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黑了脸。
云争猛地站起了身，怒气冲冲地道：“兴旺哥，走，跟我回屋睡觉去！”
陈兴旺摆摆手，“你先去，我这有事儿！”
云争一梗脖子，怒：“钱还给你家了，还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也明天说！”
秦大姨满脸皱纹挤到一起，笑，“过这个年，云争十七了吧？明年也该说亲了，坐下听听，我跟你娘要商议你大姐跟你兴旺哥的婚事！”
“咣当”一声，云叶把手中的削皮刀狠狠地砸在盆中，斜睨着秦大姨和陈兴旺，冷笑一声，“屁的婚事！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云叶，不是什么男人想娶就娶的！”
几人都是一愣，没想到云叶如此直白大胆、且声色俱厉。
陈兴旺却爱得不行，眼神里都是惊喜，心下暗赞：“好！玫瑰有刺才有味啊！一个木头美人有什么意思？能挣钱、人漂亮、有脾气，啧啧啧，正是我陈兴旺的良配啊！”
秦大姨却不高兴了，“叶子，你说什么呢？哪有别的什么男人？就是你兴旺哥！”
“咱们两家是亲戚，我跟你娘是亲姐妹，知根知底的。也不怕受婆婆的气，又没有大姑子、小姑子的跟你斗嘴生气。”
“以后兄弟分了家，各过各的。你是大嫂，我老了，你就是我们陈家当家管事的！你能嫁给兴旺，你娘不知道多放心呢！”
秦氏白了脸，忙道：“我哪里应允了？大姐，你别当着孩子们的面乱说！”
秦大姨眼珠一转，“妹夫可是亲口应了的。”
云叶怒：“我爹断不会把我许给兴旺哥！”以前云大活着的时候，其实很有些看不上陈兴旺的，说他“好好的农家孩子，却不下地干活儿，光想轻省的……”
秦大姨吵吵嚷嚷，“妹夫走了，在你这里，可不就成了死无对证的事儿！你这会子不承认，我也没法。”
“我是你亲姐姐、云叶是我亲外甥，咱们两家亲上加亲，多好的事儿！”
“妹子，我是云叶的亲姨，她嫁到我们家，我是会打她还是会骂她？！”
秦氏兀自生气，本就口拙，一时竟没法反驳自己大姐的话。
云叶看了一眼陈兴旺，“兴旺哥，你想娶我？”
“是是是！”陈兴旺点头如捣蒜。
云叶倏然一笑，见陈兴旺魂儿都没了，又猛地冷了脸，“我却不想嫁给你，怎么办呢？”
秦大姨忙笑道：“你看叶子这孩子，说什么想不想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云叶手一抬，打断了秦大姨的话，“我这里断没有听父母之命、遵媒妁之言一说。”
“若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必山水不能阻。若是我不喜欢的，便刀架上脖子亦不能从。”
“大姨，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昨日，永安城第一楼的老板丁陌文向我求亲，被我拒了。”
这话一说，四人都不敢信，秦氏跟云争更是震惊地瞪大了眼！
云争到底最小，沉不出气，忙问，“大姐？丁老板他当真……”
秦氏忙问：“叶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云叶俏脸紧绷，点点头，“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有一字假话，让我五雷轰顶。”
乡下人对于神明一事还是十分敬畏的，见云叶如此郑重，都信了七八分。
云争更是完全信了，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丁老板对大姐……”
见秦氏责备地看过来，云争忙住了口。
陈兴旺涨红了脸，“他……他有钱又怎么了？能有我对你好？”
“再说，城里的大户人家三妻四妾的，你一个乡下女子进了那大宅门，还不知道是第几房小妾呢？我可是要八抬大轿娶你进陈家大门的！那丁老板，他能吗？”
一听陈兴旺这话，秦氏突然也急了，猛地一把抓住云叶的手，连连摇头，“叶子，咱可不去给人家当小老婆！”
云叶拍拍秦氏的手，笑道：“怎么会呢？我的男人，不管是谁，必心中、身边只我一人！否则，死也不会嫁的！”
秦氏眼圈立即红了，“说什么死呀死的！好听是不是？哪怕穷得去要饭，我也不能让你们姐妹几个给人家做妾，多大的大户人家也不行！”
村里的地主家有个妾，连个丫鬟的日子还不如呢！天天被地主老婆打骂，头也不敢抬的！
秦大姨忙道：“就是就是，咱们好人家的女儿自然是要嫁给好人家做正妻的。我们兴旺就是以后发了财，也断不会纳妾娶小，叶子，你就放心吧！”
说着，又转向秦氏，信誓旦旦的道：“妹子，你还信不过我吗？兴旺他有一点儿这想法，我跟他爹就打断他的腿！”
云叶黑线，道：“大姨，你还没有听懂吗？我的意思是，我连第一楼丁家都不嫁，会嫁给陈兴旺？”
秦大姨和陈兴旺相互看了一眼，都黑了脸。
秦大姨猛地站了起来，怒：“陈家的聘礼你娘已经收了，容不得你这丫头做主。女孩子太要强了，没得被人说忤逆！”
秦氏忙从怀中掏出那五两银子，塞给秦大姨，道：“大姐！这是还你家的钱。本是为了给他爹治病，这几年跟你家借的，根本不能当聘礼使！你要是再乱说，我们姐妹可要断路了！”
陈兴旺恼羞成怒，“聘礼就是聘礼！既然收了，哪有悔婚的道理？莫不是嫌弃我们家穷？”
说着，耍起横来，“哦，云叶她看永安城丁家有钱，就要悔婚？看我告到官府老爷那里去！夺人之妻，官司打到万岁爷跟前，也要给我个道理！”
见秦氏张口结舌、云叶脸沉如水，云争气得浑身哆嗦，转身抄起屋角里的铁锨，冲着陈兴旺就劈过来，“满嘴喷粪的混蛋，给我滚！”
陈兴旺比云争高大，哪里会被云争打到？
见云争转身拿铁锨，早就一个跳步，身子蹿到了屋外。
陈兴旺叉着腰，吼道：“哼！等我请了吹鼓手、备了大花轿，年前就来娶！云叶你给我乖乖家里等着！”
秦氏一把抓住秦大姨，又哭又闹地推搡起来，“大姐，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领着兴旺，给我滚！”
云叶一脸冷然，看着秦大姨，道：“大姨，若是就此罢手，我们两家还是亲戚，以后我们家发达了，自然会帮衬你们。”
☆、168 被盯上了
“如若不然，惹恼了我，你们什么也落不着！大姨，你们家想跟钱过不去，便只管年前来娶吧！”
“再说，一没有文字婚书、二没有下聘放定，真不知道你们哪里来的底气？！”
云叶俏脸冷峻、出言如刀，看起来自然有一股震慑人的气度。
陈兴旺一愣，“可不是嘛，没有婚书就没有凭据！小姨不同意、云叶也不乐意，想娶云叶，还真不好弄唻！”
秦大姨也突然睡醒了似的，忙一把拉住秦氏的手，笑道：“两个小孩子斗嘴，你我两个跟着瞎掺合什么？坐坐坐，快些把这些萝卜削了，明天早上炒萝卜丝吃！”
云叶瞪了一眼陈兴旺，道：“快收了你那心思，这辈子都不要痴心妄想！”
转头又道：“大姨，今晚住一夜，明天一大早就走吧。我家借你家的钱，你非要留下当什么狗屁聘礼，别怪我让岸上村的乡邻们拿棍子赶人！”
这番话一说，秦大姨跟陈兴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秦大姨转头看看外面漆黑的夜、听着呼啸的北风，恨恨地道：“云叶，先别说气话。”
云叶坐下，一边削皮一边道：“不是气话，是实话！看在亲戚的份儿上，今晚便在这里睡一夜，要不，早打出去了！”
秦氏跟云争都不说话，只管收拾手边的东西，明天一大早还要起来做饭、干活儿呢！
秦大姨看看实在也说不下去了，只得道：“都别废话了，先睡觉吧，这天也太冷了。”
说着，起身出了房门，推着陈兴旺去了西屋。
三间屋子都是住人的，秦大姨一来，便有些挤。
因为秦氏睡得晚，再加上云叶这几天不在，都是小翠跟金娥睡。
秦大姨翻出来一床被子，裹吧裹吧躺在了金娥身边。
秦氏自然跟云叶挤到了一张床上。经过了这么一出，娘儿俩都有些睡不着。
秦氏更是心里难受，道：“叶子，都怪娘没本事，你这么大了，还没个婆家，今天倒要受陈兴旺的气！”
云叶淡笑，“娘，没事的，早晚嫁出去。再说了，就算嫁不出去，陪着娘一辈子倒省得受婆家的气，不好吗？”
“傻孩子，哪有一辈子不嫁人的老姑娘，人的口水就要淹死你。”秦氏顿了顿，低声问：“丁老板，是真心的吗？”
“是的吧。”云叶道：“我看他不像随便说的。”
秦氏有些忧心忡忡，“这事儿，我说不上来。又高兴又害怕，还有些舍不得。叶子，你是怎么想的？”
“舍不得？舍不得丁老板吗？”
“当然了，这么有钱、有势、又喜欢你的女婿，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你这么就给推了，我自然舍不得。可是又担心你嫁过去受气。唉！”
秦氏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叶子，咱们是庄户人家，虽然挣了几个钱，说到底还是找个庄户人家踏实些，那些高门大户的有钱人，咱们着实高攀不起。”
云叶暗暗摇头，“要是知道宁寒曾经喜欢过自己，娘又该如何惶恐呢？”
想到这里，云叶反过来劝慰秦氏，“儿女自有儿女福。我们几个都会有好姻缘的，娘，你就等着享福吧。”
“老天保佑，要是都如你说的倒好了。我已托了你张婶子和葛婶子，给你和云争都挑个庄户人家的好孩子。”秦氏翻了个身，“累了一天，睡吧。”
直到秦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云叶尚未入睡。
“宁寒、丁陌文，只怕都不是自己的良人。便如娘说的，挑个英俊能干、知冷知热、踏实厚道的农家子弟，也挺好的……”
可是，再想想，也挺没意思，云叶顿时又有些意兴阑珊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氏一动，云叶便也醒了。
娘儿俩轻手轻脚地起来，云争也跟了出来，外边的天才蒙蒙亮。
等汤熬上了、馍也蒸到了锅里，金柱娘和虎子娘也过来了。
几个女人开始忙着烧火、洗菜，云争便离开了厨房，到院中归置东西。
工匠们陆陆续续地便过来了。
有几个师傅是外地的，主家管吃管住，秦氏她们做的主要是他们几个的早饭。
早饭好了，然后便是准备中午的大餐。因为，无论远近，所有工匠中午都是要管饭的，也是为了中午不休息的意思。
若是工匠们中午回家吃，便会有人走得早、来得晚，不好管理。所以，乡下盖房子、逢大事，一般中午都管饭。
云叶家则是连晚饭都管了，其实这样也有好处，那便是你什么时候做好晚饭，工匠们一般便干到什么时候，可以多干很长时间。
工程加快了进度，对主家也是好事。
秦大姨跟陈兴旺也起来了，见众人忙得热火朝天，便有些讪讪的。其实也没有人理他们。
两人拿起碗，自己到锅中盛了菜、拿起馍，坐下吃起来。
秦氏看着秦大姨，欲言又止。云叶则是连看他们一眼也不曾。
秦大姨吃饱喝足，高声对还在吃饭的陈兴旺道：“兴旺啊，你吃完了就在你小姨家帮几天忙，回家也是闲着。”
唯恐别人听不到似的。
秦氏唯恐再起争执，倒被穆氏看笑话。
“大姐，你进屋来。”秦氏领着秦大姨进了屋，掏出银子，塞给秦大姨，道：“钱拿上。昨晚云叶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们赶紧走吧，我这里也不需要兴旺干什么。”
秦大姨接过银子，出了房门，喊上陈兴旺，“兴旺，咱们走吧，你小姨这里也没有多少活儿了！”
陈兴旺有些不情愿，扭头看云叶。云叶低着头忙别的，根本不抬头。
云争、小翠和金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见两人要走，秦氏一喜。
秦大姨道：“妹子，过来送送我们。”
秦氏不知是计，走过来，秦大姨把手中的银子往秦氏手里一塞，忙握住了秦氏的手，冲着众人大声道：“你们忙着，我们走了！”
众人都忙过来送行，穆氏跑得最快，云二也跟在后边，“叶子大姨，怎么不多过几天！”
见众人近前，秦氏咬牙切齿，却又苦不堪言！25 怒道：“大姐，你！”
这是摸准了自己不想声张的心里了呀！特别是在穆氏面前，若是传扬出去云叶是陈兴旺定下的媳妇，倒不好办了！
“好了、好了，回吧！”秦大姨忙撒了手，扯着陈兴旺，急匆匆地走了。
“等过了年串亲戚我给你送家去！”秦氏冲着两人的背影气道。
手里攥着五两银子，不啻于火炭在手中。却又是个性子软的，此时众人都在，不好跟自己大姐撕破脸，见两人也不再提这事儿，竟放他们走了。
秦大姨拉着陈兴旺急匆匆地离开叶家，边走边得意。
“这下好了，聘礼没退，叶子还是我们陈家的人！”
“娘，这招儿真高！”
“跟她一起长了二十年，我还不知道你小姨？最是个绵软的性子，又好面子！”
“娘，等我们回家找个媒人过来提亲，最好年前就娶回家。对了，还要找个识字的写下婚书。”
秦大姨摇摇头，“这离过年只剩一个月了，收拾屋子、准备彩礼、请媒人、找厨……干啥都来不及不说，娶到家也是闲着。”
“等开春天暖和，地里有活儿、也能进城做生意，娶到家就能派上用场。到时候你不说，娘也给你把叶子娶来！”
见自己的娘答应了，陈兴旺高兴极了，“这下，我和云叶的婚事算是板上钉钉了，哈哈哈……”
陈兴旺正哈哈大笑，对面走过来的一男一女相互看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
卫萍朝卫让打了个手势，卫让脚步不停往村里去，卫萍则悄悄转身，跟在了陈兴旺母子身后。
“娘，你看小姨会给云叶多少嫁妆？”
“不好说。”秦大姨道，“他家盖得起那样的房子，怎么也得陪送五十两吧？到时候我跟你小姨要，她只要手里有，断不敢不出的！”
“娘，”陈兴旺挠挠头，“咱家能拿出多少聘礼？”
“不是已经给了五两了吗？”秦大姨道：“家里的都拿出来，我把猪卖了，再找人借点儿，凑够三十两！现在都是这行情，咱家也不能丢脸！”
陈兴旺颇有些惊讶，“咦，也不少了！”
“娶媳妇怎么也不吃亏！到时候云叶家陪送五十两，以后她干生意、天天有钱进。明年再给我们陈家生个大胖小子……”
卫萍忍无可忍，上前一步，甜甜地叫道：“这位婶子真是好福气，刚在你们身后听了几句，是这位大哥要娶媳妇吗？添人进口可是好事！”
看着美丽的少女，陈兴旺眼睛陡然冒出绿光，嘻嘻笑着道：“可不就是我吗？”
卫萍笑道：“恭喜恭喜！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子竟这等福气？”
见这么个美人夸奖自己的儿子，秦大姨也有些得意，“我外甥女！”
“哦，亲上加亲好啊！不知道你外甥女哪村的？叫什么？”
“岸上村的，叫云叶！”陈兴旺忙抢过话来，得意洋洋地看着卫萍，道：“又会手艺又漂亮，也就我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
卫萍忍着想吐的心，甜甜笑道：“说的是呢。婶子是云叶的姨妈？”
“是的，亲大姨！”
“哦，婶子家是哪村的？”
……
☆、169 两个卧底
云家。
云叶跟秦氏正在厨房忙着，金娥慌慌张张的过来，道：“娘，有个人，要来给我们帮工换口饭吃。你跟大姐出来看看吧。”
云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跟着秦氏，一眼便看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身上背着包袱，正跟云争说话，见自己出来，忙看过来。
云叶一愣，男子身量不高、眉清目秀，貌似有些熟悉似的，这张脸却又没见过。
“娘，大姐”云争道：“这位小哥，前往东边儿投亲，身上的钱在永安城被偷了。你看……”
卫让忙道：“婶子、这位大姐，我还有个妹妹，马上就赶上来。”
“我们兄妹都是好人，断不会给你家找任何麻烦的。天冷路滑身无分文，实在是寸步难行。若是能收留我兄妹几日，感激不尽。”
“我们不会在你家白吃饭的，我有把子力气，我妹妹也会做些家务。等攒够了路费，我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