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果然领着一名书生过来。
宁老太太不准宁卿出来,宁卿就在屏风后往外瞧了一眼。
只见那名男子二十多岁,长得眉清目秀,穿着半旧的长衫儒袍,身上一股子浓重的书生气息。他局促地站在厅里,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
宁卿瞧着他羞窘的模样,就忍不住一笑,不知为何,想到了宋濯,心中一痛,泪眼蒙蒙,转身就走了。
方秀风只见一道娇小明艳的身影躲在屏风后,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他只见她转身间拂过的裙角,似或过一抹艳光霞彩。
方秀风整个人都怔住了,心如雷鼓。
没有人知道,他一直喜欢宁卿。
就有一年半前,他到城府买纸笔,突然见几名小姐嘻嘻哈哈地走过,他一眼就瞧见了她,像仙女一样。
然后他就像着了魔一样时时到城府的街头站着,就为看她一眼。
他知道自己是赖蛤蟆肖想天鹅肉,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明知没机会,他还是喜欢着,也不求什么,只想看她一眼,能多看一次是一次。
一年前突然得知她被送进京给某位权贵当妾,他伤心极了,以为此生再也不能见她一面了。
没想到,十天前突然传出这样的流言。说她回来了,被赶回来的,还与下人私通。
方秀风不相信,他就是觉得她是被冤枉的,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就算她不是清白之身,在他心目中,她依然是他的仙女,永远的洁白无暇。
他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跟她说亲!
方秀风很紧张,不知这亲事成还是不成,宁老太太问了他好几个问题,他都回答得很拘紧。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很差,伤心失望地走了。
方秀风走后,宁老太太沉吟道:“老实是老实,忒呆板了点。”
“老实能不呆板?”宁卿道。
“你是愿意?”宁老太太还是想宁卿嫁个有下人的好人家。
宁卿低头:“我想想。”
第二天宁卿去了方秀风所在的方家村。
方秀风住在村头,离村民远远的,宁卿一进村就见到了方秀风。他正在门口编萝筐,突然见到一辆马车停在自己门口,一名绝色美人扶着丫鬟的手下来。
“宁姑娘……”方秀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公子是诚心求娶我?”宁卿说。
“当然……”方秀风一脸清秀的脸红得好使旬要烧起来一般。
“我只想告诉你,你娶了我,婚后可能会有些麻烦事,说不定会丢了命。你可还愿意娶?”
方秀风一怔,立刻就答应:“我愿意!我愿意!”
宁卿怔了怔,然后点了点头,重新上了马离去。
方秀风还傻在当场,以为自己做了一场美梦。直到晚上媒婆笑着上门说:“宁家答应了!你就等着做新郎吧!”
方秀风喜得一蹦三尺高,立刻叫媒婆与宁家商量订亲之事。
第二天,方秀风去了一趟宁家,两人了庚贴,就算是订亲了。
宁老太太想亲到明年八月再成亲的,但宁卿却说越早越好,最后婚期定到今年二月初八。
因为婚事订得急,所以得尽早下聘,方秀风家穷得丁当响,到把所有亲戚朋友都借了一遍,才借了六两六银子。对于一般村乡来说,算是多的了,但对了宁家来说,这只是一顿饭钱!
宁二爷盯着掌心那六两六银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白白养了这丫头片子十三年,居然只值六两六!而且还要赔上一大笔嫁妆!
宁妙听到宁卿的聘礼只有六两六,笑得差点滚到地上:“我还没见过嫁得这么寒碜的!就是庶出的二姐出嫁,也有六百两银子的聘礼!咱们最标志的五丫头居然比二姐差了一百倍!”
初蕊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宁卿道:“先让她们笑个够,反正咱们不差钱。等以后生活定了下来,咱们就离开越城,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
“对,等过了这一关,咱们自己有钱在手,还不用靠夫家。离开越城后重新开始,总能赚一片家业下来。”慧苹点头,“方公子瞧着也是个好的,而且他没才华,没有大志向,将来倚仗姑娘过活,还不听听话话?”
初蕊咬着唇,脸色很难看,好,一点也不好!
这个方公子就是木头疙瘩,哪里配得上姑娘?
……
敬仁太后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宁卿确实订亲了!跟一个穷酸秀才!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敬仁太后一脸古怪地问。
“奴婢也不知。”秋嬷嬷说。
“哼,管她是什么事儿,反正她不来祸害我家濯儿就好了。”敬仁太后皱了皱眉,“就怕濯儿抓着不放。”
“娘娘可以想个办法支开殿下才好。殿下极为聪明敏锐,可不能让他察觉才行。”
敬仁太后想了想,等到中午时,就去了元德帝的寝宫。
☆、第八十一章、不配拥有
刚过年初十,官府还没开印,宋濯就接到了元德帝的密旨,到定源府调查定源知州勾结私盐一案。
接到旨意时,宋濯脸色有些不好。
这个案子虽然一直是他跟的,就差最后一步收网了,但年前他就交了出去,谁知道元德帝确实派给了太子了,但却要让他一同去。
“这本来就是你的功劳,不差这一步,何苦要送人。”沈成恭得知宋濯领了密旨出差,又得知宋濯年前把任务交回去的事情。
“我不交出去,皇伯父也打算让宋玄接手。何不让他们有个痛快!”宋濯说着突然冷冷一笑:“只是宋玄可恶,交了给他,还扯着我不放,非要在皇伯父面前启奏拉我一起去。”
“这是让打下手?”沈成恭呵呵。
“谁打下手?”宋濯墨眉一挑,唇角绝美的笑意勾起点点邪肆,“宋玄,嗯?”
“唉,你呀!”沈成恭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就当赏他呗!没得他又给你穿小鞋。”
“说得好像我让了他,他就不作妖一样。我已经退了一步,把这件大功劳让给他,人家还嫌不够,不踩我一脚不罢休,人家都无耻地把脸伸上来了,我不打?”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宋濯说着眉头轻皱。
“这么早?”沈成恭奇怪:“至少该过了征月十五,不是么?”
“早去早完事。”宋濯说着低低垂眸。
他想到了宁卿。离开了十多天,被他娇养惯了的她该早就受不了宁家的生活,也该反省得差不多了吧,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绝不会去接她,让她自己哭着回来。
但过了这些天,他不得不承认,他舍不得,舍不得看着她灰溜溜地回来。
他想去接她,想她委屈地扑到他怀里蹭蹭,抱着他撒娇。这也该受到教训了,以后会好好听话了吧?
但现在领了任务,他不能去接了。
然后他又想到了程玉华,这是因上次打玉华脸面的事情,他去接了,就是纵容宁卿。现在既然领了任务,就让她自己回来,当是全了玉华的脸面。
宋濯与沈成恭出了宫,就有靖国公府的小厮过来,说请宋濯去靖国公府赏雪烤鹿肉。
沈成恭闻言呵呵一笑:“本王有没有份?”
那小厮立刻笑道:“当然!康王殿下能来,那就更加蓬荜增辉啊!”
……
程玉华正与家中姐妹,还有一群贵族小姐,好些个与靖国公府世交的贵公子在一起玩耍,欣雪园大大的凉亭里架着几个烤炉,正滋滋地烤着喷香的鹿肉。
各公子和姑娘们都见着有趣,也不让丫鬟下人来,自己动手倒酒烤肉,吃得有滋有味。
“宸王世子与康王殿下来了。”
众人抬起头,视线第一时间就集中到了宋濯身上。沈成恭也是难得的美男子,但与宋濯这样天姿绝色的比起来,真是差了一筹。
各贵族小姐也是脸色微红地看着宋濯,又是爱慕又是遗憾。宋濯已经订了亲,而侧妃会在祈州那边选,庶妃的话太后好像也有了人选,她们是一、二品大臣的千金嫡女,自然不能做妾,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程玉华看着双眼闪亮,自豪感犹然而生。见周围的贵女一副爱而不得的样子,又有几分得意,快步上前:“表哥。”
情不自禁地想要拉他的手,宋濯神色一动,步子轻移,不着痕迹地避开,冷声道:“玉华!”
程玉华一怔,才知自己越距了!小脸涨得通红。就算是未婚夫妻,也没有当众拉手拉脚的。道理规距是这样,但想到他似是条件反射地躲开,她又伤心得不得了。
想起程玉丹与她的未婚夫,她可不止一见程玉丹与她的未婚夫偷偷拉手,大家都有瞧见过,但也都装作看不见而已。其实在众人跟前拉一下又怎样,大家都会识趣地当看不见。
程玉华情绪低落下来,沈成恭笑道:“早知会有烤鹿肉,就把玉雪也叫上。”
程玉雪就是靖国公府二房嫡次女,嫁给了沈成恭做侧妃。因着程玉华这位二叔实在太废物了,二房不显,二房嫡次女能够给沈成恭做侧妃,倒也不错。
程玉华笑道:“大冷天的,何苦叫她又走一趟,你回去时多带些给她便是。”
三人一起说笑着走向凉亭,小墨郡王见到宋濯,立刻扑过去,拉着二人品偿他亲手烤的肉。
程玉华喝了一杯果子酒,见鹿肉有些不够,就出去让人去弄些驴肉过来。可心见周围没人,就说:“刚才世子未免太生疏了些,怎么说郡主与他也是青梅竹马,现在又是未婚夫妻。”
程玉华心里一扯,却道:“你又不是不知他的性格,向来如此。而且,许是这十多年防得太紧了,以前旦凡敢近他身的女子俱会被太后娘娘警告,这么多年怕是都形成习惯了吧。”
“上次去宸王府时,那里的丫鬟可不是这么说。”可心道:“听说世子与那宁表姑娘就差没滚到床上,其实也好像滚在床上不知多少回了。”
程玉华的心一下子被撕得血淋淋一般痛,恼羞成怒:“你拿我跟一个贱妾比?”
可心小脸一白,才知自己太多嘴多舌了。她平时都没这样的,但想到郡主委屈,还有那小商女嚣张,她就忍不了。
“本郡主是要当正室的,自然要端庄自重!难道还不自爱的学那些贱妾的狐媚手段?”
可心冷汗潺潺,不敢说话。
程玉华虽然说着不跟贱妾比,脸色却十分难看,等咐吩好下人后,才低声道:“等着吧,她很快就会从表哥的世界里消失!”
她已经从太后娘娘那里得知,宁卿已经订亲了!
只要现在拖着表哥,等那个小商女一嫁,表哥想发难,他们程家和太后都会阻着他。
可心是程玉华的心腹,自然也知道这个消息:“郡主,你说,那小商女为何要订亲?难道是欲擒故纵,又耍花招?那咱们就让自食苦果!看她怎样把自己给作死!就怕世子贪恋她的美色,念念不忘。”
程玉华沉默一会,才意味深长地一笑:“本郡主早就准备好了最重要的一重保险。”
程玉华与可心回到了凉亭,与一群贵女坐在一起,吃了两片鹿肉。
小墨郡王突然道:“哎,我怎么忘了,这么好的肉,怎能能没有梅花放在上面一起烤,这才叫清雅有味儿。”
一名黄衣的娇俏少女一笑:“我早就让人去摘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却是白尚书的嫡长孙女白婉涵姑娘。
“来了,总算把梅花摘了回来,可把我们急死了,以为她迷路了呢?”一名贵女道。
正说着,鹅毛小雪中,一名少女穿着一身扑素的粉衣,外面罩着免毛披风,手中捧着三五梅开得极艳的梅花缓缓而来。
但梅花再艳,也不及她容貌娇美。只见她又亮又在的眸子眼眉微微往上勾,粉颊桃腮,美艳逼人。
宋濯瞧了一眼,只觉有些儿眼熟,却懒得细思,沈成恭突然道:“此女的眼睛像你家娇客。”
沈成恭每次见宁卿,宁卿都戴着面纱,所以他只认得宁卿的眼睛。
宋濯怔了一下,再认真地看那名少女,十五六岁上下,与宁卿足有五分相像,不但是长相,连衣着装容都像,容貌比起宁卿要逊色三分,更多了三分成熟风韵,总得来说,也是一名绝色美人。
宋濯看着那名少女绝美的脸一沉,凤眸闪过森冷的怒意。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东西,凭她也配拥有一张与卿卿如此想像的脸!
小墨郡王看着那名少女眼都直了,叫道:“这是哪冒出来的姑娘,怎么没见过?”
白婉涵已经笑眯眯地走了过去,挽着那少女的手道:“这是我的族妹白容嫣,是我们白家在永州的支脉,过年前进的京,以后都住在我们家了。”
这是要在上京说亲了?众贵公子双眼都亮了。白家永州支脉投奔来了,身份应该不高,但傍着白尚书,应该也能给个五六品的官家当正妻,或是送给皇子皇孙当妾。
白容嫣已经笑着上前行了个福礼,白婉涵笑骂道:“你怎么才来,咱们都等了你差不多两刻钟了。”又向众解释:“我与她一同来,经过梅园见那边梅花好,她就去摘些,没想到这么久才回。”
白容嫣笑得羞羞怯怯的:“都怪我贪心,见着这个想要,见着那个又想要,挑来挑去的,又迷了一小段路,这才回来,误了大家的时间。”
“什么,迷路了?”程玉华眉头一皱,“可心,去瞧瞧,那些混帐东西都到哪里躲懒了,白姑娘迷路了都不知。”
白容嫣微急:“不是的……不关她们事……许是我自个儿贪玩……”
说着自责地婴唇微嘟,娇俏可憨,众贵公子眼又直了。
只宋濯眼里冷意更深,唇角的笑意极尽讥讽,惺惺作态!东施效颦!
其实这也是白容嫣的真性情来着,但落在宋濯眼里,就成了造作矫情,东施效颦!怎么厌恶怎么来。
宋濯喝完杯中的酒,转身离去。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白容嫣身上,倒没多留意。只程玉华一直关注着宋濯的反应,见他离去,心中大急,警铃大响。
但要是她追上去的话,就会欲盖弥彰,所以她只能忍着。
心不在焉地与众人说笑了一会,程玉华才起身说更衣,去找宋濯。
程玉华在府里转了好几回,才得知宋濯去了靖国公的书房。程玉华只好返回欣雪园,等到所有人都散了,才又去了靖国公的书房外。
程玉华煎熬地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见宋濯从靖国公的书房出来,瞧他身披着黑色的貂毛大氅,看似是要离去。
“表哥。”程玉华迎上来,笑吟吟地道:“咱们玩到中途突然不见你,我找了一回,才知你去了祖父书房,可是祖父突然要见你?”
宋濯一路快步地朝门外去,见她说话,脚步一顿,转身直直望着她,冷声道:“玉华,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做。”
程玉华小脸一僵:“我有做什么事……”
“今天那女子的事情。”宋濯转身又要走。
程玉华脸色一变,大急:“什么女子?哦,我知道了,是白姑娘?”说着一笑:“我还以为说什么呢。她是白婉涵的族妹,我今儿个见她,也是吓了一跳,长得真像宁表妹,我就想呀,表哥见着会不会像我一样吃惊呢?这等有趣,务必要向表哥你引见引见。谁知一转身你就走了。”
她这话合情合理,又大方又得体,但宋濯不相信她。
出了大门,下人牵来宋濯的马,宋濯翻身而上,坐在马上据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声音带着不容质疑的冰冷,重复一遍刚才的话:“玉华,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做,我不喜欢。”
说完一甩马鞭,马蹄扬起雪花,绝尘而去。
程玉华只觉脑子一轰,咬着唇,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滑,最后她不顾形象地蹲下来,脸埋在臂弯里陶然大哭。
她做错了什么?难道她一个正室连打压一下妾都不行?
可心走过去,咬着唇,铁青着脸,为什么会这样?
这么完美的计划为何会失败?
那白容嫣长得如此像那个小商女,世子不是一见就顿生好感的吗?慢慢引荐,白容嫣再对世子表示爱慕和情意,试问哪个男子受得了一名绝色美人的爱慕和情意?
等那小商女的婚事被捅出来,世子就算再怒,只要有了白容嫣这个替代品,很快就会将小商女忘记。
而白容嫣撑握在郡主手里,又不像那小商女一般不受控制,将来慢慢打压,等郡主彻底收拢世子的心,再一脚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