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位置，那门，便是自己和娘亲、云争见过的那扇门了！那个讨厌的门房老头不在，想来必是在前院帮忙。
青砖高墙中紧闭着的厚重木门，上中下三条半尺宽铁皮横裹、碗大的铁钉乌黑钉死，端的是人间牢狱一般！
西屋窗户上镶嵌的是玻璃，因为技术欠佳，并不是十分透明。
云叶掂起脚尖，把脸贴到窗户玻璃上，尚未看清屋内之人，便听到屋子里发出一阵尖叫，“啊--”
云叶吓得一个激灵，“莫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定睛往里一看，屋子窄小，三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紧紧地抱在一起，个个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
囧，是自己把她们给吓住了！
云叶忙摆手，“莫怕莫怕，我不是坏人！”
中间一个浓眉大眼的女孩子忙站了出来，把其他两个往身后一挡，强自镇定地问道：“你你你是谁？”
“我？”云叶忙道：“我是这府中请来的大厨。听见哭声，过来看你们一下，没有恶意的。”
三个女孩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其中最小的一个擦擦眼泪，嘀咕道：“幸好，不是过来买人的。”
浓眉大眼的女孩子便道：“来买也不怕，生死我们几个一处便了。”
两个女孩子一听，忙七嘴八舌地道：“咱们能一处就好了。”
“欣雨姐，你一定要带上我们啊！”
“我不要离开你们！”
“欣雨姐……”
见三个妙龄少女如此惶恐，想想小翠当时的情况，云叶的鼻子便是一酸，满眼都是同情。
云叶看向那个被叫做“欣雨姐”的女孩子。身姿窈窕、浓眉大眼，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好像比另外两个女孩子都要大一些。
说话、行动颇利索的样子，气度也沉稳。
段欣雨安抚了另外两个一番，又转头看向窗户外边的云叶，眼睛里都是审视。
见云叶一脸同情，段欣雨犹豫了一下，走过来，“这位姐姐，我姓段，名欣雨。不知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见段欣雨如此落落大方，云叶倒有些出乎意料，道：“我叫云叶。”
“云姐姐，我看你面相和善，定不会亏待人。”段欣雨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女孩子，道：“姐姐府中若是需要买人，我们都愿意的。”
女孩子们一听，登时鸦雀无声，个个瞪着大眼，一脸期盼地看着云叶。
云叶心下一阵愧疚，摇头，“我家不过是个摆小吃摊的，家里正在盖房，真的没有钱买人，再说，我家也不需要人。”
“小吃摊？”一个女孩子猛地冲了过来，“云姐姐，我叫婉儿，以前在厨房帮厨的，你买了我吧？”
☆、164 被拒绝了
说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砰砰砰”地磕起头来，连声哀求，“求求姐姐！你买了我吧！我会烧火、做饭、熬粥、炒菜……刷锅洗碗也行！”
云叶猛地红了眼，第一次被一个小丫头如此跪下磕头，真心受不了！
云叶不忍再看，背过身去，擦擦眼泪。
身边的中年仆妇忙呵斥那丫头，“还不快给我滚起来！这是府中请来的贵客，惊扰了贵客，看我不让管事的抽你！给我回屋好好蹲着去，忙过了这两天，还有得学呢！且消停着吧。”
说完，忙上来拉住云叶的袖子，赔笑道：“云姑娘，回屋歇着吧，看等会儿还得忙呢。莫被这些丫头给哄骗了，她们呀，就是欠调教。一顿鞭子，乖乖地一声不吭！”
云叶甩开了那仆妇的手，皱眉，“她们不过是孩子，好好说说也就是了，怎地府中动不动便要抡鞭子？”
见云叶不快，那仆妇忙讪笑道：“也不是啦。老爷这也是没法子，姑娘不知道，买的人可有那泼辣难缠的。那边……”
说着，那仆妇往西厢另一扇窗户一努嘴，“有几个半大小子，天天打还不老实呢！”
云叶浑身打了个激灵，一想到那些小伙子们血肉模糊的样子，便心里堵得慌。
也不说过去看了，忙摆脱了那仆妇，匆匆地转回了自己休息的屋子。疾步来到里间，“砰”地一声把自己摔在炕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里简直太可怕了！亏那曹老板长得人模狗样的，竟是个……竟是个……”
一时间，也没找到什么词儿来骂他。
再一想，这里人口买卖是合法的，云叶又暗暗丧气。正长吁短叹，前边有丫鬟来请云叶，该准备晚宴了。
忙了一晚上，回到福祥居的下人房里，云叶竟然失眠了！
丁陌文的话、那三个可怜的女孩子、关在西厢的半大小子……云叶胡思乱想了一夜，天蒙蒙亮了才睡着。
好在，早上不用做早饭，同屋住的几个女人也知道云叶累，没人惊动。
云叶饱饱地睡了个懒觉，半上午才起了床，而福祥居已经开始为中午备菜了。
匆匆吃了些饭，跟老贾两人又去了城南曹家，而张大厨已经到了。见老贾和云叶二人来了，张大厨主动笑吟吟地打了招呼，三人便开始忙了起来。
午宴过后，厨师们稍事休息，便开始备晚宴。等晚宴的饭菜上齐，天已经很晚了。
三个大厨自然不用收拾残局，直接可以收工。
云叶想想曹府后院的那三个姑娘，却实在没法，只得不提。
曹老板正要安排马车送三人回去，小厮来报，“第一楼派了马车来接三位大厨。”
张大厨虽然诧异自己何时有这待遇了，但是第一楼派车来接，总是很有面子的事！招呼两人道：“老贾、云姑娘，跟我走吧。”
无心吐槽张大厨一副施舍外加得意的嘴脸，云叶心中有些忐忑。
果然，出了曹府，便看见不远处树下马车旁边的丁陌文，正笑吟吟地看向自己……
见丁陌文在，张大厨更是诧异，上前喊道：“大少爷？”
丁陌文淡淡点头，道：“你跟贾师傅先走，我跟云姑娘有事相商。”
今晚云叶回去后，再见不知何时，找去岸上村却又不妥，丁陌文便赶了过来，想要讨个准话。
老贾有些犹豫，“这……”
云叶跟自己来的，一个正值妙龄的貌美女子，跟一个男人深夜私会，虽然是第一楼的丁老板，也有些不妥。
云叶示意老贾稍安勿躁，道：“麻烦马车稍等，不过几句话。”
只说“不行”便可，不过两个字的事，耽误不了多少工夫，自己还是要马上跟着老贾回福祥居的。
丁陌文却对老贾道：“贾师傅，你还信不过我吗？”
丁家在永安城虽然跋扈，丁陌文却从未有过恶名。
老贾看看云叶，见云叶点头，只得上了马车。
丁陌文对赶车的小厮道：“你们先走一步，我稍后赶上你们。”
云叶看了一眼丁陌文，也不再阻止马车。
于是，马车载着张大厨和老贾很快便隐入黑暗中。
丁陌文牵着马，道：“我们也走吧？”
云叶的脚步不动，看向丁陌文，道：“丁老板，你要的回话我已经想好了。”
丁陌文倒是一愣，没想到云叶如此直截了当。
“就算不提门当户对，你父亲那一关，我便过不了。再说，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所以……”云叶摇摇头，淡笑道：“我们还是如以前一样吧。”
丁陌文大手倏地收紧，死死握住了马缰。眼睛深深地看着云叶，脸上表情并无波动，好似这答案他早就知道一般。
“如以前？”丁陌文微微偏头，问道：“我开我的第一楼、你摆你的小吃摊？”
“是啊！”
见被自己拒绝了，丁陌文也没怎么纠缠追问，云叶心中松了一口气。语气也欢快了起来，甚至有些调皮了，“欢迎丁老板再次光临云氏小吃摊！”
“呵呵……”丁陌文微微笑了，道：“也好，以后可以在第一楼旁边摆一个摊子出来，你们家人也不少，两个摊子可以撑起来的。多赚些钱，云争也该娶媳妇了。”
“谢谢丁老板，上次摆过一次的。”云叶下定了决心一般，点点头，“嗯，等以后吧。会去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而笑。
“嗯，那我先走了？”云叶笑着冲丁陌文摆摆手，紧跑了几步，追赶那马车去了，“贾师傅，等等我。”
听前面应了声，再看看云叶逃跑一般的身影，丁陌文渐渐沉了脸。
马车的轱辘声早就听不见了，静谧的夜再无人语。丁陌文大手紧紧握着缰绳，飞身上马，“驾”！拨转马头，转身飞奔而去。
见丁陌文没有追来，云叶暗暗松了一口气，抬眼看见对面老贾和张大厨探寻的眼神，云叶一笑，“好累，真想睡到明天晚上再起来。”
见云叶和平时无异，根本看不出两人刚才说了什么，张大厨看了看云叶的细胳膊，笑道：“厨师这行，本就不是女人干的活儿，云姑娘，是你太逞强了。”
厨房不是没有女人，多是帮厨打下手的；所谓厨娘，也是敲边鼓做小食的。哪里有云叶这般当大厨、掌炒勺的呢？
女人体力天生不如男人，这个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接连两天这么准备几百人的饭菜，就算有不少人帮忙，还是累得不轻。
连张大厨、老贾两个正值壮年的男人，都累得腰酸胳膊疼，何况云叶这么一个十七八岁、娇滴滴的大姑娘呢？
云叶自然知道张大厨的心思，听起来是关心、其实是有些赶人的意思。
“混口饭吃罢了，辛苦也顾不得。”云叶淡淡说完，闭上眼睛，头和身子都放松地靠在了马车箱壁上，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
张大厨看了一眼云叶，只得闭嘴，心中却暗自嘀咕：“反正今晚的事，自己是要跟老爷说的，至于老爷如何发落这云叶，就不是自己该管的了！”
……
第二天中午云叶才回到家，因为在城里买东西耽误了不少功夫。
见云叶满载而归，满院子的人个个都羡慕。
穆氏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拉着云二在旁边嘀嘀咕咕，“咱们家的花儿年纪也不小了，却是个只知道吃的！该说婆家嫁人了，还跟弟弟妹妹争吃抢穿、打闹叫骂，真是愁死人。”
“看看云叶这死女子，出落成个美人儿不说，竟突然能干起来了。说起来，这么大家业，都是她领着挣的，你大嫂就是个跟班的！”
云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接腔。
云争跟小翠忙过来搬东西，一家人见众人虎视眈眈，都很聪明地没有问云叶挣了多少钱，竟然买了这么多。
看看，肉啊、菜啊、米啊、面啊、油啊，多得几天吃不完！
众人都笑。
“这下有口福了！中午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呀，秦嫂子！”
秦氏尚未开口，穆氏气哼哼地道：“吃！吃！就知道吃！赶紧干活儿吧，眼睛往哪儿看呢！”
见穆氏这幅嘴脸，有人便拿话刺穆氏。
“云争家盖房子、你们家也盖房子。给你家干活儿的时候，都是杂面馍、稀面汤，不是咸菜就是酱。云争家有肉有菜，你看着刺眼是不是？”
穆氏黑了脸，“你这小王八羔子，我说什么了我？做好了你只管吃！撑死你！”
“我该吃多少，自己心中有数！倒是你多看着点儿你家云二。”
穆氏一瞪眼，“放你娘的屁，各吃各的，我看着他干什么？！”
“昨天中午我看他肚子疼，好心问了一句怎么了，他说是撑着了，等放几个屁就好了！”
“哈哈哈……”
“哈哈哈……”
众人放声大笑起来，转头去看云二。
云二老脸涨红，低头干活儿，貌似不是在说他。
穆氏怒：“都给我闭嘴，有这力气多垒几块砖吧！我看都是闲得你们，打屁磨牙的。”
说完，转脸喊秦氏，“大嫂，你看那几个磨洋工的，扣他一天工钱，就老实了！”
☆、165 来俩极品
见秦氏不理她，穆氏忙屁颠颠地跑过来，一眼看见地上的芥菜，便高声叫：“叶子，你买这么些芥菜倒是干什么？白菜多便宜啊！”
云叶看也不看穆氏一眼，“腌咸菜！”
“腌咸菜你腌白菜也行，倒花钱买这芥菜，多贵啊！真是，有钱也不能乱花！”
见穆氏在肉菜上翻来翻去，云叶没好气地道：“腌白菜没有腌芥菜好吃！”
芥菜腌出来，那个颜色翠绿、那个爽口酸辣，做个酸菜鱼什么的，哎呀，那味道，岂是腌白菜能比的？
小翠是个脾气好的，就跟秦氏差不多，见穆氏脏手乱摸，虽心疼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自己加快了脚步，赶紧着往屋里搬。
金娥在家年纪最小，从小便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脾气也给惯出来了。
见穆氏不干活，乱翻东西还敢当着众人说大姐乱花钱，便生气了，“我大姐想买什么便买什么！我娘都不说话，二婶你管那么宽干什么？”
穆氏撇嘴，“你这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女人不会过日子，家里金山银山也能败光了！我这是为了云叶好，等以后你们到了婆家，自己掌家过日子，还是这样不知道节省，看到时候受婆家的气！”
金娥红了脸，怒道：“二婶，你胡说什么？！我大姐只会挣金山银山，断没有败光的道理！”
云叶记住秦氏的话，众人面前不跟云二家人吵嘴，此时见金娥伶牙俐齿的，心中暗笑。
金娥不过才十二，事情倒是看得清、说话也利索，以后定是个能干的。倒是小翠，闷葫芦一般，只知道干活儿，话也不多说。
看到小翠，突然想起曹记牙行的三个女孩子，心中一突，“也不知道她们几个被卖掉了没有？”
“福祥居给自己揽了承办宴席的生意，照这速度，不到过年，家里便可以攒下三四百两银子，买下她们三个倒是够了。”
“家里东屋、西屋盖了六间，屋子也够住。等开春生意干起来，有帮手多摆几个摊子也不是不可。”
“家里有些秘方，不能轻易透露给外人，若是自己买下的人，又完全不同。”
“上帝呀，自己真要在这里……买卖人口？！”
可是，想想小翠……
云叶又有些犹豫了，“她们这么大的姑娘，又有几分姿色，若是被卖到那种地方……真能到了自己家，倒是她们的大造化。”
云叶暗暗给自己定了个条件，“等自己挣够了四百两银子，便去曹记牙行一趟。若是她们三个还在，便是她们和云家的缘分，若是已经被买走了，那便算了！嗯，就这么办！”
“大姐！”金娥跟穆氏斗了几句嘴，搬完了东西，过来问云叶，“娘问今天中午你打算炒什么菜？还有，你买的那些芥菜打算什么时候腌？”
“先做中午饭吧，我不是买有五花肉吗？天冷，又有豆腐，咱们中午便炖个大烩菜吃，又好做、又好吃、还暖和。等吃完了午饭，再洗芥菜。”
金娥脆声答应，蹦蹦跳跳地到厨房找秦氏汇报去了。
大烩菜便是多种菜烩在一起炖，有五花肉、白菜、粉条、豆腐等，讲究些的也可以放鸡块、小酥肉甚至鱼块、鱿鱼……
寒冷的冬天，大锅炖出来，多多的放上辣椒，一人盛上一碗，肉香菜辣，吃起来都冒汗！不知道多痛快！
众人一听，便欢呼起来。
一个调皮的半大小子，喊道：“叶子姐，你这次不要放白豆腐，放油豆腐……”
虎子娘便笑骂：“你这混蛋小子，倒跑来叶子这里点菜来了！以为这是福祥居呢！美得你！”
“叶子姐不是在福祥居干过吗？我便当这里是福祥居了！吃个嘴流油，干活儿也有劲儿！张婶子，叶子姐放了油豆腐，我倒看你吃不吃！”
虎子娘笑骂：“都干活儿，我凭啥不吃？难道我不知道油豆腐比白豆腐好吃！”
听众人说到豆腐，小翠走过来问，“大姐，这些豆腐还冻起来吗？”
“嗯，找个篮子，挂到屋檐下吧。”
冬天，青菜很少，豆腐、豆芽、豆腐皮都是好菜，甚至豆腐还算是荤菜。没有肉吃的时候，有豆腐上来，大家都感觉很高档了呢！
油豆腐做法也简单，便是把白豆腐切成小块，放入油锅中炸。金黄灿烂的，香不说，在锅里也耐煮，比较适合炖菜。
上次吃了一回烩菜，众人便惦记上了，听云叶说中午炖大烩菜吃，众人都喜欢的不得了，干活儿更来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