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我的外孙女,小时候还去找你玩过的芝香呀……”
将闻楹有些惊讶的表情看在眼里,微笑着的刘常卿也顺势和他介绍了一下这个看着应该在二十三四左右的女孩的身份,他的表情和口气打从刚刚开始就有点压抑和奇怪,但是偏偏闻楹就是能感觉到身旁还带着笑容的老人正陷入一种恐怖恶劣的情绪之中。
“……那天我在电话里和你说起她,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我没打算逼着你娶她,毕竟我的外孙女都已经这样了,我怎么还能让你来和我一样遭这个罪呢……她现在半个身体都已经被蛀空了,不能说话不能动,就靠我花无数的精力和财力才吊着她一口命,你也许会觉得她这个样子有点眼熟……但是不是的,你想错了,闻楹,她并不是一个修罗,如果她是一个修罗,或许她现在还能像个活人一样和我稍微说几句话,而不是只能这么等着一点点烂掉……那你想知道,是谁把她害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
闻楹没有立刻说话,但是他的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让他手脚都有些冰凉的答案,这让他在抬眼看向刘常卿的同时,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点老人可能又在糊弄自己的可能性,但和他对视着的刘常卿只通红着眼睛,又咬牙切齿地冲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是的,你完全没想错,就是那个该死的在苍青觉醒的怪物害的她变成了这样……我的芝香只不过是和自己的高中同学去那里进行高中毕业旅行,就被那些吸浆虫给活活咬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还只是因为她是我的外孙女,才让她因此而续命到今天,更多无辜的人都因为那个魔鬼而直接死无葬身之地……”
“我明白你今天来找我,可能是因为你已经调查处有些事了,毕竟你和你外公一样总是这么只愿意相信自己,但闻楹,我现在更要让你明白是我为什么这样做的目的,你给我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然后告诉我,如果我不动手扫清这些该下地狱的魔鬼,谁还能来保证未来其他无辜的人不会受到他们这些压根无法控制自己的怪物的伤害?作为其中一个被害者的家属,我又有没有权利用我的手把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送下地狱?”
“或者你可以这样帮我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假如今天躺在里面的那个孩子是你,而你的外公,为人最大公无私,正直善良的萧骜站在这里,他是不是还会坚持永远不去伤害任何人的天真想法,哪怕他的外孙被活生生咬成一具骷髅,也不去报复,不去仇恨,不去赶尽杀绝,甚至是轻描淡写地说上一句,完全没有关系呢?”
☆、第九只凤凰
闻楹和刘常卿的交谈最终不欢而散,从头到尾的青年都没有怎么说话。
离开前,他复杂的视线落在病房里头的那个叫芝香的女孩子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他在女孩的身上隐约看到了季从云当初痛苦不幸的样子,一时间就连闻楹也无法去立刻得出在这件事上,究竟是因为政府救援无限期延误而导致痛苦死去,终身不能再见家人的季从云更可怜些,还是这个不幸受害却如今还不得解脱,苦苦延续生命的女孩更可怜些。
而这般在心里想着,闻楹只和明显余怒未消所以眼神都显得很冷酷阴森的刘常卿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是罪犯的后代就一定也要被认定为潜在的罪犯?”
“他们不是罪犯的后代,人的犯罪欲本身并不会遗传,但这些人身上带着的东西可是会遗传的。”
“……你昨天带走的那个人,如果别人不主动对他怎么样,我可以保证以他的为人和品格,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别人的行为,这就已经能说明你说的这种遗传性不是必然发生事件。”
“……不是必然却充满了偶然,没有人能为他们的这些偶然做保证,闻楹,就算是换做你也不能,万一再出事,你能承担那个给万人偿命的责任吗?”
刘常卿面无表情地这般说着,一副压根不想理会闻楹的样子,事情发展到这里,立场完全不同的双方已经无法再说服对方了。
闻楹清楚地知道刘常卿此刻在自己面前说的这些话必然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毕竟就算因为他的外孙女芝香受害,他想去向十修罗这些物种复仇,搜查科也用不着将之前完全无辜的曼陀罗杀死并故意诱导她觉醒,更甚至试图将神树和五树六花都找出来。
再加上,结合蒋商陆父亲的日记,这个搜查科至少在蒋商陆都没有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只是可能因为在那个信息相对落后的年代,还没有他战友季从云那样因为某种特殊条件而彻底的觉醒植物被发现,所以也才没有出现像如今这样庞大完整的研究团队和如刘常卿这样的政府幕后支持者。
现在细想起来,修罗觉醒的条件或许除了植株死亡还需要一些比较特定的条件,而在觉醒之后的他们一定还存在着一些刘常卿还没有向自己坦白的特殊价值。
而想到这儿,闻楹也没有主动暴露曼陀罗已经在自己手上的事,只在冷下脸直视着刘常卿后,尽量维持着心平气和的样子冲他缓缓开口道,
“如果我现在把萧山拿出来和你做交换,他有多大的机会可以被释放。”
“我对你们萧家的那点祖产毫无兴趣,你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的……现在想想遏苦已经很久没有和我联系过了,他应该已经把他知道的那点可怜的东西都告诉你了吧,我要的只是萧骜当初带走的树种,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闻楹。”
“……我并不知道……树种现在在哪儿。”
闻楹的回答让刘常卿慢慢地笑了起来,眼前这个老人的面相生得并不可怖,相反看他的长相轮廓也可以隐约看出来他年轻时候应该是个脾气温和幽默,爱说爱笑的人。
但如今面对曾经挚友的后代,被私欲与仇恨而充斥心脏的他连笑容都不再充满慈爱与温和,更甚至当他凑到闻楹的耳朵边上时,老人的眼神一瞬间几乎恶毒像条蛇一样能萃出剧毒的汁液来。
“那你就慢慢等着看他死,看在你是萧骜的种的份上,到时候我会带你去看那具已经烂透了的尸首的,你尽管放心。”
……
经过方浓早上的那件事后,蒋商陆在自己的囚室里终于获得了相对独立的自由。
那股恶心又刺鼻的烟味在两小时后终于是淡到他再也闻不到了,暂时解脱了的蒋商陆在囚室的墙壁上独自靠了一会儿,略有些疲惫的精神倒也不至于会就这样撑不下去。
只是现在终于有时间静下心后,蒋商陆也发现了这间关押着的他的囚室的一个比较奇怪的地方,而要是仔细说起来的话,可能就是这明显要高于这个季节应该有的温度很多很多度,甚至让他头顶的天花板都凝结出水的室温了。
“啪嗒——”
似乎是为了验证此刻正仰着头的蒋商陆的猜想,天花板上凝结的一滴水珠掉在了他脚边的不远处,蒋商陆见状稍稍眯起了眼睛,心中隐约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
他因为曾经的经历造成了五感微弱,对具体温度变化的反应本来不大。
倒是因为罂粟花的生长环境必须需要充足的阳光和露水,而闻楹又还老是和唐僧一样念叨地让他去看些什么《常见植物栽培手册》《植物保护与环境》之类,总之能让他下半辈子都好好生长开花的书,所以一向懒散惯了的他平时也会被动地开始注意点这种问题。
可刚开始接触这些的蒋商陆就和那种从来都没下过地干过活的人一样,很多时候都不能掌控好那个种植自己的度。
不是给自己浇水的时候水太烫就是大中午在花园里晒了太久太阳把自己给晒蔫了,总之就是出过很多奇怪的乌龙,而后来被他搞得都有点急了的闻楹就直接和他说了这么一段口气很严肃的话。
“温度不能太高,不能太潮湿,也不能缺少氧气,不然会烂掉的,病变都是在这种密闭环境下出现的,许多微生物能让动物感冒,染病甚至是死亡,当然也会让植物这样,认真一点,不要乱来。”
闻楹当初叮嘱他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蒋商陆却好像有点察觉到哪里不对了,明明搜查科管押的都是类植体人类,植物所需要的生长环境也大概都差不多,可是这些人却偏偏将这些囚室的温度和潮湿度调整的非常异常。
在这种温度过高,水分过高,更甚至只有一点点窗户缝能勉强通风的环境里,别说是普通的植物了,就算是对外部条件需求再不怎么高的植物,不用半个月也能染上病菌一点点的彻底烂掉。
而这般在心里想着,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他们想造成什么结果的蒋商陆就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眼自己手掌上的伤口。
因为环境过于潮湿,本该结痂的伤口到现在还陆续有血迹在渗出,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也许这道伤口就会造成一些比较棘手的问题。
可是早上的那只着了一般的烟头已经被他处理掉了,他现在想再找个能给伤口消消毒的东西都没有。
所以当下思索了一会儿后,蒋商陆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门边,又在靠着门坐下又用手掌敲击了一下门后,直接像个神经病一样故意语无伦次地叫唤了起来。
“来个人……快给我烟……我想抽烟……给我根烟……”
他的声音不算特别大,但断断续续的在长走廊里还是挺有穿透力的,因为方浓要动身去接刘常卿了,所以今天这里除了一些底层研究人员,就只有那天给蒋商陆送水的那个叫宗明苑的职务稍微高一点了。
偏偏方浓走之前有特别交代过,如果蒋商陆要求别的都不用理睬他,但是如果他想烟,他要多少就尽管给他多少。
而也许是经历了上次曼陀罗出逃杀人的事,这些人对这帮危险植物也比较惧怕,所以搞了半天这次还是这个叫宗明苑的来给蒋商陆送烟来了。
“别他妈给我再喊了!安静点!再不听话就把你弄得和隔壁那个丫头一样!听见了没有!”
在小窗户外头粗着声音就大骂了一句,那个叫宗明苑的年轻人说完就往兜里随便地掏了掏,接着烦躁往里头飞快地扔了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就逃命一般地走了。
而有些意外地看着地上那只算作意外收获的打火机,蒋商陆俯下身拿起来慢慢地摇了摇,仔细端详了一下里面还剩下大半的酒精,半天却没说话直接笑了笑就把这些东西都给赶紧收起来。
等坐回最边上的角落之后,一边给自己处理着伤口的蒋商陆一边又开始仔仔细细地回想刚刚那个年轻人嘴里说的话,而想到自己的隔壁也许正住着个和他情况差不多,甚至更凄惨一点的小姑娘,他的眼神就变得有些琢磨不定起来。
“啊……”
用打火机燃起的火焰快速地烫过自己的伤口表面,哪怕平时对痛感的忍耐程度很高,这段时间被闻楹搞得自觉娇贵了不少的蒋商陆也忍不住皱了皱眉,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这种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其实并不响,相反还十分微弱。
但是就在他这般自顾自动作的同时,蒋商陆隐约听到了一阵类似飞虫震动翅膀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当他冷却下来的眼神往四周扫了一圈后,一个白色的小点先是出现在了视野中,而在皱起眉的蒋商陆下意识地歪头试图避开这个飞虫后,它却最终还是慢慢地停在了他的耳蜗口一动不动了。
一个小女孩虚弱的声音很突兀地在蒋商陆的耳朵边上响了起来,背脊微有些僵硬的蒋商陆半响挑了挑眉,但是他却没有立刻去放松警惕和小女孩说话。
毕竟在这种未知的环境里,这么随便地向莫名其妙出现的人暴露自己的真实情况并不是一件对自己生命负责的事情,而小女孩似乎是觉得蒋商陆不理她能是因为伤比较严重,只着急又担忧地再次开了口。
【是痛的已经出话来了么……那你还是不?3 砦液昧恕愫煤眯菹伞际悄切┗档暗拇怼愕纳粽婧锰裎颐抢鲜Ω颐堑智偈焙虻纳簦煤锰 揖驮谀愕母舯凇医械颂摇憬惺裁疵职。俊?br /> “…………”
听到邓桃这个名字的时候蒋商陆的眼神稍微变了一下,因为在之前的谈话中方浓确实有和他提过这个名字叫邓桃的觉醒植物基因携带者,刚刚那个宗明苑的话也证实了邓桃此刻就在他的隔壁呆着,只是他不太明白的是,这个小女孩为什么能通过一只如同飞虫一样的东西和他交流,而当下蒋商陆也稍稍动了下自己的嘴唇。
“谢谢你,我叫蒋商陆。”
邓桃软绵绵的声音听上去被吓了一跳,但是却明显高兴地都快哭出来了,蒋商陆有点被这个小丫头激动的情绪给感染了,只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恩了一声,又扯了扯嘴角地问了她一句道,
“你就是靠这个小虫子在和我说话的?”
“那这是什么?”
那头的邓桃忽然就沉默了,似乎是不太想回答蒋商陆这个问题,跟着她一起安静下来的蒋商陆倒也没有再追问,毕竟看得出来这看似诡异的一招也是这个女孩需要守住的一个十分重要的秘密,而就在蒋商陆以为邓桃并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小女孩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小声地响了起来。
从邓桃这些话中一点点获取着支离破碎的信息,因为这孩子到底年龄小,所以很多事情说的都颠三倒四的,并不能让人很容易明白,但是包括自己在内这里曾经一共出现过四个有确切修罗嫌疑的人名还是在蒋商陆的脑子里对上了号。
而想到闻楹之前一直苦苦追查的吸浆虫不出意外就是邓桃口中所说的那个岁,蒋商陆皱着眉刚要问问她什么叫做等自己一点点被蛀掉就能知道,他就听见那边古怪的小女孩一字一句地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平淡口气冲他开口道,
……
闻楹在接下来不到两天时间里,一直在做重复的两件事。
不断地找闻天明和继续寻找神树树种的踪迹。
尽管他早就料到闻天明不怎么会愿意见自己,可是当他把军部办公室和闻家大宅都一点点跑了个遍,却压根连大门都不被同意进不了一次之后,闻楹便开始猜到闻天明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了。
毕竟从前他就一直和刘常卿处于常年关系不太对付的局面,那时闻楹还没有掺和进这件事,自然也不了解这两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而结怨。
但这次发生的这件事情,闻楹必须要亲自见到闻天明,所以在用相对理性忍耐的方式却始终无法当面见到闻天明,而相对的神树种子的下落也完全无处可寻时,闻楹在第三天下午的时候直接找了王志摩,遏苦外加一个腿终于好点的糖棕。
接着四个人就将自己这边车牌隐藏,跟踪了一辆被穆霄查到车牌号的军部车一路,并在二十分钟后,终于在这辆车即将抵达他的目的地之前,一起上去将车上的四名高级士官直接打晕,又从车后座把目瞪口呆的闻天明给请了出来。
“你这个目无法纪的混账东西,你是不是已经疯了!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我现在就可以直接撤销你的军职你信不信!”
“随你。”
和闻天明说话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眼眶累的通红的闻楹这几天休息的本来就不好,一边忙活这边的事一边还得注意着蒋舒华会不会已经发现他二叔人不见了的事。
最关键的是,时间再这么无意义地拖延下去,他真的很担心蒋商陆到底还撑不撑得住,等不等到自己,而想到这儿,疲惫的闻楹强行定了定神,抬手示意王志摩他们先去车里等着,又把被树枝反捆着手的闻天明就带到了一边。
只是平时的将军派头摆惯了,贸贸然被自己的儿子简单粗暴的对待的闻天明已经气得嘴都在哆嗦了,而闻楹也没有趁这种时候去公报私仇的兴趣,整理了下思路就直接开口问了一句。
“军部一直都知道刘常卿在做什么的是么,所以这几年你才不允许我去查,甚至千方百计的打压我,想要革掉我的职位也要阻止我。”
闻楹的问题闻天明明显不想回答,他阴沉着脸瞪着一边像是在生闻楹的闷气又像是在生自己的闷气,而并不想给他什么面子,本身对他也没什么父子情份的闻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直接就又开口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