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山不高,但是很冷。南方的冬天特别难熬。母妃为他准备了很多貂皮大衣捎到玉门山,但是师父说修行,必须要能吃苦。悉数的皮草都被退了回去。
所以慕容若水很冷,他一冷,手中的剑挥出去更冷,“刷”的一声,剑气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这日,他又在后山练剑顺便摧残花花草草。
“哪个不长眼的打扰小爷睡觉!”只听得一清脆的少年声在头上响起。
慕容若水抬头看去,一个白净的少年斜靠在树枝上。他叫什么来着?哦!东方宁,那天在后山把他当做女子的人。
“哎,师兄,是你啊… 你是不是很冷啊!我看你耳朵都冻的出血了,诺,这个给你。”只见树上的少年轻轻一跃,落在他的面前,少年从耳朵上取下一个毛茸茸的耳罩,戴在了他的耳朵上。
“你可藏好些,别被师父们发现了!”说着,少年笑嘻嘻的跑走了。
耳朵那暖呼呼的,慕容若水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冷了。
二
那个去年选嫡大会被他打了下去的师兄,今年又卷土重来了!
拼了全力似的要打败他,烦人!慕容若水挽了一个剑花,向那人刺去,但一时疏忽被那人真气伤到了腰部,“嘶——”慕容若水心里吸了一口冷气,心下一沉,提剑直指那人胸口。
天璇长老那的弟子也来挑战他!腰间的伤似乎在流血,速战速决!等会还要去经堂笔试!
然后他又听到那个咋咋呼呼的少年跑过来一脸关心的指着他的腰说,“你受伤了吧!快去包扎吧!不然以后讨不到老婆的!”
他被东方白捂着嘴拖走了!东方白的手怎么那么碍事!想把他砍下来!
三
今天是元宵节,在玉门待了两年的弟子是可以回家过节的,但是慕容若水没有回去,脱离太久,王府的生活已经不适合他。
所以慕容若水准备去后山练剑。
“哎,你不回家啊?”那少年今天又坐在树上,手里正提着个五彩的花灯。
“东方白买了两个花灯,我送你个吧,你以后别老是打我们竹板了!”那少年跳下来把花灯塞到他手中,然后笑眯眯的跑走了。
四
从小到大。
只有那一人,会问他冷不冷,疼不疼。
可是他死了。他的义父带人传信来玉门,说他得了大病死了。
他去问东方白,东方白变得沉默寡言,红着眼让他滚。
慕容若水觉得他的心,又冷了。
☆、叛离师门
东方白从荒宅回来看到的就是天枢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那日顾念澄虽然打伤了很多人,但是除了天枢之外其他几个都是些轻微内伤。思及此,看天枢的眼神也微微带上些许同情。向来温润有礼的大师兄居然喜欢上了玩世不恭的顾念澄,万众敬仰的正派大侠居然喜欢上了人人喊打的魔教教主,啊!多么荡气回肠,恋情之曲折都可以去说书了。
“东方白,你不想要你的眼睛了?” “叮”的一声薄刃剑贴着他的睫毛划过,几缕发丝掉了下来。天枢已然收招。
东方白捧着被天枢斩断的头发,内心泪流满面,他收回刚才的话!什么温润有礼,什么玉门第一人,什么正义凛然,统统是假的!啊!为他们单纯的教主默哀!
“你去见过他了?”天枢把薄刃剑放回桌上,问道,语气却像是陈述一般。
东方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尚不清楚天枢是敌是友,天枢也不介意,说道:“我要回玉门。”
东方白诧异道:“师兄回玉门有何事?”
“领罚。”天枢淡淡道,似是吃饭一般平常。
东方白闻言不禁一愣。
落英城与玉门相距很近,快马加鞭来回约莫一天一夜。东方白见在落英城也探听不到越影的下落,又担忧师门长老苛责天枢,便同天枢一道上了玉门。
玉门山的台阶很高,地很冷。
天枢笔直地跪在校场中央,已经跪了两个时辰。周围乌压压的围着一群玉门弟子,六个上代长老站在左侧,东方白天璇他们站在右侧。
上代天枢长老站在玉门台中间。
玉门的摇光是专门掌罚的,只听他道:“天枢,武林大会你护着魔教教主对正道同仁刀剑相向,你可知罪?”
“弟子知罪。”天枢道。
“按门规,鞭笞三百。”摇光道。
“弟子领罚。”天枢道。
东方白闭着眼睛不敢看台下的人,耳边听着“啪!啪!啪!”一道又一道的鞭声。
一道鞭子抽在天枢肋间,伤口骤然迸裂,渗出大片血迹。
三百鞭刑结束,只听摇光又道:“念你受人蒙蔽,既往不咎。今要你立下誓言,同魔教教主划清界限,尔后带领正道,讨伐魔教,诛杀顾念澄。”
“弟子不孝,恕难从命。”天枢淡淡说道。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天璇急道:“师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叛离师门!”
“天枢,你可知叛离玉门要受怎样的刑罚?”摇光惊异道。
慕容若水抬头看向中央的天枢长老,突然缓慢而又郑重的向他扣了三个响头,“弟子不孝,愧对师父养育之恩。”说完慢慢站直身体,脱下身上的蓝白道袍,道:“我今天来,已是想好了。我已经失去他一次了,不能再失去第二次。诸位,动手吧。”
违抗师命,自堕魔教,叛离玉门!…..东方白心下大惊,惨白了一张脸…按照玉门门规,如果门中弟子叛离玉门,必须接受玉门七星阵的惩罚,七个人,每人向他体内一道经脉打一道真气!
而最后的下场,就是多股真气在体内碰撞,爆体而亡!
“天璇,你先来。”摇光指名道。
天璇阴沉着脸,走到天枢面前,刚要抬掌,突然转身一跪,道:“师父,我下不了手。”
“天玑,那你去。”摇光看向东方白。
东方白头摇的像拨浪鼓,道:“诸位师父,我今天身体不适,觉得自己武功尽失…”
“如果你们不打,就由各位长老代罚了!”摇光厉声道。
如果那样,天枢会死的更快。
“东方白,你来!”天枢看像东方白,沉声道。
“师兄….”东方白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来!”天枢狠狠道。
东方白闭了闭眼,慢慢站起身,缓缓走到天枢面前,隐隐运气用折扇带起一道真气拍向他的左肩,“唔!”天枢咽下喉头的鲜血,“天璇!”
天璇握紧了拳头,骨节泛白,闭了眼,运气抬手打向天枢的后背,好似一千斤巨石狠狠砸向他,“扑”的一声,天枢吐出一口鲜血,“天权!”
天权走到天枢面前,运气打向他的小腹,如一把钢刀刺破他丹田….“玉衡 !”
玉衡提剑打向天枢的左腿,罡风刺透膝盖,天枢跪倒下来,单膝撑地。“开阳!”
开阳挥掌拍向天枢的右腿,天枢跪倒在地,耳朵已流出丝丝血迹。“摇光!”
慕容若水右手握着薄刃剑,死死支撑着身体,薄刃剑牢牢的插在地上,竟已入地三分。
摇光走上前,眼里带着一丝不忍,叹了口气,一掌打在天枢右肩,血顺着薄刃剑流下来,蜿蜒到台阶上….“师父….”
天枢长老缓缓的走到慕容若水面前,抬手朝他的胸口派去,这是最凛冽的一道真气,霎时间慕容若水被击飞出去,疼痛排山倒海般涌来,“师兄!”众师弟异口同声喊道。
东方白足下轻点,飞身上去接住慕容若水,慕容若水已经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诸君,拔刀吧!
☆、心意
东方白连忙伸手探向慕容若水颈间,尚有脉搏跳动,又探向他的丹田,脸色骤然一变,只觉得有几股强劲的气息在手下乱窜,似是要破体而出!心下震荡之际,向几位长老磕头道:“慕容若水已经领罚,从此与玉门再无瓜葛,念同门一场,请让弟子带回他的尸首好好安葬。”
语闭,不等长老回答,便背起慕容若水施展轻功向山下飞去。
现在唯一能救慕容若水的,只有鬼谷神医!
顾念澄自东方白走后左眼皮就开始一直跳,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心下不宁。当看到披头散发的东方白背着浑身是血的天枢冲进来时,心下漏了一拍,惊道:“怎么了!”
“快去找夏离巽!”东方白放下慕容若水,沉声道。蹑景已经清醒过来,看到身受重伤的慕容若水便连忙去找了夏离巽过来诊治。
夏离巽匆匆赶来,脸上还带着煤印,正欲开口抱怨几句,看到神色凝重的几人,再看向床上浑身是血生死不明的慕容若水,脸色一凛,忙上前探向慕容若水腕间,“嘶——”,夏离巽惊异道:“何人伤他?脉象急促,内息不稳,气血翻腾,体内似是有多股真气冲撞!“
东方白面若死灰,涩涩道:“玉门七子一人向他一道经脉打了一股真气…”
顾念澄闻言瞪大了眼睛,一把掰过东方白的肩膀:“你怎么不护着他!”
东方白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抖动,一时无言。
顾念澄看他这幅模样,心里已是惊涛骇浪,怔怔的说:“是因为…我?”声音却是哑了几分。
东方白闭眼,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一字一句道:“慕容若水,违抗师命,自堕魔教,叛离玉门!”
顾念澄突然呆住了,放开东方白的肩膀,往后退了几步,随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夏离巽道:“怎样才能救他!”
夏离巽神色凝重,半晌道:“从未见过这种情况,此一行,我并没有十分的把握,现下我先封住他几个大穴,以免体内真气冲出;玉门内力至阳,弑魂至阴,阴阳相调,或许有救。教主你且运用弑魂心法向他体内输送真气,看能不能先压制住他体内多股玉门真气。”
顾念澄闻言忙上前扶起慕容若水,夏离巽已摊开一方格布,上面是长长短短,粗细不一的数十枚银针,夏离巽正色道:“施针过程中不得停下内力输送。”
顾念澄点点头,已然隐隐运气,一掌贴上慕容若水的后背,缓缓输送内力。
蹑景东方白二人退出房内,站在门口守卫。
破晓鸡啼,夏离巽白这一张脸打开房门,东方白忙道:“如何了?”
夏离巽点点头,虚弱道:“暂时抑制住了体内的真气,但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去鬼谷,或许我师父能救他。事不宜迟,即日启程。”
东方白点点头,绕过夏离巽进屋内,看到顾念澄握着慕容若水的手,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慕容若水身上染血的衣服已经换下,此时面色惨白,但是气息还算稳定。
“你先回落英,保住越影,不要暴露身份。”顾念澄沉声道。
东方白点点头,迟疑道:“他…..他的确是真心待你的。”
顾念澄涩涩道:“我知道。”
“你如果没有那个心意,就别再….”东方白吞吞吐吐,却是说不下去。一个是同门七年的师兄,一个是情同手足的挚友,他却是一个都不想看到他们受伤。
“你失踪那两年,师兄来找过你…”东方白迟疑了片刻道。
顾念澄闻声抬头看向东方白。
“江家灭门之后,你不知所踪。父亲对外宣称你染了重疾,不治身亡。师兄来问过我,我当时也以为你身死,只让他滚,后来父亲给你办了丧礼,他竟寻到了扬州,你没有尸首,父亲怕人起疑,派人把他拦在了外面,他在门外,站了两夜,直到你下葬…”
顾念澄只紧紧的握住了天枢的手,片刻道:“你放心。”
当日离开玉门前往江家,随后江家灭门,顾念澄身受重伤,被顾念带回莲阴在寒玉床上躺了一年,恢复意识后,并没有马上去找东方白,顾念告诉了他真相,他决定留在莲阴,后弑魂初成,再见到东方白已是四年后,东方白并不介意他的身份,他也只对东方白道切勿再提起东方宁和江忆柠。却不知有个人一直在等他。
☆、鬼谷
蹑景推门而入,轻声唤道:“教主,该上路了。”
顾念澄点点头,打横抱起慕容若水,大步跨向门外马车,将慕容若水安置好,蹑景一挥鞭子“架”,车轱辘转动,向鬼谷驶去。
鬼谷诡秘,擅奇门八卦,卜医相命。传闻鬼谷神医鬼谷子医术精湛,能让人起死回生,而他也定下了个奇怪的规矩,三不救:莲阴教人不救,落英城人不救,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救。
且不说这三条规矩,鬼谷隐蔽,入谷之处布满机关陷阱,一步踏错,便有暗器袭来,是以到达鬼谷者都须经过九死一生,因此江湖人给鬼谷的定性即为亦正亦邪。
一路上有夏离巽带路,堪堪绕过机关,已是驶入鬼谷境地。
顾念澄斜靠在窗边,一手握着慕容若水。突然看到一抹烟翠,顿道:“停车!”蹑景闻言拉紧绳子,已是停下了马车。顾念澄轻轻放下慕容若水的手,掀开帘子弯腰跳了下去,走到一灌木丛中,扒开一看,一愣,却是一个着烟翠衫的灵秀少女,道:“这位姑娘,你是迷路了吗?”
只见那灵秀少女抬头,张了张嘴,然后手指了指嘴,摇摇头,再指了指小腿。原来竟是个哑巴,顾念澄心下一叹,觉得有点惋惜,再看向那人小腿,却是被个捕猎的夹子夹住了腿,已渗出血。
“我帮你掰开,你且忍一忍。”顾念澄道,伸手在夹子处使劲一掰,一愣,这夹子不知是什么做的,倒比寻常的猎夹坚固,随即用上内力,狠狠一拉,夹子猛然迸裂。“你等一等,我车上有伤药,我去拿些来给你敷上。”顾念澄道,便转身走向马车,待拿了金疮药回来,哪还有少女的身影。顾念澄揉了揉眼睛,如若不是地上的猎夹碎片,他倒以为是看花眼了!
顾念澄回到马车上,夏离巽怪异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顾念澄答道:“你们谷里有妖怪吗?”夏离巽翻了一个白眼,没理他。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夏离巽坐直身体,撩开帘子往前一看,正色道:“到了。”夏离巽看了看顾念澄,跳下马车,往谷里走去,道:“我先进去,你在外面等着,师父他…不愿见莲阴的人。”顾念澄颔首,也不知鬼谷子和莲阴有什么恩怨。顾念澄握着慕容若水的手,轻轻道:“你放心。”似情人耳语。
一刻钟后,忽听得一隔空传音,道:“何人到访?”这声音浑厚有力,隐然是位内力深厚的高人。
顾念澄忙撩开帘子,跳下马车抱拳道:“在下玉门弟子东方宁,特来拜见鬼谷老前辈。”“哦,玉门的跑老道这作甚?”那声音继续道。
“在下的师兄身受重伤,恳请鬼谷老前辈搭救!”顾念澄说完,弯腰做了一个揖。
突然一道劲风向他身上打来,顾念澄却并不运功抵挡,生生受下这一掌,被打的倒退几步,嘴角已渗出点点血迹。
“师父!”夏离巽见状忙走了出来扶起顾念澄,埋怨道。
“进来吧”那声音叹道。
“多谢前辈!”顾念澄站直身体,朝声音处抱拳弯腰,随即抹去了嘴角的血迹,打横抱起车内的慕容若水,跟着夏离巽往谷内走去。
谷内百花盛开,鸟语芳香,几人经过一条木板栈道,走到了一开阔地,上面搭建了三间房,一间茅庐房,一间砖瓦房,一间木屋。夏离巽引着几人走到木屋前,推门而入,屋内点着熏香,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排药柜。
顾念澄把慕容若水轻轻放到床上,只见屋外走进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身材短小精悍,步伐沉稳,精神矍铄,听夏离巽在一旁喊道:“师父。”
顾念澄忙站直身体,抱拳道:“前辈。”
鬼谷子点点头,径自走向床上的慕容若水,执起他的手探向腕间,略一锁眉,又伸手探向他胸口、腰腹,片刻,道:“有人强行打了七道真气进他的经脉,与他原本的内力想斥,几道真气在暗自较劲,但又有一道强劲内力注入,压制住了这几道真气。呵呵,好一锅大杂烩!”鬼谷子说着竟然笑了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顾念澄抱拳道:“前辈妙算。师兄被打入七道玉门真气,我为了压制他体内的真气,又注入了一道。”
只见鬼谷子摸了摸胡子,道:“老夫虽不知玉门心法,但这最后一道真气可和前面几道大相径庭。你究竟是谁!”语闭出手如爪抓住了顾念澄的咽喉。
“师父!”夏离巽急道。
“闭嘴!吃里扒外。”鬼谷子瞪了一眼夏离巽,看向顾念澄道:“老夫生平最恨阴险狡诈之徒,你最好别耍花招,不然床上那个小子可活不过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