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象，那段时间应该是骆子鑫最幸福的时光，有爸爸妈妈，还有疼他的奶奶。
唐进睿看着骆奶奶拿出来的骆子鑫小时候的照片，在那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上看出了满满的开心。
可惜好景不长，骆子鑫六岁那年，骆金柱跟人打架，直接把对方给打死了，他自己也没能保住命。只能说，性子再好的男人也无法忍受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老婆被人欺辱。这架打得不说值不值，但是大部分男人都不会忍气吞声。
唐进睿看到老太太眼眶发红，知道这话不能再继续，但是老太太却没停下来，可能也是在心里憋得久了，想通过这种方式怀念一下过去，“那时候子鑫他妈本来都好多了，虽然她还是不太记得从前的事，但是她不乱跑，也能做家务，带带孩子。她念过书，懂得特别多，我们家子鑫小时候就是她教的，人家孩子还不会算数的时候，我们家子鑫都认识好些个字了。”
骆奶奶说到这里的时候，有片刻的沉默，再出声时眼泪直接就下来了：“你说本来这一家子过得好好的，可我们家柱子这么一走，家里就……”
骆奶奶抹了抹眼：“柱子走了，子鑫他妈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每天睁眼就把自己关在家里，也不让子鑫出去，就抓着他学习。我们子鑫听话，打小就懂事，也不惹他妈生气，可她倒好，好好一个大活人，这说一个不见也不见了。有人说看见她往镇子上走了，我们家子鑫想他妈，一个人跑到镇上说要找他妈妈回来。那会儿他才刚到十岁，一个人走到镇上，结果给冻得好几天都在高烧，尽说糊话。后来好不容易养回来了，落下个怕冷的毛病，手脚就沾不得凉，天一阴就疼。”
唐进睿看了看照片上与骆子鑫长得非常相似的女人：“那你们当时没报警吗？”
骆奶奶说：“报了，可是一直也没找着人。”
八年前，又是这样的一个穷镇上，信息不发达，技术也不发达，更谈不上什么监控之类的。
唐进睿问：“那奶奶你们当时应该连子鑫他妈妈的身份证明也没有吧，子鑫的户口怎么落的？”
生孩子难道不需要这些信息？上户籍难道不需要这些信息？
“我们家柱子有个好朋友在镇上工作，他当时就帮我们弄了，小地方嘛，找了人花了钱，这些就都能办了。”
“……”唐进睿不知道说啥好了。
“子鑫这孩子，上学时成绩很好的。”骆奶奶叹气：“我当时就想，怎么也得让他出息。可是他这才上了高中我这眼睛就不中使了。”
“奶奶，要不我帮您找找子鑫的妈妈吧。”唐进睿说，“我认识的朋友多，也许能帮上点忙呢？”
“都这么多年了，还上哪去找啊。”
“行不行先试试看呗。”
“说得也是。”骆奶奶皱着眉，“我这把年纪，活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指不定哪天就走了。可怜我孙子连个亲人都没有一个，要是能找到他妈妈，那、那我这心里好歹有个指望。”
“既然这样，奶奶您能不能先把訾阿姨跟子鑫的照片让我用用？”找人有照片肯定用得上。
骆奶奶说行，唐进睿把訾瑶跟骆子鑫的照片抽出来用手机拍照存好了，明明有合照，他偏拿独照，而且用完之后，訾瑶的他放回去了，但是骆子鑫的他却犹豫着没放回去，还试了试放进自己的钱夹里。他发现这张有点大，又去拿别的对着钱夹比了比，最后拿了一张骆子鑫两岁时候的照片。其实他本来还不确定要不要偷拿的，但是骆子鑫偏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在外头说：“奶奶，我回来了！”
唐进睿本来就心虚，这一喊给吓一跳，直接合上钱夹揣进屁股兜里！
第14章 如果
要说唐进睿打小含着金汤勺出生，又因为父母常年在外工作不在跟前，所以被他奶奶惯的很有一阵子无法无天，小时候逃课打架的事情没少做。可他从来就没怕过，更别说心虚什么的了。但是他发现他对着骆子鑫跟骆奶奶总心虚，特别是对着骆子鑫，明明放以前就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只要事关骆子鑫，居然也会勾起他紧张的情绪？
难道这就是大家说的谈恋爱掉智商？或者说希望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可骆子鑫就是只小绵羊啊，他怕他什么呢？
唐进睿看着对面抿着唇看他的骆子鑫，轻咳一声——骆子鑫进屋之后见到骆奶奶脸色不对，但也没在屋里说什么，而是找个借口把他叫到外面来了。
“哥，我奶奶怎么了？”骆子鑫微仰着脸看着唐进睿，脸上没有任何怀疑或埋怨的神色，只是忧心居多，“她、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嗯，就是想起从前的一些事，也没什么。小鸡看得怎么样？孵出来了吗？”唐进睿见一提到过去骆子鑫脸色有异，忙转了话题，“早知道我也跟你一起去看看好了，我还没见过孵小鸡是什么样呢。”
“还要过几天，就是不知道公鸡多还是母鸡多了。”骆子鑫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再继续之前的问题。或许他自己也能猜到奶奶哭的原因，又或许他自己就不想提起这些过去。
“去大棚看看？”唐进睿突然说。
“嗯，我寻思着哥你那边的园子，咱们明天把该种种子的部分种上，可以栽苗的就再等几天。我这边的大棚里什么苗都有，再过几天差不多都能用了，你看你喜欢吃什么咱们就多种点。”
“好。”唐进睿暗暗松口气，摸了摸屁股兜，一想到里头有个小子鑫的照片，心里还有点欢喜。
骆子鑫打开大棚门一进去，就感觉一股夹杂着塑料味道的热气扑面而来。这里比外面暖和得多，先前种下的种子都已经发芽了，像小萝卜跟生菜这种长的快的都已经长出两三厘米高，天天看天天长，一天一个样。
唐进睿随骆子鑫坐在一片碧绿的小生菜旁，看见自己也有份种的菜种都已经发芽了，还挺有成就感的。他摸了摸菜叶子，问骆子鑫：“还要过几天才能吃？”
骆子鑫拔出来一小株掐了根部递到唐进睿手边：“现在就能啊。”
唐进睿瞅了瞅，没用手接，而是向前一倾，一口含住，但是他仿佛没有控制好速度跟力度，一下不小心含过了头。
骆子鑫像被电到了一样迅速抽回手指：“哥你、你……味、味道还好吗？”
唐进睿觉得他压根儿他没尝出生菜幼苗的味道，但是他尝到了骆子鑫手指的味道，干爽，有点冰凉，还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皂香。他咀嚼着那一小点生菜：“好啊，特别好。”
骆子鑫不知怎么的，听了唐进睿的话，感觉被含过的手指都在发烫。
唐进睿目不转睛地瞅了一会儿窘迫得恨不得钻进地里装生菜的小孩儿，突然问他：“子鑫，如果以后有机会，你还想继续上学吗？”
骆子鑫有些意外，但这个问题他根本不用想。他点点头：“想啊，可我目前得先照顾奶奶。奶奶就只有我爸一个儿子，现在我爸不在了，我们家在这边没什么亲戚可以托付，所以上学的事，只能随缘。不过我妈妈在的时候跟我说过学习不一定要在学校，只要自己有心向学，在哪里都可以学习。”
唐进睿笑着抚了抚骆子鑫的头。他之前还有些奇怪这孩子怎么不问个清楚呢，合着是知道他跟骆奶奶说过什么吧。
骆子鑫这时转过头来，不太确定地问：“哥，那你为什么会被赶出来呢？”
在他看来，唐进睿真的挺好的啊。为人热心，也还算正直，而且也并不懒。每次他做什么都会帮忙，就是不太洗衣服而已，但不是很多人都不喜欢洗衣服吗？
唐进睿摸了摸鼻子：“哥我是坏学生啊，喝酒抽烟打架，被学校开除了，在军队又呆不下去。我爷一生气就把我赶出来了。”
骆子鑫呆住：“你、你骗人的吧？你一点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啊，更不坏。”
唐进睿挑起眉峰：“不坏吗？可是我怎么记得有人说我喂完鸡之后他家鸡吓得连蛋都不敢下了？”
骆子鑫猛地觉得这话特别耳熟，想起是自己曾在鸡篓里没看到鸡蛋时说的，登时慌乱起来，垂着头鬼使神差地拔掉了前面一排小生菜，一把就给拔出来好多。
唐进睿赶紧抓住他手：“还这么小，怎么拔了？”
骆子鑫瞅着连根带土的一把小菜芽，吓一跳：“我拔的？！”
这不是废话嘛！
唐进睿失笑，忍不住抚了抚骆子鑫白嫩的手背：“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骆子鑫这下连心跳都不规律了。他一边往回抽着手，一边说：“哥你又乱说话了。我是男的啊，哪有什么可爱不可爱的。那个、那个你也不坏，我、我那时候就是乱说的，你一点也不可怕。”
“不可怕？”唐进睿起身拍拍屁股，居高临下地看着骆子鑫：“那是装的，免得你不给我做饭吃了。”
“才不是。”骆子鑫觉得唐进睿这是借口：“有钱送我洗衣机，还买米买面粉，又送我电子书，这钱够你在任何地方吃饭啊。”
唐进睿叹气：“也许我是另有什么目的呢？”
骆子鑫不解地仰脸看着唐进睿：“可是我身上又没什么可图的。”
唐进睿默不作声地回视了骆子鑫一会儿，终于没能敌过骆子鑫毫无杂质的清澈目光。他转身，两手插兜往种着番茄苗的方向边走边说：“事情不要只看表面。你看哥身上有什么可图的吗？没房子，没工作，没钱，甚至没学历，要什么没什么。可是我有个大伯，他心里把我防得跟贼似的，只有在人前才对我特别好。所以说子鑫——”唐进睿转身看骆子鑫：“记住，并不是所有关心你的人都是真正关心你。”
骆子鑫想了一会儿说：“可是那样活得多累啊。”
唐进睿看着骆子鑫，好一会儿没说话。
骆子鑫也不知怎么了，这一刻居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头一次认识唐进睿，看似洒脱，但是又隐隐散发着一丝落寞气息的唐进睿，居然让他有些心疼。
明明是看起来那么强大的人啊。
唐进睿正想收回目光，不料骆子鑫这时突然站起来：“哥——”他说，“我觉得你说的也不对。你刚说你没什么可图的，我觉得不是。”
唐进睿轻轻勾起嘴角：“哦？怎么？”
骆子鑫深吸口气，鼓足勇气说：“你人很好，这不就是你身上最可图的地方吗？我记得我妈以前和我奶奶聊天的时候说过，嫁人就要嫁个对自己好的，家世啊钱财什么的，那都是外在的，只有人好才是真好。当然我这个比喻打得可能不太对，我就是想说，你很好，这跟你有什么没什么无关，至于你大伯防你防得跟贼似的，那一定是他不好。”
唐进睿：“……”
唐进睿怎么也没想到骆子鑫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微眯着眼看着骆子鑫，想从他那双眼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安慰成分，但是他发现骆子鑫的目光坦荡真诚。
这孩子是真的觉得他好，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骆子鑫被唐进睿看得有些慌乱：“哥，你、你怎么不说话？我说错什么了吗？”
唐进睿摇头，笑说：“没，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是女孩儿，我想娶你，你会不会嫁给我？”
骆子鑫瞬间闹个大红脸，刚还说话流利，这会儿就结巴了：“我、我、可我不是女孩儿啊。”
唐进睿却跟中了邪似的，坚持要个答案：“我说如果，如果你是……而我想娶你呢？”
骆子鑫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觉得唐进睿在他心里的好坏跟性别无关，但是……但是，这世上没有如果啊。
骆子鑫有些纠结，唐进睿却执着地看着他，似乎不听到答案就不罢休。
可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子鑫，在大棚里吗？”
石峰来了。
唐进睿的脸色瞬间变得像要吃人一样。
第15章 司哲
“石峰哥，你有事吗？”骆子鑫没注意到唐进睿的脸色，径直问大棚外面的男人。
“有人来找你邻居。”石峰指指唐进睿，“那人说是从A市来的，就搁你家前院呢。”
“说没说叫什么？”唐进睿皱着眉问石峰，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如果是贺乔或者卓然他们来，肯定会事先通知他一声，而且也不可能不知道地方。
这时一道轻快的声音从菜园入口处响起来：“进睿，是我。”
一个跟石峰差不多高，气质却截然不同的男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约摸二十四五岁，瘦高，小麦色肌肤，狭长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只轻轻一勾唇角就有种惑人的味道。
“司哲？你怎么来了？”唐进睿没想到司哲居然能找到这。他确定贺乔不会违逆他的话把他现在的地址告诉这个人，而他家人就更不会了，因为他们压根儿就不认识。
“想你了就过来看看呗，怎么我还不能来啊？”司哲左右瞅瞅，从没来过这么偏远的地方，看什么都是新奇的。当然，新奇归新奇，他也很快跟唐进睿还有贺乔一样，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了骆子鑫脸上。
“怪不得这么呆得住还不让我来呢，原来有个小美人啊。”司哲摆弄着手里的太阳镜，笑着对骆子鑫伸手，“小弟弟你好，我叫司哲，进睿的朋友。”
“你好……”骆子鑫看了看唐进睿，总觉得气氛太不对劲。对面的这个叫“司哲”的人，长得是真好看，但是他不太喜欢，明明都是他哥的朋友，原来那个叫贺乔的，他觉得人挺好，但是这个司哲，他本能地有点反感。
唐进睿沉着脸说：“上我那屋说。”
司哲对骆子鑫摆摆手：“回见啊。”
唐进睿几个大步离开菜园，司哲在后面快步跟上了，两个人都是大长腿，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石峰小声嘀咕：“这人看着怎么这么难受呢？一个大男人还画妆？”
虽然没画得特别重吧，但是那眼睛跟嘴巴上明显抹东西了。
骆子鑫问：“石峰哥，这人你是从哪带来的啊？”
石峰说：“我家的喷药器坏了，我去镇上买完回来的时候见着这人在东门打听三桥村，我正好离得挺近的，就随口问他去三桥村干啥，他说找一个叫‘唐进睿’的人。那我就顺便把人给带回来了呗。”说完挺意外地看着骆子鑫家的大棚：“这你自己扣的啊？”
骆子鑫说：“不是，是唐大哥帮我一起扣的。”说完有点蔫蔫的问：“你还有事吗？”
石峰摇摇头，看了眼骆子鑫之后就走了。
院子里已经没人了，石峰伸脖子往唐进睿那院里瞅瞅也没瞅着人。
唐进睿跟司哲这会儿在屋里，司哲正在参观，顺便吐槽两句。唐进睿则在进来之后又问了一句：“你来这到底想干什么？”
司哲看够了之后走到唐进睿对面：“刚才不是回答你了么？还是……你还想再听一遍答案？”说着他的手突然伸进唐进睿的裤子里，摸向那鼓囊囊的一团：“想没想我？”
唐进睿一把抓住他的手：“别闹。”
可司哲把着劲，别看瘦，但他力气却不小，而且他一把抓住那地方，唐进睿再使劲拽疼的可就是他自个儿。他一脸不耐烦的神色：“放开。”
司哲却更加大胆地摸起来。
而骆子鑫呢，好死不死的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哥，你的手机落在我……对、对不起。”骆子鑫愕然地在门口看着对面的两人。他是真没想到大白天的会有人这样的，而且、而且还是两个男人。
“小弟弟——”司哲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你妈没教你进别人家要先敲门吗？”
“你给我闭嘴！”唐进睿甩开司哲，免强让自己镇定，他看着门口脸色有些吓白的小孩儿，心中居然也开始慌乱起来，“子鑫，你别听他胡说。有事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平静。
“没、没事。”骆子鑫好像很费力才回过神，呐呐说：“就是你把手机落下了，有人打电话给你，我就……对不起哥，我应该敲门的。”骆子鑫说完轻轻走两步把手机放到了锅台上，然后扭头就跑了。
“子鑫！”唐进睿拿上手机猛地追了出去，仗着自己身手敏捷直接从墙上越过去，正好一把抓住了刚要开门进屋的骆子鑫，“你跑什么跑？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我没跑啊。”骆子鑫把头垂得很低。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种什么情绪。或许是吓着了又或许只是，只是太意外了？他哥明明是男的啊，那个叫司哲的人不也是男的吗？他们怎么能……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