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歌急忙打断了素衣的话,紧赶慢赶的,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素衣,又让她快速的重复了一遍,这才放心的由她回去通报叶缺。
“素衣,你记住,旁的不必多言,你只需一字不差的,将我的话转述给叶缺,他自会处理妥当的。”
“是。”素衣既知兹事体大,一刻不敢耽误,匆匆应了一声,提着裙摆,跑得飞快。
待梅长歌重新回到场上,这才发现,眼下这个局面,着实有些不太好办了。
国子监向来提倡有教无类,只要你想学,它都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因此,今日会场之上,除了国子监的学生和朝中官吏以外,还有一部分数量相当可观的市井百姓。
他们又分成两种,一种是纯粹过来看热闹的,见见平时里见不着的大人们,皇子们,图个高兴乐呵。另一种则是往年国子监落第的学子们,抱着学习深造的想法,过来认真听讲的。
这些人混在一处,不可谓不鱼龙混杂,给梅长歌的调查,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她是人,不是什么大罗神仙,寻常看一个人,便要耗费无数心力,丝毫不敢懈怠,何况此时,梅长歌要同时观摩两三百人的内心戏。
而且,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聊得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却和今日之事无关。
此间种种,夹杂在一处,饶是梅长歌是个中好手,也只能默默的仰望天空,然后擦一擦眼角静静滑过的一滴泪痕,道一声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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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几日,终于归家,不得不说,回家的感觉,就是好~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另辟蹊径
梅长歌站在原地,略一沉吟,随即决定,既然此路不通,便只能另辟蹊径了。
大秦如今虽有火器,但技术还不是很先进,往往用整车的火药也难以轰开坚硬的木质城门,应该基本可以排除“人体炸弹”的作案嫌疑。
如果凶手选择传统意义上的冷兵器,作为刺杀手段的话,便只剩下了区区三种可行性手段。那无论如何,也总比在两三百人中大海捞针,要行之有效的多了。
这三种手段,一是近身刺杀,二是远距离弓弩刺杀,三是提前在会场布置机关,利用机关,定点刺杀。
三种手段中,梅长歌最先排除的,是第二种。
因为会场地形空旷,几乎没有遮挡物,最近的墙体,离人员聚集区,目测最少也有二十丈的距离,以大秦目前的弓弩制造水平,除非拿出攻城用的那种大型装备,否则是不可能命中目标的。
那么第一种呢?
梅长歌蹙着眉,想了想,觉得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凶手刺杀的目标,以先后顺序排列,肯定是此刻坐在高台上的那些人首当其冲,国子监学生次之,百姓最次之。
即便是无差别的恐怖袭击,也很难会放着近在眼前的皇子、朝臣们置之不理,非要杀一些平民百姓来凑数。
梅长歌是这样想的,凶手是这样想的,那些惜命如金的朝臣们,自然更是这样想的。
布置围绕在高台四周的,是整整三圈的禁军,一层是盾甲兵,二层是长枪手,三层是佩刀近侍。
不仅如此,各府还自带了数量不等的护卫,在这等如铁桶般的严防死守之下,想要得手,确实是有一定难度的。
好了,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手段了,想到此处,梅长歌不免合掌一笑,默默的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梅长歌盘算着,高台之上,估摸着是不太有希望了,毕竟从半个时辰前,那上面便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要有机关什么的,早就被人触发了,还需要你费劲巴拉的去找寻吗?
既然不是高台,那百分百是正在举办辩论会的台子没跑了。
这台子,梅长歌记得很清楚,应该是十天前,由国子祭酒,萧良弼萧大人本人,亲自从工部借了一批工匠,临时搭建的,下面中空,方便事后拆迁。
工部只是大秦的一个行政部门,自然不会长期养着这些工匠,不过是从民间寻了些手艺好,家世清白的手艺人,和他们签订了一个长期有效的合作契约。
工部每年向他们这些人,支付一薪水,然后每在工部干活一天,便结算一天的工钱。
老实说,工部给开的工钱,并不比外面多多少,有时候甚至还稍微低一些,唯一的好处,大抵落在工部比较守信用,很少拖欠工钱上,所以工匠们,也还是比较喜欢和工部合作的。
但工部的工程,持续时间通常很长,长则数年,短则数月,一般很少有人能干足整个工期,总会有一两天不在岗,而需要央求别的工友过来帮忙的情况。
这对工部来说,是没有任何影响的,反正还是那些人,工钱又是日结,不存在任何操作上的难度,唯一需要头疼的安全问题,自有兵部负责,与他们工部无关。
况且,现任尚书令梅思远,又是个办事能力不强的主,和他爹梅夙那是根本没法比的。
顶头上司这般呆傻可欺,底下的人不跟着糊弄一下,倒显得自己也是个蠢货一般,如此上行下效,岂有不出事的道理?
问题是现在台子上,其实也是有人在不间断的活动的,不过活动的范围,相当有限。
参加辩论的甲乙两方,各占一边,中间是默认留给大会主持人的,如今空缺,没有人活动。
国子监学生最重礼仪,基本可以避免,布置好的机关被人提前触发的可能。
一个问题解决了,不期然的,又迎来了两个新的问题。
机关在哪里?谁又是机关的实际操作者?
想解决这个问题,难度是有的,但靠谱的方法,同样也是有的。
只是,梅长歌转了转眼珠子,无奈的笑了笑,眼下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
“我……认输。”
这句话对梅长歌来说,简直就像是一场及时雨,她匆匆忙忙的跑上前,站到台上,示意对方,辩论会可以重新开始了。
虽然这次的发言有些仓促,但梅长歌的前期准备工作,做的比较完善,因此各种论点张口就来,还有余力,可以分出一部分的精力,偷偷打量台下的围观群众。
“最近几十年,商业形式发生了巨变,几乎每个种类可选择的产品数量,都有了出人意料的增长。比如从前,在京城想买一件质地轻薄的纱衣,便只能去官办的商行采买,不仅款式有限,价格方面,更是昂贵。然而现在,我们有更多的方式可供挑选,锦云坊,苓琳,飞雪,都是京中知名的,专门售卖服装、饰品的商行。”
梅长歌一边说着,一边装作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的样子,从台子东面,向中间缓缓移动。
这个举动,稍微有些冒险,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价格方面,则从高到低,皆有涉猎。官宦之家的女子,不喜抛头露面,甚至可邀请裁缝上门量体裁衣,设计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独特款式,从此再没有与他人身着相同服饰的烦恼。”
“一个行业的兴起,可以延伸出更多新的行业。同样以服饰业为例,它的兴盛,盘活了过去无人问津的桑树种植业。为什么呢?因为漂亮的丝绸,离不开蚕丝,而养蚕又需要大量的桑叶。”
“由此可见,商业的发展,对整个大秦社会,是有极大好处的。”梅长歌走了两步,接着说道,“过去我们有句俗话,叫做士农工商,现在虽然不常提起了,但很多人仍然抱着这样故步自封的思想在过日子。依我看,这些都是要不得的。”
“判断一件事的好坏,不应以自己的喜好为善恶,而要看它是不是对绝大多数人……有益……”说到此处,梅长歌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一点,因为她可以和清楚的听见脚下,传来的机括运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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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庆贺白银红衣女子案告破,长轻决定,从明日起,连续加更两天,么么哒(づ ̄3 ̄)づps:请诸位无视女主在心理活动及说话时蹦出来的各种现代词汇,毕竟是穿越来的,这些东西,多少总会有一些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破阵
看样子,凶手设置的,应该是一个类似于弹簧似的装置。
压下去的时候,不会立时发作,可当你把脚抬起来的时候,下面的机关,便会马上暴起伤人。
此情此景,虽是惊险万分,但对梅长歌而言,却是一个绝佳的观察机会。
大部分的围观群众面色如常,偶有几个,不过凑在一处窃窃私语,或表示赞同,或表示反对,总之从行为举止上看,没有流露出过多的异常。
其中唯有两人,成功的引起了梅长歌的注意。
其中一人,从他的衣着服饰上看,他应该是本次大会的工作人员,主要负责的,是为高台上的贵宾们,随时提供添加茶水和糕点的服务。
据此分析,他的目光,理应着重落在贵宾们身前的那张案几上,而非漫无目的的四处瞎看。
另一个则是辩论会的主持人,他的工作并不繁杂,只需在某一方认输后,上台简单介绍一下情况,随便说两句话,串个场即可,因此会有大段大段的空闲时间。
梅长歌敏锐的注意到,这位主持人的行为举止,颇为怪异,他似乎很不喜欢坐在国子监为他安排好的休息位置上,而是偏爱沿着会场四周闲逛。他会频繁的改变自己行进的速度,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会场上,大部分人的行动,都是有目的性的,比如说上个茅厕,找同僚探讨一下学术方面的问题,或者只是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想在上司面前混个眼熟。
但这个人,明显是不同的。
他的脚步和眼神都是虚浮的,他的行动,没有明显的目的性,他就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正等待着自己的猎物。
他唯一一次露出略显生动的表情,几乎是与梅长歌“不小心”踩到机关的行为,是同时发生的。
在行为心理学上,习惯将这一系列与常人大不相同的姿势和步伐称之为罪犯的步伐,她觉得,这个人的嫌疑,已经足够大了,至少值得单独留下来,对他进行一场严肃而认真的审讯。
值得庆幸的是,楚青澜已经注意到了梅长歌的异样,并且向她投来了探询的目光。
梅长歌以眼神示意楚青澜,要求他立刻逮捕那人。
与此同时,梅长歌发现,这个人,又做出了第二个令人感到不安的动作。
只见他面向台子站定,可他的脚,却不由自主的指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这种姿势说明这个人随时想要离开,或是急于逃离现状。
以前梅长歌在海关帮忙缉私的时候,曾经无数次的看见过这个动作,那些在肯定的声称自己没有需要报关的物品,但却将脚指向另一侧的人,往往会藏匿一些本需报关的物品。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相对准确的信号,表明此人至少是本案的知情人之一。
既然凶手方面,已经有了一些突破性的进展,那么,梅长歌接下来所要考虑的,当然是自己的人身安全了。
随着她抬起右脚的刹那间,一支如同婴儿手臂般粗细的利箭,从脚下嗖的一声射出,梅长歌连忙抬起手臂,冲着箭身,连发三支袖箭,终于让它向后偏离了两寸距离,正好擦着她的额头划过,只带下一缕青丝。
顿时众人惊呼四起,场上一片混乱,未及众人反应,第二支利箭又已近在眼前。
此时,梅长歌袖中机关尽出,再无自保之力,只能闭目等死。
好在楚青澜一向机敏,此番更是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反手将梅长歌扔出险地,自己以身代之,方救了她一命。
楚青澜战力惊人,又是早有准备,因此不过短短片刻,便破了那看上去“声势浩大”的机关阵,平了今日这场风波。
“胡闹。”楚青澜劈头盖脸的骂道,“梅长歌,你是不是活腻歪了,嫌自己命长早说啊,给我匀个十年八年的,我看挺好的。”
“是是是。”梅长歌自知理亏,被楚青澜骂了,也只能唯唯诺诺的应了,“我这不是一时心急嘛,再说,你不就在看台上呆着嘛,这么点距离,我不信你救不了我。”
梅长歌这马屁拍得是恰到好处,听得楚青澜很是受用,口气便慢慢的和缓了下来,“以后不许再这般胡闹了。”
“那是自然。”梅长歌抬起头,满口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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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在晚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砌词狡辩(二更)
今日闹了这么一出,辩论会自然是办不成了,萧良弼只得无奈宣布,本次大会无限期延后,直到抓住真凶,方可重开大会。
以身犯险的梅长歌,侥幸逃出生天,胳膊紫了一块,腰部亦是倍感酸痛,但好歹性命无忧,勉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等禁军好不容易恢复了场上的秩序,叶缺那边,也有好消息传来,说是抓住了石荣,此刻正关在刑部监牢,就等着梅长歌这边完事,好过去审讯呢。
梅长歌显然被气得不轻,当下一刻不肯耽误,直奔刑部而去,一门心思想为自己报仇。
“你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叶缺细细打量了梅长歌一眼,见她似乎并无大碍,心中稍安,这才正色说道。
“石荣的母亲,原是杭州教坊,排名数一数二的舞娘,因她极其擅长编舞,而在教坊中地位颇高,很早就从教坊中脱离出来,不再抛头露面,转而靠给教坊女子编舞为生。”
“据推断,白荷的收入,应该还算可以。毕竟在寸土寸金的京都,能买得起独门独院的宅子,又肯花大价钱,自幼给石荣请了好几位水平相当不错的私塾先生,悉心教导,可见还是很有钱的。”
“大概是二十年前吧,白荷接受京中教坊邀请,来为当时名气正盛的一家教坊排练新舞,因此认识了石荣的父亲,听说是一名没有通过国子监春试的落第学子。然而不知为何,白荷最终孤身一人回到杭州,生下了一个儿子,并取名石荣。”
“一年前,或许是为了完成心爱之人当年未完成的心愿,白荷举家搬至京都,并在京都购置房产,以供石荣安心备考。”
“叶缺,我问你,白荷如今,是否仍是靠着编舞,维持生计?”梅长歌蹙着眉,冷冷的问道。
“这是自然。”叶缺点点头,很肯定的说道,“虽然白荷年纪大了,身段早已不比当年,容貌更是今非昔比,但编舞的技艺,不仅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下降,反而愈发炉火纯青。据教坊的人说,来京都的这五年,白荷的身价一年比一年更高。从前请她出山,只需三十金,如今五十金也难让她移步。”
“这都是相互的,如果白荷编的舞,不值那么多钱,他们定然也不会下这般血本。”梅长歌语意凉薄的说道。
“是的。”叶缺点点头,赞同的说道,“听说经由白荷亲自指导的教坊女子,身价总能翻上几番,所以,他们应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关系。”
“行了,石荣的家庭情况,我已经大致知晓了,现在可以去会一会石荣本人了。”梅长歌站起身,想了想,不放心的说道,“你还是跟我一起来吧,我现在怕死的很,免得石荣到时候投鼠忌器,把我劫持做人质,继而要挟刑部尚书,那可就真的糟糕了。”
“石荣,你可知罪?”梅长歌笑意微微,不动声色的问道。
“草民不知。”石荣正襟危坐,脸色淡然,不复先前的癫狂,“请恕我孤陋寡闻,我竟不知,大秦何时修改了律法,允许未有官职之人,行这断案执法之事?”
“这就不劳石公子费心了。”梅长歌歪着头,看了看他,脸上突然浮起了一丝笑容,明明是温婉和气的样子,却无端让人心头发寒,“眼下石公子身处刑部监牢,恐怕不是逞口舌之勇的好时机。”
“倘若公子有罪,还是尽早认了,免得受那皮肉之苦。若是公子无罪,踏踏实实的把事情说清楚,讲明白了,也能早点回家不是?”
“可我听梅小姐的意思,似乎已经给我石某人定了罪啊。”石荣语意如冰,“既然如此,我说与不说,辩与不辩,又有什么不同,不过为刑部官吏,平添一些笑料罢了。”
“梅小姐,我承认,我方才在国子监的会场上,确实稍微激动了一些,但我只是像其他人那样,当众表达自己的观点。即便有些偏激,但你凭什么据此说我杀了人呢?”
梅长歌听了这话,竟然一时无语凝噎。
审讯从开始到现在,梅长歌只字未提辩论之事,反倒是石荣抢先提及,显然急于澄清自己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