足有八尺长形状怪异的包袱,又说道:“云儿雨说公子要用这个,所以我来了。”
非忆墨和清宁英澈对视一眼。
清宁英澈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们要准备准备了。”
清宁英澈自分堂调八十人前往花舍总舵。
他站在花舍所在的山麓上,看着漫山遍野绽放的珍奇花朵。
这么美丽的地方怎么藏着那么多恶人呢?
清宁英澈想着,却又笑着摇了摇头。
“当家的,你回来了。”
说话的人这句话说的很哀伤,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好似一声叹息。
花令阴阴的笑了,扬声道:“你不出来迎我吗?”
一个神情哀伤的人从花丛里慢慢走出来,些许是因为太过哀伤,他的整个身子看上去都虚弱无力。
非忆墨握了握手中巨镰,叫了句:“哀伤鬼。”
哀伤鬼神情悲恸,抚着自己的胸口问道:“你认得我?”
非忆墨说道:“你就死在我手上,我怎么会不认得你?”
哀伤鬼问道:“我已经死了?你杀的?”
非忆墨说道:“我杀的。看看我能不能再让你死一次?”
哀伤鬼不答,问道:“你记得你所杀过的每一个人吗?”
非忆墨说道:“记不清了。”
哀伤鬼叹息道:“我也记不清了——”他敛着眼,又转而说道:“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还不来?”
非忆墨说道:“因为你知道自己不会就这么死了。”
哀伤鬼哀伤道:“我本已经是鬼了,我还能怎么死呢?”
非忆墨说道:“魂飞魄散。”
哀伤鬼忍不住悲苍的笑了一下,说道:“城主,你养的宠物就是有趣。”
清宁英澈也笑了一下,说道:“我也觉得很有趣。”
哀伤鬼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我们当家的能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
“隐于世外的梵城,隐于世的梵城城主。”哀伤鬼说道:“我想不到你竟然还是这样一个孩子。也想不到你会为了我们当家的特地赶过来。真是了不起的孩子。”
哀伤鬼摇摇头,又说道:“真可惜……”
清宁英澈疑问:“可惜?”
“可惜——”哀伤鬼说道:“可惜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你们要知道小蛇都很怕见人的,怎么会来见你们?也可惜,可惜我喜欢你那个宠物,你们却要死了。”
清宁英澈冷笑,说道:“你是指将我们围住的这千百号人吗?”
“没错!”说罢,哀伤鬼便跃出三丈向山上飞身而去。
一千二百多人,几丈厚的人墙将清宁英澈他们困在中央。
非忆墨旋身而上,踩着人头向山上追去。
清宁英澈手持双剑,冷笑着,扬声道:“屠杀吧!”
屠杀。
没错,是屠杀。
这些在江湖上恶名昭彰的人,要说也是有一把好身手,没有好身手,又怎么会犯下诸多恶名还能活到现在?
可就是现在,他们却死的如同拿刀宰羊一样简单。
这是一场真正的,单方面的,屠杀。
就如宰杀牲口。
一刀下去,没有多余的痛。
清宁英澈心下忐忑,上山前他本已经感觉到不对了,而这场在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的屠杀,更确切的清宁英澈知道,知道自己还太年轻,太嫩了!
不自量力的以为,这就是个陷阱也不能奈何得了自己!
太蠢了!
这些人,是行尸走肉!
不知疼痛,不惧死亡,前赴后继的向兵刃飞扑,如同飞蛾扑火!
清宁英澈很奇怪,奇怪那幕后的人为什么要这些人死?
不可能是只为了在这里拖住他们吧?
他们声势浩大的一路而来,那幕后的人要跑早可以跑了。
他在等什么?让那个“哀伤鬼”等在这里在等什么?
清宁英澈忽然想起了那个惨死的女孩。
我是要害你的——
又想起了那哀伤鬼的话。
我喜欢你那个宠物。
清宁英澈心乱如麻,扬声道:“非忆墨!”
树冠震荡,鸟儿惊飞。
清宁英澈的喊声在山林间阵阵回响。
屠杀已经结束。
山麓间花开依旧,却已染上了娇艳的鲜红色,花香依旧,却已混杂了弥散不开的铁锈味。
“找人!”清宁英澈疯狂的大叫着:“给我找人!把这山给掀翻了也得给我找到非忆墨!”
八十多人,一夜之间将整座山翻了个底朝天,就花舍里里外外都翻了透彻。
没有人,这座山里除了他们自己人就再没有别人了。
但清宁英澈却找到了一样东西。
非忆墨的那柄巨镰,用精钢所打的巨镰。
它就插在一颗百年古树的树干里,将那六人都无法合围的大树斩断一半。
清宁英澈拿着巨镰恨的咬牙。
十五站在他身边说道:“小主子,那些人不是冲着十七来的,就是冲着十七来的,当时他怎么知道追出去的会是谁?”
清宁英澈一愣,蹙了蹙眉,说道:“以那人的轻功——能追上他的只有我、非忆,和花令……也就是说我们之中任意的一个吗?他之前说那么多废话就是想让我们以为他知道的很多,让我们在他逃的时候去追他?”
“不应该算上我。”花令说道:“他想抓我也简单,抓住白竹就等于抓住我了,可他没有。他想抓的,是你们其中之一。”
清宁英澈冷静下来,蹙眉说道:“想抓非忆墨比抓我更不好抓,非忆到底是被抓走的,还是自己追过去的……”
“走吧。”清宁英澈负手望了望天,走着说道:“我们回去。没有耗在这的必要。”
十五说道:“小主子,让十六和二十二留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十七留下的踪迹吧?”
清宁英澈清楚的很,这一座山都是轻功踩踏的痕迹,而且还都是新弄出来的痕迹,要找出一个人所留下的谈何容易?
他更清楚的是,非忆墨的轻功——
非忆墨的轻功,就像是小猫走路一样。
无声无息,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就这么办吧。”
“我也留下。”雷霆说道。
清宁英澈点点头,就带人走了。
宝宝和贝贝一见清宁英澈回来了,就立刻迎了上去。
哪知清宁英澈竟一把将她们推到在地,又冷冷说道:“滚!你们立刻给我滚!”
宝宝被吓得身子都软了,坐在地上哭泣不止。
贝贝爬起来抓住清宁英澈的袖子,低泣道:“你要让我们哪里去呀!”
又哪知,清宁英澈竟然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冷声道:“你们滚不滚!不滚,就死在这儿吧!”
贝贝简直是吓呆了,根本不知道清宁英澈是怎么放开自己的,也不知道宝宝什么时候已将她拉到了大街上。
宝宝拉着她的手,委屈的说道:“这可怎么给姑娘交代啊!”
贝贝哼了声,说道:“这世道连男人都不喜欢女人了,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我们走!见了姑娘有什么说什么!就说‘你喜欢的男人不喜欢女人,我们勾引不到他’!”
“‘姑娘’?”清宁英澈看着手里的字条喃喃自语道:“不是一波的?”
花令抽走他手里的字条看了看,就阴笑道:“你还真沾桃花。这个‘姑娘’是谁?”
清宁英澈摇了摇头,说道:“若说是非忆的桃花,我能想起一大堆,可这个——一点儿都不知道。”
看清宁英澈若有所思的样子,花令又阴笑道:“你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我还以为他对你很重要。”
“不是很重要——”清宁英澈凝视着花令,说道:“非忆对我非常重要!非常重要!”
花令叹了口气,又“咯咯咯”的笑起来,说道:“他对你非常重要吗?你说我把白竹当女人太伤他自尊,可你把你那位当宠物可是一点儿尊严都没有了。他喜欢被侮辱和虐待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清宁英澈垂下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花令像是喝醉了一样傻笑,说道:“你老是很随意的对他动手动脚,摸一些不该摸的地方,再做出一些让别人以为你在玩弄他的举动——如果——如果是白竹,他肯定会恨不得再整我一次。”
清宁英澈苦笑道:“你是在羡慕我吗?”
“是!”花令说道:“我羡慕你啊!如果白竹能像非忆墨那样不在乎世事目光就好了!”
清宁英澈叹道:“他也在乎的。没有人真的不在乎。”
花令直接趴在了桌子上,不说话了。
清宁英澈淡淡说道:“花令,你还是想要触碰他的吧……”
“是啊……”花令缓声道:“我每一次都很小心的想触碰他……可他就像个刺猬一样,每一次,我都被扎的一手血。”
花令叹息道:“我现在啊——”
“嘭——”一声巨响打断了花令的话。
白竹从窗边走到花令面前,然后一把就撕碎了自己的衣服,说道:“我就在这,你想怎么碰怎么碰!”
不等花令从怔愣中反应,就又是“咚”的一声响。
一个影卫跪在清宁英澈腿边,不停的喘着大气。
他艰难的说道:“主、主子,找、找到了!”
清宁英澈一听,全身激动的发抖,蹿起来就道:“快!快带我去!”
影卫低着头,说道:“但、但是、但是,十七有些不对劲……”
清宁英澈急得一把拉起他就跳出了窗户,说道:“对不对劲先叫我看了再说!”说罢,他的人竟已在十丈开外了。
花令见此,也顾不上白竹就追了出去。
白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指甲已扣进肉里。
清宁英澈疾驰了一夜,天没亮就又回到了一天前的那座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