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吸一口气,坐在她跟前盯着她看。
她正低着头呼噜噜地吸拉着面条,长长的羽睫如蝶冀般低垂,明艳的小脸娇嫩得能捏出水来,随着她吃东西的动作小脸儿一鼓一鼓的,萌得方秀风心都要化了。
她的神情动作又生动又可爱,以前他一直觉得她远在天边,现在却感觉她如此真实,触手可及,但却没有让她失去那种高高在上的距离的光环,反而多了几分活色生香,明艳动人,更加深入人心。
方秀风对宁卿的爱又多了几分,以前是近乎于崇拜的爱慕,现在,却转化为入心的爱。
“喂,新郎快出来招呼客人!大白天的难道就洞房了吗?”外面好些不安生的村民在大叫。
方秀风不放心她自己一个,又急着外面,犹豫不决。
“你出去吧,我自己一个就行,等到晚饭叫我。把慧苹和初蕊唤进来陪我就好。”
农户不比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个个都是要出去劳动的,所以新娘掀头盖后,晚饭可以出去坐席。
“好,那我出去了。”方秀风把慧苹二人唤进来后就出去陪客。
慧苹初蕊进来,初蕊愁眉苦脸,欲哭无泪。
完了!一切都完了!姑娘已经拜了堂,与那个穷酸秀才成了亲,就这样定了!
慧苹见宁卿吃过东西,欣慰地笑了笑:“新姑爷是个体贴的,姑娘是有福气的人。”
“以后别叫我姑娘……”宁卿自己说着就一噎,不叫姑娘那叫什么好?夫人?太太?她没诰命,是不能叫夫人的,叫太太……她才十三岁……
宁卿有些小纠结,自己才十三岁的娃,怎么就成太太了?
“那以后叫少奶奶吧。”慧苹笑道。
少奶奶?这称呼……宁卿小脸一红,像个地主婆一样!但想了想,当个地主婆也不错!
这样想着,宁卿有点小高兴:“慧苹,以后我就当少奶奶,当个地主婆怎样?”
慧苹噗嗤一笑:“自然是好的。”
宁卿嗯嗯地点头:“等以后定下来了,我就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给相公开间小小的私塾教娃娃启蒙。等我走到哪里,别人都叫我一声师母。”
慧苹掩嘴而笑:“到时奴婢跟着少奶奶也成半个读书人了。”
宁卿咯咯笑了起来,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不安地跳了跳,条件反射地望向窗户。正值冬天,这又是新房,窗户都紧紧关着。
“少奶奶,怎么了?”慧苹道。
“呃……没,是我神经敏感。”宁卿如是说,但却忍不住又望向窗户。
慧苹起身走向窗户,打开,外面除了白茫茫一片雪地,就剩红色的喜庆炮竹屑。
“少奶奶可是觉得闷?但打开了,又怕些猛浪的挤过来瞧。”这里可不比深宅大院,处处有人防着守着,这里开个窗,就是户外,人人都能挤个头过来。
“不用了,关上吧。”
慧苹又把窗关上。
……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方秀风走进来:“娘子,吃饭了,你们快出去坐席吧。”
“好。”
宁卿三人与方秀风一起出了屋,来到院子。
院子热热闹闹地摆了二十桌,村民们帮着揣菜上饭,客人都已经坐下了。是方秀风的同村村民,还有他的一些亲戚。他虽然父母爷奶都死绝了,但亲戚还是有几家的。
宁卿一出来,众人俱是齐齐倒吸一口气,看着宁卿眼都直了!
他们见过这么多新娘,却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她虽然打扮简单,但却容貌惊人,气质高贵出众,让人惊艳得恨不得把眼珠往贴到她身上。
这个死爹没娘老考不上只会败祸家里卖田卖地的穷酸考才何德何能娶了这么位天仙?
都说村民扑素,但也有句话叫做穷山恶水出刁民。特别是有人挑衅的前堤下!
柳文兴看着宁卿又是痴又是惊艳又是气恼,这个表妹本应是给他做妾的!怎么就如此想不开嫁给一个穷酸秀才呢!
柳文兴气恨极了,嘲讽地唧歪:“被宸王府与下人通奸,被人家宸王世子赶了出来,只能嫁这么个穷酸秀才!”
他的嗓门本来就大,而且村民们也早就听到了风声,柳文兴这一叫,众人都议论纷纷,有些人吃不到葡萄自然就说葡萄酸。
宁老太太脸色铁青,气得心窝疼。
心窝疼的不止她一个,还有方秀风的姑姑一家和外祖一家。
方外祖母气怒道:“这不争气的东西!婷娘为了供他念书活活累死了,他倒好,不思上进,也不考个举人回来,倒娶了这么个德行败坏的的女人。”
方秀风见人议论宁卿,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暗暗后悔。
他之所以大办是不想委屈了她,没想到……反而伤害了她。
“你们还吃不吃?不吃回去!”慧苹冷喝一声。
各村民脸上一僵,不敢作声了。毕竟是随了礼钱的,村民生活差,一天也吃不到几回肉,难得今天有宴席,怎可放过!立刻乖乖地住了嘴,不断地往嘴里塞肉。
因着今天的菜实在,肉菜又多,很多人吃着吃着就忘记了宁卿的事情了。
宁卿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反正她先住一段时间,以后就搬到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先忍着。
“娘子,快坐吧。”方秀风让宁卿坐下,又招呼慧苹和初蕊坐。
慧苹和初蕊也不客气,肚子实在也饿了,菜虽然油腻了点,但还吃得下。
方秀风给宁卿挟菜,见到宁卿吃了,才安下心来,挟了块鱼,正扒拉着一口饭。
这个时候,大院的门突然被砰地一声,踹翻在地,一阵冷风夹雪吹进来,正在院子吃饭的人都打了个颤,两队凶神恶煞的官兵提着大砍刀呼喝着冲进来。
“啊——”
普通百姓潜意识里都是畏惧官兵的,正在吃饭时突然冲进两队官兵,还凶神恶煞的,提着大刀!哪个不怕!
村民们吓得筷子一扔,全都缩在一角:“饶命,官爷爷,我们可没犯事!”
“各位官爷……”方秀风脸色青白地站起来,这是他的婚宴,为什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两队官兵就朝他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将他压在地上,只见捕头模样的朝外面喊:“大人,江洋大盗方秀风抓到了!”
“江洋大盗?”吃宴席的村民惊得不及咽下去的饭都喷了出来。
“带走!”捕头冷喝一声就拖着人往外走。
“冤枉,我不是江洋大盗!不是!”方秀风惊叫着。
“相公!”宁卿大急,连忙扑过去:“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他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没抓错,他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一个磁性而略带低沉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宁卿脑子一轰,呆呆坐在地上。
众人望去,只见道修长尊贵的身影走进来。他身披玄色貂毛大氅,风雪掀起他的衣摆,露出里面华贵的紫光流霞锦袍。容颜清卓绝色,尊贵优雅,风仪天成,让众人呼吸一窒,不敢置信地看着似天神一般降临的绝色男子。
“看什么看,还不参见宸王世子!”一个急怒的声音响起。众人望去,才见一名胖圆的中年男子小心地陪在宋濯身边,却是他们的父母官赵知县!
“参见宸王世子!”院子里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宋濯连一个眼神也不屑给这群人,他的目光从进来就一直放在宁卿身上,灼灼亮亮的,好像全世界唯她一人而已。
被压在地上的方秀风抬起头,双眼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着宋濯,这,就是宸王世子!就是他娘子以前侍奉的那个权贵?
他一直以为,那个权贵是个肥到流油的猥琐男子,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天神一般风清绝雅,天姿独秀的人物!
方秀风一下子傻掉了,只见宋濯像是宣示主权般一步步走来,步姿从容,尊贵俯瞰,红唇勾着睥睨众生的笑意。
他走过来,一把就将宁卿从地上拉起来,把手中的手炉塞进她的手里,再解下自己的披风,华丽的貂毛墨绒披风在风雪中一抖,就将她紧紧地包在里面,然后顺势地就将她往怀里一带,紧紧搂在怀里。
手指刮着她的脸,一双灼亮逼人的凤眸落到她的脸上,柔声道:“玩够没有?回家,嗯?”
“不……”宁卿总算回过神来,推着他要挣扎。
宋濯冷光一闪,突然松手,宁卿惯性地往后踉跄两步,抬起一张面无血色的小脸,惊惧地看着他。
为什么他来了?偏偏这个时候来了?明明就差一步……
宋濯看着她抗拒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残酷而讥讽的笑意,猛地一脚踹向方秀风,方秀风整个人飞起,碰地一声撞到墙角上,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宁卿如坠万丈深渊,尖叫一声:“你不能这样!”
“为何不能?”宋濯声音讥讽中带着杀意,“这个犯人,你说,是现场斩杀还是秋后处决?”
宁卿傻掉了,他这是在威胁!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逃不掉!方秀风是被她拉进来的,她不能再继续连累他。
“走吧,卿卿,咱们回家去。”宋濯已经朝她伸出了手。
宁卿只能把手放进去,他握着她的柔荑,猛地一拉,她就被他横抱而起,朝着门外而去。
一边走,冷冰冰地丢下一段话:“方秀风乃杀害济城戚家一百零六口的江洋大盗,藏匿在此,幸得卿卿回乡发现,及至假意与其成婚,迷惑盗贼,现,盗贼已顺利抓获。”
------题外话------
作者码字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希望大家支持一下正版,一章也就两三毛钱的事情,少吃半包辣条,嗯?
但,我也知道即使洪荒之力也阻止不了有些读者追随盗版的决心,这……看了盗版的不要在评论区留言,弄得我心塞塞的,是不是正版读者,一查就出来了,在哪里看的哪里留言,这也是看盗版的职业操守不是?
☆、第八十三章 回不去了
方秀风屋外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宋濯抱着她上了马车,把她放到膝上,紧紧地抱入怀里。
包着她的貂毛墨绒披风露出她嫁衣的一小角,宋濯怒恨,直想把她这一身嫁衣撕个粉碎。但上面的刺绣却让他脑子一白,平凡的刺绣,不华丽,不炫眼,却处处透着认真。
宋濯只觉得心一阵刺痛,她是真的想嫁那个人,不是跟他闹情绪,不是跟他赌气,她是真的想离开他!
宋濯紧紧地抱着她,脸埋到她香软的肩窝,呼吸全是她馨香的味道,长臂紧紧地勒着她,把她娇软的身子往怀里嵌,然而即使她安静地呆在他怀里,他抱得如此之牢,却有一种抓不住,随时会失去的感觉。
宋濯把宁卿送回了宁家就急匆匆地离去。
“刘二新跑哪去了?”宋濯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冷声道。
“刘二新果然联系了同伙,往前面卧虎山去了。”清影道。
“收网!”宋濯一甩马鞭,领着一群人前往卧虎山。
这次放了刘二新虽然是为了宁卿,但也是为了引蛇出洞。刘二新没有让他失望,慌不择路果然联系同伙了。
宋濯领着人马一路追到卧虎山,与刘二新等人撕杀在一起,眼看就要将这些人制服,清河突然大叫:“殿下,有山贼!”
宋濯俊脸一沉。
这条路线,明明就是他逼着刘二新等人走上去的,他早就让人查探过,这附近没有山贼!意在这里堵住刘二新等人,为何突然会有山贼出现!
那窝山贼已经冲了过来,宋濯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得撕杀。
最后还是杀出了重围,刘二新也抓住了,去没抓到他的两个同伙,他倒是折损了十多人,后背受了一记刀伤。
“濯弟!”宋玄突然出现,冷笑道:“你怎么受伤了?”
宋濯凤眸寒芒微闪:“多谢你的照顾。”
“不知你说什么。”宋玄笑道:“不过,我来时刚好撞到了刘二新的同伙,顺手把他们抓住了。”
宋濯一抹脸上的几滴血迹,似笑非笑地扫了宋玄一眼:“恭喜太子殿下又立头功。”
“侥幸而已,走吧。”
宋濯眼里掠过嘲讽的光,也不顾身后的伤,翻身上马。
“这里是越城,听说,你家继母就是越城人。”宋玄突然说,“你家娇客也是越城人,论起来,也算本宫的表妹,今儿个难得来一趟越城,怎么不引见引见?”
“内子不见外客。”
宋玄自讨了个趣,他只是对那个传说中的小商女也就一时好奇,随口一问,他现在急着回京领功,也不甚在意。
“走,回京吧。”宋玄说。
“你先走。”宋濯要亲自接宁卿回京。
宋玄一喜,他先走,可以在帐本上动更多手脚,做得更完善:“好。不过美人难得,可别纵欲过度啊,哈哈哈!”
宋玄误会宋濯饥渴难耐,难得美妾在身边,自然得找宁卿发泄发泄了。
宋濯暗恼宋玄亵渎宁卿,但他不可能跟宋玄解释。
……
话说宋濯离开后,宁卿的马车驶进宁家的后院,帘子被掀开,只见是雨晴和瞳儿:“姑娘,请下车。”
宁卿下了车,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宸王妃!
“卿儿。”宸王妃走过来。
宁卿看到宸王妃,眼圈一红,猛地扑过去,抱着她陶然大哭:“姑母——”
“卿儿,你是怎么啦!不哭!不哭啊……”宸王妃见她哭得伤心,心揪着的痛。这个侄女,虽然相处了很短的时间,但她是真心喜欢她的,把她当女儿般看待的。
宁卿埋首在宸王妃怀里,她温暖的怀抱让宁卿这些时日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断掉,心里的委屈和煎熬如缺堤的洪水一般倾泄而出,哭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却止也止不住。
宸王妃只好抱着她安慰,当看到宁卿身披着的那件貂毛披风,眉头直跳。
因为她认出来,这是宋濯的!世子的披风为什么会在卿儿身上?
等看到宁卿披风下的一套嫁衣时,她又惊了一惊,谁能告诉她,在她去了法华寺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她本来过年前就下山回府的,但却倒霉地遇到大雪封山,只好在法华寺过年。
十天前,那里的雪总算消融了,她与众丫鬟婆子兴高采烈地下山,谁知道才到宸王府的门口,就被瞳儿和雨晴给截了!
然后马车都不用下了,直接让马夫调了个头,直往越城方向赶!而且还不是以前她回越城的速度,连夜也不停歇,日夜逛奔赶路!
颠得宸王妃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可怜她虽然不受宠,在府里也没地位,但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哪里受过这种罪!
一路上,瞳儿等人也不与她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因着她认得她们是世子的人,又板着一张哭丧脸,她与静闻静思也不敢问,一路不断地猜测。
这么赶,还以为她娘出事了呢,但就算她娘出事,也用不着世子的人如此焦急吧!
等宁卿哭累了,而且今儿是她确实也累坏了,没一会就睡过了去。
宸王妃让慧苹初蕊把宁卿安置在床,才把慧苹叫来问话。
慧苹抹着泪,把宸王妃去法华寺后的事情粗略说了。
宸王妃听到自己走后宁卿居然没回越城,而是被宋濯强留下来,一时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宁卿居然真的入了宋濯的眼。
等听到宁卿居然跑回越城成亲,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没晕过去。
她一方面伤心宁卿给人做妾,一方面又觉得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何还要做无谓的挣扎?
“既然名节毁在世子手上了,世子又确实瞧上了她,就该认命,闹成现在这样,何苦来。”宸王妃哭道。
“这道理谁不知道呢,但姑娘向来死心眼儿。”慧苹觉得宸王妃说得对,但她既然是姑娘的丫鬟,就得忠心姑娘,按姑娘的选择吩咐办事。
“等她醒来我会劝说她。”
“千万不可。”慧苹急得直摇手:“姑娘最听不得这些,就怕没劝着反而刺激到她。”
宸王妃无奈地一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发白:“世子现在在哪?”
“不知道,急急忙忙地走了,好像是去办差了。”
宸王妃冷汗都出来了:“要是世子回来,不知会如何处罚卿儿。”
她觉得一个男人对一个妾再宠爱也有限,宁卿还这样打他的脸,他定然极为暴怒。
慧苹也不好说,白着脸坐在一边。
宸王妃见慧苹累了一天,让她出去,自己坐在屋子里守着宁卿睡,一边叹气一边暗暗为宁卿担心,想到脑子都痛了,直到晚上差不多子时她还毫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