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英澈”身子不动,还击一掌与非忆墨正面对上,两掌相抵。
“嘣!”一声巨响。
力量迸发的瞬间,非忆墨与“清宁英澈”各自向后弹开。
“墨墨——”“清宁英澈”像“清宁英澈”一样整了整衣袖,说道:“‘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你可要对自己好点儿啊。别委屈了自己。‘我’知道你最喜欢委屈自己了。”
“清宁英澈”笑了,说道:“失去你这个宠物实在让‘我’很难过——以后——再没有宠物趴‘我’脚边睡觉了。真可惜。”说罢,他就一跃而起,扬长而去了。
非忆墨站在那里不动。
花令从隐蔽处慢慢走出来,说道:“没想到小蛇的武功竟有如此爆发力!”
清宁英澈也跟出来,说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易容术竟然这么、这么、这么,这么出鬼了!再加上那该死的驭心术!也难怪二哥会那么惨了!”
花令阴笑道:“因为他能易容成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然后再你不知不觉间用驭心术操控你。”
清宁英澈习惯性的整了整衣袖,但一想到小蛇方才的神态动作就作罢了,叹了口气说道:“方才……要不是距离远了就能抓住他了——他跑了,以后可就难办了……”
正说话间,他看到非忆墨从容而优雅的走过来。非忆墨走路好看他是知道的,但行走间能流畅、优美到完美的这种贵而洒脱的气质,清宁英澈实在是第一次见到。
他看痴了。
非忆墨看着清宁英澈像白痴一样盯着他看,就不耐烦的说道:“我走了。告辞。”
清宁英澈立刻清醒过来,一把抓住非忆墨的胳膊就问道:“去哪?”
非忆墨面无表情,但声音却冷了下来,说道:“你管我!”
清宁英澈手上不松,蹙眉问道:“我不是——不是……唉!你说你要去哪儿,我和你一起去。”
非忆墨说道:“我去死你去不去!”
“别!”清宁英澈急得一头汗,说道:“别这么说!你对我很重要——别这么说。”
非忆墨说道:“我不认识你。我对你重不重要对我来说不重要。就是重要,也是以前,现在不重要。也许很多人对我很重要,我对很多人很重要,可那又有什么关系,那是过去,对现在的我来说,也已经不重要了。”
清宁英澈的心在抽痛,说道:“和我去棉城,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非忆墨说道:“不需要。以前的记忆是负累。”
“负累?”清宁英澈忍着欲哭的泪,说道:“你就不在乎你自己以前的人生吗?”
非忆墨说道:“对我来说我以前的人生似乎并不痛快不是吗?有伤与痛、束缚与枷锁,我并不快乐。可现在,我虽然能感到过往的痛处,却已淡忘了。”
清宁英澈呆住了,非忆墨走了,他也伸不开手去拦。
他走的还是那么好看,动作间流畅而优美,犹如王者、犹如猎豹。
他倒下了——
清宁英澈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非忆墨直直倒了下去。
非忆墨撑着地几次没爬起来。
他眼前明暗交错间看到清宁英澈惊慌失措的冲过来,就微微笑了笑,说道:“澈……我又没让你省心——”
一片黑暗压下来,非忆墨再无意识。
潮湿的茅草、腐朽的房梁,一鼻子发霉的味道。
“我不喜欢这里。”
清宁英澈欣喜的说道:“非忆,可要吓死我了!”
非忆墨撑起身来靠在床头,一把掀掉身上发出霉味儿的棉被,说道:“你怎么没死。”
清宁英澈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就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昏倒?”
非忆墨不耐烦的说道:“不知道。”
清宁英澈说道:“你的脉象很正常。你自己再看看。”
非忆墨说道:“我是个大夫?看来我会的东西可真不少。”
清宁英澈愣了一愣,说道:“你还是不记得……可明明、可你昏倒前明明——”
非忆墨说道:“我有说过什么吗?”
清宁英澈呆滞的看着非忆墨,猛地抓住了他的双肩,激动的说道:“叫我名字!我叫什么名字!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非忆墨推开自己肩上那双的颤抖的手,说道:“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你又没告诉过我。”
清宁英澈心中纠结,却又冷静下来,轻声道:“你和我去棉城吧?”
非忆墨说道:“我心中再没有让我觉得重要的东西,和值得用情的人了。你到底在坚信着什么?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啪——”
非忆墨依旧面无表情,舔了舔腮帮子,冷冷说道:“你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不是经常这样打我,而我又会是个什么反应——但现在,这让我感觉很屈辱!”
清宁英澈搓着手,明显有些慌了神儿,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忘了、不记得,这不是你的错——我错了。你刚刚说的话让我很难过。我不知道我该什么办了……”
“要不……”清宁英澈伸着脖子向非忆墨靠过去,说道:“我让你打回来。别生气。”
非忆墨二话没说就一巴掌扇过去,“啪——”的一声力道之狠,让清宁英澈直接被打下床又在地上滚了两圈,眼前都阵阵发黑,竟险些晕过去。
雷霆进门时就看到清宁英澈几次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去扶,就听到非忆墨来了句:“别扶他。”
雷霆方才已经被影卫拦住外面一次,可进来的却还不是时候。他站在那里,简直进退都不是。
所幸,清宁英澈终于爬起来了。
他接过了雷霆手里的一碗粥,就让人出去了。
看着递过来的碗,非忆墨说道:“我不喜欢米汤,尤其是小米汤。”
清宁英澈笑了笑,又揉了揉开始肿起来的半边脸,说道:“养胃。你已经饿了太久了,胃受不了。”
非忆墨看着清宁英澈肿着半张脸笑起来的滑稽样子,说道:“你笑什么?”
清宁英澈笑着道:“你不生气,我就开心。”
非忆墨说道:“傻子。”
清宁英澈傻呵呵的笑起来,说道:“喝粥吧。”
非忆墨从床上下来,拿过碗就摔在地上,不耐烦的说道:“我不喜欢米汤。”
清宁英澈在非忆墨身后搓着手,说道:“我们回棉城吧……”
“好。”非忆墨说道:“我和你去,去了之后如果我还什么都记不起,你就别缠着我了。”
“好!”清宁英澈眸光闪烁,连连点头说道:“好!你跟我去就好!”
非忆墨走着,说道:“我们走吧。”
院子里的老汉一见两个人出来了,就拉着小孙子迎上前,说道:“客人好了?要走了?”
清宁英澈点头说道:“真是麻烦老伯了。我们要走了。”
“好好好。”老汉说道:“快走,你们快些走才好!”
清宁英澈问道:“为何如此焦急?”
老汉激动的说道:“你们可能不知道,知道就不会走这里了!那前面的山上有一千多号恶贼呀!什么恶事做尽了!我看你们都是贵人,可不能给这多呆一刻!快走吧!我听说那山上的头头是个黄毛怪物,一天要吃三四个活人嘞!”
不管花令一张将近扭曲的脸,清宁英澈问道:“老伯为何不走?”
“唉——”老汉叹了好几口气,说道:“这一个村子都走了,我如何不想走?可就是走不动啊!我一个老头子拉着个小孙子离开这破房子能去哪儿啊!走不动啊!”
清宁英澈沉吟一下,说道:“我看您这小孙子也大了,可以做工了。我给您一些路费,你们这也没有田地,就进城去吧。”说着,清宁英澈就拿钱塞给了那个十来岁的孩子。
“恩人啊!恩人——”老汉摁着孙子的肩要他跪下,激动的说道:“快、快,快谢谢恩人!给恩人磕头!”
清宁英澈没有去扶他们,就说道:“我们该走了。”说罢,就领人走了。
刚走出不远,非忆墨就问道:“花令,人肉是什么味的?好吃吗?”
花令的火“噌”一下就上来了,说道:“你就听他扯吧!”
非忆墨有些失望的说:“我以为你吃过。”
清宁英澈的心“腾”跳起来了,赶忙说道:“那不好吃!真的!”
非忆墨没有说话,却站着不动了。
花令也跟着不动了。
非忆墨问道:“你认识?”
花令说道:“认识。”
清宁英澈扭头去看,就看到了一脸愤懑的白竹,直挺挺的杵在路当间。
作者有话要说: 。。小成从梦中惊醒。
。。阿讶:怎么了!
。。小成:哥哥出事了!
。。阿讶:感觉出了什么?
。。小成:我要走!现在就走!
。。阿讶:要去哪儿?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小成翻被下床:我想我知道该去那儿!我知道!
。。阿讶:天亮了在走吧。
。。小成:不!我现在就走!立刻走!
。。阿讶:我送送你。
。。小成:不不。你不要送我。你等我回来。替我好好照顾孩子们,他们问起我就说我有事出去了,回来给他们带礼物。
☆、绝——拾伍
绝——拾伍
龙凤歌儿唱呀!龙凤歌儿唱呀!问我唱甚?唱我国家!
——龙兮凤兮,祥龙现兮。我见祥龙,国之兴起。
——龙兮凤兮,凤凰现兮。我见凤凰,国之兴起。
——龙兮凤兮,龙凤相遇。我心庆矣,国之盛强。
——龙兮凤兮,龙凤呈祥。我心安逸,国家安邦!
朗朗上口的儿歌,传唱大街小巷,唱于每一个孩童口中。
“这天下变得快啊。这歌改得好啊!”
清宁英澈心下忐忑,已经后悔自己那一时兴起改了这歌,不知道现在听在非忆墨耳朵里会是个什么感受。不过,听他这口气,似乎……不太妙。
花令阴笑起来,说道:“我也觉得这歌很好。栖桐就唱了一遍,你看,竟被人学的一字不漏。而且不管大人、孩子都会唱。”
清宁英澈横了花令一眼,就听了非忆墨说道:“你吗?改得不错,皇帝应该嘉奖你,你帮了他个不小的忙。”
清宁英澈松了一口气,却觉得并不好受,就问道:“非忆,你现在高兴还是难过?”
非忆墨说道:“我不高兴也不难过。”
清宁英澈问道:“什么事能让你高兴?”
非忆墨不耐烦的说:“我为什么要高兴?为什么要难过?这不过是些情绪罢了,不重要。”
“不重要吗?情感不重要吗?情绪不重要吗!”清宁英澈拦在非忆墨面前,咬牙道:“你不会笑吗?”
非忆墨脸上并不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他的神情看起来从容不迫而且慵懒。但也不笑、不哭,不快乐也不难过,一副有表情却又看不出情绪的样子。
清宁英澈说道:“这几天你不笑,没有任何情绪,连蹙眉这样简单的表情你都没有过。你脸上这跟画在纸上贴在脸上的表情,任谁见了都会被迷住,我现在看了简直就是可恨!”
非忆墨绕过清宁英澈,才说道:“与我何干。”
清宁英澈攥着拳头站在原地半晌,终是叹了口气。
可他一转身,就看到非忆墨又被三个女人围住了。
以前非忆墨总是披发跟在清宁英澈身后,路人根本看都不看他。
可现在,非忆墨束发高冠,丰神俊朗,往路上一过,简直就是个招引蛾子的灯!
等非忆墨和三个女人非常有涵养的寒暄过后,尽管他还是那副很从容的表情,但清宁英澈看得出来,他很不耐烦。
清宁英澈问道:“你不高兴和她们说话,为什么不让她们快些走?”
非忆墨说道:“于礼于理,我不该对姑娘们客气一些,对她们说话好听一点儿吗?这是应该给予她们的礼貌。”
清宁英澈太阳穴“突突”的跳,却又丧气一般的说道:“你可以和我走近一些,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找你攀谈了。”
一行人继续走,非忆墨和清宁英澈走了并排,却还是挡不住以各种意外、各种理由找时机和非忆墨攀谈的男男女女们。
清宁英澈快受够了,问道:“为什么不让坐马车?”
非忆墨说道:“马车让我觉得自己被关进了笼子。”
花令说道:“骑马。”
非忆墨站住了,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清宁英澈,然后将袖子撩开,问道:“这么沉重的锁链是你给我戴上的吗?”
花令扭过头不说话了,他忘了非忆墨身上有几百斤的东西这档子事。
清宁英澈不想回答,却只能应了声:“是。”
非忆墨放下袖子,说道:“坐马车吧。锁链都戴在身上,被关进笼子又何妨。”
清宁英澈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眸中盈着泪,说道:“你一开口,我怎么就觉得我自己就那么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花令抓住清宁英澈的胳膊将人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别激动。你现在就应该当他是个病人,疯言疯语不听也罢!他被小蛇下了驭心术又什么都忘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没关系。”清宁英澈说道:“两个人,付出与回报总是相互的。非忆是对我太好了,现在是我好好表现的时候了。”说罢,就向已经走出老远的非忆墨追过去。
花令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白竹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他动作呆滞的行走着,回想着万俟鸿说的话,回想着清宁英澈刚刚说的话。
万俟鸿说他像个乞丐,乞讨着别人的好意与怜悯。
说他是个聪明人,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得到别人付出很多才能得到的东西。
他从未想过要付出什么,也不知道得到与付出的相互的。
万俟鸿说的太隐晦了。
白竹追上了花令,说道:“我对你好,你可不可以再喜欢我?”
花令说道:“我以前对你那么好,你不是也没有喜欢上我?”
不给白竹说话的机会,花令又说道:“万俟鸿说得对,我其实早就不喜欢你了,我以前拽着你不放是因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对你那么好却得不到一点儿回报!所以我才会拽着你不放。这就像赌博一样,我总想捞回本,可这只会让我输得更惨,输的干干净净,最后连自己仅剩的尊严也输进去了!”
白竹流着泪,说不出话来。
花令不再看白竹,说道:“你别再跟着我了。你跟着我是在给别人增加负累,你的衣食住行花的不是我的钱,是别人的。”
花令停下来盯着白竹,说道:“白竹,你根本就不是喜欢我。你把我当父母,你只想有个人不求回报的对你好,你只想有个人能养活你!我受够了!”
白竹忍住泪,咬着嘴唇然后对花令大吼道:“花令!你给我等着!我会去找你的,我是男人,我会赚钱养活你!”说罢,他的人就朝一旁巷子狂奔过去。
到了晚饭时,清宁英澈看着心不在焉的花令,就说道:“你不放心就去找他吧。我看让他赚钱不如让他维护正义来的简单。”
花令“呵呵”笑了,说道:“也是。他十二岁就跟着我了,我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像个蛆一样,连怎么去钱庄兑银子都不会,又怎么会赚钱。”
“你看——”清宁英澈说道:“你别让他饿死了。不去找找吗?”
花令叹息着摇头,又瞥了清宁英澈一眼,说道:“你还有心情管我的破事?”用下巴指了一下桌子又说道:“你看看吧。”
清宁英澈看了一眼鸡鸭鱼肉都没了,素食却一点儿没动的一桌子菜。
非忆墨是一点儿素菜都不吃,一点儿主食也不吃,只吃肉。
而且要不是清宁英澈一天到晚的看着,非忆墨就敢抓一只什么动物活吞了!
非忆墨盯着清宁英澈,说了句他现在一日三餐前后都会说的一句话。
“我喜欢活的。”
“不好。”清宁英澈摇头,说道:“活的不好。我们吃熟的。人都吃熟的。你是人。”
非忆墨说道:“做人太累,不如做个畜生来的痛快。”
清宁英澈心神一动,这句话他听非忆墨说过,听过不止一次。
他说道:“这话你说过好几次了。”
非忆墨说道:“因为我很累。我累的时候就会想,想自己为什么不是个畜生,畜生活的多痛快,就是被杀了吃肉也比做人来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