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立申讨了个没脸,却也不好这个时候离开,只好尴尬地坐着不再出声。
袁大夫人才接着对薛赁道:“红芜既然现在身心都向着咱们,你回屋去问问她从前是如何与丞相通上风的,娘要让她帮我给丞相传句话。你问好之后就来见我,这事拖不得,去偏房把你媳妇带回去,现下她肚子还揣着一个,路上小心。”
薛赁起身行了礼便退下了,袁大夫人拿眼扫还坐着的薛立申,示意他赶紧走,薛立申参透了她的意思,当下愤愤地起身,甩了衣袖扭过头走了。
袁大夫人这才唤过婆子过来,让她给她倒上杯参茶。今日袁婕妤一事虽在意料中,可这魏远候缉拿平国公却是在她意料之外的,毕竟国公爷那边,并没有这么快就打算与皇帝交手,肯定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她猜测多半还是与丞相孟贾有关,想着让红芜帮她递个口信,将平国公给她的秘密告知给丞相。
屋子内的香静静燃着,袁大夫人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也在静静等着。
往往最危险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会国馆风平浪静,丝毫没被今天的事情给波及。
可这个点还有两人在赏景亭子里。周皎看着倚在栏杆上的纤细身影,喝光面前的一杯酒,走过去看着已经看不清的湖面道:“你是不是还怨我没把你留在平国公府?”
好一会都没人回,周皎伸手用力搓了搓脸,他道:“你不该怨我的,我那样做,虽有我的原因,可其中你是知道的。”
“我没有怨你,我只是在想,我活了好像根本就没有意义,该帮忙我帮不上,该做的我也做不了。我搞不懂为什么上天又让我活了过来?或许我死了…还好一点。”
周皎听了这话,人一下子暴怒,他抓住孟云容的肩膀,“你就是这么想的?什么你活了没有意义,这个世上并不是非得造福百姓才活的有价值。你难道你不知道,知道你还在世我有多开心?你难道不知道,你还活着有些人才能放下心里的芥蒂?”
孟云容挣开他,半响才蹲下身子,低低哭泣道:“可我这会什么都做不了。我的父亲害了他的父母,仗着他心里面的愧疚,我还求他不要杀了他。可如果要是我足够强大,我又怎么会被人害死?”
周皎也蹲下身子,探过头说道:“你忘记你救过我一命?你再看看我现如今的作为,你可不是积了福么,要是没有你,哪来今天的大周国皇帝?”
孟云容听着他打趣故意安慰的话,渐渐平静下来,周皎看她情绪稳定了些,才继续道:“薛晟那家伙很可怕,没有那么容易死,再说我还在这,他就更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了。你就安心地等着他.....安好回到你的身边。”
周皎这话说完,自己一愣。他一直在想,要是找到那个救他的姑娘,姑娘要是不爱他他可怎么办?他是放了她还是不惜一切都要得到她?他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想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可刚刚看着心爱的姑娘骨子里那浓浓的哀伤,他周皎竟放了手,没有人知道他那句话说的多艰难,可奇怪的他却没有忧伤。
湖面上偶尔被夜风吹起波浪,可被黑夜掩藏。孟云容就这样蹲着,她想她得打起精神等着他。周皎也这样蹲着,他想姑娘找到了,可姑娘不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太累了,今天休息睡了一天,好像还没睡够,-0-
看着有位亲的留言,像打了鸡血一样,好兴奋赶紧码了一章=0=
☆、乱(四)
黑夜一如人的心,一望无尽可又暗涌四起。
从暗牢出来的明武帝当即让人把孟贾给传进了宫,告诉孟贾如果此事他能帮他安全渡过,可许他高官厚禄,以后见了他也不用行礼。
孟贾神情淡淡的,在明武帝开始猜疑他的时候才应下,明武帝遂让他一早就把崇德寺一律人等都给抓起来。
等日暮泛白,还夹杂点乌青的时候,孟贾就领了绿林军占领了崇德寺。
明武帝这事虽未闹得百官都知道,可一些重臣大多都探得了口风。
不免就对明武帝此举议论非非,也不知道是从哪透露出闲王没死,当今先皇留下的圣旨被明武帝暗中换下,大明朝真正的君王应是闲王才是。
这样一推测,就把先前明武帝安排闲王领兵出征一事也剖析了一番,有的人就道,当初闲王兵败恐也是明武帝使的手脚,更甚至沈公公一事多半也是他故意安的名头。
还未有一夜的时间,明武帝的君心就已动摇,皇位也不牢靠起来。
再加之崇德寺是明德皇帝下令创建的佛家清静之地,觉会大师在民间颇得民心。百姓知道孟贾占领崇德寺后就觉得明武帝不尊先皇、不敬重出家之人,再加之有心之人将闲王一事在民间扩散开来,一时有不少百姓自发的去崇德寺抗议。
这事闹到明武帝耳里,气的当场就把案上的古窑骨瓷给抛掷在地,又加了几百禁卫前去支援,并下了条口令,阻碍公务者一律格杀勿论。此言更是激起浪层,更多的百姓都前去崇德寺欲要搭救寺庙里的住持。对明武帝越发不能理解,在有人声呼闲王为大明朝君王时,一传十十传百,京都整个境内对闲王的呼吁声渐渐高亢。
可是不论外面闹得多凶,崇德寺却还是清静地一如以往,孟贾让兵队在外守着,他自己反而躺在觉会大师的院子里。觉会大师依旧是行僧打扮,手上握着的沉香木佛珠丝毫未因为外面的喧哗而变得不齐整,只是看到孟贾比他还要平静,更事不关己,问出了声:“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丞相竟还执迷不悟?”
孟贾今日未穿官服,而是穿了件赫色的道袍,他近来消瘦了不少,躺下后衣服有大半部分贴在地面,他道:“我孟家还有回头路吗?”
觉会道了声阿弥陀佛,大概是想起了以前,又或者是对孟家语气里的迷茫生了感概,他叹气一声接着孟贾的话,“佛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檀越如果要回头,现下还来得及。”
屋内的装饰极为简单,孟贾本是躺在蒲团上的,听了这话,侧过身子撑着脑袋对他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清明并没有恨意,觉会大师悟了,他闭上眼道:“既然檀越心中主意已定,老衲再多费口舌也是无济于事。”
孟贾才直起身子,他边走向外面边对着觉会道:“大师,我孟贾以前对佛祖多有不敬,烦你将我放在蒲团上的信递交给平国公,让他给我好好照顾我的....女儿。今个,就当你我永别了。”
外面太阳开始升起,觉会抬起头看向孟贾的背影,那背影带着黄黄的绒光,就像他平日里打坐念经佛像身上的无异。觉会终是闭上了眼,有些人有的事情就算是佛祖也无能无力。
这都是命啊。
自上次身体有恙未上朝,明武帝今日也是罢了早朝。
他一直在外书房等着魏远候的消息,可等到了现在,竟是一个消息都未传来,心下正烦闷不堪。又有宫人来传,说是袁婕妤情况又危急了,他一生气接连杖毙了好几个太监。
只是等他到了和落宫,太医医女见他来了,连忙跪地行礼,他烦躁地摆了摆手,问道:“袁婕妤情况如何了?”
头发须白的太医小心回道:“袁婕妤现下血崩不止,已是无力回天了。”
明武帝气的瞪大了眸子,一身黄袍随着他的怒意晃花了太医们的眼,他怒道:“袁婕妤怎么突然就血崩不止,你们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朕还是不是你们的皇帝?竟敢欺骗隐瞒朕!”
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在太医们的头上,太医连忙否认,解释道:“是有人在药材里加了红花,袁婕妤这才.....”
明武帝一听,当下唤过熬药的宫女过来,一脚踢在她的胸口上,“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害到朕的妃子身上。”
宫女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翠绿的宫装,却还是口齿伶俐地回道:“奴婢是负责娘娘的药,可中途奴婢在熬制的时候....魏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仙一姐姐找奴婢有事,说魏贵妃牵挂娘娘的病情,让奴婢同她说说。奴婢断没有那个胆子毒害娘娘。”
明武帝气的又抬脚给了一踹,唤过海公公,“去把魏氏给我叫过来!”
海公公低眉顺眼下去了,眼里却看着那宫女光芒一闪。
正在此时,内间跑出来一宫女,跪到明武帝面前道:“娘娘要见陛下,说有话要与您说。”
明武帝赶忙提了衣摆进了内间。
一进去扑鼻的都是药材味以及血腥味,明武帝瞧着躺在床上脸色白的像张纸一样的袁婕妤,一个箭步过去坐到床沿上,小声道:“爱妃放心,朕一定能救你的。”
袁婕妤摇了摇头,一双泪目看着明武帝,不解道:“妾从来没做过对不起魏贵妃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陛下,咱们的孩子没有了。”
明武帝心里的疼惜加深,握着袁婕妤干枯失了水分的手道:“爱妃你尽快好起来,我封你贵妃,以后还会有孩子的,那魏氏我定会给你做主!”
袁婕妤将放在褥子上的左手放到明武帝握着她右手的双手上道:“陛下,妾不行了。妾想临死前见见亲人,妾想....见姑母一面。”
明武帝瞧着她脸颊不断落下的泪水,嘴上安慰道:“我这就吩咐。”转过头朝着外间喊道,“快去传袁大夫人进宫!”
而此时樱桃胡同的袁大夫人还窝在临窗的坑上,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早醒了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里也是突突的喘不过气。待宫里的宦官来的时候她正跪在观音娘娘像面前,祈求袁婕妤的平安,只是话还没说完,薛赁就带了一脸急色的宦官进来,她吓得手里的珠子散落一地。
等袁大夫人到了皇宫,太阳已升得很高,袁大夫人掀开帘子,她想至少天气还是好的。
袁大夫人来了,袁婕妤让明武帝出去说要与她好好说说体己话,明武帝对她是真的疼爱,当即允了她。袁大夫人见他不在了,这才步子不稳地迈过去,只是临得近了,软下身子跪在床沿前泣道:“你好狠的心啊,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袁婕妤红了一双眼,她是真的没力气了,可还是安慰袁大夫人,“姑姑,我就算是死了也会在天上看着你,不论我在哪,心里面一直有姑姑。”
袁大夫人哭的不能自持,她想不明白地问她:“姑姑一早就和你说过,平国公没想让你做的这地步,你当他是恩人,可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他会内疚?”
袁婕妤却两眼发着光,她带着些向往语气飘忽道:“姑姑,我第一次见平国公是在我最落魄的时候,那个时候我都快饿死了,平国公问我,‘你想要活吗?’我记得很清楚,我跟他说,我要活,活的比谁都要风光。可如今我做到了却很累,我一点都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袁大夫人瞧着她眼里的光慢慢退却,吓得语无伦次,“你不是说....你想去看三月里的桃花?姑姑到时候带你去。你表嫂现在酸的能吃好几碗青梅,很多人都说是个儿子,你不等着你侄儿喊你姑姑啦?”
袁婕妤却是闭上眼,嘴里轻轻地回道:“我想的...可是我等不到了。姑姑...侄女心里一直有个心上人,可那人为救我死了,我把他埋在南山脚下...姑姑...来年三月你替我去看看他。”
话落,床上的人再无了动静,袁大夫人停顿了好一会才呜咽出声,紧紧握着胸口的衣服,痛苦的恨不得给自己插上一刀。
御书房外面站着几个御林军禁卫,海公公拿出明武帝的腰牌才被放行进去。
薛晟还是被明武帝关在暗牢,等海公公下去才发现他身上伤口密布,结了痂的地方血迹还在不断渗出,他听见动静才侧过头,看向海公公,“来了。”
海公公连忙上前给他解手上的铁链,动作有点急碰到了薛晟的伤口,他惊得连忙收回了手,薛晟却道:“无事继续你的。”
一夜的折磨,他的脸上苍白的厉害,可眼里的沉着让海公公也慢慢平稳,手上的动作加快,没一会已经完全解开了。他要去扶薛晟,薛晟阻了他的意图,问道:“都部署好了?”
海公公恭敬回道:“按照您的吩咐,现在百姓都知道闲王还在世一事,对明武帝也有了抗拒之心。”
薛晟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过一旁海公公先前准备的衣物换上,只是海公公思量了一番,到底说了出来,“袁婕妤殁了。”
薛晟换衣服的手一顿,过了好一会,海公公才听到他说:“我薛晟又欠了个人。”
海公公一愣,袁婕妤是个好女子,为了国公爷的大业竟然牺牲了自己。只是他也不晓得怎么安慰,还是薛晟换好了衣服,看着薛晟步履平稳地身姿,他才想着等会还有战要打,连忙跟上了薛晟。
☆、乱(定)
历来,大周国就以国力雄厚,盛产珍珠而盛名,比起大明朝的百姓来说,大周国的百姓随心所欲的多。
周皎登位后,人们生活地更好,坊间对他多是赞誉有加。都道君王是个难得的温润美男子,即使见了百姓也从不拿乔摆架子。
谦谦如玉的君子形象可谓是深种民心。
可这有着杀手如云,号称只要付了相应的报酬就会替人办事的金武阁却是周皎一手建立的。虽说创建的年头不久,可以杀人不眨眼,处事不留一点余地的狠辣手段而闻名于江湖之间,更甚至也吸引了达官贵族皇亲国戚众相争夺。
可金武阁的人来无影去无踪,因此大多人都未见过其真实相貌,因此,并不知道大明朝城门外一间朴实无常的客栈竟是它的根地。
而现下,魏远候正被关在这,只是他此刻狼狈的厉害。屋内的房门窗都被关的严实,一丝阳光都没渗进,可还是可以看得出他身上的伤。他身上的铠甲被人剥了去,一身白色里衣都掺杂着血迹。屋内静悄悄的,可魏远候知道房门口那正在着一人,那人武功高强,出手一点都不含糊。
屋内是个暗室,只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椅,魏远候被放在椅子上。
明明他可以出入自如,可他却站不起来,他随平国公府上的小厮来到这,还未容他有什么反应,双手双膝就被人用银针□□了穴道,力气均无,连动个手指头都是困难。
这种手法他从未见过,只听说金武阁的杀手会这一招,这薛晟竟是何时与金武阁勾搭上了?他到底还是太轻敌了。
屋顶上的瓦片滋滋滋地响,他想这天应该是亮了,可他还有机会去看看太阳吗?
而此时,房门由人从外打开,带进了一室的明亮。魏远候慢慢转动眼睛,也终于看清了进来的华服男子。
他咽了口唾沫,低沉嗓哑喊出:“闲....王。”
进来的人已走到他面前,听了这话,回道:“魏远候你我好久未见啊!”语气里的意气风发使得魏远候低下头去,他魏远候败了,败了一塌糊涂。
闲王瞧着他这样,笑着出声:“你是不是想着,这样死了很不心甘?”
魏远候陡然转过眼睛,身子动不了,可眼神凌迟着闲王,他恨恨道:“我魏某人幸幸苦苦打下我现如今的成就,竟是为了一个已死的闲王你而断送个干净,我怎么能甘心?”
“什么幸幸苦苦,你得来的那些,哪些不是你害了人性命得来的?魏远候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忏悔吗?”
魏远候低低地笑出声,他抬起眼看闲王,发现他的样貌与先前并无差别,只是眉眼里染了点沧桑,他道:“我为什么要愧疚?该愧疚的也是明武帝才是,是他陷害忠良,篡了皇位,又命令我来抓你,你要恨应该恨他!”